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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4-10-04 06:43:48
作者: 王雨/黃濟人
「民生」輪剛剛逃過人劫,又遭水患。
逆流而上的「民生」輪在急流里左衝右突,水上人與險惡大自然的搏擊驚心動魄。時值1926年6月,長江中上游洪水暴發,武漢以上頓成千里澤國。33歲的其貌不揚穿灰麻布中山裝的盧作孚站在駕駛艙里眺望,但見高浪掀滾,亂石若林,左偏右斜的輪船在急流中翻騰,隨時都有船毀人亡之虞。
此是長江泄灘水段,位於宜昌上游九十餘公里,乃川江四大險灘之一。
盧作孚手撫平頭望灘驚嘆,難道我千辛萬苦購來這「民生」輪會有覆舟之患?我盧作孚剛開張的事業會化為煙雲?我那滿腔抱負和我這五尺之軀會葬身魚腹?心中不寒而慄。側眼看緊張萬分的領江孫正明,他正全神貫注、小心翼翼引領輪船上行,額頭綴滿汗粒。又看汗流浹背緊握舵盤的精瘦的舵工向吉雲,想到出發前他說的話,泄灘難過,九死一生。光緒二十三年,德國瑞記洋行的「瑞生」輪就是在泄灘觸礁沉的,船上兩百多人遇難,貨物全都打了水漂。以「教育救國」而轉向「實業救國」的他,真實領略了川江這虎狼般的險惡,心裡泄了股勁,硬還是如有人說的,水呢,看起來軟和,其實也是會咬人的。算囉,還是去搞自己熟悉的教育好,至少沒得這般風險。
不禁想到了楊森。
來宜昌接「民生」輪時他途經萬縣,受到兼任萬縣市政督辦的楊森的接待,長他九歲的楊森要為他擺設宴席,他卻說想吃豆花飯。楊森曉得他喜歡吃豆花飯,招待客人也時常以之上席,只好應承。吃飯間,楊森笑問,作孚老弟,楊某不久前給你的信收到了吧?他說,收到了,承蒙看得起,邀我來萬縣當市政佐辦。楊森道,我還寫明每月特酬薪金500元呢。他點首笑。楊森問,你這新上任的民生公司總經理每月好多錢?他答,我嘛,30元,兩位協理15元,總務主任10元,董事會監察的輿馬4元。楊森撫頭大笑,還不足我給你的十分之一啊。他呷茶水,剛開頭嘛,將後來會多起來的。不瞞你說,我們第一次去上海買船的300元旅費還是自行墊付的。楊森搖頭嘆,將後來?唉,唉……就再次說服他來萬縣任職,還說,區區一隻小船,哪裡要你總經理去接,我派人去宜昌幫你接回來就是。楊森哪裡曉得,此時的他豈是高官厚祿可以動搖心旌、左右志趣的。他婉言謝絕,倒是在離開萬縣之晨,將自己在船上為其草擬的一份「萬縣城市建設規劃」郵寄給了楊森。
楊森,啷個這時候想起了他?難道自己真的被他那高官厚祿誘惑了?真是要打退堂鼓了?他這麼想時,不禁伸手觸摸駕駛艙前窗玻璃,一股飛浪轟然擊窗,他那泄氣的心便翻江倒海。
啊,這艘「民生」輪實在是來得太不容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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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孫正明,莫怕,穩倒起,那句老話說得對,沒得過不了的火焰山。」盧作孚給孫正明打氣,實則是給自己打氣,「你是領航學校畢業的,肯定能夠引領『民生』輪駛過泄灘!」孫正明畢業於英國船長薄藍田1917年在重慶開辦的川江第一所領航學校。
身著船員服二十八九歲的慌亂的孫正明就雄了股勁,緊咬嘴唇,是呢,又不是第一次過泄灘,當年那載重1800海關擔的「三板船」就是他掌舵闖過泄灘的。又想,那「三板船」畢竟是木船,自己還是第一次單獨領航輪船呢。又想,怕啥,自己跟老船長也闖過川江道道險灘的。
見孫正明鎮靜了些,盧作孚也鎮靜下來。一定要駛過泄灘,一定要把「民生」輪開到重慶開到合川去,他不甘心就此失敗,不甘心前功盡棄。他以實業救國,下決心要做的事情就是開辦中國人自己的輪船公司。此時,正是長江上游航運十分蕭條、任何公司都感到無法撐持的時候,他卻執意要辦輪局。一開始,便吃盡了苦頭。
去年,他乘下行輪船駛過長江的一道道急流險灘,他的人生也面臨著一道道急流險灘。十里洋場的上海灘出現在他眼前時,他無心觀賞,想得最多的是為即將成立的民生公司購買到一艘輪船,儘快開通渝合航線。上海灘的夜晚喧譁、誘人,他真想好好轉游一下,可是他太勞累了。疲憊不堪的他回到上海「川裕公司」附屬的廉價小客棧的住屋時,那以燒餅果腹的肚子早已空空,他迫不及待地喝麻辣湯麵,肚子和全身都熱辣,兩眼發濕。經過一個月的奔波、比較,他下決心在上海合興造船廠訂購輪船,想求助於該廠的錢景華經理,幾次三番去找,均未能見到就早晚在廠門口等候。
那天,晨霧剛剛散去,一個穿長衫夾皮包的人匆匆向廠門走來。候在門口的盧作孚見門衛朝那人恭敬地招呼,由於隔得遠,未聽見其稱呼,打算前去碰碰運氣。又猶豫,前幾次打問都無果,還被人呵斥過。心裡又有股力量,這力量巨大。怕啥子,萬一他就是錢經理呢,他硬著頭皮攆了上去。
「請問,你是不是錢經理?」
那人減慢腳步,盯了其貌不揚的他看:「你找錢經理?你找他有啥事兒?」
盧作孚心跳加快、熱血上涌,有希望了,他很可能就是錢經理。
「你一定是錢經理了!」盧作孚用他那濃重的合川口音說,「我有很重要的事情,一定要請錢經理幫個忙!」
那人各自走。盧作孚緊跟其後,邊走邊說,說自己實業救國的決心,說眼前遇到的種種困難。那人不答話,徑直走進辦公樓,走進經理辦公室。盧作孚猶豫了,減慢步子,冒犯了人家怕不好說話。又有股強大的力量在促使著他,他想到了川江上觸目可見的懸掛英、美、日、法、德、意、挪威、芬蘭、瑞典等外旗的輪船,反而倒不易見到國輪。毅然跟了進去,繼續說:
「川江是我中國人的川江,可行駛在江面的卻都是些外國輪船,掛的是外國旗幟。為啥子我中國人就不可以有自己的輪船行駛在自己的川江上!」
「你說為啥?」那人終於說話。
盧作孚笑了:「啊,錢經理,你是錢經理吧?」
那人點了下頭。
盧作孚心涌大波,說:「是當今的時局和政局太亂,是我們的國家太窮,是我國人還沒有緊抱成團。」
「是呀,太窮,你就有能力購買輪船?就有能力營運輪船?」錢景華經理盯了他那清瘦倦怠的臉,冷眼問。
「有。」盧作孚底氣十足。
他17歲便鑽研孫文思想,拳拳膺服其主張而加入了中國同盟會。孫中山給了他理論靈感和實踐勇氣,他認準交通是一切事業之母,唯有「長江天際流」可成為當下出省通海的交通孔道。去年10月11日,他在家鄉合川縣通俗教育館召開了第一次發起人會議,十多位老師同學鄉鄰好友到會,議定籌資2萬元,分為40股,每股500元,決定成立民生公司。盧作孚特以「民生」為其實業之名,是實踐孫中山「民生主義」的具體行動,他這一新的救國救民手段獲得了志同道合的朋友的支持。然發起人均清貧無錢,只好三四人合認一股,也僅有二三股而已。盧作孚也是與同學合認了一股。設了股卻沒有錢啷個行?盧作孚焦頭爛額,四方求助,卻收效甚微。他想到了極賞識自己的曾任重慶警察廳廳長、合川縣知事的鄭東琴先生,對他說明了情況。鄭熱心支持,親自聯絡,終於得到了不少人的認股。
「我帶來了由合川仁人志士多方籌集的8000銀元匯票,這是我們購買輪船的首次定金。」盧作孚掏出匯票來,說。
「8000銀元?」錢景華不看匯票,搖頭咂嘴道,「不夠,不夠,一艘輪船最少也要3萬多元。」
「是,是,我曉得,我們一定要購買輪船,還取好了名字,叫『民生』輪。」
「『民生』輪?這名字倒還有意思。」錢景華點頭,又嘆曰,「你們的錢差得太遠了。」
「我們會儘快湊齊的。」
錢景華矜持不語。
盧作孚百折不撓。
「錢經理,我盧作孚辦輪局的決心下定,天大的困難也要辦成!實話對你說吧,我昨天才接到合川發來的急電,說是股金難籌,要我暫緩簽約。可是,可是我盧作孚購買輪船的決心是不會改變的。錢經理,請你相信我,我會像照顧好自家的娃兒那樣經營好自家的輪船的,我,我還真有決心要一統川江!」
錢景華不看盧作孚,表情漠然,良久,拔出金筆草草寫了張字條遞給他。
盧作孚接字條,心裡發涼,完了,他這是下逐客令了。
當他看了字條之後,心撲撲跳,欲要蹦出胸膛來,兩眼驀然發熱、發濕,這個冷臉熱心的錢經理啊,畢竟是我中國同胞!那張字條上白紙黑字寫了:「破例只收訂銀3000元,餘額緩期,酌情再付。」
人不可貌相,一向以精明和講究商業規則著稱的上海老闆錢景華被盧作孚的真誠言行所感動,更為他那一統川江的豪氣和霸氣而佩嘆,破例簽了他從未簽過的合同。他連盧作孚說的8000元定金也沒要,只先收3000元。事情的結果完全出乎盧作孚預料,他緊握錢景華的手,激動不已,連聲道謝,說是不曉得啷個報答才好。後來,錢景華成為民生公司麾下的一員得力大將,長期擔任民生公司上海分公司總輪機長、襄理。盧作孚與錢景華經理簽訂的造船方案為:70噸,112匹馬力,兩台德國奔馳發動機,船長75英尺、寬14英尺、深5英尺,為專用淺水輪船,總造價3.5萬元。
船,輪船,民生公司終於有了自己的輪船。這「民生」輪絕不能就此傾覆,它是我民生公司的發家寶啊!
一股巨浪湧來,輪船如大樹飄搖、大廈傾斜。盧作孚站立不穩,他旁邊的四弟盧子英連忙扶住他,叫苦不迭,人不亡我「民生」輪,難道天要亡我「民生」輪呀!盧作孚雙手抓住窗欄,目視滔天巨浪,想對孫正明和向吉雲說啥子又沒有說。這要命時刻,領江、舵工的壓力夠大的了。他拉了盧子英出駕駛艙,緊扶護欄朝船尾走。丈高的水浪撲濕他倆衣服,呼呼的江風欲將他倆拽入水中。盧作孚見左偏右斜的輪船緊挨一條惡石行駛,稍有閃失便可觸礁沉沒,他真有命懸一線之感。倘若船毀人亡則公司休矣,倘若船毀人未亡則自己還有何顏面去見家鄉父老。
兄弟二人踉蹌走到船尾,扶護欄遠眺。大江流水如萬頭怒獸咆吼東去,似脫弦亂箭飛瀉而下,觸及礁石便漩似鼎沸。
盧子英望著奔瀉的流水長嘆:「想我『民生』輪船出三斗坪後,一路上行,駛過了險惡的崆嶺灘、青灘,駛過了冰盤磧、方灘,難道就過不了這泄灘?」
盧作孚拍了拍穿船員服的充滿軍人氣的盧子英,打氣說:「四弟,你人禍都躲過了,這天災也會躲過的。」
盧子英是經二哥盧作孚的好友中共黨員惲代英推薦去黃埔軍校學習過的,自然有軍人風度。為此,因召開民生公司成立大會走不開的盧作孚特地派了他去滬接船。「民生」輪是上月竣工的,見到這艘嶄新的輪船時,盧子英好高興,握了錢景華經理的手連聲道謝。錢景華嘿嘿笑,祝福他們一路順風。這一路不順風,船行湖北境內就兩次遭遇水上匪盜襲擊。那一日,「民生」輪朝城陵磯駛去,領江孫正明對他說,此處常有江湖慣匪出沒,得小心為好。當過軍人的他哈哈笑,拍腰間手槍,他來一個老子斃一個,來兩個老子斃一雙。舵工向吉雲說,龜兒子水匪明堂多,狗日的軟硬都有一手。大副程心泉附和說,還是大意不得。盧子英這才聽從他倆之勸,將輪船暫泊城陵磯下游二十餘里處的車灣小鎮。洪水暴漲,車灣小鎮已成孤島。孫正明機靈,讓向吉雲將輪船開離岸邊六七米遠,讓二副朱正漢率領水手拋錨停靠。天無星月,只聞水聲,疲憊的人們酣然入睡。年輕的朱正漢半夜裡起來屙尿,依稀聽見人聲,一看,大驚,連忙去前艙叫醒盧子英出來。睡眼惺忪的盧子英才發現岸邊有燈火,人眾陸續聚向幾隻小船順風駛來,還傳來「先開一槍」的話聲。啊,當真有水匪!盧子英說,掏出手槍放了一槍。「叭!」這槍聲劃破夜的寂靜,給自己人壯膽,給水匪以恐嚇。水匪不怕這槍聲,使力搖櫓朝「民生」輪蜂擁而來。孫正明已有準備,惹不起躲得起,早指揮朱正漢起錨,引水員、輪機員早各自就位,不待起錨完畢便驅船全速向上遊河心駛去。「噼里啪啦……」水匪們攆不贏輪船就用子彈攆。盧子英指揮船上帶搶者予以還擊。木船哪裡攆得上火輪,有驚無險,化險為夷。盧子英長長舒了口氣。禍不單行,萬不想臨近沙市六十來里處時又遇了更大一股水匪,人眾分乘十多艘快船迎面而來。耶,扭倒起費嗦,來嘛,老子不得怕你們!盧子英壯膽領了大副程心泉等人到閘板上,舉槍與之交火。這時,又是孫正明急中生智,引領「民生」輪調頭往下游疾駛而去,再次甩開了水匪。事後,盧子英後怕不已又高興萬分,哈哈笑,拍孫正明肩頭說,孫正明,你崽兒得行!又擊了朱正漢一拳,幸虧你來喊我!還誇獎程心泉會開槍了。
盧子英對二哥又說了一遍這人禍之險歷,盧作孚哈哈笑:「四弟,你的膽子真大!」心想,人禍躲過了,這水患也得戰勝,否則,我剛成立的「民生實業股份有限公司」將如何運作?
6月10日,「民生實業股份有限公司」在重慶正式成立,確定公司的宗旨為「服務社會,便利人群,開發產業,富強國家」。公司的資本總額5萬元。通過了公司章程,石璧軒為董事長,公推盧作孚為總經理。確認第一艘輪船以本公司名稱命名為「民生」輪。急切盼待公司這第一首輪船的盧作孚開完公司成立會後,就匆匆趕往宜昌來迎接「民生」輪了。在宜昌小住的這些天裡他渴盼不已,真有度日如年之感。這時候的他並不曉得,日後的他會如戰地將軍一般指揮一場艱苦卓絕永載史冊的宜昌大撤退。
他倆說話時,輪船稍勢平穩。朱正漢、程心泉拿了熱毛巾來給他二人。
盧作孚接過毛巾擦臉上水珠,盯朱正漢笑,這個重慶崽兒慣常都是一臉惹人喜歡的笑:「朱正漢,你那泡尿撒得是時候呃。」他很喜歡這個年輕人,又看程心泉,「好,敢打槍好!」程心泉是個孤兒,他一直把他帶在身邊。
朱正漢、程心泉走後,盧子英才覺得自己那泡尿漲了,遂朝廁所走去。
盧作孚回身獨自走到船頭,叉腰迎風挺立,「民生」輪正破浪逆行在亂礁之中。他查看過航道圖,曉得宜昌至重慶這川江之下河段全程有648公里,即便平安過了泄灘,也還有灩澦堆、狐灘、折桅子灘等險灘在「迎候」他們。川江險灘道道,人生的「險灘」也多。袁世凱屠殺革命黨人那陣,他被袁世凱親信四川總督胡文瀾以是「同盟會」會員而列入了黑名單,途經大足時險被殺害。他是跟一同行者在客店被捕的,同行者立被槍殺,審訊時,由於他的沉著冷靜、侃侃而談,沒有露出破綻而被當成學生釋放;「五四」時他勇敢地加入了少年中國學會,同是該會成員的惲代英對他說,李大釗是發起人之一,毛澤東也參加了……
船身猛烈顛動。
盧作孚眼見一股強勁的泡漩水打將過來,把輪船推向南岸,輪船向左側急傾,飛濺的浪濤打濕了他的全身。「民生」輪眼看就要傾覆。盧作孚竭力鎮定,手抓護欄使勁,他在用體力和心力促使輪船正過船體。然而,人的力量是何等渺小,輪船繼續向左傾斜,就在這千鈞一髮之際,大自然慷慨解難,另一股泡漩水從左側湧來,猛將輪船推向北岸。盧作孚抓護欄的手依舊在使勁,他不是領江不是船長不是舵手不是大副,可他是民生公司的總經理,是民生公司的總掌舵人。他心裡清楚,民生公司絕不只是辦船運,今後還要開辦多種實業。上海那錢經理只收了他3000元定金,餘下的錢他要在合川辦電廠,還要開辦修船造船的機器廠。
人的力量是巨大的,在水上人們的合力下,被泡漩水推向北岸的「民生」輪「突突」一陣轟鳴,衝出了這險惡水段,但水流湍急,迤邐行駛的輪船隨時有可能被再次推回惡水之中。
盧作孚當機立斷,叫來二副朱正漢一番交代。朱正漢就脫去海員服和內衣,只穿了條腰褲,背上纜索,纜索陷入他那肩肉里。他朝盧作孚看看,飛身撲進滔滔大江。如同風箏在雲里翻飛,好似浮漂在浪里撲騰,朱正漢在江中時隱時現。盧作孚揪心地看著,心裡默默祈禱,但願他能成功。一道黑浪朝朱正漢打去,不見了人影。走過來的盧子英哀叫,完了!盧作孚緊盯黑浪,他曉得朱正漢水性,知曉這個有智慧有膽量的年輕人,這水浪吞噬不了他。果然,那黑浪掀起之時,朱正漢在波峰之上,他揮動雙臂大把往岸邊游,他那氣勢把水浪壓了下去。
「正漢!你得行!」盧作孚緊攥拳頭吶喊。
朱正漢攜帶纜索泅水登岸,找了在岸邊等活路的十多個縴夫來拉船。
高天亂雲、岩壁棧道、江上飛舟形成一幅人與大自然搏擊的圖畫。棧道上的拉船人渺小如同蟻行,大江上的小火輪孤獨如同落葉。
人的無窮力量加上現代化的機器動力,終還是驅使「民生輪」破浪上行。
盧作孚站在船頭,迎風遠望纖道上那些四肢如鷹爪抓岩、肩臂起伏如山鷹展翅的赤裸的峽江縴夫們,聽著他們那響徹峽谷撼天動地驚泣鬼神的號子聲,心涌大波,對盧子英說:
「子英啊,我們既然上了這條船,就沒有回頭的路了。你看那些縴夫們,他們總是奮力向前,百折不回。」
盧子英點頭,又擔心地說:「二哥,上頭還有險灘呃。那『折桅子灘』就水勢兇險,魚都不能上,也叫『折魚灘』,這『民生』輪過得去不?」
盧作孚目視滔滔流水,嘆道:「我曉得,要過的灘口還多……」我民生公司這第一艘輪船能夠駛過前面的道道險灘麼?咳,硬還是萬事開頭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