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獄中拜年

  桃園感訓所文體活動室里人聲嘈雜。黃正與黃鈺在打桌球。彭克立與曾長雲、羅副官等人圍桌打麻將。馬貞一指法嫻熟地彈奏著腳踏風琴，陳鳴人引吭高歌，張開雙臂拿腔拿調地演唱義大利民歌《我的太陽》。

  黃正跑到陳鳴人腳邊撿桌球，打趣說：「真沒想到，陳師長還能唱義大利美聲哩。」

  黃鈺一臉正經地：「陳師長不但能唱美聲，而且還自作多情，唱得十分的投入。」

  正靠著牆看報紙的李鴻取笑道：「我聽這頭狼叫已經長達20多年了，聲音高亢洪亮，黃腔頂板，讓我聽得來生不如死，不過此狼自我感覺十分良好，從不管聽的人受得了受不了，照嚎不誤。」

  陳鳴人唱到高音處嗓子突然破了，滿屋一片大笑。

  畢所長進來了：「哈哈，大家玩得很開心啊！我再告訴你們一個開心的事，給大伙兒添添興頭。」轉臉對門外，「陳秘書，請吧。」

  所有犯人的目光全都凝到了聞聲走進門來的陳良塤臉上。

  黃正失聲大叫：「陳秘書！你怎麼來了？」

  陳良塤將公文包放在桌上，身子一挺，目光環視眾人，向囚犯們敬上一個標準軍禮，開口道：「這幾年來，你們在裡面，孫長官在外面，可他時時刻刻從來沒有忘記過大家。你們都是他最信任和重用的幹部，好多還是他請到台灣來為黨國效力的，沒想卻把你們送進了監獄，看著你們受苦受罪卻無能為力，孫長官的心情，比你們還要難受萬分。」

  李鴻：「陳良塤，別說了，我們無怨無悔！」

  

  眾囚犯：「對，士為知己者死，為孫老總賣命，我們無怨無悔！」

  馬貞一和黃正、黃鈺等女犯更是失聲痛哭。

  畢所長說：「陳秘書來是好事情啊，怎麼大家反倒傷心起來了？」

  陳秘書說：「對對，大家不要難受了，我今天奉命前來，第一是還有兩天，就到了民國43年的春節了，孫老總特地派我代表他來看望你們，給大家拜個年。第二，是給你們送津貼來，大家手裡有點零花錢，也可以買點菸，買點茶葉，加加菜。畢所長會給大家方便的。」

  彭克立吼道：「津貼？坐牢孫老總還給發津貼？」

  陳秘書說：「從這個月起，按孫老總親自定下的標準，李鴻軍長和陳鳴人師長500元，彭克立、曾長雲、胡運生、周山300元，其餘的一律200元。以後每月都會專門派人到監獄裡來給大家分發。」

  彭克立問：「我們在《中央日報》上看到，幾個月前桂永清過世了，上面能允許給我們這樣的優待，八成是我們的孫老總要出任參謀總長了吧？」

  陳鳴人說：「這是順理成章的事，看看如今的台灣軍界，除了孫老總，還有誰能把這個位子坐穩？」

  畢所長說：「本人位卑權小，只能力所能及地給大家提供點方便，我決定，從今天開始，號子裡的門全天開放，允許大家串號，春節期間允許喝酒。為李鴻長官、陳鳴人長官提供夫妻號，一家人可以在獄中團聚。」

  彭克立樂呵呵地嚷：「看樣子，我們出去的日子不遠嘍！」

  蔣經國與毛人鳳、彭孟輯在七海官邸議事。

  蔣經國言道：「我向二位通報一個重要情況，昨天，杜勒斯在白宮召開記者招待會，談到中美簽署共同防禦條約的意義所在，第一是針對有人以為美國可能會以台灣和澎湖群島作為條件來換取中共的讓步，以此條約向各國宣告，明白表示台灣在國際外交上的地位，這顯示美國不會在任何國際秘密的協議中，用台灣來作為籌碼；二是向中共宣告，美國協防台灣的保證是認真的；第三是向台灣宣告，美中共同防禦條約，可以使共同軍事安排置於長期正式的條約基礎之上。」

  毛人鳳說：「有美國的保護，台灣再也不必擔心中共的威脅，不過，反攻大陸，恐怕美國人也不會輕易同意的。」

  彭孟輯說：「到哪個山頭唱哪個山頭的歌，只要有了美援和美國軍隊的保護，我們睡覺就再也不用睜著一隻眼睛了。」

  蔣經國拿起一本雜誌：「《時代周刊》最近的一篇文章，言簡意賅，發人深省吶。」他翻開雜誌念了起來，「55歲的孫立人能幹、勇敢，是最西方式的軍事領袖。孫的學識，卓越超群，孫堅信，在現有的領導下，台灣無法倖存，他甚至主張面對現實，放棄反攻大陸的希望。」

  彭孟輯說：「姓孫的已經不單是腦後長反骨，而是公開打出反旗了。這篇文章，總統看到了嗎？」

  「這還用問？」

  清晨，所有犯人與看守抬頭仰望著青天白日旗緩緩升上旗杆頂部。

  站在台上的畢所長一臉嚴肅地宣布：「我剛剛接到上峰的命令，從明天起，號子裡的門不准自由出入，每天只放風一次，東西廂分開實施，東廂在上午，西廂在下午。放風時，不得串號，不得打球，英文補習也暫時停止，什麼時候恢復上課，等候通知。」

  放風時，李鴻、陳鳴人彭克立等犯人坐在壩子邊上的樹蔭下曬太陽……

  畢所長從辦公室出來，順著壩子邊的小徑去了廁所。

  彭克立低聲說：「軍座，畢所長進去了。」

  李鴻溜了一眼當班的看守，不動聲色起來，向著廁所緩緩走去。

  畢所長站在尿槽邊小便。

  李鴻走進去，見廁所無其他人，也湊到尿槽邊，壓著嗓子道：「畢所長，事情大不妙呀。不會是孫老總出了事情吧？」

  畢所長說：「我現在得到的消息是，孫老總已經被免去陸軍總司令，改任總統府參軍長了。」

  李鴻鬆了一口氣：「改任參軍長，孫老總並沒有完全失職嘛。」

  畢所長又說：「我和你們已經打了四五年的交道，早看出來了，你們做了什麼和沒做什麼都不要緊，要緊的是孫老總那兒不能出事，他那兒要一出事，你們這幫人就全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