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麥克阿瑟高呼刀下留人
2024-10-04 06:38:18
作者: 羅學蓬
蔣介石在總統府辦公室與陳誠議事。
陳誠道:「外間傳說紛紜,主要是議論孫立人沒幾天可以活了。」
蔣介石皺眉說:「還不是可惡的美國人在煽風點火,前兩天葉公超報告,說外交部接到美國國務院一個緊急通知,建議孫案應請從寬處理,另要我們派專使飛往華盛頓一談。娘西匹,我們處理自己的叛逆將軍,有必要向美國人報告嗎!」
「美國人的這個通知看似簡單,同時又很不簡單。」
「他們通過正式的外交途徑來介入孫案,大出我的意外。我以為他們無非是讓報紙雜誌出面叫罵一陣,也就算了,想不到還要我們派專使前去華盛頓面談,以後的麻煩,不知還有多少?」
「美國人到底捏著我們的命門,他們現在以這樣大的方式和這樣強的力度介入孫案,我們對孫立人的最後處理,就必須慎之又慎了。」
「我原本就沒有打算殺孫立人,美國人大聲嚷嚷,不過是狗拿耗子多管閒事罷了。我已經派外交部次長沈昌煥去華盛頓走一趟,看看美國人的葫蘆里到底賣的是什麼藥?」
「美國人這麼做,也太霸道了,自我們丟了大陸以後,他們從來就沒有把我們當成一個主權國家對待。」
這話激起了蔣介石長久壓抑在心底的憤怒,大聲道:「你還不知道,沈昌煥經過東京時,連麥克阿瑟也跳出來為孫立人兩肋插刀。他讓沈昌煥轉告我,說國民政府在大陸即將退卻之時,他曾派專機去鳳山接孫立人赴東京做客,要孫立人在東京盟總指示下拒絕國民政府退往台灣,而將台灣作為美軍永久基地,如孫立人願與合作,他當予以一切必要支持,但孫立人期期以為不可。迨孫自日返台,有信至麥克阿瑟,信中說——」從案頭文件堆里翻出一封信來,捋開,「你聽聽:『尊意盛情可感,不過建議礙難接受,不如一切照舊進行。預料台灣必將在貴國援助下從事反共戰爭準備,則吾人合作一如大陸。』沈昌煥又在密電上說得清楚,麥帥將孫立人原函給他看,沈要求將原函帶返台灣,卻遭拒絕,麥麥克阿瑟竟然說:『要是這樣,孫立人命將不保,你只能抄錄下來。』」
陳誠道:「沈昌煥的『奇遇』完全是美國人精心設計的,足見美國人救孫之切。」
蔣介石說:「不管當年孫立人飛赴日本真相是否如此,艾森豪、杜勒斯都已給我發電,要我慎重處理孫案,現在麥克阿瑟又跳出來高呼刀下留人,我們也只能相機行事了。」
「反正孫立人已經革職,讓他活在世上,也沒有什麼作用了,還是由它去吧。」
「我已回電美國方面,對孫立人不殺、不審、不問、不判、不抓、不關、不放,以示維護國統綱紀。做到這一步,我讓孫立人從此閉門思過,本案就算了結了。不過,你挑頭的那個調查委員會還得抓緊進行,儘快向社會作個交待。」
陳誠道:「國軍中上層都知道我和孫立人過去嚴重不和,徐埠會戰後你歸隱溪口,李宗仁代行總統之責,任命我為東南軍政長官公署長官,孫立人任副長官兼防衛司令部總司令。他這人權欲心太重,一接到委任狀就公然向我要海軍空軍的指揮權,我不給,他就拍著桌子和我大吵了一架。要不是他的部下苦苦相勸,他甚至拒絕出席他的任職布達式。現在他出了事,讓我這個副總統來主持孫案調查委員是否妥當,還請總統斟酌。」
蔣介石道:「孫立人畢竟是國軍中少有的具有國際影響的高級將領,你一直是他的上司,你若是不出面,就再也無人能壓得住他這個傲國公了。」
「好吧,那我就只好勉為其難了。」
一輛轎車馳抵陳公館主樓前停下。孫立人從車上下來。
恭候在玄關外的陳誠迎上:「老弟來了?」
「副總統召見,小弟怎敢不來?」
「說笑了,屋裡請。」
主客在書房裡隔桌對坐,副官送上茶水退出。
陳誠起身掩上房門,回到桌旁坐下道:「你我都是職業軍人,軍人說話不用像政客那樣轉彎抹角,我實話實說,今天我打電話請你到我家裡來見上一面,是總統的意思。」
「那就是說,總統有話不便對我明說,要轉個彎請陳副總統把話帶給我了。」
「你話里有情緒,這可不好。其實啊,別說是你,就連總統那樣了不起的領袖,也是個有著喜怒哀樂七情六慾的平凡人。你最信任的部下之一郭廷亮居然是個匪諜,並且密謀叛亂,這讓總統非常生氣,他現在不願意見你,我想你應當理解。」
孫立人大驚:「不是說什麼所謂的兵諫案嗎?怎麼郭廷亮又成匪諜了?」
「郭廷亮的案子由毛人鳳和彭孟輯他們在負責抓,這是他們送到總統案頭上的案情報告,你自己過過目吧。」
孫立人拿過案卷匆匆瀏覽。
陳誠說:「其他部分你不用管,先看看後面的事實部分。」
孫人從趕緊翻到後面部分,剛看了一眼,便氣得拍了桌子:「什麼狗屁事實?你聽聽,『郭廷亮身為匪諜並利用與孫立人將軍之關係執行匪諜任務,陰謀製造叛亂,其本人業已供認不諱。』」
陳誠說:「不用激動,你把事實部分看完後我們再慢慢說。」
孫立人恨恨念道:「『孫立人將軍對於郭廷亮信任甚深,不僅未覺察其為匪諜,且因孫將軍企圖利用郭廷亮在軍隊中建立個人力量,乃至墮入郭廷亮匪諜活動之陰謀而不自覺……』」孫立人將案卷往桌上重重一拍,「他媽的!這種血口噴人的東西,我再也不看啦!」
「你不願看,也行,那就讓我來告訴你。郭廷亮隨新1軍調赴東北後,因不願打內戰,隨即與共匪發生關係,隨後又接受共匪密令,利用他與你的特殊關係,跟隨你來台從事滲透與顛覆工作……」
孫立人忍無可忍,虎地站起:「你不用再說了,我們的情治部門能把活的變成死的,也有把白的說成黑的本領,我完全相信他們沒有做不出來的事。」
「就事說事,別把話扯遠了。」
孫立人吼道:「你是我的老長官,你對我過去的作戰功績是很清楚的,我對蔣總統一向忠誠,我更忠於我的祖國。我如果對蔣稍有異心,蔣也不會現在安居台灣。」
陳誠頷首道:「這個我當然清楚。案情報告上說,海總政治部主任阮成章接到打入郭廷亮叛亂組織內部的第4科科長袁金貴的密報,認為郭等意圖發動大規模變亂,嫌疑重大,又言郭系代表孫立人對外之聯絡人。」
「我一個堂堂國軍上將,手握重兵的陸軍總司令,竟然委派一個少校營長做代表去組織發動官兵大規模叛亂。我的個老長官,你不覺得這如同兒戲,太匪夷所思了嗎?」
「這你否認不了,很多人都說是你在什麼良心會上當著數百名士兵代表的面公開委派郭廷亮作你的聯絡人。」
孫立人猛擊額頭:「我想起來了,有這麼回事,那是幾年前在鳳山官校舉行的良心會上。不過,這個所謂的聯絡人,主要是由於當時我們剛剛丟掉了大陸,官兵士氣普遍低迷,加之美援斷絕,待遇極差,導致士兵逃跑,自殺甚至暴力火拼時有發生。我作為陸軍總司令針對這種情況,便委派陸軍官校少校教官郭廷亮和我的參謀、副官們聯絡軍隊下層官兵,以便及時了解他們的所思所想,幫助解決其困難。以達安撫之舉。」
陳誠說指著案卷上的文字說:「可案情報告上認定,你此舉是『意在結成一種力量,以為實行其意見之支持,遂予郭廷亮等以醞釀事件之機會。』」
孫立人憤怒到極點:「副總統,你不相信郭廷亮,難道連我孫立人對國家、對軍隊的忠誠也要懷疑嗎?」
「孫老弟,冷靜一點。」
已經無法自制的孫立人解開衣扣,把將軍服、襯衣幾下扒掉,赤裸著上身悲憤落淚,歇斯底里沖陳誠大嚷:「我沒法冷靜!我的老長官,你看看我這一身的傷疤,毛人鳳、彭孟輯這些傢伙把我和共諜扯在一起,你不覺得太荒誕,太可笑?在台灣這片土地上,還有一丁點公理可言嗎?」
陳誠起身拿起衣服披在孫立人肩上:「郭廷亮案正因為涉及你,所以總統才格外謹慎,下令由保密局和保安司令部組成聯合偵防組偵訊此案。」
陳誠重新回到桌邊坐下:「偵防組呈報上來的案情是這樣的,郭廷亮駐守瀋陽期間,其連部設在瀋陽市一米棧內,郭與姓白的店主日漸熟悉,來往密切。後經白某介紹,郭廷亮與一個叫李玉竹的姑娘結婚。此後不久,白某又介紹郭廷亮與自己的哥哥見面。白某的哥哥當時擔任共軍東北鐵路護路軍聯絡科科長。他要郭廷亮到台灣長期潛伏,從事兵運工作,完成兩項任務:一是製造國軍大規模之叛亂;二是等共軍進攻台灣時進行接應。」
「簡直是胡編亂造!偵防組究竟是在辦案,還是在編寫傳奇故事?」
「郭廷亮表示同意,並與此人約好了聯絡方式。然後,他拿著此人給他的20兩黃金和路條,與妻子一道和負責訓練工作的官兵一同到了台灣,在鳳山官校擔任軍職,依然靠你這位老長官給他打掩護。」
「這是郭廷亮本人的口供,還是有充分的證據證明他做過這些事?」
陳誠尷尬地:「目前為止,我看到的還僅僅是郭廷亮個人的口供。」
「副總統,這麼大的案子,唯一的證據居然就是當事人的口供,你不覺得荒唐得太可笑、太離奇了麼?」
陳誠:「有什麼話,你在我這裡都可以說出來。」
孫立人:「你我皆為軍人,不會不知道兵變是何等重大的事件,郭廷亮僅憑他聯絡的一幫分散在陸軍各個單位里的下級軍官就可以發動起來,豈不是異想天開?試問,兵變如何組織?如何協調?如何行動?那一天受檢閱的部隊多達7萬,即使郭廷亮聯絡的下級軍官全部參加檢閱,他又如何指揮得動現場那麼多部隊?並且在戒備森嚴的情況下把所謂的請願書遞交到總統手裡?此等兵變如同兒戲,且莫說孫立人久歷戎行,我就是再無軍事常識,也不會同意郭廷亮所謂的兵變計劃。凡此種種,只能證明一個事實,那就是鳳山兵變,絕對屬無中生有之事!作為當事者,我這個所謂的待罪之人,你——中華民國的副總統,也包括我們的蔣總統,都是要被寫進歷史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