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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4-10-04 06:28:10 作者: 王小鷹

  安子翼打量馬青城雖作出推辭不得勉強接受的樣子,卻抑制不住地紅光滿面起來,心中暗暗好笑,便道「聽說青城兄最近正緊鑼密鼓創辦《墨凹》畫刊,此乃畫壇一大幸事,不知創刊號何日能夠問世?」馬青城自然明白他的意圖,方才剛得了人家一個好,也須得還人家一個好才對。嘆了口氣道「也是好事多磨,原只等魏老寫篇卷首語,卻不料飛來橫禍。因為是美協的刊物,故而主編就由美協主席兼,下面也不要什麼常務副主編之類的,機構太繁複只會扯皮,有一個編輯部主任就夠了。魏老也欣然答應,還親筆書寫了刊名,現在他這麼一倒,等於釜底抽薪吶。看來也只有再等等,視魏老情況而定了。」安子翼道「這麼說近期一時還出不來?我都望穿秋水了呢。這創刊號里有些什麼精彩文章不刊之論?」馬青城道「不瞞老兄,我這本《墨凹》哪能跟你的《論丹青》相比?我們基本不登理論研究的長篇文章,只從娛樂性趣味性觀賞性下手,努力做到雅俗共賞。好比你是陽春白雪,而我就是下里巴人。」安子哭笑道「青城兄是變著法兒罵我和者甚寡哆?」馬青城道「絕無此意。還想請子翼兄代為撰寫卷首語,也只有你安子翼方能代替得了魏子峰,只怕子翼兄不屑為伍啊。」安子翼卻道「卷首語該由主編來寫,我不是不屑為伍,而是名不正言不順。」馬青城馬上道「日後或許就名正言順了呢!」這話里的意思是再明白不過了,這便是馬青城精心送出的一個好,安子翼卻還不敢接下,笑道「我看還是再等等,說不定魏老突然醒過來了呢?」馬青城知他心裡是受用了,便轉了話題,道「宋老太日日催問魏老的畫展準備得如何,我只好胡亂搪塞一陣。今天去醫院找你,老太太差點沒吞了我,我又不好明說是上頭決定拖下的。」安子翼長嘆了口氣,道「看看她們也可憐, 自我感覺怎麼那樣好?豈不知上頭早就定了治喪委員會名單,只等著魏老雙眼一閉就奏哀樂了呢!」馬青城想著顯赫一世的魏子峰落得這步田地,也是黯然。該說的都說了,晚上還要赴黃先生的宴,總該回家換身衣服,刮刮鬍子,便起身告辭。安子翼送至門廳,笑道「青城兄,我們約定了,晚上聯手把黃先生灌醉了,好談條件。」馬青城也笑道「我酒量不及你,這事全要靠你了。」便開門走了出去,忽又轉回頭,把半邊身子塞進門裡,盯著安子翼道「差點把這麼要緊的事忘了,我告訴你,你到外面千萬別張揚。有人寫匿名信,說你文革 中畫過江青像。我已把這封信壓下了,只叫你留著點神。」看看安子翼不驚不乍,仍是一張脾院一切的笑臉,便知趣地抽身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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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卻說那辛小苦往自己畫室里一關就是半日,先將韓此君那幅《離騷圖》拿出來細細揣度,反覆咀嚼,直至爛熟於心了,方才鋪紙研墨,勾畫女蝸奇妙之身。小苦畫畫更是獨一無二,她將整張宣紙往地上一鋪,一手擎墨,一手持筆,或雙膝跪地,或盤腿而坐,更有四肢爬行,如此左右上下騰挪自如,或行筆如蛇,或潑墨如雲,巨幅女蝸補天圖便在她輕巧如燕的身下誕生了。小苦這才撐起身子,顧不得雙膝麻木,頭頸酸痛,便爬上書桌,俯視整個畫面, 自己亦被自己的靈感迸發之作震撼了。

  小苦此刻方覺得飢腸轆轆,渾身一點力氣也沒有了。想到自己竟有近一日沒吃點東西,便去廚房找點什麼嗔肚子。卻見安子翼對著翁開著的家門呆呆地不知在看什麼,好生奇怪,走過去操了他一把問道「喂,門外頭有西洋鏡啊?」再仔細看卻有點不對頭,安子翼像是沒聽到她說什麼,他的眼神定在空中一點,像把錐子往極深的深處鑽去。小苦有點慌,搖搖他手臂喊「老安!子翼!你是病了還是痴了?」安子哭這才收回目光,勉強朝她一笑道「說什麼話,病啊痴啊,多不吉利!」搖搖晃晃進客廳去了。小苦正想跟著他去,一眼瞥著門邊放雨具的桶里插著卷畫,順手拿起來,心裡還想 安子翼真有點迷糊了,怎麼把畫亂插在這裡?想著已將畫卷展開了,眼珠子便不會動了,心口撲撲亂跳,緊著嗓子喊起來「安子翼,這畫是哪裡來的?!」聲音又尖又扁,利刃一般。安子翼陷在沙發里,漫不經心地道「人家拿來叫我鑑別真偽的。」小苦緊跟著又問 「人家說是誰畫的?」安子哭冷笑一聲,道「說是無極真品,嘿嘿,這世上真有韓無極其人其畫嗎?」辛小苦忽然驚恐地叫道「這分明是韓此君畫的!」安子翼一怔,跳起來去看那畫,看了一會,臉色變得刷白,雙手揪住胸襟,人便蹲了下去。小苦痴呆呆地看畫,聽得咕咚一聲,抬頭時安子哭已經跌倒在地了,慌得不知所措,便去拖他。安子翼用力道「快,快去拿救心丸……,花木蓮這一日是一會兒水裡,一會兒火里,真是度日如年啊。早晨,她雖是一派寬懷大度的樣子催促韓此君離開病房,不要誤了去令舞鎮的班車,韓此君看看小強,有點遲疑,木蓮還推著他的背脊道「哎呀,小強有我在,你還不放心什麼?」待韓此君真的走了,腳步匆匆的一晃就不見了,花木蓮又一下子如同撕去了胸口一片肉,空落落的心慌意亂,J限不得追上去將韓此君一把拽回。她征怔地坐在小強病床邊,眼盯著小強熟睡的面孔,浮在眼前的卻是韓此君如何心急慌忙登上長途班車的樣子,想到陳良諸含情脈脈殷勤款待,又想到他們倆一個畫一個看一個說一個笑耳鬢廝磨綢繆縫蜷,那顆心竟是人油鍋似的煎熬。花木蓮只顧呆墩墩七想八想,小護士進來送藥,驚叫起來「病人這般模樣了怎麼不早點講啊?!」木蓮一嚇倒醒過來了,但見小強呼吸急促, 口吐白沫,面孔鐵青,四肢抽搐,頓時亂了方寸,合撲上去哭道「小強,你怎麼這樣啦?你睜開眼看看媽媽呀」小護士將她拖起,道「你不要亂動,我去叫醫生。」木蓮卻一把拽住她惡狠狠地問道「你給他吃什麼藥啦?方才還好好的呢!」小護士甩開她跑出去,邊跑邊嘀咕「神經病, 自己打磕統沒看好兒子!」木蓮痛心疾首,懊悔自己分了神,小強有個三長兩短,她還有什麼活頭?便目不轉睛地盯著兒子,默默念道 大慈大悲救苦救難觀世音菩薩,保佑小強醒轉來,保佑小強度過這一關,花木蓮寧願自己做牛做馬,阿彌陀佛,阿彌陀佛。一會兒醫生就來了。,迅速檢查了一下,便吩咐輸氧輸液,二十四小時心臟監護。木蓮哪裡見過這種陣勢,慌得上下牙齒打戰,問道「醫醫醫生這這這小固還有救吧?」醫生道「看這樣子可能是腦內傷,最好做個腦CT,不過你要先付錢。」木蓮道「我們已經付過三千塊了呀。」醫生道「這幾天下來用藥治療,三千塊肯定已經超過了。你們家屬再考慮考慮,如果要做腦CT,快點來付款登記。腦子裡的毛病是拖不起的。」木蓮便呆住了,連醫生走了都不知覺,只想著錢、錢、錢,叫她到哪裡再去變一疊錢出來呢?這種時候求觀世音是沒有用的,情急中木蓮便想到了瞿老闆。她騰地站起身,對隔壁病床的家屬託付了幾句,便急匆匆出了醫院。

  花木蓮衝進小蓬萊店堂的時候,瞿老闆和老闆娘正在櫃檯後數錢,兩顆腦袋湊在一起像黑蓬蓬兩簇野菊花。聽到腳步聲瞿老闆倏地挺直身子,老闆娘喇地將錢將進抽屜。瞿老闆笑道「木蓮,今朝你老公並不在我們店裡呀,早上我在車站花園練拳,看見他上了去令舞鎮的長途班車。」老闆娘白了她男人一眼道「木蓮不能找我說說女人的體己話呀?不見得天下女人只跟著男人屁股轉。」又對木蓮道「木蓮,我們樓上坐坐。」木蓮卻捂著臉哭起來。老闆娘忙道「木蓮,是韓老師欺侮你啦?我聽人家說辛家那個小妖精也經常到琅開山畫畫去的。」木蓮愈發哭得響了,兩隻肩腳像兩隻兔兒一拱一拱的。瞿老闆瞪了老闆娘一眼,道「木蓮,是不是小強撞得不輕啊?」木蓮這才分開手掌,一手一個捉住他夫婦倆,仰著張淚臉道「小強快要死了,醫生說要做腦CT,立時三刻要付錢,我是來求你們借錢救救小強,我也只有來求你們了。」瞿老闆道「上禮拜剛給韓老師帶回三千塊的,他沒交給你?」木蓮道「那三千塊早用上了,否則小強怎麼住得進病房。」瞿老闆便罵道「這種醫院哪裡是醫毛病的,倒像是喝人血的!」話沒說完後背脊就被老闆娘狠狠捏了一記。老闆娘的面孔已經掛下來了,仍虛應著道「木蓮,你也是急昏頭了,你應該叫你老公跟他們學校頭頭去講,要不我陪你去找工場間的邵廠長。我看他自己房間裝修得跟五星級賓館似的,職工有困難他就不管啦?現在報紙上天天有募捐攢鈔票給什麼人治病的消息的,你也可以寫信到報社去,叫他們喊大家來募捐呀!」花木蓮道「阿萍,你還不曉得,廠裡面醫藥費已經半年沒報銷了。再講,就算人家給你募捐,等鈔票拿來小強早就不來事了,不是這生命關節我也不會求人的。瞿老闆,我花木蓮窮是窮,人做得怎麼樣這條天池街上大家都是曉得的呀!」老闆娘一側身將瞿老闆擋到後面,十分知心地勸道「木蓮,不是我說你想不穿,你那個小強原本就是個廢人,他活著受罪,你們一家人跟著受罪,花這麼多錢買罪受,何苦來著?依我看是老天爺憐憫你,幫你卸包袱來的……」花木蓮沒等她說完,便撲通給他們夫妻跪下了,哭道「瞿老闆,你行善積德,一定會財源亨通的,我花木蓮不會忘記你們的恩德的。」老闆娘連忙別過身子,那口氣就難聽了「這算哪一齣戲呢?分明是逼我們吐鈔票哆!我們也是小本生意,今天賺明天虧的,哪裡拿得出那麼多錢啊?」瞿老闆卻將老闆娘往後一拽,又狠狠地彈了她一眼,趕緊伸出手攙起花木蓮,道「木蓮,你不要這樣好吧?這真是叫我們上天無路人地無門了。我想了想,倒是有個辦法,你不是說過,韓老師臨過好幾張宛轉女郎嗎?我再買下一張,價錢肯定比上一回多,這樣你也不用背債了,你看如何?」花木蓮雖是記得韓此君關照的話,想到生命垂危的小強,便什麼也顧不得了,跳起來道「自然是好,瞿老闆,我這就回家拿宛轉女郎去!」並不看老闆娘一眼,扭轉身就走。

  木蓮救子心切,急步如飛,快到家門口時聽得背後有人喊,回頭看,卻是瞿老闆騎著摩托車突突地追上來了。瞿老闆駛到她跟前停住了,跨下車道「木蓮,我把錢帶來了,跟你拿了畫,我馱你去醫院,救小因要緊。」花木蓮眼淚汪汪望著他道「瞿老闆,我真不曉得怎麼來謝你。」瞿老闆盯著她的臉道「木蓮,你應該曉得我的心的,我也是沒辦法,要是不拿你一張畫,她不曉得要鬧成什麼樣子。這種女人,不是因為小莉早就把她蹬了。」花木蓮慌得垂下眼帘,她自然懂得瞿老闆的話外之音,但是為了小強,也只有挺而走險了。便一把推開家門,喊了聲「媽」沒有應聲,木蓮朝床上看去,外婆奄奄一息靠在枕上,面孔白無常般地嚇人。木蓮嚇得撲上去摸她的鼻孔,手心裡涼絲絲地一線,氣是有的。忙倒了杯溫開水,舀了兩勺白糖進去,攪勻了,一隻手托著外婆肩腳,將白糖水徐徐灌人她口中。不一會外婆臉色迴轉了些,嘴巴癟嘰癟嘰動起來,動了一會出聲了「是木蓮啊?小強救回來沒有啊?」木蓮道「小強沒事了,過兩日就好回家了。

  你什麼東西都沒吃吧?小箔沒給你做點稀飯?」外婆緩緩地搖搖頭道「小箔沒有在醫院裡陪小強啊?昨天一個晚上也沒有回家。」木蓮心裡格登了一下,卻道「哦是的,小綺陪著小強呢。媽,我先給你熱點泡飯, 肉鬆過過,點點飢,好吧?」外婆道「隨便弄兩片餅乾嚼嚼好了。」木蓮便去熱泡飯,燒滾了盛在碗裡,再用涼水浸得溫了,端給外婆。一直站在門口的瞿老闆不由得嘆道「木蓮,你是太苦了。」外婆沒有聽清他的話,卻聽到了聲音,忙翁開眼皮笑道「這不是阿萍的男人麼?也是稀客呢!是來找阿竹看畫的麼?」木蓮道「媽,他是來買阿竹的畫的。你自己吃,我去拿畫給人家。」便一撩門帘進去了。外婆嘆息道「阿竹的畫終於有人買了。當初我是替阿竹算過的,他不是命不好,是運不到,現在運總算到了。」

  木蓮進了裡屋,便去平日堆畫的擱板上找宛轉女郎了,卻怎麼也找不到了。想到一定是被韓此君藏了起來,便從床底下拖出那隻破皮箱。木蓮打開箱蓋順手拿起一卷畫,展開一看,密麻麻的房子和人群,不是宛轉女郎了,待卷攏放回箱子,背後冒出個聲音道「等等,木蓮!」木蓮嚇了一大跳,原來瞿老闆不知什麼時候鑽了進來,正貼著她背脊站著呢!木蓮捂住胸口慎道「你要把我嚇死啊!」瞿老闆卻目光灼灼地盯著她手中的畫卷道「木蓮,不要找宛轉女郎了,就這幾張畫也行。」伸手將畫抽了過去。木蓮將信將疑道「宛轉女郎比這好看吧?」瞿老闆道「韓老師不是不讓你賣宛轉女郎嗎?」木蓮忖忖也是,省得他回來哆嗦。這回要討個好價錢,讓他驚喜一下。便道「瞿老闆,上回那張宛轉女郎你付了三千塊,這卷畫裡有許多張呢。」瞿老闆數了一下,道「共八張,實際上裱起來是一個長卷。不過那張宛轉女郎是當張大千的畫賣出的,賣的是張大千的名氣。不瞞你說,韓老師還有一批畫在我店裡存著,很難脫手。木蓮,我也不多說什麼了,你就開個價吧。」木蓮心裡也沒個准,猶猶豫豫道「一萬塊錢總歸不好少的吧?」瞿老闆笑道「我帶出來兩萬塊,就給你兩萬塊,我們算成交了。」木蓮沒料他這麼好說話,兩萬塊錢對她來說真是個大數目啊,心裡毛算算,付了小強醫療費,還可有一筆結餘,家裡要花錢的地方真是太多了。不覺露出喜色,笑道「瞿老闆你可不能反悔呢!」瞿老闆道「木蓮你說這種話我可要哭了。我跟你說過,要不是家裡那頭母豬要鬧,這點鈔票我就送給你了,拿幾張畫回去只是堵堵她那張臭嘴。」說著便從皮夾克胸兜里掏出一隻牛皮信封,道「你拿去點點,兩萬塊。」木蓮捧著信封不知所措, 自出娘胎起第一次擁有這麼多錢啊。瞿老闆見她惶恐,心中生有許多愛憐,拍拍她肩膀道「木蓮,小強做腦CT要多少錢?你先點出來。」木蓮被他點醒過來,小自翼翼地抽出一疊子百元大票,一五一十地點起來。瞿老闆看見她低了頭,露出一截玉柱般的頸脖,心想「這麼個好女人,讓韓此君那種窮酸書呆子占了去真他媽的糟蹋了!」心裡痛惜得不得了,忍不住勾下身子去親她的耳根。花木蓮剛點清了鈔票,忽然被兩張滾燙的大手捂住了胸脯,後頸脖落下雨點般的親吻,經受不住,一瞬間竟昏暈過去,待清醒過來,已被瞿老闆翻倒在床上,壓在他身子底下了,木蓮要罵要掙脫,又怕有點聲響被一牆之隔的外婆聽見,只好狠命去擰瞿老闆結實的背脊,卻愈是引得瞿老闆不屈不撓不肯罷休。木蓮支撐不住,眼睜睜便要讓他得逞,忽聽門外有人高聲問道「韓小箔家裡有人嗎?」瞿老闆一愣,停止了動作,被木蓮用力一推脫了身。外婆叫道「誰呀?等一息息,就來了。」又喊「木蓮,快去開門。」木蓮顧不及斥責瞿老闆,慌忙應道「暖,來了。」一邊整理頭髮和衣衫,便撩開門帘走了出去。

  來人是小鴿的班主任,很潔淨很端莊的一個年輕姑娘,木蓮開家長會時見過。忙讓座,倒茶,忐忑不安地提防著門帘裡面的動靜,用力咧開笑顏道「張老師,難得休息天還來家訪啊?小箔她……她去醫院陪哥哥了,她哥哥被摩托車撞傷了……」張老師「哦」了一聲,道「原來出了這樣的事情,其實她跟老師說一聲就好了。我想近來她怎麼老是神思恍惚,上課打磕耽,本來成績還不錯,這一段卻一落千丈往下滑。」木蓮聽了心倏地往下沉,卻又不敢流露,只勉強應付道「張老師,小箔還要你多關照些。你看我,老的癱小的病,實在是顧不過來。」張老師隔著鏡片的眼睛有點濕潤了,點點頭道「小摘媽媽你不要急,等小箔哥哥好點了,我會專門幫小箔補課的,小箔這孩子很聰明的。」外婆插嘴道「這小姑娘小時候就蠻懂事了,乖巧得很,討人喜歡。倒是這兩年人長大了,脾氣也變了……」木蓮忙打斷道「謝謝張老師,回頭我會跟小箔說的。」張老師便起身告辭,木蓮千謝萬謝地送出門外。等張老師走遠了,木蓮腳骨軟軟地轉回來,外婆數落道「你這樣包庇小摘,倒是害了她。你當我不知道?她哪裡會去陪小強?要去醫院也不會打扮得那樣花蝴蝶似的。」木蓮道「媽,你見了怎不問問她到哪裡去呢?」外婆道「又是我不好,我哪裡喊得住她?就恨自己兩條腿動彈不得。」木蓮只覺得頭痛欲裂,恨不得眼一閉什麼都不曉得反倒清爽,老的小的沒有一個讓她放得下的!便道「媽,我並沒有怪你的意思,我也只好先把小強的命保牢了再過問小箔的事呀!」外婆長嘆了一聲道「花家原本是陰盛陽衰的,眼看著阿竹運道轉了,不成反倒沖了宅氣?」木蓮哪裡還有心思聽她析命,只顧去裡間拿錢,瞿老闆正撩開門帘出來,兩人正撞上。木蓮哦喲喲揉著撞痛的額角,恨得牙根發癢。瞿老闆忙賠笑臉道「木蓮,腦CT的鈔票我替你點出來了,其餘的塞在枕頭底下了。我們還是快點去醫院吧。」木蓮垂著眼皮不看他,抓過鈔票塞進包里,只對外婆道「媽,要是小藥回來,叫她不准再出去,等我回來有話問她!」

  木蓮出了門悶著頭往前沖,瞿老闆急忙騎了摩托車追上來叫道「木蓮,快坐上來。」木蓮不理他,愈是加快了腳步,瞿老闆便開了慢擋,緩緩地跟在她身後,木蓮惱恨地立定不走了,瞿老闆也剎住車,涎著笑臉道「木蓮,我求你了,快上來吧。」木蓮想想他這般牛皮糖腔調讓天池街上人看到不定編出個什麼荒唐故事來,又想想小強的傷拖不得,便大聲道「瞿老闆,謝謝您了,我就照計程車起步價付你車錢。」她是說給路上的人聽的。跨上摩托車,瞿老闆側過頭笑道「木蓮,抱住我的腰,當心甩出去。」木蓮正色道「瞿老闆,你再這樣我便下去了!」瞿老闆不響了,猛地開了車,哩地竄了出去,木蓮沒提防,一個翅超撲倒在瞿老闆的背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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