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

  妮固連夜趕著把小麼給她的裁片縫好燙好了，她想讓小麼讚嘆一下自己的手藝，然而，第二天整整一上午，小麼沒在幸福郵面南牆下出現，天藍色的塑料篷孤零零地撐著。妮回疑惑不定地問大阿嬸，大阿嬸告訴她：「這小瑚孫三教九流的朋友軋了許多，不定上哪混去了。」

  午後，小麼興沖沖地來了：「今天上午，我去電影製片廠看內部參考片《原野》，劉曉慶和楊在葆主演的，國際水平！」

  「你？哪兒買的票？」

  「哪兒都買不到，內參片！是劉海燕送給我的。劉海燕你不認識」秋天的江》主演呀，電影界又一顆閃亮的新星，明年說不定熊章爭最佳女演員呢。她經常到我這兒來做衣服，去年出訪日本，我給她做一件中西合璧的連衣裙，照片都登在《電影畫報》上嘛。」小麼洋洋自得，令妮目羨慕得不得了。

  「都做好了，你……看看。」妮囡原本想讓小麼驚訝自己的速度和技巧的，此刻卻非常害伯小麼會看不上自己的做工，他到底替電影明星縫製過出國禮服呢！

  小麼著看衣領和袖口，皺了皺眉，妮固的心別別跳。

  「不錯不錯，可是，你一定開夜車了吧？身體要搞垮的，下不為例呀！」

  

  「哦——」妮固鬆了口氣，這個小麼，真逗！；

  於是，小麼又捧過一大疊裁好的衣料；「幫幫忙了，多謝多謝。」

  到底是誰幫誰的忙呢？

  嗒嗒嗒嗒，妮固踩著縫紉機，輕快而迅速。她把披在額前的散發撂到耳後，抬起眼，眼前那扇彩色玻璃的窗！」在陽光下閃著奇異的光彩，窗前梧桐樹橫權豎岔，冒出了點點嫩綠的葉芽，這圖景讓人感到一種充滿渴望的焦灼，她象是一直在盼著什麼？噢，對了，她在盼那窗口打開，如果康康的老婆再用那種輕藐的目光看自己的話，妮圈一定不再垂下眼帘低下腦袋，她要堂堂正正地正視她……如果……窗開了，出現在窗口的是康康呢？

  「妮固，今天來得早哇。」大阿嬸的嗓門亮起來，妮固只顧看彩窗了，沒注意大門口走出抱著嬰兒的大阿嬸，後面還跟著兩個人，一個是康康的老婆，另一個呢，胖臉盤，偏矮的個兒，那眼睛不笑也象笑……康康！妮因「咚」地從縫紉機旁站了起來。

  「妮固，今天康康休息，帶寶貝兒子去公園呢……你一起去哦了」大阿嬸一點不懂妮囡的心思，毫無顧忌地拚命表示親熱。

  妮固覺得血要迸出血管噴射出來了，她扭轉身向街對面跑去，踏翻了座椅也不顧及了。她跑進一家百貨商店，把身子掩在櫥窗裡面，偷偷地往對馬路瞧，她看見康康和他老婆挽著手，她趕快閉上了眼睛……等她再度睜開眼時，已不見康康一家子的人影了。

  隔著彩色的窗想像康康，是妮固的夢。

  妮固悶悶不樂地回到自己的裁縫攤，扶起摔倒的椅子。拾起舌，看見小麼臉色陰沉地站在身旁。

  「那個人是誰？」小麼硬邦邦地間。

  「以前的……同學。」妮囡回答。

  「你害伯他看見你坐在這兒，才跑到對面躲起來的，是嗎？」

  妮固垂下眼皮，咬住嘴唇。

  象火山爆發一樣，小麼突然吼起來：「你自己都瞧不起自己，讓別人怎麼敬重你呢？你滾吧，別在這兒丟人現眼了，你也學個樣，當少奶奶去吧：」

  妮固呆呆地看著小麼發青的臉和紅紅的眼，又驚恐又悵然，不知所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