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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反共抗俄」「殺豬拔毛」

2024-10-04 06:37:59 作者: 羅學蓬

  鳳山陸軍官校模範營營部。郭廷亮拿著一張《中央日報》對幾十名年輕的班排連長大聲道:「弟兄們,昨天的《中央日報》大家都看到了嗎?」

  

  眾軍官有的說看到了,有的問什麼事啊。

  郭廷亮揚揚報紙說:「這頭版上的通欄大標題就是:孫立人免去陸軍總司令,改任總統府參軍長。」猛地一拍桌子:「媽的,這台灣還有丁點兒公理可言嗎?桂總長駕鶴西去,按資歷、學歷,按戰功,按國際國內的影響,形象就更不用說了,我們的孫老總玉樹臨風,八面威風,大家再看看姓彭的,獐眉鼠眼,和我們的孫老總簡直是地下天上的差別!可偏偏這種阿諛奉承的小人,居然就能一頭躥到孫老總頭上發號施令。」

  官兵們嘈嚷起來:

  沈正基也憤憤不平:「我們剛到台灣時,彭孟輯不過是孫老總幾個副手中的一個,靠著吹吹拍拍的出色功夫,現在居然當上了參謀總長!」

  王鵬叫道:「我們的這位新總長一輩子沒打過仗,他下的最有名的命令就是逼著每一個國軍官兵往身上剌『反共抗俄』、『殺豬拔毛』8個字!」

  另一位連長也吼起來:「真他媽媽的,讓彭孟輯這樣的人代表國軍,實在是有礙觀瞻,連我們這樣的班排連長都抬不起頭來!」

  郭廷亮道:「我們人微言輕,幫不了總司令的忙,可是,位卑未敢忘憂國,我們到底也是國軍中的一個低級軍官,在這種關鍵的時刻,我們必須勇敢地挺身而出,發出自己的心聲。我郭廷亮就來提這個頭,大家聯名上書,讓蔣總統聽一聽我們廣大基層官兵的心聲!」

  沈正基嚷:「沒說的,郭大哥怎麼幹?我們全跟著上!」

  郭廷亮從上衣口袋裡掏出一張紙條:「我擬了五條要求,請大家聽聽,提提意見。第一,結束政府私人化局面,實行美式民主;國家元首不能直接干涉行政權與軍權;第二,面對現實,放棄反攻大陸的口號;第三,剷除政府和軍隊中的貪官污吏;第四,反對蔣經國的特務政治,反對在軍隊中推行政工制度;第五,任命孫立人為參謀總長。」

  沈正基一聽有些擔心了:「郭大哥,你說的這五條都不是小事,這……上面會不會認為我們造反啊?」

  郭廷亮說:「造反得動槍動刀,我們啥也不用,就拿這紙條瞅機會往蔣總統面前一送,無非就是為我們的孫老總鳴個不平,在總統面前嗆個聲,天下有像我們這個樣子造反的軍人嗎?」

  張佛千走進書房,沖孫立人打了一拱:「佛千恭賀總司令卸下重擔,從此後每天舒舒服服去總統府參軍長辦公室喝茶看報紙打發時光。」

  孫立人沒好氣地:「別諷刺挖苦我了,媽的,什麼參軍長?不過是蔣總統的私人大副官罷了。」

  張佛千說:「你初到台灣時權傾一時,如日中天,我不但沒有祝賀你,反而提醒你木秀於林,風必摧之,樹大招風,功高震主。如今有幸交出軍權,向歸隱林下邁出了第一步,我倒覺得真是可喜可賀哩。」

  「佛千兄,你這話我可不敢苟同,你看看何應欽、白崇禧兩位軍中大佬,以前是何等風光!如今呢?頭上只剩下一頂總統府戰略顧問的帽子。前者整天打橋牌,打高爾夫球,打獵和跳舞,成了台灣著名的三打一跳將軍,後者當了個伊斯蘭教協會會長,每天沐浴唱經,無所事事,連到麥加去朝拜,也難獲總統恩准。像他倆這樣活著,與行屍走肉又有何異?死了還可肥田,活著得浪費多少物質資源?」

  張佛千道:「人應當學會知進退,更需練就寬仁為懷的心境,《中庸》里有一句話,『大德必得其壽』,講得極有道理,意思是說人應當通過自省,不斷地加強自己的道德修養,只有用溫和、慈良、寬宏、厚重、緘默來克服心中的猛厲、殘忍、偏狹、輕薄、浮躁,才能做到心正慮直。久而久之,人的心理就會始終處於一種輕鬆向上的狀態,這對人的健康,第一重要,超過任何靈丹妙藥和高級保健品。」

  孫立人說:「你這套庸人哲學別拿到我這兒來兜售,我看得很清楚,總統過去表面上重用我,其實是拿我當一張取悅美國人的牌來用,現在美台共同防禦條約一簽訂,台灣與美國的關係就可以穩定下來,美援也可以大量湧入,我這個所謂的美國人眼裡的大紅人,自然也就無足輕重,被撂到一邊了。」

  「我以前總以為你在軍事上是個超級天才,政治上是個永遠長不醒的白痴,沒想其實你早就洞若觀火,把骨子裡的問題看得一清二楚。」

  「你別趁機灌我的米湯,我相信總統不會受美國人的束縛,在他心中,沒有比反攻大陸更重要的事了,一旦打起仗來,他還能忘記我孫立人?我崇尚的是老驥伏櫪,志在千里,烈士暮年,壯心不已。」

  張佛千苦笑:「病入膏肓,病入膏肓,我的個老總啊,你簡直已經無藥可救了。」

  一輛小轎車和一輛敞篷吉普車馳入台北火車站,在停靠著一列客車的月台上停下。

  坐在副駕駛座上的孫夫人率先下車,到後面小心翼翼地攙扶著懷身大肚的張美英從車上下來,口中還叮囑道:「小心一點,千萬小心一點,別動了胎氣。」

  坐在吉普車上的兩名下女一人抱著孫立人的長女中平,一人提著行李從車上下來。

  孫夫人看了看熙熙攘攘往車上擠的旅客,皺了皺眉頭,吩咐兩名司機:「你們倆去前面招呼著,一點擠不得的,千萬別動了二夫人的胎氣。」

  張美英說:「大姐,我沒事的,我這人出自貧家小戶,哪有這麼金貴。」

  孫夫人說:「這可不是你的事,這關係著孫家的香火,一點大意不得。美娘啊,不是大姐多嘴,在台北部隊醫院裡生多好,何必一次二次地回高雄去生,德國醫生真的就那麼好?」

  張美英:「大姐知道的,我進孫公館之前,在赫曼大夫的醫院裡做了3年護士,和那裡的人全都很熟,去那裡生,心情會更好一些。」

  「好吧,只要你開心就成。有了好消息,馬上吩咐下女給大姐打電話報喜,千萬記住啊!」

  「我記住了。」

  孫夫人聲音一低:「昨晚我做了個夢,你猜我夢見啥了?」

  「夢見啥了?」

  「夢見了你生了個大胖小子,前次你回高雄去生了個女,這次篤定是個帶把兒的了。」

  張美英不好意思地說:「誰敢肯定啊?是男是女,總歸得生出來才知道。」

  「不不,我在南京時請棲霞寺的高僧打過卦,立人命中注定有兩兒兩女。」

  鳳山鎮上,幾十名軍官聚在一家咖啡廳店的大包房裡密商要事。

  沈正基向一名身著海軍少校軍服的年輕軍官介紹郭廷亮:「金貴,這就是我們陸軍官校示範營的營長郭廷亮少校,郭營長是我們的老大,也是這次向總統上書的倡議者。」

  袁金貴向郭廷亮敬禮道:「兄弟是左營海軍總司令部政治部第4科科長袁金貴,正基兄的老鄉。」

  郭廷亮抱拳打拱:「好兄弟,幸會,幸會。」

  袁金貴道:「郭營長的大名早就在我們左營的海軍弟兄里傳開了,有郭大哥為孫總司令受到的不公對待登高一呼,我們海軍的不少弟兄也都路見不平,拔刀相助,積極響應。」

  郭廷亮說:「太好了,請願書上如果再加上你們海軍弟兄的簽名,影響就更大了。」

  袁金貴建議道:「不單是海軍,我說啊,弟兄們還可以利用各種各樣的關係,往空軍里串聯串聯嘛,咱們來他個陸海空立體總動員,聲勢不就更大了!」

  郭廷亮高興地拉著袁金貴的雙手使勁搖了搖:「袁科長到底是專業搞政戰的,出手就不同凡響啊!」

  「不管陸軍海軍還是空軍,我們當兵的眼裡都有一桿秤,彭孟輯和孫立人一個地下,一個天上,兩人根本就沒法比,姓彭的當了參謀總長,連我們海軍也覺得臉上無光嘛。」

  左營海軍總司令部政治部主任室內,已經向政治部主任阮成章匯報完情況的袁金貴,瞪眼看著阮成章向台北通電話。

  「蔣主任,情況已經完全清楚了,野心勃勃自視甚高的孫立人這次不但沒有當上參謀總長,反而被免去陸軍總司令的位子,當了個無職無權的總統府參軍長,所以對總統心懷不滿,遂指使他的心腹,也就是陸軍官校示範營少校營長郭廷亮四處串聯,組織一幫下級軍官在請願書上簽名,決定在蔣總統蒞臨鳳山官校秋校時,發動兵變,迫使蔣總統改任孫立人為參謀總長。」

  「阮成章,你反映的情況極其重大,郭廷亮等企圖發動兵變的證據確鑿嗎?」

  「蔣主任萬請放心,證據絕對確鑿無誤。我讓我海總政治部第4科科長袁金貴利用老鄉關係打入他們內部,參加了郭廷亮召集的密會,已經把他們的計劃探了個一清二楚。兵變分子的手不僅已經伸進我海軍,而且還準備向空軍串聯滲透。」

  「那好,你馬上把袁金貴秘密送到台北來,越快越好。」

  袁金貴面露喜色。

  深夜,一輛黑色的小轎車馳入了門前站有衛兵的毛人鳳官邸。

  袁金貴被帶下車。恭候在玄關外的副官問道:「是左營海總的袁科長嗎?」

  袁金貴答:「我就是袁金貴。」

  「請吧,毛局長和保密局特勤室主任毛惕園將軍已經等候你多時了。」

  副官將袁金貴帶入客廳,向袁金貴介紹:「袁科長,這位就是保密局毛人鳳局長,這位是保密局特勤室毛惕園主任。」

  袁金貴敬禮:「二位長官好!」

  毛人鳳明顯呈現病態,說起話來不斷咳嗽:「阮主任……咳咳,已經在電話里向我談到了你的情況,袁科長……你這次深入虎穴,摸清了叛亂分子意圖發動兵變的陰謀詭計……咳咳,為黨國立下了首功,辛苦你了。」

  袁金貴身子一挺;「為總統效忠,是革命軍人應盡的本分。」

  毛惕園關心地對毛人鳳道:「局座,你回房躺著吧,這裡有我處置就行了。」

  「好吧,袁科長,我身體有些不適,得回屋躺著了,你就把你了解的情況,事無巨細,一一向毛主任匯報吧。」

  毛惕園和袁金貴談了老半天,走進臥室,對躺在床上的毛人鳳道:「我和袁科長談了3個多鐘頭,同一個問題兜來兜去反反覆覆地問,袁的說法都沒有改變,我看孫立人發動兵諫這事兒不會有假。」

  毛人鳳急得立即下床:「我得馬上去七海官邸,經國主任等著聽我的消息哩。」

  毛惕園關心地說:「局座,你身體都這副樣子了還不休息一下,真要為黨國來個鞠躬盡瘁,死而後已啊。」

  「哎,有什麼辦法,事關江山社稷的安危,我只有還有口氣,就得干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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