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難得的軍事人才臨刑前的最後要求
2024-10-04 06:50:47
作者: 何蜀
李惠康被捕後,見徐永弟已採取掩護他的措施,便也進行配合,當徐永弟一路上高唱《國際歌》時,他只有強忍著內心的激動,裝作不懂的樣子,一聲不響。入獄後,他化名王國民,特務們一時未能查實他的身份,但也並未輕易將他放掉,照例將他關押起來,讓特委會中那些曾經在共產黨內工作過的叛徒們來辨認。
可恨的是,那個曾在中共江巴中心縣特務隊工作的胡嘉祥,叛變後已加入二十一軍特委會,當上了偵緝員,這時他也跑來辨認,自然一眼就認出了直接領導地下特務隊的李惠康。
李惠康又名李劍釗,他曾在雲南講武堂第十七期經過三年正規學習,後來又在二十八軍第七混成旅鄺繼勛部擔任軍事領導職務並參與領導了起義,是當時四川共產黨人中不可多得的軍事人才。他的軍事水平究竟如何?請看劉湘的評價。
前任中共江巴中心縣委軍支書記李家俊被捕時,身上被搜出過一本寫給「二弟」(共青團)看的軍事學著作手稿,審訊官認為這一定是在川東擔任過紅軍總指揮的李家俊寫的,但李家俊卻笑著說:
「不敢掠美,這確實不是我寫的。」
劉湘看了送到他手中的這本手稿後,大為感慨地嘆道:
「我的二十一軍幾萬人中,都沒有一個這樣的軍事人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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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軍事人才就是李惠康。那本手稿是他為培訓共青團幹部而編寫的。
但李惠康卻又不是一個只會打仗的軍人,他屬於那種能文能武的全才。他出身於巴縣鄉下一個窮塾師之家,自幼熟讀「四書」、「五經」,有時父親生病,他便代替父親去給同齡兒童上課。他從小就學會了寫詩。在他被捕前一年,他護送一位姑娘打入又新絲廠去參加領導工人罷工時,在路上曾隨口吟誦了兩首詩勉勵這位姑娘:
淒風苦雨漫天來,
黯淡雲層夜色哀。
皎皎晨光碟機黑暗,
新紅一點照青苔。
茫茫孽海起風波,
壯志胸懷究如何。
願將此身化利劍,
為民除害斬妖魔。
一心為民除害的李惠康,把自己的全部才華都貢獻給了解放人類的崇高事業。據鄒文奎先生回憶,當時中共江巴中心縣委決定籌辦機關刊物《江巴紅旗》,由楊仁傑掛帥,加上李家俊、李惠康和鄒文奎,組成編委會。編委會開過幾次會。在開第四次會時,李惠康趕來後對鄒文奎說:
「仁傑同志被捕了,我跑脫了……」
在開第五次會時,只剩下了李惠康和鄒文奎二人,李惠康難過地說:
「家俊同志也被捕了……」
就這樣眼看著戰友一個接一個落入虎口,李惠康仍然毫不動搖地向著理想的目標前進。
李惠康遇難的前一天,他和難友們就已經得到了消息。他很鎮定地對同牢難友鄒文奎說:
「早就知道有這麼一天的,用不著好大的勇氣。這對於一個革命戰士來說,是一種家常便飯!」
當晚政治犯難友們買了酒肉為他餞行,他在席間痛快淋漓地大罵了反動派一通。與他同牢的難友鄒文奎仿照宋代學者王炎午在文天祥被俘後寫「生祭」文天祥的文章以勵其死的作法,寫了幾首「生祭」李惠康的詩。李惠康讀後,很興奮地說:
「不想在這裡遇到一位詩人!」
第二天一早,李惠康又把詩稿交還給了鄒文奎,他冷靜地說:
「今天上刑場,如果被他們搜出來,對你不利。」
半個世紀後,鄒文奎先生回憶到李惠康在生命的最後時刻還想著別人的安全,仍然激動不已……
李惠康從容安排了後事,把自己剩餘的錢交給一個難友,托他買鹽分給難友們,又把自己好一點的衣服脫下來送給難友,自己換上破舊衣服。然後,他鎮靜地寫了三封遺書,其中一封給女友的信寫道:
你知不知道啊,知不知道今天十二點鐘就是我們永別的時候啊?!……人生草草,不過光陰百年,像這樣獄囚式的光陰,哪裡有曙光一線?為正義而死,真重於泰山!
當行刑隊來提李惠康時,要反綁他的雙手,他正氣凜然地說:
「我是有價值的,請不要這樣。」
在巴縣衙門大堂,軍法官對他宣布了死刑判決,問他還有什麼話說,他說:
「我只有一個要求,把我作的一首詩寫出來。」
軍法官聽到過犯人在臨刑前要求吃酒肉,要求見家屬,要求交代後事……但卻從未聽到過面臨死亡的人提出要把詩寫完,出於好奇,便答應了。
待文房四寶擺好後,李惠康從容提筆蘸好墨汁,在硯台上調順毛筆尖,略為思索片刻,便揮毫書寫起來。軍法官斜著腦袋湊過去,看到寫的是:
「昨日佳人……」
軍法官滿以為這死囚是在臨終前留念心愛之人,不由得摸著鬍鬚暗笑著往下看,誰知再一看下去,軍法官臉色就變了——李惠康寫成的這個句子是:
「昨日佳人今作賊……」
軍法官這才明白這死囚是在寫詩罵那些到二十一軍特委會當了特務的叛徒,他惱怒地揮手喝道:
「帶走帶走!」
可惜李惠康這首詩沒有能夠寫完。否則,它將成為中共與二十一軍特委會鬥爭的歷史上一份難得的寶貴材料。
李惠康平時對朋友講過:
「一個人在戰場上戰死,看不出他的勇氣有多麼大,而在上法場時,才看得出這個人真正有沒有勇氣。因為在戰場上,與戰友們並肩作戰,大家一聲衝殺,不覺得有什麼可怕,而子彈擊中只是一瞬間的事,往往來不及轉什麼念頭,就被打死了。而上法場,往往就是你一個人。首先來提你的士兵,綁你就像捆偷牛賊一樣,使你受不了。押赴刑場時,號聲吹得那麼悽厲,那麼陰慘,的確震撼著你的心穹。一個吹牛皮的假英雄,到此時就駭得六神無主了;而一個真正的勇士卻不在乎。他還要冷靜地領略一下子彈穿進自己的軀體究竟是什麼味道!」
29歲的李惠康,就像他所說的真正的勇士那樣,視死如歸地走上了法場。
大約因為他最後提出的寫詩的要求和他的儒雅風度,使軍法官把他看成了一個斯文人,沒想到他會呼口號,便忽略了叫士兵給他上「鎖口符」。結果李惠康一出牢房,便奮力呼起了震天響的口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