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生了個帶把兒的

  毛人鳳親臨偵防組，召見郭廷亮：「毛主任為你編寫的資料你都記熟了嗎？」

  「記熟了。不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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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毛人鳳打斷對方：「不過以後再說，眼下你唯一必須做的是，毫不遲疑地照我教你的去做。特別是一會兒王雲五先生前來偵防組約談你時，一定要根據偵防組專門為你編寫的罪證去回答，以免引起不良後果。王雲五先生現任行政院副院長，他不僅在學術界有崇高地位，而且也是無黨派人士有力的代表人物。作為一個革命軍人和忠貞的國民黨員，絕不可以在無黨派人士面前，說出有損黨國利益的言論。你能做到嗎？」

  郭廷亮說：「我……盡力而為吧。」

  毛人鳳生氣地：「這是什麼話？盡力而為可不行，必須不折不扣地按照我的要求去辦。現在我可以坦白地告訴你，本案之所以要這樣做，我完全是執行最高領袖的決策。」

  郭廷亮：「好吧，我照辦。」

  高雄醫院分娩室里，不斷地響起張美英痛苦的叫喊聲。

  分娩室外，簇擁著張美英的父母親人，以及勤務兵和兩名下女。所有人都關心著手術室里的動靜。

  張父看看表：「送進去都20分鐘了，怎麼還在叫喊，千萬別是難產吧？」

  張母斥道：「呸！呸！呸！你這烏鴉嘴，有你這麼當父親的麼？」

  屋子裡突然傳出嬰兒的啼哭聲。

  屋外等候的人全都面露喜色。

  張父驚喜地叫起來：「生啦！生啦！這次千萬千萬得是個帶把兒的啊！」

  張母喃喃自語：「送子娘娘，送子娘娘，保佑我女兒生個寶貝兒子吧！」

  分娩室的門霍地打開，女醫生笑著高聲道：「恭喜恭喜，生了個6斤3兩重的大胖小子！」

  張母高興得癱軟了身子，背靠牆壁舉眼向天，雙手合十喃喃道：「送子娘娘顯靈了！送子娘娘顯靈了！我女兒果真為孫長官生了個兒子……把孫家的香火……給接上了！」

  張父吩咐下女：「快，快給台北孫公館打電話報喜，告訴孫夫人，二太太生了個兒子……6斤半！」

  新聞局召開記者招待會。

  主持人宣布：「下面，由新聞局局長吳南如先生簡要通報郭廷亮共諜案的相關情況。」

  吳南如打開文件，照本宣科：「最近政府曾破獲一起共諜案，其為首分子郭廷亮，為孫立人將軍多年之部屬。郭自民國36年隨新1軍調赴東北，即與共黨發生關係。迨東北淪陷後，郭又接受共方密令，利用其與孫將軍之關係，來台從事滲透與顛覆工作。37年底郭抵台，在孫將軍創辦的鳳山中央陸軍官校供職，經潛伏一個時期後，於43年開始活動，憑其與孫將軍接近之地位，一面資為掩護，一面勾結陸軍總司令部督訓組組長江雲錦等，形成組織，圖作不法之行動。自去年8月中共叫囂攻台以來，郭等之滲透工作更形積極，至今年5月間，乃竟企圖製造事端，從事顛覆活動，經事先發覺，郭等均已依法就逮，並已供認不諱。至於全部案情，目前正在審查中……」

  一名記者不客氣地打斷吳南如的講話：「我是澳大利亞《共和報》記者維爾柯夫，請問新聞局長先生，貴國軍隊裡一個堂堂的四星上將，竟然以你所宣布的如此瑣碎的理由捲入一場巨大的風波，我認為這是非常荒謬的，如果不是可笑的話。」

  另一記者：「我是美國《世界電訊報》記者馬修斯，據我所知，孫立人將軍曾堅決地反對台灣目前普遍實行的警察控制，因此直接和總統的兒子蔣經國將軍發生衝突，請局長先生，你贊同孫將軍是被他在軍隊中的具有反美情緒的長期敵人所擊倒的這樣的說法嗎？」

  更多的記者要求提問。會場一團混亂。

  吳南如苦笑著招呼：「大家請靜一靜，請靜一靜。有什麼意見，等我把話講完再提好不好？」

  會場終於安靜下來。

  吳南如繼續說道：「蔣總統已派9名政府高級官員組成調查委員會秉公徹查此案。」打開文件繼續說道，「總統命令如下：總統府參軍長陸軍二級上將孫立人，因共諜郭廷亮案引咎辭職，並請查處，應予照准，著即免職；關於本案詳情，另組調查委員會秉公徹查，報候核辦。此令。派陳誠、何應欽、王寵惠、許世英、張群、吳忠信、王雲五、黃少谷、俞大維組成調查委員會，以陳誠為主任委員，就共諜郭廷亮案有關詳情，徹查具報，此令。蔣中正。」

  莫慧凌和蔡貴芬將各種居家雜物搬到門外的板車上。

  腿腳不便的毛卿才也屋裡屋外地幫忙。

  莫慧凌將一摞綑紮好的棉絮放到板車上，恨恨道：「丹青為黨國在戰場上出生入死流血，在訓練場上摸爬滾打流汗，忠心耿耿賣了大半輩子命，沒想前腳跨進牢門，後腳就把我們一家老小從將軍院裡掃地出門，上峰這麼做，也實在太讓人寒心了！」

  毛卿才說：「嫂子，事情已經出了，你要再挺不住，你這家就完了。」

  莫慧凌說：「你放心，我相信我們湖南人的一句老話，老天爺餓不死瞎眼麻雀！」

  毛卿才說：「這麼想就對了，這世上就沒有過不去的坎。嫂子，小郭子那屋和將軍院比起來雖是寒酸了些，可啥都是現成的，你們搬過去就行。我這個村長大事辦不了，眷村裡的一兩間破屋爛房，還是能做主的。」

  莫慧凌弓著背，拉著堆滿居家雜物的板車從將軍院裡出來。

  10來歲的柳志文則推著一輛自行車走在旁邊。自行車后座上，坐著妹妹志靈。

  毛卿才與蔡貴芬提著包裹跟在板車後面，一副棲棲惶惶的樣子。

  沿途眷屬看見莫慧凌這一家子過來，或閃避，或視而不見，或遠遠聚在一起交頭接耳。

  莫慧凌看在眼裡，倏地昂起頭，挺起胸，一臉剛毅之色，旁若無人，大步向前……

  一行人來到原來郭廷亮家，毛卿才與蔡貴芬幫著莫慧凌收拾完後起身告辭。

  毛卿才說：「嫂子，這麼大夜了，娃娃們都睡了，你累了一天，也該休息了，這兩天，我讓貴芬陪著你，家裡有我就行了。」

  莫慧凌說：「那怎麼行？你腿腳不方便，家裡那兩個娃娃你咋照料得過來？」把蔡貴芬往門外推，「貴芬你和卿才一路回去，全都回去。你們兩口子放心，我不會投河上吊的。」

  毛卿才說：「嫂子，家裡那點事，我應付得了，我讓貴芬留下來，也就是讓你身邊多個說話的人。」

  蔡貴芬說：「大嫂，你們家出了這麼大的事，我和卿才也幫不上啥忙，你就讓我陪你說說話吧。」

  莫慧凌處鼻樑一酸，眼淚流了出來：「我曉得，你兩口子是怕我想不開，把貴芬留下來盯著我。」

  兩夫婦腦袋直搖：「沒有，哪有這樣的想法？」

  莫慧凌說：「你兩口子那點小九九，還能瞞過我？嫂子也不說啥感謝的話，心領了。」

  毛卿才跨出門檻，又轉過身來：「大嫂，早點歇著。」

  莫慧凌說：「回吧，回吧，你也該歇著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