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戲劇性的綁架事件和傳奇性的綁架者

2024-10-04 06:59:53 作者: 何蜀

  文強在上海英租界南京路跑馬廳租了一幢兩樓一底房屋,以杜月笙開設的金子交易所為掩護,作為策反委員會辦公處,開始了緊張的工作。

  危險很快就降臨了。

  這年底的一天,文強因常戴的一頂灰色呢帽已戴了多時,不利於變換裝束,決定再買一頂帽子。他想到附近南京路上就有賣帽子的商店,沒有多遠,不用乘車,也不需帶保鏢。

  他冒著寒風,獨自走了出去。

  

  他很快就買好了帽子。

  不料,剛走出商店,突然被兩個大漢撲上來一左一右夾住了胳膊。旁邊還跟著兩個人。

  一切都發生在極短的一剎那間,文強還未叫出聲來,便已被幾個人塞進了停在路邊的一輛汽車裡。

  坐定後,文強定神一看,才認出綁架者中的一人是八一三抗戰時他參與組建的抗日別動隊何天風支隊的參謀主任李燮宇。

  李燮宇此時橫眉怒目,對文強狠狠地說:

  「想不到今天遇到了將軍,有仇報仇……」

  文強聽了一愣,緊張地琢磨著他這句話的意思,盤算著擺脫困境的辦法。

  汽車飛快地向滬西開去。不一會兒,到了百樂門酒店。

  文強被帶進一個房間。進屋後,他一眼便看見一個凶神惡煞般的漢子坐在沙發上。

  原來是丁錫山。

  丁錫山就是在八一三淞滬抗戰時被文強等人提議保釋出獄的那個已判死刑的綁匪。

  投身抗戰後,在1938年春夏間,他曾受日偽南橋維持會長李天民引誘,率隊投降日偽,編為浦左保安隊。但他很快又設計誘殺了李天民及日軍代表,率部反正歸來,編為忠義救國軍駐浦東地區的第八支隊,他任隊長。

  文強曾代表忠義救國軍總部到浦東巡視時與他見過面。

  以後,丁錫山領導的八支隊又與南匯縣長於陶生領導的忠義救國軍第四支隊、川沙縣長李子明領導的忠義救國軍第三支隊發生火併。因忠義救國軍是原別動隊改編而成,因而他們之間的內戰被當地群眾譏為「別吃別(鱉吃鱉)」。因他們的隊伍時常騷擾民眾,匪氣較重,又被當地群眾稱為「十一軍」(「十一」二字即拆開的土匪的土字)。

  1939年10月,丁錫山被已降日的原別動隊上司何天風騙至上海,在日偽威逼利誘下,他再次率隊降日,編為日偽和平反共建國軍第十二路軍,丁錫山任中將司令。

  文強到上海後,已將丁錫山列為策反對象,尚未來得及與之接觸展開工作。

  這時,只見丁錫山滿臉殺氣,怒目圓睜,掏出一支手槍啪地放到面前茶几上,對文強厲聲嚷道:

  「文將軍,你來得好,沒想到會撞到我的手上。老子今天要為天風大哥報仇!殺不了蔣介石、戴笠,殺了你文強也可解心頭之恨!」

  丁錫山所說的天風大哥,是指他的紅幫拜把大哥何行健,號天風。

  何天風原在八一三抗戰時是別動隊第一支隊隊長,後來作了忠義救國軍第二支隊隊長、淞滬指揮部指揮,因叛變投敵,當上了汪偽反共救國軍第二路司令。

  就在文強被綁架前的12月25日聖誕節前夕,汪偽特工總部大宴群醜,酒醉飯飽之餘,漢奸特務們紛紛到夜總會去跳舞作樂。玩樂至聖誕節凌晨,何天風與原軍統局上海區助理書記、叛變投敵後當上了汪偽特工總部第一處處長的陳第容(陳明楚)一起,步出滬西愚園路惠爾登舞廳時,在門前突遭軍統局行動人員開槍制裁。

  槍聲一響,當時正走在何、陳二人後面的王天木立即轉身往舞廳內奔逃,情急之下逃入女廁所里躲藏,才僥倖脫險——但事後卻引起李士群等人懷疑,將其逮捕下獄關了一段時間,後由周佛海保釋出獄。

  這一制裁行動是由陳恭澍領導的軍統局上海區負責的,與文強的策反委員會無關,但因都是軍統,丁錫山就把帳算到文強頭上了。

  文強見事已至此,只得靠自己隨機應變扭轉危局了。他急中生智,大喝一聲:

  「且慢,看你後面!」 趁丁錫山猶疑後顧的一瞬,文強飛步上前將那支手槍奪到自己手中,並將槍口抵著丁錫山的頭部, 丁錫山嚇得倒在了沙發上。 文強舉目一掃,只見丁錫山的手下嘍囉在房間門口以四五支槍對準了他,他大聲吼道:

  「誰敢動手,我先制裁了他!」

  丁錫山的嘍囉們誰也不敢妄動。

  這樣僵持了一會兒,文強才緩和了語氣,既對丁錫山,也對其他人朗聲說道:

  「丁錫山啦丁錫山,你真是忘恩負義!我是冒著生命危險來救你脫下漢奸皮,你反而不知好歹。何天風就是因為當了漢奸,賣國求榮,我中華兒女人人得而誅之,你想過沒有,你今天要殺了我為漢奸報仇,明天為我報仇的中國人何止千萬!……」

  一席話說得丁錫山等人泄了氣,丁錫山一下子跪倒在文強面前,連聲求饒。

  文強不知其是否有詐,正在為難時,房門外聞聲走來兩個長衫馬褂老人。

  這兩個老人,一個是龔春圃,湖南平江人,曾任吳佩孚手下的鹽務統領;另一個是高漢聲,湖北人,曾任民國初年國會議員。兩人都是上海紅幫頭領,已被文強舉薦為策反委員會委員。

  兩人聽到文強的聲音走來,一看這屋裡情景,忙推開堵在門口的幾個嘍囉,進門問明緣由後,高漢聲狠狠打了丁錫山幾下耳光,罵他不是東西。

  丁錫山趕緊雙膝跪行到兩位老人面前,求兩位大哥救命。

  兩位老人指著丁錫山的鼻子將其臭罵了一通。丁錫山痛哭流弟表示悔過。其他嘍囉見狀,也紛紛跪下求兩位大哥寬恕。

  文強將繳到手的那支手槍交給了高漢聲,又對丁錫山作了一番規勸。最後,高漢聲與龔春圃兩人護送文強安全離開了百樂門酒店。

  回到住處,文強才發覺自己背心已被冷汗濕透。

  文強以後又通過各方渠道對丁錫山繼續進行策反。但遺憾的是,他尚未見到成效,就發生了軍統局上海區長陳恭澍於1941年10月底被捕叛變事件,陳恭澍出賣了文強和其他許多軍統局潛伏人員,文強無法立足,奉命撤離了上海。

  丁錫山所部在此之前已被改編為汪偽和平建國軍暫編陸軍第十三師,丁任中將師長。就在這年10月調防浙江嘉興地區。

  次年夏移駐紹興後,丁錫山終於在年底抓住機會,率部棄暗投明。

  但其反正計劃卻被副師長李燮宇和二十六旅旅長宋立志向日軍告密,部隊遭到日軍攔截。除二十五旅李啟蒙部突圍投向國民黨第三戰區外,丁錫山與二十六旅和師部教導團均被日軍繳械。經汪偽特別軍事法庭審判,丁錫山被判處無期徒刑,先監禁於南京,後移解鎮江模範監獄。

  1944年3月18日傍晚,丁錫山舊部周士熊等12人在蘇南地區新四軍支持下,潛入鎮江,武裝劫獄,將丁錫山等十餘名被汪偽當局判處15年以上徒刑的政治犯全部成功救出。

  在群眾幫助下,他們經新四軍控制的丹陽,由丹北抗日民主政府派新四軍部隊護送到蘇中抗日民主根據地,經數月學習參觀後,新四軍出於維護國共合作抗日大局的考慮,由蘇中分區派人將他們護送回到浦東,重歸忠義救國軍建制,丁錫山與馬柏生合組忠義救國軍馬丁行動總隊,丁任少將副總隊長。

  抗戰勝利前後,丁部先後被編為別動軍十二縱隊二支隊、交警總隊第二大隊。1946年6月,丁部奉命開赴膠東打內戰,丁錫山因不願參加內戰,被免去職務,只留了少將專員空銜。

  丁錫山回到家鄉,將他在抗戰勝利前夕私自購買的一批武器彈藥暗中售與中共軍隊,並與中共取得聯繫,於1947年8月率親信20餘人投奔蘇中解放區。

  次年2月初,經中共華中工委批准,丁錫山成為中共特別黨員。並被任命為中國人民解放軍蘇浙邊區游擊縱隊司令員(化名丁旭文),率60餘名指戰員,由海路到奉賢縣秘密登陸,準備在家鄉發動群眾開展武裝鬥爭迎接解放。

  不幸因先遣人員被捕,無人接應,加上丁錫山的舊部告密和外甥叛變,他們於2月13日深夜在奉賢縣錢橋西南石橋頭外胡家碼頭登陸時,遭到早有準備的國民黨大軍圍剿。

  激戰數日,左衝右突後,他們被圍於今青浦縣沈巷鄉安莊地區龍浜村一獨圩內,苦戰數小時後,丁錫山等14人壯烈犧牲,副司令兼政委湯景延(即曾奉命率新四軍通海縣地方自衛團以「詐降」策略挫敗日偽清鄉計劃的著名「湯糰事件」負責人)等42人被俘。湯景延於1948年5月14日壯烈犧牲。

  ——人生道路往往會出現令人意料不到的曲折起伏。當年在上海「孤島」,文強對丁錫山進行策反時,他倆誰也想不到後來的命運會有如此戲劇性的變化。當丁錫山加入中國人民解放軍時,文強卻在淮海戰役中成了解放軍的俘虜。當丁錫山壯烈犧牲成為革命烈士時,文強卻作為國民黨戰犯被關進了戰犯管理所。

  不過,當時在上海「孤島」,他們誰都不可能知道自己未來的人生道路會有這樣的變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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