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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羅湖橋頭

2024-10-04 06:36:34 作者: 羅學蓬

  英國人如臨大敵,羅湖橋頭通關處兩側的山頭上,荷槍實彈的英國人居高臨下監視著正絡繹前來的大批中國難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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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崗樓上輕重機關槍黑洞洞的槍口全對準了下面的難民隊伍。

  李鴻這支由軍官和眷屬組成的小隊伍到了通關處,經潘德輝副官與英國人接洽後,很快便過了關。

  其餘的難民就沒這麼幸運了,他們在通關口前面排成了長長的隊伍,接受英國警察和一臉大鬍子的印度巡捕的檢查。

  高音喇叭重複播放著:「大英帝國駐香港海陸空三軍總司令命令,所有中國軍人必須放下武器,才能踏上香港土地。若有違反者,嚴禁入境,膽敢以武力反抗者,將依照大英帝國之法律,嚴懲不貸!」

  魯團長率領他的部隊來到通關處前面的一塊壩子上。

  壩子上,各式武器已堆積如山。

  英國軍官沖魯團長和他的士兵們厲聲喝道:「放下武器!長短槍和手榴彈放在這裡,輕重機槍放到那邊去。」

  一名國軍軍官喝道:「媽的,我們只不過是借道香港到台灣去,你們憑什麼繳我們的械?」

  士兵們也吼了起來:

  「團長,沒有武器,我們就啥也沒有了!」

  「團長,說啥也不能把武器交給英國佬啊!」

  魯團長喊道:「弟兄們,大家回頭再看上一眼吧,那就是我們的祖國,而在我們身後,就是鴉片戰爭後被英國人利用堅船利炮霸占去的香港。只要再往前走幾步,我們就離開了大陸的最後一寸土地……」

  士兵們含淚大吼:「團長!」

  魯團長說:「我們都是軍人,軍人的天職是寸土必爭,如今在艱苦的戰鬥中敗下陣來,要活下去,我們就已經別無選擇……我們在倉皇逃亡中保住了沒有向對手投降的丁點尊嚴,我團所有的官兵都已經為黨國盡忠盡責了。現在,請允許我最後一次以團長的身份命令你們:放下武器,服從英國人的安排。本團長堅信,在不久的將來,我一定會帶領你們,浩浩蕩蕩地回到祖國去!」

  說罷,魯團長取下手槍,放到了英國軍官指定的地方。

  國軍潰兵們學著長官的模樣,把身上的武器全部卸下,長短傢伙放一邊,輕重機槍放一堆。

  放下武器的中國官兵,還要接受搜身檢查。

  洪三品解開將軍服,將皮帶上的槍套解下來,連手槍一併扔在了地上。

  一枝花也打開手袋,把一支小巧精緻的手槍拿出來扔了。

  接著,好多穿白大褂的香港醫務人員拿著噴頭往難民臉上身上噴灑藥水,進行衛生檢疫。

  無人能夠倖免。

  一個樂手卸下巨大的法國號,只是不知他的法國號應該屬於長武器,或是短武器,不知放到哪一堆里,在武器堆前猶豫。

  一直在旁邊指揮繳械的英國軍官上前指著樂器,對喬光等人「嘰里哇啦」說了一通洋話。

  喬光上校一副心痛不已的樣子,無可奈何地吩咐樂手們:「英國人不准我們把樂器帶進香港,沒法子,都扔了吧。」

  樂手說:「這把法國號跟了我十幾年了,我可捨不得扔掉。」

  喬光說:「你不扔法國號,英國人就不准你進香港,你說怎麼辦?」

  樂手說:「帝國主義欺人太甚,真是可惡至極!」將法國號小心翼翼地放進了武器堆里。

  其餘樂手,也都把各種各樣的銅管樂器放下了。

  游少卿上前告訴喬光:「上校先生,你理解錯了,英國人的意思是樂器不屬於武器,你們可以把樂器帶進香港。」

  樂手們大喜,趕緊擁上前去把自己剛丟掉的寶貝又撿了回來。

  潰兵難民行走在香港的公路上,荷槍實彈的英國軍警押送著他們。

  洪三品罵罵咧咧:「媽的,這世上還有公理麼?我們中國的香港,讓英國強盜霸占了去,如今強盜反倒把主人當賊防了?」

  喬光看著英國軍警和印度巡捕在中國人面前指手畫腳頤指氣使,很是氣憤,拿出指揮棒揚了揚,樂手們情同此心,心領神會,抄起傢伙,隨著喬光的手臂動作有節奏的起落,一個個挺胸凸肚,抖擻起精神,黑管、雙簧管、短笛、長笛、小號、圓號、長號、薩克斯與大小軍鼓一齊奏響,把著名的《拉德斯基進行曲》吹奏得波瀾壯闊。

  雄壯歡快的音樂聲中,魯團長與他已經放下武器的弟兄們踏著整齊蕭瀟灑的步伐,在公路上大步行進。

  小卿也蠻有興致地跟了上去,模仿著前面的軍隊,雙手拍著小屁股蛋踏起了正步。

  一枝花叼上一支煙,洪三品巴結地給她點上火。

  一枝花嘴兒一撇說:「黃連樹下扭秧歌,都挨共軍打成這個樣子了,他們還能夠苦中作樂。」

  游少卿說:「妹子,這就叫精神。越是艱難的時候啊,人吶,就越需要精神。」

  沿著盤山公路,英國軍警把大陸難民送進了設在九龍摩星嶺上的難民收容營。

  這是幾座用鐵絲網圍起來的山頭,出口處由印度巡捕看著。

  游少卿、洪三品等人看到,一排排臨時搭腔建起來的大棚子四面敞風,地上鋪著草墊,難民們就在裡面席地而臥,過起了群居生活。

  一枝花一張臉皺成了苦瓜皮:「這麼多人擠在一個棚子裡,換衣服用水咋辦?」

  一個先來的幾個難民說:

  「到了難民營,就別再拿自己當人看。」

  「就是,眼一閉,你不看人,也沒人看你。」

  「剛來幾天不習慣,多住些日子就沒事了。」

  游少卿說:「睡覺這副樣子,吃的想必也不會好多少吧?」

  難民說:「在這裡每天只供應兩餐,由台灣支持的『港九各界救濟委員會』派車送來飯菜,唉,都是些過去豬不啃狗不吃的粗劣東西啊,可難民們五搶六奪,形如乞丐。」

  一枝花陡地坐在地上,雙手拍地絕望地哭嚎起來:「早曉得跑到香港來過這種豬狗不如的日子,老娘還不如挨共軍抓去一槍把沙罐敲了算逑吶!我昏了腦殼啊,跟到背時倒灶的洪三品跑出來幹啥子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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