第二部分 第十一章
2024-10-04 07:31:05
作者: 尼爾森·德米勒著;鍾鷹翔譯
晚上8點多了,我在「佩佩」墨西哥餐廳在邁阿密國際機場E大廳的連鎖店裡,一邊喝著科羅娜啤酒,一邊翻著耶魯旅行團提供的旅行袋。按照要求,我早就應該花點時間翻一翻袋子裡的東西。幾周之前去南海岸卡洛斯那座豪華辦公室的時候,他就已經把袋子給我了。在那以前,我還以為這一趟古巴之行還因為意外情況告吹呢,結果我到底還得踏上行程。明天出發。我按照「耶魯旅行團小貼士」上的建議提前一晚住進了機場賓館。賓館也在大廳邊上,和我現在喝酒的地方相距不過三十英尺。到了深更半夜,準確點說應該是凌晨五點半,旅行團將在賓館大廳集合。
今天早些時候,傑克通過跨海大橋送我到了機場。他開的是我那輛福特伊克諾萊恩箱型客貨兩用車,這不是我應付中年危機的首選之車,但對以租船為生計的人來說,一輛這樣的車卻又不可或缺。等過了這幾個星期,我就把它賣掉,買一輛「保時捷」911。
趁在路上的當兒,我把整個計劃中相關於傑克的任務再向他交代了一遍。我特別提醒他,出航之前一定要帶足彈藥。
我還囑咐傑克:在卡約吉列爾莫期間千萬別把船內空間塞得太滿,回程的時候我們可能需要儘可能快的速度,船輕一點總會快一些。當然,也當慢則慢,我們只想偷偷摸摸地走掉。就在這一周的前幾天,我帶著傑克再次熟悉了「緬因」號所有的電子設備。但願他能順利抵達哈瓦那,而不至於把船開去了波多黎各。其實,只要傑克乖乖地跟在其他參賽船隻後面,找對方向肯定是不成問題的。
對於這次古巴冒險,傑克算不上興致高昂,不過,看得出,他對五十萬美元的酬勞還是十分渴望的。此外,他還可能掙到五十萬的戰鬥費,但那要冒上中彈身亡的風險。他有點糾結,我只得安撫他:「這次人家又不至於有意要你的命。我保證,即便他們沒打中你,那五十萬我也照給不誤。」
我的這點好意,傑克沒有領會,他只是讓我「滾一邊去」,他想知道我們準備怎樣把那麼多錢運上「緬因」號。我對此只能表示:「人家還沒跟我說呢。」
「等你知道了,一定告訴我一聲。」
「有人會在你該知道的時候告訴你的。」
「萬一他們說的那個辦法我不喜歡,又該怎麼辦?」
「這你放心,他們的辦法你一定不會喜歡。」
「到時候我可能沒命啊。」
「到時候你還可能發大財呢!」
「可能我死不了,也發不了財。我不太相信,你能帶著東西逃得過來。」
「那你就無事一身輕了。」
我叫來這裡的女招待蒂娜,又點了一瓶啤酒。而後,我繼續著我的思考。出任務之前,人總要把已知情況好好想個清楚,再把未知情況儘可能想個明白。至於突發情況,當然也得預想一下。況且,即便任務完成得乾淨利落,事情也還沒完,我需要想出一條後路,我要安安全全趕回基韋斯特。
再把過去幾周的事情跟大家介紹一下吧。我去邁阿密見了卡洛斯。隨後他又來了基韋斯特一次,我、傑克和卡洛斯在「緬因」號上碰了個面。他帶來了「緬因」號參加比賽所需的證件,還帶來了「緬因」號的新任大副,他叫費利佩,是個古巴裔的小伙子。小伙子看起來很能幹。費利佩好像也清楚,這一次我們不是為了和平而去參加釣魚比賽。我不知道他能拿到多少酬勞,只希望卡洛斯給他準備了足夠數額的酬勞。
費利佩和傑克算是一拍即合,至少,費利佩很快認可了傑克的船長身份。他倆已經開著「緬因」號出過一次海,就算是提前訓練與磨合了。費利佩還向我保證:船上的所有電子設備他都已經熟識完畢。
當然,我得關心一下那三個釣魚參賽者的身份。這一次,「緬因」號可是因為他們去參賽的。對此,卡洛斯拍胸脯作了保證:三個人都是貨真價實的釣魚運動愛好者,他們的表現會很專業,不會引起任何懷疑。而且,卡洛斯所說的這三位「朋友」將在比賽最後一天乘飛機離開古巴前往墨西哥城。也就是說,「緬因」號在比賽完畢的前一夜準備開溜的時候,他們三個還會待在卡約吉列爾莫的酒店裡。回程路上,我們如果捲入了槍戰,他們也不至於來添什麼亂。即便費利佩想要搗亂,我和傑克也有人數優勢。當然還有薩拉,她會和我們一起返程。
我還想知道,愛德華多有沒有動過登船同行的念頭。卡洛斯對此一口否認:愛德華多早就上了古巴方面的黑名單,一上岸就會被捕。哪怕古巴那邊的人只是上船檢查證件,愛德華多也會被抓個正著。但我始終覺得,愛德華多這一次很想親赴古巴。但是,看來他和古巴已沒緣分了,也許他這輩子都沒有再次踏上那片土地的機會了。
我還問起了聲明的事情。按照我的計劃,如果我和傑克遇到不測,聲明的內容就會公之於眾。對此,卡洛斯只是回答:「我當然也想勸你們寫好聲明,但是,我還是覺得你們對我們應該有點信心。」
參加「為和平而釣」的十艘船隻會在24號星期六啟程。在那之前的兩天,也就是星期四,我和薩拉已經隨著耶魯旅行團抵達哈瓦那了。星期六晚上,船員和參賽者會在哈瓦那度過一個親善之夜。卡洛斯特地強調:那天晚上,我和薩拉千萬不要接觸「緬因」號上的任何人。但是傑克卻表示要請我在哈瓦那喝上一杯。就這樣,我倆相約在著名的「國家酒店」的酒吧不見不散。反正卡洛斯也沒明確表示什麼反對意見。
卡洛斯帶來了一份《邁阿密先驅報》,報上刊登著一篇介紹本次錦標賽的文章。類似的文章,我在《基韋斯特公民報》上也讀過不少。古巴解凍可是近段時間的熱門話題。華盛頓方面放鬆了半個多世紀以來的封鎖政策,絕大多數媒體報導為此歡欣鼓舞,古巴流亡團體中的死硬分子卻表示了強烈抗議,對於卡洛斯、愛德華多還有他們那些朋友而言,美古關係的正常化並不是最重要的。我不關心古巴的政局,在「綠鸚鵡」初次見面的時候,我就向卡洛斯闡明了這一點。
我還作了一次儘可能詳盡的調查,不但訪問了卡洛斯的個人網站,還在谷歌上查詢了他的相關消息。我發現,卡洛斯的身份和他的敘述完全一致,他就是邁阿密古巴裔美國人團體的一位律師,而且是超級明星級別的律師。對於自己的名氣,他沒有半點掩飾。
我也去薩拉·奧爾特加的職業網站看了一看。她在一家精品建築事務所工作。事務所規模不大,但她的才幹卻不小。等我有錢了,也可以請她在某個地方為我設計一座私家別墅。我還看了薩拉的臉書主頁,沒發現什麼信息,不過我特別注意到,她對她那個男朋友隻字未提。谷歌上關於她的搜索結果也是寥寥無幾。
還有愛德華多·委拉斯凱茲,我在網上找來找去,幾乎找不到這麼個人。以他的年紀和職業,這種情況實屬正常。我倒是在幾篇介紹古巴流亡團體的報紙文章中發現了愛德華多·委拉斯凱茲這個名字。假如報紙文章中的這個愛德華多就是我見過的那個愛德華多,那我可是知道他為什麼在古巴不受歡迎了。
網上搜索也還算有用,只是更有用的信息網上不一定搜索得到。有些信息還得加上背景一起分析,才能看出其中的玄機。這些基本原則,我還是懂的。反正我在網上搜了一通,沒發現什麼跡象特別可疑。所以我才接下任務,出現在了這家「佩佩」餐廳。
對於「古巴人民共和國」的國情和環境,我沒有特意研究。(譯者註:古巴的正式國名為「古巴共和國」,此處應是強調古巴政府的意識形態傾向。)我說過,我始終覺得這一次的古巴之行最終不會成真。既然去不成,陸軍那一套所謂的「環境適應性訓練」也就懶得進行了。古巴這個地方,又需要了解多少呢?況且我覺得卡洛斯的介紹已經足夠詳盡。卡洛斯還說過:關於古巴的國內情勢,我大可諮詢薩拉·奧爾特加。我只要讀一下旅行團分發的信息冊,再讀一下他給我的那本薄薄的旅遊指南,也就算做足功課了。卡洛斯再三表示:他們看上我,不是因為我是個古巴國情專家,而是因為我擁有在險惡環境下的應對能力。反正其他信息就由薩拉·奧爾特加去搜集和熟悉,我帶上我的膽量和應對能力就夠了。這樣搭配肯定有效。
我還想知道:我、薩拉還有那麼大一筆錢,怎樣才能順利登上「緬因」號呢?對此,卡洛斯保證:「在你抵達卡約吉列爾莫之前,我們會想出辦法的。」
「好,那我,或者薩拉怎麼樣才能獲知你們那個辦法的具體內容呢?」
「我們會給你還有薩拉捎口信的。」
口信?他們準備用什麼辦法來捎?又打算什麼時候捎給我們?這些疑問,我並沒有用來打擾卡洛斯。我和他都清楚:萬一我落到古巴警察的手裡,被他們拿著警棍電著嚴刑逼供,那個辦法我最好還是不知道為妙。
卡洛斯還告訴我:「我們覺得你最好和『緬因』號脫離一切聯繫。所以我準備買下你的船,相關的手續我都帶來了。」
「你出多少錢?」
「夠你拿去還銀行的債了。我查了一下,已經知道了你的貸款總額。」
嗯,這個負擔總算卸下了。難道我和「緬因」號就要如此別過了嗎?我也不清楚自己到底情不情願。卡洛斯倒是保證:「合同包含了回購條款。你從古巴回來之後,可以原價買回這艘船。」
「如果船中了彈,你還得給我打個折。」
他沒理會我的要求,只是表示:「其實,船主丹尼爾·麥克米克和遊客丹尼爾·麥克米克之間的關係,古巴方面很難發現。就怕他們一旦發現了這一點,可能他們會起疑心。」
「我知道了。」
他遞給我一份銷售合同、一疊用於註冊的文件以及一張足以還清我那筆銀行貸款的支票。支票上的印章屬於「日落公司」還是什麼其他公司來著,反正我沒留意。
「大家要特別小心。」卡洛斯說,「我已經把船的名字改了。這次參賽就用新的名字。」
「反正都是你的船了。」
「我會把新名字刷在船身上的。」卡洛斯一笑,「從現在開始,『緬因』號就改叫『多魚產業』號了。」
「好名字,我喜歡。」但它永遠都是我的「緬因」號。假如我還能把船買回來,一定要用金燦燦的油漆把「緬因」的字樣重新刷上去。我還要開著船重回故鄉波特蘭。
總之,我簽了文件,把「緬因」號賣給了「日落公司」。如果有來生,我想去邁阿密當個古巴裔美國人的律師。到時候,我的公文包里也會滿是擁有魔力的文件和字紙。
最後,卡洛斯還不忘補足上次租船的錢。他給了我三千美元的支票,我把錢又分給了傑克一半。卡洛斯還留給了我們一本古巴旅遊指南,算是給我的離別禮物。
我祝賀卡洛斯添船有喜,然後他就帶著費利佩離開了。臨走之前,卡洛斯對我和和傑克道了別:「Vayan con Dios!」(譯者註:西班牙語,意為「上帝和你們同在」。)
傑克離開機場的時候也對我說:「咱們哈瓦那見!」
我囑咐傑克:「小心點,別弄壞了卡洛斯的船。」我還要他自己花錢去買上四件合身的防彈衣。
啤酒喝到第三杯,玉米片也吃到第二碗了,耶魯旅行團的信息冊我還在翻,吧檯上方電視裡紐約大都會隊大戰芝加哥小熊隊的棒球季後賽直播我也在看。不經意間,我瞥到一份文件,上面寫著「關於本次旅行的三十個常見問題及其答案」。我有些興致地翻開,第一個問題是:大家都說前往古巴旅遊可能觸犯法律。那麼,我們這一次古巴之旅是否合法呢?
答案當然是肯定的。要是不合法,接下來的二十九個問題也就沒意義了。只是對我和薩拉來說,這次古巴之行只能算是「部分合法」。
我接著看下去:本次古巴之行有別於傳統意義上的團隊旅遊。旅行期間,每個行程都必須報備導遊知曉。要是我抽出幾個小時去和團里的某位女遊客談情說愛,難道也需要報備嗎?嗯,文件沒有明說,但好像又在暗示我不能有所隱瞞。
我把杯中的啤酒一飲而盡,又往嘴裡塞了一塊玉米片。我看了看旅行團團員名單,發現這一趟共有三十來個人和我同行。我很高興,這些人我一個都不認識,當然,來自邁阿密的薩拉·奧爾特加是個例外。她現在的座位離我不過二十多英尺,她的身旁還有另外兩位女士。那兩位女士不但長相嚴肅好學,衣著也讓人不想再看第二眼。
薩拉的打扮當然大不一樣,她穿了一件粉藍色的無袖裝,腳上則是一雙樂福鞋。無袖裝的下擺高得幾乎遮不住膝蓋,腳上的樂福鞋也被她踢到了桌子下面。
自那天一別,我已經很久沒見到薩拉了,也沒聽到過她的任何音訊。按照她設計的劇情,我倆現在素不相識。不過,剛才她走進餐廳的時候,我倆還是做了一點眼神交流。我覺得,當時她曾對我啟唇一笑,要不就是朝我眨了眨眼。我猜她大概也住在機場酒店。她那個男朋友明顯不在她的身邊。
餐廳里的食客當中應該還有旅行團里的其他團友,今晚團友都在機場賓館住宿。有幾個團友看起來互相認識。還有幾個在吧檯邊上問來問去,找著同團的其他人。薩拉就是這樣和那兩位女士搭上了話的。耶魯的高才生們就像吸血鬼,哪怕身處黑暗之中,他們也能嗅出自己的同類。到了酒吧里,我們波登學院的畢業生也有類似的感應能力——醉癱在地的人,肯定是我們的校友無疑。
薩拉沒有看我,我也把目光挪回到信息冊。信息冊上寫著:旅行期間的每一天都經過精心設計,以便大家和古巴人民進行有益互動。
互動?我不由得想到了傑克的一件T恤衫,那上面的文字是「加入陸軍、看看世界,認識當地人民、然後殺掉他們」。
我閱讀著文件:請注意,耶魯大學校友會需要大家遵守訪問許可中的所有要求,團友必須參加所有團隊活動。而且,每位團友須將本次旅行計劃書的最終版本備份保存,以供外國資產控制辦公室在未來五年內隨時查證。
我沒聽說過這個辦公室,不過,文件中的一字一句顯得相當正式。對於文件和協議,我總是能扔則扔,沒用的文件在我手裡逗留的時間一般不會超過五分鐘。這一次,看來我得改一改這個習慣。想一想吧:困在古巴某座監獄裡奄奄一息的我,好不容易等來了新開張的美國大使館派來的某位官員,官員劈頭就問:「麥克米克先生,請出示一下你說的那次旅行的計劃書的最終版本好嗎?」
「不好意思,計劃書不見了。我在擺脫警察的時候把它弄丟了。」
「哦,那我可幫不了您。這一次您死定了。」
不消吩咐,蒂娜已經主動把我眼前的空酒杯拿走,換上了一杯新的冰鎮啤酒。「是不是又想到了什麼軍中趣事?」她問。
「沒有,我在想去度假的事情。」
「你要去哪兒度假?」
「古巴。」
「為什麼要去古巴?」
「因為去朝鮮的旅行團都訂滿了。」
「真的假的?」
蒂娜大概比我大十歲,模樣不算難看。我覺得,萬一自己和蒂娜打得太過火熱,那邊的薩拉一定會有所察覺。而且,她會在醋意攻心之下跑過來同我搭話——哎,這種臆想只有在幾杯啤酒下肚之後才敢冒上心頭。
「你今晚住那裡?」蒂娜朝機場賓館大廳的方向揚了揚頭。
「沒錯。」
我和蒂娜對視了一眼,她又問:「覺得賓館房間怎麼樣?」
嗯,我可以一五一十好好描述一下房間的陳設。蒂娜要是缺乏住店經驗的話,不如我倆去實地考察一下?「我住過比這兒更爛的酒店。」我說。蒂娜笑了,「我住過的酒店也有比這裡還爛的。」她又說,「今天的啤酒我請了。」
蒂娜從一個侍者手中接過了我的帳單,又順勢關好了吧檯的門。嗯,和酒吧女招待打得火熱,好像不是展開本次旅行的正確方式。或者說,我和薩拉·奧爾特加的浪漫之旅怎麼能有這樣一個開始呢?我分析過,薩拉的家就在邁阿密,今晚她大可不必趕到機場來住賓館。嗯,她絕對是專程前來看一看我有沒有出現。可是,她出現在這裡卻又不準備和我喝上一杯……哎,再等等看吧。
傑克說,女人就像公交車,一輛走了,十分鐘之內就有另外一輛到站。不過,薩拉·奧爾特加這輛車實在讓我印象深刻,她讓我想起了我交往過的那個陸軍女兵。她倆都願意為自己的信仰獻出生命,而且,薩拉還能夠讓我自覺自愿地再去冒險。誠然,那筆錢是一個巨大的誘惑,不過除了錢,我心底里還有另外一個想法:我不想讓薩拉孤零零一個人去古巴,更不想有什麼不夠格的人陪在她的身邊。她很信任我,她覺得我有完成任務的本事。她說得沒錯,我確實有膽量參加這次旅行。
男人就是這樣,又自大又愚蠢,女人吹捧兩句,我們就會飄飄然。這一點誰不知道呢?這一次,即便我和薩拉沒能發生什麼故事,至少也能留下一點關於哈瓦那的回憶,前提是我倆都還有命去回憶。
我繼續研究著那三十個常見問題。第四號問題提醒我:到達古巴之後,我要把簽證上繳一半。至於那剩下的一半我一定要好好保留,要不然出境的時候可能會遇到麻煩。
嗯,萬事順利的話,我才不需要那另一半的簽證呢。話說回來,萬一出了變故,什麼簽證都沒辦法把我救出古巴。
我對跟團旅遊不大感冒,我已經「跟團」去過兩次阿富汗了。但我也承認,跟團游真是一個不錯的幌子——只是等到我和薩拉脫離了大部隊,幌子也就打不下去了,那個時候才會遇到真正的考驗。我打心底希望,古巴警察的骨子裡還有那麼一點浪漫情懷。辣妹薩拉·奧爾特加和色狼丹尼爾·麥克米克一起消失不見,肯定是去尋找一個不被打擾的二人世界了——這就是卡洛斯給我和薩拉找好的藉口。萬一我和薩拉在古巴的鄉下被警察攔住,不妨試一試這個藉口。警察很可能會買帳——想一想吧,他們雖是古巴人,但也是拉美人啊,對吧?拉美人都很浪漫。不過,萬一我倆當時還帶著整整六千萬美元,可能就得找別的藉口了。到時候,也許一把手槍比任何藉口都有效。
我繼續看著文件。原來,在古巴使用美元是非法的。全團人都要去一家當地銀行把身上的美元換成一種叫「CUC」,也就是「古巴可兌換貨幣」的東西。在古巴,外國人只能花這種錢。
卡洛斯建議我帶上至少三千美元。他還說,自己那天打賭輸給我的兩千美元可以派上用場。唉,別人給你錢的時候,你可千萬不要推辭啊,這種錯誤,我可是犯過一次。
關於金錢,古巴那邊還有一道規矩:在古巴的美國人不能使用比索進行任何交易,也不能在當地銀行購買比索。(譯者註:比索是古巴的官方貨幣。「古巴可兌換貨幣」相當於我國以前的外匯券。)這就麻煩了,卡洛斯曾經告訴我,那些和我們接頭的古巴人希望我們支付比索。畢竟,當地法律禁止他們用美元和CUC消費。因此,薩拉會帶上三十萬比索,也就是差不多一萬兩千美元。這筆錢會藏在她的身上,到時候付給那些為了此次尋寶而擔著被捕和入獄風險的古巴當地人。一萬兩千美元在我們看來也許並不多,卻相當於古巴普通人五十年的工資。如果是我這個美國人來冒這個險,肯定會要價五百萬,不是比索,我要美元。
我繼續讀著文件。原來,古巴境內幾乎不存在Wi-Fi這種東西,而我的手機到了那邊也不會有信號。這個情況,卡洛斯已經向我交代過了。他還指出了一個確定的事實:在古巴,通信條件非常差,尤其是對我們這種使用外國手機的人來說更是如此。萬一我們需要向美國大使館緊急求救,電話極有可能打不通。呵呵,軍旅生活早就教育過我:你不能指望拿著理想的裝備上戰場,只能依靠現成的裝備去戰鬥!
我和薩拉當然可以帶上衛星電話。不過,卡洛斯有言在先,衛星電話在古巴可是被關注的焦點。萬一被警察截住,我們身上的衛星電話就形同美國中央情報局的員工工作證。
我狠狠灌了一口酒,猛然覺得酒精滲進了大腦。酒精一上腦,我也對自己誠實了一些。我發現,潛意識裡,我去古巴主要不是為了錢,而是因為麥克天生就需要冒險。我喜歡冒險,所以才受不了朝九晚五的工作。為了冒險,我才從華爾街離職,拿著微薄的工資在戰場上出生入死,最後落下傷殘。我開著小船在大海上飄搖晃蕩,也是想要尋求冒險。開船終歸沒有打仗那麼刺激腎上腺素。說實話,我都覺得自己的冒險傾向,可能和某種戀父情結有關。嗯,戀父的事情還是以後再研究吧。
不管了,既然我作出了選擇,那麼現在擺在我面前的就只有一條路了。而且選擇這條路不僅可以解決金錢問題,還能排遣人到中年的煩悶。這條路就叫古巴。我大可以相信薩拉,還有卡洛斯和愛德華多他們說的那些故事,相信自己這一次是去匡扶正義。但我心底里最清楚,這一次去古巴終究是為了自己,也是為了傑克,甚至是為了每一個被戰爭毀了生活的人。
我的生活繞不開戰爭。我得承認,當兵的日子讓我變成了一個更好的人,絕大多數老兵也都因為參軍學到了更多技能。和傑克一樣,我的退伍證明上也寫著「光榮」的字樣。沒錯,作為軍人,大多數時候我覺得非常光榮,但有時候,我又覺得無啥光榮可言。我光榮的軍事技能,也就是「步兵指揮」,在日常生活中可沒有用。嗯,也許技能終究還是有用的。
我朝薩拉的方向看了一眼,發現她已經不見了。
我準備再點一杯啤酒,但是,蒂娜只給了我一張紙巾,上面寫著:休息去吧。明天的路很長呢。S。
嗯,以前臨到危險任務的前一晚,我總要告訴部下們:「明天可能是大家這輩子最長的日子,也可能是平生最短的那一天。是長是短,就看自己了。」不過,是長是短也要看敵人,還得看戰爭之神和命運的臉色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