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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柳丹青激戰大宛河

2024-10-04 06:35:12 作者: 羅學蓬

  孫立人率112團趕到約定地點與副師長齊學啟帶領的師部和114團匯合了。

  齊學啟對孫立人道:「柳丹青來電報告,113團已經與八莫趕來之敵展開激戰。另,半小時之前我接到第5軍軍部電話,命令新38師立即『毀車進山』。」

  孫立人一聽「毀車進山」就火了:「什麼?『毀車進山』,這是誰出的餿主意?車毀了,炮怎麼辦?數萬大軍扔下重裝備往老山林子裡鑽,真想去當野人?毀了車,我們還能跑過敵人的摩托化部隊嗎?」

  孫立人衝進茅草房,一把抓起電話:「我是孫立人,我找杜長官說話。」

  齊學啟猛地伸手壓住電話上的叉簧,急促說道:「立人,不可造次,杜長官既已向全軍下達命令,以你一己之力,怎麼能夠讓他改變主意?你這麼意氣用事,非但於事無補,反而會給自己落下個違抗命令的罪名,那是要殺頭的!」

  孫立人定定地看著摯友眼鏡後面的眼睛,說道:「杜長官此舉,正可謂主帥無能,累死3軍。最要命的是,滇緬路已被日軍控制,回國根本無路可走,他卻放著只有兩百多公里的印度不去,偏偏要帶著幾萬官兵跋涉上千公里,去翻越蚊蟲橫飛、螞蟥遍地、豺狼虎豹肆虐、沼澤密布、能進不能出的野人山——那無異於自尋絕路!我能夠眼睜睜看著中國最精銳的部隊毀在深山老林里不置一言嗎?我雖位卑言輕,救不了第5軍,可我新38師七八千弟兄的生命,不能白白賠進去!」

  陳鳴人、彭克立等部屬的目光「唰」地凝在孫立人臉上——雙雙眼瞳中充滿欽佩。

  

  齊學啟說:「一路上的路標我都注意到了,由此西去印度,不過兩百多公里,而東回中國,卻足有上千公里之遙。連一個伙夫都能看清去印度是我遠征軍唯一的生路,杜長官一個堂堂的中將副司令、一軍之長為何就偏偏看不明白?我也明知『毀車進山』是招臭棋、死棋,可我們畢竟不是杜長官的嫡系,公開置他軍令不顧,不是硬拿自己腦袋往他槍口上撞麼?」

  孫立人憤怒地說:「什麼軍令?委員長親赴緬甸視察,再三強調所有中國將領必須聽從史迪威將軍的命令,這難道就不包括他杜聿明?史迪威一再命令杜聿明去印度,可他一意孤行,寧願把全軍帶上死路,也不去印度。還在會上把話說得慷慨激昂,好像回國就是愛國主義,去印度就成賣國主義了?這是什麼邏輯?只要鍍上一層愛國主義的金粉,莫非連錯誤也可以變成真理?稱他們為『愛國賊』我看更為恰當。杜聿明敢於公開違抗史迪威將軍的命令,我為什麼就不敢違抗他的命令?明知野人山是絕境是火坑,還要逼著數萬官兵硬往裡擁硬往裡跳,這樣荒唐的命令,我孫立人要執行不也成了個和他一樣的糊塗蛋!他媽的,我今天就豁出去抗它一回命,出了事,要殺要剮,由我頂著!」

  齊學啟鬆開了手:「好吧,要抗命,我們一起抗,上軍事法庭,我這老同學陪著你!」

  孫立人說:「不能把113團丟下,命令柳丹青馬上隨我們一起行動。」

  齊學啟對通訊參謀道:「打開電台,呼叫柳團長。」

  電台打開,少頃,通訊參謀搖搖頭說:「連熟悉的113團電台的電頻回聲也沒有。」

  齊學啟:「這才怪了,柳丹青剛剛才給師部發了電報,怎麼現在沒聲了?莫非出了情況?」

  孫立人說:「我現在擔心的就是113團,我們全師只有這個唯一的重裝甲團,戰鬥力也數他們最強。可自仁安羌以來,113團幾乎無日不戰,隊伍減員嚴重,糧彈已告罄盡,杜長官還把如此重任壓在他們肩上,這也未免有鞭打快牛之嫌。不行,我得親自去卡薩跑一趟,無論如何得把113團帶到印度去。」

  齊學啟不同意:「你去絕對不行,兩個團加師部剛剛匯合,第5軍又扔下我們走遠了,部隊眼下的處境更是萬分險惡,必須得由你來帶,還是我去卡薩跑一趟,把113團帶回來。」

  孫立人在他肩上一拍:「拜託了,學啟兄,早去早回。」

  齊學啟轉身出門,奔上公路,跳上一輛敞篷吉普車:「馬上去卡薩。」

  孫立人大步出門沖公路上的警衛們喝道:「多去幾輛摩托,全架上機槍,副師長要出了事,我砍你們的頭!」

  四輛帶斗摩托車護衛著吉普車箭矢般沖了出去……

  大宛河邊,激戰正酣。日軍果然頭扎草圈,利用滿河面的亂草樹枝做掩護泅渡過河,不顧死活地衝上了中國人的灘頭陣地。槍炮聲片刻不停,日本軍官們揮舞著指揮刀率領士兵發動了一次又一次的進攻。中國人跳出工事沖向河灘,與日本人殺成一團。

  日本人甚至衝進了一道戰壕,但是在中國人的猛烈反擊下,最終被趕過河去,河灘上布滿了雙方士兵的屍體。

  天黑後不久,由一名年輕漂亮的女中尉率領的文藝小分隊剛到113團,一場暴雨便不期而至。

  傾盆暴雨,雷鳴閃電中,戰士們黑壓壓地屹立在戰壕中,坐在山坡上,似一堵長長的任由雨水沖刷的群雕。

  演員們則以防彈洞為「舞台」,洞口頂端掛著一串馬燈照明。

  漆黑夜空中樂器聲、歌唱聲與雷鳴聲,風嘯聲、雨鞭擊地聲、官兵們的掌聲交混在一起。

  女中尉不忍,大聲喊道:「弟兄們快回洞裡去吧,淋了雨,會生病的。」

  暴雨閃電之中,骯髒的士兵們露出白牙「嘿嘿」笑著,沒有一個人捨得離開。

  楊萬里突然嚷道:「隊長,我們新38師的官兵九成都是湖南人,給我們來段湖南花鼓戲好麼?聽完後就算中了槍子兒,大家也能閉上眼睛。」

  女中尉說:「行啊,我就給大家來段《劉海砍樵》,不過,我有個要求,你們得挑一個人出來同我合作。」

  楊萬里大聲道:「柳團長上,柳團長好這一口。」說罷便和幾位弟兄將柳丹青推到了避彈洞前。

  柳丹青笑呵呵道:「行,我就唱它一口。」

  柳丹青與女中尉對唱起來:

  女中尉:「我這裡將海哥,好有一比呀。」

  柳丹青:「胡大姐——」

  女中尉:「呃——」

  柳丹青:「我的妻——」

  女中尉:「啊。」

  柳丹青:「你把我比作什麼人羅嗬嗬。」

  ……

  不少官兵也擊著掌跟著哼哼。

  唱罷第一段,柳丹青揚手鼓動:「不要分什麼湖南的雲南的四川的,還有來自蘇格蘭的魯斯頓聯絡官,會唱的弟兄們都給我唱起來訝!」

  官兵們一曲歌罷,魯斯頓聯絡官跑到避彈洞前大聲說:「我來給大家獻上一首我們蘇格蘭著名的民歌《友誼地久天長》。」言畢,他深情地唱了起來,「怎能忘記舊日朋友,心中能不歡笑,舊日朋友豈能相忘,友誼地久天長,友誼萬歲,朋友,友誼萬歲,舉杯痛飲,同聲歌頌友誼地久天長……」

  文工團的手風琴手為其伴奏。

  游少卿與虞兮萍,還有郭廷亮走上前去,用英語與魯斯頓聯絡官同聲高歌。

  河對岸的陣地上,日軍士兵簇擁在戰壕里,驚訝地聽著對岸傳來的歡歌笑語……

  歡歌笑語聲越來越響,歡樂中透著悲愴,歌聲穿透蒼茫的夜空,穿透瀰漫的薄霧,迴蕩在死屍遍野的戰場上……

  不少日兵臉上,淚水洶湧。

  柳丹青軍裝破得不像樣,胳膊上也纏著血跡斑斑的繃帶。他端起一支衝鋒鎗,沙啞著嗓子向士兵們喊道:「狹路相逢勇者勝,生死存亡,在此一戰——弟兄們沖啊!」

  激戰正酣之際,齊學啟趕到了陣地上。

  齊學啟對耳朵也不太好使的柳丹青大聲喊道:「柳團長,師長已經帶著112和113團向印度撤了,師長讓我專門趕來通知你,馬上率領113團撤往印度。」

  「杜長官不是命令全軍撤回國內嗎?我們怎麼往印度撤呀?我還親耳聽他說,敢言去印度者,殺無赦!」柳丹青聽明白意思,很是吃驚。

  「這裡離印度只有兩百多公里,離中緬邊境線有一千多公里。何況,英軍已經停止供給,幾萬大軍擁進不見人煙的野人山,別說打仗,餓也得餓死?我們新38師又承擔著為全軍斷後的任務,他們經過的地方,恐怕連一片能吃的樹葉都不會給我們留下,師長不忍心讓七八千弟兄活活餓死,來了個將在外君命有所不受,新38師自己往印度撤。」

  郭廷亮趕來報告:「團長,日軍不但加強了正面攻勢,還有一支隊伍從上游過了江,向我們壓過來了。」

  齊學啟催促道:「形勢越來越吃緊了,趕快下令撤吧。」

  「沒說的,師長讓我往哪兒撤,我就把部隊往哪兒帶?」柳丹青遲疑了一下又道,「不過,我有一個要求。」

  「你說。」

  柳丹青看看手錶:「副師長,你馬上撤下去,我當著杜長官的面發了誓,無論如何要守到今天中午12點正,早一分鐘撤退也算臨陣脫逃。現在離12點只剩下43分鐘了,完成了杜長官交待的任務,我馬上就去追趕孫師長。就算為了做人的誠信二字,我也不能說話不算數啊。」

  齊學啟沉默不語。

  「副師長,我自十幾歲考入黃埔,從穿上軍裝的第一天起,學到的就是『軍人以服從命令為天職』。更何況,前天杜軍長到卡薩視察時,我又當面向他發過誓,如果我在今天中午12點以前撤出陣地,也算臨陣脫逃……」

  齊學啟打斷柳丹青:「好,不用再說了,我理解你的為難,成全你了。」

  柳丹青吩咐毛卿才:「毛副官,你馬上率一個警衛班,帶一輛卡車,加強齊副師長的警衛力量。還有,別忘了帶一名華僑嚮導。」

  正在這時,一個突發情況把郭廷亮等警衛戰士嚇了個半死。

  一小股敵人來勢兇猛,突破了3營陣地直向團指揮所衝來。

  敵人已近在咫尺,郭廷亮率偵察排一個反衝鋒,把敵人壓趴下了。

  所有的人都拿起武器投入了戰鬥。齊學啟、柳丹青和幾名參謀、通信兵、炊事兵也都抄起武器,戴上鋼盔,衝出指揮所向敵人射擊。

  楊萬里親自率1營火速趕來增援,才使齊學啟、柳丹青轉危為安。

  柳丹青把齊學啟送上了車:「一路順風。」

  齊學啟也道:「保重。」

  密密的叢林中,葛參謀向孫立人報告:「師長,部隊右側、左側均已發現敵便衣武裝。而且尾隨之小股敵人已至溫藻,正與陳鳴人率領的掩護部隊交火。」

  「軍情緊急,刻不容緩,葛參謀,我馬上簽發命令,新38師脫離第5軍,掉頭穿越那加山脈,西進印度。你馬上通知陳鳴人,讓他們再持半小時,我會率主力前去打掉追敵,然後火速向印度轉進。」

  孫立人當即簽發命令,正欲派傳令兵送達各部,馬上執行。不料久呼不應的軍部電台,這時卻傳來了杜聿明的聲音:「孫師長,我命令你部不惜一切代價,隨我返回國門。」

  「杜長官,我已接到羅長官和史迪威將軍的命令,命令我把新38師帶到印度去。」

  杜聿明的聲音嚴厲起來:「孫師長,你是個軍人,不會抗命不遵吧?我再次鄭重地提醒你,你部立即隨第5軍回國。現在我是這支部隊的最高長官,請孫師長務必明確這一點,不要再自作主張。」

  杜聿明氣勢逼人,孫立人也回答得乾脆利落:「既然杜長官已經下令毀車上山,我再說什麼都已毫無意義。杜長官要我服從長官命令,史迪威將軍和羅長官有令在先,你們都是有權對我發號施令的長官,下達的命令卻是南轅北轍,你說我這個小小的師長到底應該聽誰的?日本人現在正追著我的屁股打,杜長官,對不起,我必須上路了,也祝杜長官一路順風,平平安安回到國門。」

  說完他「啪」地扔下話筒:「撤掉電台,馬上出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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