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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金陵校花 1.稻草屋、竹籬笆、豆棚瓜架

2024-10-04 06:35:42 作者: 羅學蓬

  台灣高雄鳳山。國軍軍官訓練基地。

  一群軍官學員呼啦撲向「敵」障。在後面兩挺機槍真槍實彈的追擊掃射下,在周圍TNT炸藥包不停的爆炸之中,在數支高壓水槍強勁地掃射下,學員們越過水池,繞過炸藥包,爬過橫木,鑽過輪胎,再匍匐通過鐵絲網後,又馬不停蹄通過火牆、繩索、螞蟻坑、步步高、旋轉木馬、斷崖和水池等數道障礙……

  訓練基地學員總隊總隊長柳丹青陪著身穿美式將官服,腳蹬長筒馬靴的孫立人,拿著望遠鏡站在敞篷吉普車上,追著認真觀看學員們的訓練情形。

  柳丹青向孫立人介紹情況:「這裡是日軍統治台灣時日軍師團司令部的駐地,辦公樓、訓練場、兵營、教室、禮堂以及種種生活設施都相當完善,有水有電,綠化得也相當漂亮。」

  孫立人深感滿意地點點頭:「唔,簡直就是世外桃源。屏東有火車可通台北,離高雄港也近,很好!所以我才決定把訓練基地和訓練司令部都設在鳳山。」右手掄起馬鞭在自己左手掌心裡輕輕敲打著,「丹青,好久沒打靶了,陪我去過過槍癮。」

  訓練場旁邊的堡坎上,用貝殼拼出比籮筐還大的8字警訓:「軍令如山,軍紀如鐵」。

  郭廷亮手持一根小皮鞭子站在大板牆附近,督促指導模範營的新兵翻越障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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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新兵沈正基翻不過去。

  郭廷亮大叫:「再來一次,再來一次,一定要攀上翻過去,不要失望氣餒!沈正基,你是好樣的,你一定行!」

  沈正基連續兩次也翻不過去:「長官,對不起。」

  郭廷亮抓過沈正基的槍,親自為其做示範,並講解動作要領。

  沈正基終于越過了大板牆。

  孫立人與政治部主任張佛千、柳丹青頭戴鋼盔,肩扛步槍從樹林裡出來,看見模範營的官兵正在抽菸休息。

  孫立人幽默地沖郭廷亮喊出一聲:「報告郭營長!」

  郭廷亮一見3位將軍,趕緊跳起來喊道:「起立。」

  孫立人幽他一默:「你是營長,我是個一等兵。」

  一句話,把全營人都逗笑了。

  沈正基對孫立人說:「總司令說你是1等兵,那我是上等兵,比總司令還高1級!」

  孫立人風趣地對沈正基持槍敬了個禮:「是,報告上等兵!」

  眷村最明顯的特點就是稻草屋、竹籬笆、豆棚瓜架,擁擠逼仄。戶戶緊鄰,猶似軍營。學校、商店一應俱全,自成一體,將突然湧進台灣的大批外省人的生活空間與本省人最大限度地隔離開來。

  李冬青和郭廷亮帶著穿著已經沒有了領章的軍裝,拄著一根拐杖,走起路來一瘸一拐的毛卿才,還有毛卿才的老婆蔡貴芬走出黃埔新村,一路上說著話,向匍匐在眷村與官校之間公路邊上的柳丹青家走去。

  李冬青為剛來鳳山的毛卿才夫婦介紹情況:「鳳山是個避暑的好地方,樹木高大茂盛,滿坡遍地的熱帶植物也漂亮得很,讓人一到這地方就覺得清爽。」

  柳家四周以半人高的條石矮牆環繞,院裡花團錦簇,十分漂亮,坐落在密集著中下級軍官與家屬的黃埔新村與陸軍官校大門之間,與黃埔新村有百十米遠近。

  一進院門,李冬青就介紹說:「卿才你看,老團長一家住的小院,和我還有小郭子這樣的雞毛軍官住的眷村比起來,就好得如同天堂了。」

  郭廷亮說:「這個小院裡一共有有6幢日式平房,以前是日軍將佐住的,現在住著6位在鳳山基地練兵的國軍將軍。」

  毛卿才說:「老團長現在日理萬機,忙得來屁股不挨板凳,他哪有時間見我這個早就退了役的殘廢老兵呀?」

  郭廷亮說:「你這是啥話呀?老團長就算是當了軍長,兵團司令,也還是我們的老團長,他從來不會對113團的老兵抖官架子。」

  莫慧凌獨自在家門前的綠地上忙活:掄起鋤頭將花草鋤去,挖土準備種白菜秧。緊挨著的一塊已經翻過的地里,已經種上了蔥子、蒜苗、芹菜等。

  郭廷亮擺擺手,示意李、毛二人不要說話,快步上前,站在莫慧凌身後高聲吟哦道:「鋤禾日當午,汗滴禾下土,誰知盤中餐,粒粒皆辛苦。」

  莫慧凌回過身來,佯嗔道:「小郭子,你敢取笑你嫂子啊!」

  郭廷亮一把抓過鋤頭:「嫂子是出自書香門第的大家閨秀,哪兒能做這種下力活呀,還是我這種下里巴人來代勞吧。」

  莫慧凌的眼睛落到了毛卿才臉上:「嗨,這不是毛副官毛卿才麼?怎麼拄上拐棍了?」

  毛卿才感動地說:「嫂子,這麼多年沒見了,一見面你還能認出我,叫出我毛卿才的名字。」轉身對老婆道,「貴芬,快來見過嫂子。」

  蔡貴芬趕緊上前叫道:「嫂子好。」

  莫慧凌夸道:「妹子一表人才,聽口音好像是重慶人吧?」

  蔡貴芬說:「重慶下半城的,貴芬名字雖有個貴字,其實家裡貧寒得很,媽老漢連同我自己,都是下力的,吃的是粗茶淡飯,長得來寬匹大肋粗手大腳,沒啥教養,今後說話要是高一句低一句的,還請嫂子多多擔待。」

  莫慧凌說:「貴芬妹子柳秀得像朵花水靈得像根蔥似的,誰敢說你寬匹大肋粗手大腳嫂子我可饒不了他。卿才,看不出,你小子還撞上了這麼好的桃花運啊!」在李冬青腦殼上拍了一下,「冬青,你也得抓緊向卿才討點經驗,再莫打單身了。」

  「你以為我不想娶婆娘啊?做夢都想,可肯嫁給我李冬青的女人,還在我那丈母娘的肚皮里呆著哩。」

  莫慧凌說:「你好歹也是個國軍的營級幹部,雖說月餉只有100多塊,也還算穩定。只要你下狠心把賭戒了,每月少往妓院裡跑幾趟,存上幾個錢,像眷村里那些老傢伙一樣,輕輕鬆鬆就把老婆娶進了門。」

  李冬青說:「那幫老傢伙哪裡是娶婆娘,我看是在買婆娘。500塊錢買張臉,200塊錢買條大腿,100塊錢買條胳膊。」

  說話間,郭廷亮已經用鋤頭將土壘成廂廂,打上了密密麻麻的坑,莫慧凌、蔡貴芬、李冬青全都拿上菜秧下到地里載了起來。

  一串喇叭響過,一輛車頭上插著將官旗的吉普車停在院門口。

  柳丹青從車上下來,跨進院子。

  莫慧凌喊道:「丹青,你看看誰來了?」

  李冬青、郭廷亮,包括已經退役的毛卿才,齊刷刷地向柳丹青敬上軍禮。

  郭廷亮為毛卿才介紹:「卿才,老團長現在是鳳山基地學員總隊的少將總隊長,分管訓練這一塊。」

  柳丹青高興地握著毛卿才的手:「好你個毛卿才,我聽說你打密支那時負了傷,被送進了重慶榮軍院,怎麼也到台灣來了?」

  毛卿才說:「我在榮軍院呆了幾年,要是一輩子不結婚,吃穿倒是不愁,可有了老婆就不同了。還是總司令關心我們這些新38師的老兵,讓我到眷村為軍眷們服點務,掙幾個松活錢養家餬口。這不,總司令一看大陸各處戰事吃緊,趕緊下令讓新38師的軍眷提前撤到了台灣鳳山。」

  郭廷亮說:「卿才現在是黃埔新村的村長,我們的頂頭上司哩。」

  柳丹青也開玩笑說:「黃埔新村的村長,不也是我的上司麼?」

  「老團長說笑話了,卿才不過是給軍眷們打打雜,跑跑腿,哪有資格當官嘍。」

  柳丹青沖老婆說:「慧凌,來者是客啊,你怎麼把客人全當長工使喚了?快,屋裡坐,都到屋裡坐。」眼睛落到蔡貴芬臉上,「呃,這位女客人是……」

  毛卿才說:「哦,光顧了回老團長的話,忘了介紹了,這是我的婆娘蔡貴芬。」

  「哦,歡迎歡迎,慧凌這下又多了個能說知心話的妹子了。」

  「老團長曉得的,打密支那時我運氣不好丟了條腿,飛機運回重慶後在榮軍醫院一躺就是三四年,貴芬是榮軍院請來照料傷員的雜役,心好,人也能幹勤快,我和她相處久了,順理成章就湊合成了一家人。」

  柳丹青說:「正好明天是禮拜天,我提議,明天大家都去海邊泡泡澡,搞個野餐,就算我和冬青、小郭子幾個先來台灣的袍澤為卿才小兩口接風洗塵。」

  第二天上午,天藍,雲好白,太陽好紅。

  柳丹青和李冬青各自駕駛一輛敞篷吉普車,載著十幾口男女老幼,停在了海岸上。

  腳下,是一大片銀白色的沙灘和一望無邊的南太平洋。

  柳丹青、李冬青、郭廷亮和娃娃們大聲吼著笑著衝過沙灘,撲向大海。

  毛卿才拄著拐杖一瘸一拐地跟在後面。

  莫慧凌大聲嚷嚷:「娃娃們小心點,別讓海水嗆著啦!」

  蔡貴蔡和李玉竹忙著將野餐用的東西搬下車來。

  娃娃們在海里嬉戲玩耍。3個女人在海岸邊挖灶做野餐。

  郭廷亮的老婆李玉竹驚訝不已:「哎呀,還有這麼多罐頭啊?」

  莫慧凌說:「這都是李冬青弄來的,他是訓練基地後勤科的科長,管著物資,這點本事還是有的。」

  4個僅穿條褲衩的男人坐在靠近海水的沙灘邊,有的壘著沙塔,有的抽起了煙,擺開了龍門陣。

  李冬青說:「柳總隊臉色好像不太好,身體不適麼?」

  柳丹青道:「昨天夜裡孫老總在司令部召開了師以上幹部參加的緊急會議,天快亮了才散會。」

  毛卿才問:「又出什麼大事了?最近讓人晦氣的大事老是不斷,就像打雷一樣,把腦殼都震懵了。」

  柳丹青說:「徐埠會戰60萬共軍竟然打敗了我們80萬國軍精銳,連杜聿明杜長官也成了共軍的階下之囚。沒想徐埠會戰硝煙未散,北平又丟了,傅作義那樣統兵一方的高級將領,居然也向共軍打了白旗。」

  李冬青說:「國軍連戰連敗,美國人對蔣委員長大為不滿,公開逼他下台,連美援也給停了,今天這十幾個罐頭,還是費了好大力氣才搞到的哩。」

  柳丹青極目遠望,嘆道:「海天無際,白雲蒼狗,變幻無常,遙念故鄉,深感流亡之苦啊!」

  郭廷亮說:「柳總隊又在發思古之幽情了。」

  柳丹青說:「我這可不是思古,而是感時懷世哩。告訴你們一個眼下還不能公開的消息吧,昨天,共軍已經打進了南京城。」

  郭廷亮、李冬青、毛卿才大驚:「連我們的首都都被共軍奪去了,這仗還怎麼打下去呀?」

  柳丹青說:「你們讀過薩都剌的《金陵懷古》嗎?要是沒有,我倒可以背給你們聽聽。」

  毛卿才說:「那我們就洗耳恭聽了。」

  柳丹青站起來,面對著波光浩渺的太平洋,抑揚頓挫地吟誦道:「六代豪華,春去也,更無消息。空悵望,山川形勢,已非疇昔。王謝堂前雙燕子,烏衣巷口曾相識。聽夜深,寂寞打孤城,春潮急。思往事,愁奴織。懷故國,空陳跡。但荒煙衰草,亂鴉斜日。玉樹歌殘秋露冷,胭脂井壞寒箅泣,到如今,只有蔣山青,秦淮碧。」

  郭廷亮說:「雖是古人寫的,聽起來卻讓我們這些當兵的鼻樑發酸。」

  柳丹青說:「這首『滿江紅』雖出自500年前一位古人筆下,但那種六朝如夢的感慨,卻讓此時此刻的我們有如身臨其境啊!」

  郭廷亮說:「這一次南京失守,不同於日本的侵占。外寇侵略總有光復之日,國內變亂引起政權變易,恐怕真真是『六代豪華春去也,更無消息』了。」

  毛卿才說:「那也不一定吧,第三次世界大戰一打響,南京還是我們的。」

  郭廷亮說:「但願如此。可第三次世界大戰幾時打?別忘記二次大戰屍骨未寒,全世界想打的人恐怕不多吧?再說美國不滿我們的蔣委員長,已經從心裡擺到臉上來了。杜魯門、艾奇遜這樣忘恩負義,落井下石,連我們的領袖它都想一腳踢開,唉!」

  柳丹青說:「 世事如棋,錯一步滿盤皆輸,我們在台灣再怎麼抓緊練兵,也沒有力量阻止共軍奪去整個大陸了。所有參加會議的幹部都清楚,政府敗退台灣,已經成了必然的結局。」

  郭廷亮說:「江山變易,如迅雷不及掩耳,大家都在大驚失色,我反而感到並不奇怪。」

  毛卿才問:「為什麼?」

  郭廷亮:「本黨之有今日,一年前就已經表面化了,內潰日深,黨、政、經、軍一無是處,士氣低落,民心盡失,於是對共黨的反擊自然土崩瓦解,莫之能御了。」

  李冬青「唉」了一聲,說:「那就看以後罷,有人說上海是本黨經濟上的毒瘤,南京是本黨政治上的毒瘤,太原是本黨軍事上的毒瘤,如今3大毒瘤已經有兩個落到了共產黨手裡,剩下的上海,淪陷也可能是近期的事情,就讓共產黨抱著這3大毒瘤去害病生瘡吧。國民黨只要能夠躲在台灣島上好生調養,假以時日,說不定還是有指望的。」

  郭廷亮說:「但願如此呵,不過我們還有能打勝仗的軍隊嗎?唉,想當年我們新38師在緬甸大反攻中是如何橫掃日軍……」

  郭廷亮想起曾經讓他驕傲的新38師和在新38師基礎上發展起來的新1軍、新7軍在東北戰場上被林彪大軍殲滅,不僅淚水漣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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