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總司令萬歲！」

  台中中正國小寬大的禮堂成了大壽堂，所有座椅全部拆去，到處張燈結彩，布置得一團喜慶。舞台上立起一幅巨大的中堂，上書一金色大壽字。中堂兩邊為「福如東海長流水，壽比南山不老松」對聯。長長的禮桌上擺放著壽桃、壽糕、壽酒等，還有兩隻手臂粗的紅蠟燭。舞台上擺滿了壽屏壽幛，舞台下面的兩側牆上，密密麻麻地掛滿了各種各樣的壽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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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羅德輝指揮兩名工人將一塊壽屏抬到舞台上。一大群記者忙著架設機器，調整機位。

  張佛千走了進來：「德輝，準備得怎樣了，賀客們馬上就要進場了。」

  羅德輝上前迎著：「全都好了，我特地請你提前來給我把把關。你看看，這是國防部鄭為元部長送來的壽屏，『裘帶雍容歌上壽，經綸德器保九如』。哦，李登輝總統，郝柏村院長的壽電也到了，我正在讓人抄寫，馬上也要擺到台上來。」

  張佛千搖頭：「德輝呀，你做了總司令那麼多年的副官，還是沒有學會仰體上意呀。」

  這話讓羅德輝驀地緊張了：「佛老，我做錯什麼了？」

  張佛千說：「李登輝雖然貴為中華民國的總統，可他上台後的一系列言論和做法，已經越來越明顯地表露出了台獨傾向。總司令對此也十分擔心，他對我說，現在的國民黨看上去還是原來那座廟，可裡面供奉的，已經不是原來那尊神了。」

  羅德輝吃驚不小：「怪我不懂事，要不是請你來替我把把關，我今天就犯大錯了。」

  「再說了，總司令的90大壽，不是官方替他做的，而是廣大舊日部屬嚷著鬧著替他舉辦的，在總司令的心中，部屬的濃情厚誼，遠遠高過了什麼總統和行政院長、國防部長的應酬客套。所以，你得把那塊以全體部屬名義送他的『百壽匾額』，擺在台上最醒目的地方，等會讓總司令一眼就能看到。」

  羅德輝在自己腦門上一拍：「謝謝佛老提醒，我馬上讓人調整過來。」

  張佛千挨著看掛在牆上的一長溜壽軸，突然指著其中一幅道：「德輝你過來看看，壽軸的掛放也得分輕重啊，像陶百川先生送的這幅壽軸，看上去雖然不很起眼，但就得放到台口正中位置上去，讓人們一進禮堂就容易看到。」

  羅德輝趕緊湊上前，將壽軸上的八個字兒念了出來：「忠義可風，公道自在。」

  張佛千說：「一者陶百川先生是原監察院5人小組對孫立人兵變案調查委員之一，再者，他撰寫的『忠義可風，公道自在』，點明忠義氣節不可侮，公道自在人心，這也是總司令最為看重的地方……」眼睛倏地落到另一幅壽軸上，「哦，還有鮑家驊先生送的這幅壽軸，既歌頌了總司令的道德風範，又表達了萬民同欽的心情，寫得多好，也得擺到台口正中位置上。」

  羅德輝念著鮑先生壽軸上的賀詞：「立身立德立論無懈可擊，人欽人仰人贊有口皆碑，寫得好！寫得好！佛老到底是大教授，連做這樣的小事情也都透著大學問。」

  突然，外面響起了歡快的銅管樂聲。學校大門處，身著白色禮服，頭戴紅色高筒帽身披黃色綬帶的銅管樂隊奏響歡快喜慶的樂曲。大門上方懸掛著寫著《慶祝孫上將立人將軍九旬嵩壽》的大橫幅，以及成串的大紅燈籠。

  郭廷亮、陳鳴人、陳良塤、楊萬里、李冬青、黃鈺夫婦一幫舊屬與孫立人的兒孫們在大門前迎客。孫將軍的昔日部屬以及地方官員、各界名流絡繹前來。許多人激動地擁抱在一起。

  大禮堂後台休息室。眾多兒孫們眾星拱月般將西服革履的孫立人圍在中間。

  張美英將一朵紅花別在孫立人胸前：「老爺子，外面熱鬧得很，今天來的人可多了。」

  孫立人說：「我擔心這大禮堂裝不了這麼多人怎麼辦？總不能讓客人站到外面操場上去啊。天氣又冷，許多人都上年紀了，要是受了風寒那可過意不去。」

  揭均說：「爸爸你就放心吧，這個禮堂很大，有2000個座位，陳秘書羅副官他們吩咐工人把禮堂里的座椅全拆了，所有賀客全都站著，這樣就沒有問題了。」

  身著大紅對襟唐裝的孫夫人興沖沖從外面進來告訴孫立人：「李總統、郝院長發來了賀電，鄭為元送來了壽屏，省主席邱創煥和台中張市長他們都已經到了。」

  大禮堂里人潮湧涌，濟濟一堂。

  滿頭銀髮、老態龍鐘的舒適存將軍走到台前高聲宣布：「孫上將立人先生90嵩壽，現在開始！」

  鞭炮「噼哩啪啦」地炸響，銅管樂吹奏得震天動地。

  郭廷亮高聲唱頌：「祝老壽星福如東海，壽比南山；祝老壽星日月昌明，松鶴長春；祝老壽星笑口常開，天倫永享。祝老壽星身體健康，長命百歲……」

  在一團喜慶的聲響中，滿臉喜色的孫立人高高揮動雙手，偕兩位夫人與兒孫們從台側走到眾人面前，向著台下涌涌蕩蕩的人群鞠躬致謝。

  全場賀客同聲高唱《祝你生日快樂》。

  孫立人喜淚縱橫。在場的每一個人也都淚流滿面。

  郭廷亮大聲說道：「我等追隨總司令多年的部屬，共同寫了一首祝詞，回顧總司令率領我們在印緬抗戰中取得的一個又一個的勝利，謳歌總司令的彪炳戰功和為中華民族取得的豐功偉績！」

  熱烈的掌聲。

  郭廷亮展紙唱頌：「少有凌雲志，負笈清華園。痛感國勢蹙，學武弗吉尼。歸國展才略，創建稅警團。太平洋事變，日寇侵東南。仰光告淪陷，援英進北緬。仁安羌戰役，潰敵1師團。英軍得解圍，恩施不列顛。殿後衛友軍，越險那加山。全師進印度，駐印軍組建。整軍甫1年，回師入北緬……」

  陳鳴人、陳良塤、羅德輝、黃鈺夫婦、楊萬里、李冬青等擁上台去，將百壽匾額抬到孫立人身前，與孫立人的家人簇擁在孫身邊。

  數千人高呼：「總司令萬歲！」

  孫立人熱淚長淌，高舉雙手，向著台下激情洶湧的人潮用力揮動……

  1990年11月19日，孫立人病逝於台中寓所，享壽90歲。喪禮由時任台灣「國防部長」陳履安（原副總統兼孫案「九人小組」組長陳誠之長子）主祭，參謀本部、三軍總司令部等陸海空高級軍官皆出席。遺體由維吉尼亞軍校代表覆蓋校旗，再由台灣當局指派之覆旗官，許歷農、羅本立、溫哈熊、黃幸強代表國家覆蓋國旗，備極哀榮。遺體安葬東山墓園。

  2011年1月22日，台灣當局領導人馬英九親往台中，為孫立人將軍故居紀念館揭匾，並將一枚功勳章，交與孫將軍的子女。

  馬英九說他懷著歉疚之心，來向一代名將致敬，惋惜孫立人蒙冤多年，卻一直沒有聽到他出來「嗆聲」，默默承受歷史帶來的苦難。馬英九還稱讚孫立人治軍嚴明，訓練部隊一流。這一遲到的「平反」，充分肯定了早已逝去的孫將軍的功績與清白，也算是對往生者的蓋棺論定吧！

  在二十世紀的中人生大舞台上，孫立人將軍濃墨重彩地寫下了歷史，也走進了波瀾壯闊的歷史。

  （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