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

  「愛情，究竟是一種什麼樣的感情呢？鄭達，你說。」

  范教授給兩位學生作論文指導。陶枝的選題是：「《紅樓夢》中戀愛觀的民主主義傾向」。

  范教授雖然年逾花甲，卻仍有一顆年輕的心，他對陶枝說：「詳細地對比一下黛玉與寶釵對賈寶玉的愛情的區別，首先要弄清楚，愛情，究竟是怎麼樣一種感情了」

  陶枝佩服范教授，他一句話就把幾天來糾纏在陶枝心中的亂絲抽出一根頭來了。

  跨出范教授的家門，陶枝迫不及待地間鄭達。她尊重鄭達的意見，和鄭達說話就象同哥哥說話一樣地無拘無束，甚至討論男文青年最忌諱的愛情間題，也不會有半點拘泥和不自然。

  「你先談你的看法，這個問題你比我有發言權。」鄭達回答。

  「我覺得，嗯……」陶枝想了想，「人與人之間總會有感情的，感情有深淺程度的不同，愛情是人的各種感情中最強烈的一種。它能一點就著，迸發出絢麗的火花，使人心靈顫慄……愛情往往帶有很盲目的犧牲精神，象林黛玉；愛情有時又是極端自私的，象薛寶釵……」陶枝竭力地描摹著，她邊說邊看鄭達的反應，「你在笑，笑我嗎？」

  「不，不是笑你。」鄭達也想了想，「各人的感覺是不同的，據我體會，愛情應該是人的感情中最深沉的一種，它是經過許多次選擇、許多次沉澱積聚而成的。真正的愛情應該是無私的，自私的那部分，稱不上愛情，薛寶釵對賈寶玉是愛情嗎7不是，她是嚮往寶二奶奶的稱號。賈寶玉對薛寶釵也不是愛情，只是一種外貌肉體的吸引。愛情這個東西，是任何東西都替換不了的，名譽、地位、錢財、物質，甚至比你所愛的人更堯美無缺的人。但是，我覺得愛情只是人的感情的一部分，雖說是很重要的一部分，終究不是全部。失去了愛情便失去生活的勇氣，這種人太軟弱了。林黛玉權當別論，因為她把對生活的全部追求都凝聚在對寶玉的愛情中了，從根本上說，她是為追求自己的生活理想而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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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真看不出，你對愛情有很深的理解，鄭達，你一定有過很豐富的戀愛經歷吧了」

  鄭達很冷靜地笑了笑：「對不起，這個間題，我拒絕回答。

  「原來你心裡也有隱秘，好吧，我不打聽了。」陶枝嘆了一口氣，「你說得很有道理，生活中除了愛情還有其他許多許多的東西，只是愛的力量太大了。愛情稱心如意時，幹什麼事都很有勁，愛情失意時，什麼事都不想幹了。有時，我簡直僧恨愛情，倘若沒有它，人不是要輕鬆許多嗎？」

  「所以有人認為：感情的力量大於理智的力量。我卻認為：只有用理智戰勝感情的人，才是真正有力量的人。恕我冒昧問一句，你現在一定是處在愛情失意的時刻吧？」

  「你一定有一台心靈探測器。」

  「你從來不會掩飾自己的感情嘛。」

  在鄭達兄長般誠懇的目光的探詢下，陶枝情不自禁地把她與楊曉彬的爭吵告訴鄭達了。

  「鄭達，你說說，我對曉彬的要求是不是太過分了呢？」

  「如果楊曉彬就是勤勤懇懇當好一名普通記者呢了如果楊曉彬只是個普通的工人、教師呢了你還愛不愛他了」鄭達笑著反問。

  陶枝憋住了，她從來沒想過這個間題，在她的頭腦中，楊曉彬一定會作出不平凡的成績的。她吸濡著說：「我希望他有上進心，不要滿足現狀，要有高一點的生活追求，難道，不對嗎！」

  「人常說：謀事在人，成事在天，一個人事業的成功除了靠自己的努力，還要有許多其他的因素。而你，卻覺得曉彬只有寫出了書，成名成家了，才配得上你堂堂的碩士研究生，對嗎！」

  陶枝為鄭達的一針見血所震動，呆呆地望著他顯得很老氣的臉。

  「由於你有了這種感覺，你的愛情就不那麼純淨了。你在勸說他努力的時候，一定有種居高臨下的傲氣。於是，反而使他體味不到你的苦心，卻產生了對立情緒，這樣下去，很容易傷感情的。陶枝，你要使曉彬了解你，必須打消你不自覺流露出來的傲氣。這個意見供你參考了。」

  陶枝被鄭達說得大汗淋漓，心裡後悔得要命，「謝謝你，鄭達，我看，你真是個戀愛問題上的心理專家了。」

  鄭達臉上一點表倩也沒有。

  陶枝終於發現自己是多麼的虛弱，因為她的理智永遠控制不了感情的衝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