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記得英國大學校友在場面之外的真性情嗎? 英國校外租房實錄
2024-10-04 06:21:56
作者: 趙剛著
上班都7年了,我一直住在父母那裡,是另一種類型的「老賴」,又加上當時沒結婚,一直沒為房子的事操心。現在不一樣了,我重新做人的時候到了。留學對我而言,是真正自立的開始。
在蘇格蘭的第一個「家」是在格拉斯哥大學Cairncross House學生宿舍區,房間很小,六七個平米,一張貼近牆壁的長桌,一張椅子,一個衣櫥,一個洗手池,還有一張床,洗手間和淋浴房在過道,需要共用。陳設簡單,但至少是一個人住,想到當年國內上大學時擁擠的、帶上下鋪的、瀰漫著臭襪子味的宿舍,我還是知足的。過集體生活慣了——連後來國企出差、出國都是與同事合住飯店房間,現在可以「享受孤獨」了。不過,一年期租用的宿舍已經訂完了,我只能住兩個星期,還得找房子。
上班都7年了,我一直住在父母那裡,是另一種類型的「老賴」,又加上當時沒結婚,一直沒為房子的事操心。現在不一樣了,我重新做人的時候到了。留學對我而言,是真正自立的開始。
我找到學校的住宿辦公室(Accommodation Office),在住宿的後補表格中填寫了個人信息,又詢問了附近的房源,得到了一張周邊房屋指示圖,粉色的。我準備挨家挨戶地「搜」,敲了大約七八家的門,得到的幾乎都是相同的回應——已經有人約好來看房了,請一周後打電話預約。
本章節來源於𝖇𝖆𝖓𝖝𝖎𝖆𝖇𝖆.𝖈𝖔𝖒
我正在準備去下一家,忽然見到對面兩個學生模樣的人正在聊著什麼,手裡也拿著那張粉色的紙。三個人像對暗號一樣,彼此看了看。其中那個高個子先向我打招呼,我湊過去搭話,才知道找到了「組織」——高個子叫Markus,德國人,在格大學數學,本科;另一個背吉他的是Berry,英格蘭人,貝克漢姆的老鄉,還是個高中生。Markus已經找到了住處,但希望拉兩個室友同租,一起與房東砍價,Berry剛加入,還缺一個。我不假思索地答應了。自立並不意味著單打獨鬥,能加入團隊是有益的。
到了蘇格蘭才知道,住宿的邏輯與國內正好相反。在國內,學校宿舍肯定是最便宜的,讀大學時也有幾個「大款」同學在周邊租房子住,租金是學校的好幾倍。而在蘇格蘭,學校的住宿雖然包bill(電費、煤氣費包含在房價里,不用單付,蘇格蘭的水是免費的),但價格較高,不能砍價。而周邊居民區的住宅就不一樣了,完全市場化,供需關係決定房租走勢。同時,談判手段很重要,單個人租一個公寓中的單個房間肯定是不合算的,因此有Markus和Berry加盟,勝利的天平一定會向房客這邊傾斜。
Kersland Street離學校主樓步行也不過6、7分鐘,從距離上說,比Cairncross House宿舍區還要便利,不過路面起伏很大,從學校走過來是下坡,返回去可要爬坡了。
說是街道,不過是一條小巷子,走到頭,臨近The Great Western Road,有一個9號樓,我們敲開了二層的房門,一位白鬍子老頭緩緩地向我們打招呼,他頭戴前後雙沿兒格子帽,一身格子西服,紅色領結,尖頭皮鞋,如果再配上一個菸斗,一定是老年版的福爾摩斯。Markus解釋了來意,老頭高興得眯起了眼睛,與我們一一握手。他的手冰涼,而我可能是因為常年上火,手心總是熱烘烘的,感覺與老頭握手時,他握住停留的時間很長。
他把耳朵湊近我們,讓我們重複了各自的名字,然後介紹他自己叫John,今年88歲了,他的老伴兒Mary已經91歲了,但他仍可以開車,還指了指樓下那輛樣式古老、方頭方腦的歐寶車。John說要帶我們看看房子,於是緩緩地挪動著走下台階,繞過一個柵欄門,又往下走了幾級台階,我才注意到這個半地下的建築——好像9號樓的地下室,不過又不像,原來是一層,因為起伏的地勢,看起來低於門前的街道。John顫巍巍地用鑰匙打開了房門,沒有防盜門,窗戶上也沒有防護欄,門鎖竟然是老式的撞鎖,在國內都不一定能找到了。
室內光線有些暗,打開燈,一個典型的三室一廳呈現在眼前。廳里舖著地板革,臥室的地面鋪著厚厚的地毯,稍稍有些味兒。John眉飛色舞地說道,房間兩年前剛重新裝修過,還拉攏Markus,說Markus一眼就看中了。銷售的「貫口活兒」告一段落,John顯然有些累了,鼻息很重,他和善的目光掃過我們三個的臉。然後我們三個輪番進攻,不過談判期間,John幾次打岔,一會兒帶我們看衛生間,一會兒介紹廚房的注意事項,他還乘Markus和Berry聊天的空當兒,拉著我說起自己佩服毛澤東、鄧小平,不喜歡鴉片戰爭,然後不失時機地對我竊竊私語,說可以單獨給我優惠。我驚異於John的營銷策略,他是我見過的最年長、最有活力的談判者。
終於,我們把整個房子的租金穩定在每月600英鎊,不包bill,然後再根據房間的大小做了分配,我要大間,每月220鎊;Berry要小間,每月180鎊;Markus選中剩下的一間,每月200鎊。這已經比學校的租金至少便宜了100英鎊。我們高興,John也很高興,他還特意沖我擠了擠眼睛,又一次長時間地與我握手,可能是想順便暖暖手。我還是有些不放心地問了問門鎖的事,John似乎看出了我的心思,不緊不慢地說:
No worries. We are in West End. You can’t have a safer place.
(放心,這裡是格拉斯哥西區,沒有比這兒更安全的地方了)
後來我才發現,附近的樓群都是用的這種鎖。在蘇格蘭,乃至整個英國,城市的西區一般都是富人區,非常安全,在這裡,防盜門窗、安全鎖像空調一樣多餘(這裡夏季涼爽,不需要空調)。
兩周後正式入住9A Kersland Street,這就是我在蘇格蘭的家,住了整整一年。有國際室友陪伴,切身感受到了「國際社會」的風範。
Berry一般喜歡晚上聚會,回來得很晚,白天又起得晚,很少能見到他,只能看見他的「遺物」——丟在廚房水池中的盤子、碗、刀叉和殘羹冷炙。我生氣地直接離開Berry的「犯罪現場」,期望他能收拾殘局。迎面碰到Markus,我指了指廚房:
It is Berry. (是Berry乾的!)
我趕緊把自己摘乾淨。
Markus皺了皺眉頭,撇了撇嘴,搖了搖頭,然後默不作聲地開始洗盤子。
我完全沒想到德國人會挺身而出,自己有些不好意思,也跟著掃了掃地。Markus收拾完便開始做飯,義大利面什麼的。吃過飯,他迅速地又收拾了一遍廚房,還順手把剩菜和廚餘垃圾倒入垃圾袋,系好,然後把空的酒瓶子放入另一個袋子,系好,又把角落裡堆的《蘇格蘭先驅報》卷好,放入第三個袋子。他打開廚房通向外面的門,拎著三個袋子走到垃圾桶前,猶豫了半天,好像在找什麼,然後才把三個袋子扔了進去。回到廚房,他向我抱怨蘇格蘭的垃圾桶分類太粗,在德國,每個單元樓門口都會有分類細緻、不同顏色的垃圾桶。我不住點頭,把剛要扔進紙簍的舊電池單獨存放在了一個透明垃圾袋裡。
幾乎每隔三四天,Markus就會把大廳、廚房、廁所的地面擦一遍,還隔三差五地承擔Berry的「衛生死角」的清理工作。奇怪的是,他從不要求輪流值日等制度方面的保護,只是身體力行。這個身高1米87、面目清秀、安靜少語、按時作息的巴伐利亞大男孩,讓我由衷欽佩,因此也願意與他交流。他會談起家裡人一起在森林裡蓋房子、采蘑菇、摘草莓的情景,把我帶出了喧囂的都市,進入到那個從未企及的、美好的南德童話之中。可能是靠近大自然的緣故,Markus身上總是洋溢著淳樸、清新、恬靜的氣息。他說自己來蘇格蘭是個正確的選擇,不僅免學費[27]、有獎學金,而且這裡的人很友善,就像在巴伐利亞,總有一種賓至如歸的感覺。他請我吃他做的德國大肉丸子(克努得,音譯),很像咱們中國的「獅子頭」,很好吃。我用筷子夾著吃,讓他驚異地拿出了相機,記錄下肉丸與筷子親密接觸的一瞬,說這是他從未見過的「奇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