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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英國人講真話,還真得去酒吧

2024-10-04 06:21:47 作者: 趙剛著

  酒吧、喝酒、朋友,缺一不可,英國人藉助這「三位一體」的文化環境讓自己充電,釋放出忙碌工作後的壓力,對抗著陰霾天氣和世態炎涼。

  出差期間與英國同事去酒吧喝酒,一般是在主要工作結束或即將結束時,大家禮節性地聚一聚。與吃飯不同,坐下來喝一杯的感覺要輕鬆很多。平時的所有隱私(年齡、婚姻、甚至收入)方面的禁忌,也慢慢地放在了一邊,人與人的戒備暫時解除,於是才有了所謂的「真情流露」。

  

  在整個英國,酒吧叫pub,全稱是public house,公共房子,從名稱上看有點房地產的味道,而實際上是典型的社交場所。

  空間大些的就是「迪廳+酒吧」的形式,基本上是三百六十五天的汗流浹背。格拉斯哥最有名的「迪吧」竟是一個廢棄的教堂改造的,冬季天黑得早,紅男綠女早早就聚集在這裡,男士單衣、單褲,女士短衣、短裙,火得很,仿佛渾身都在燃燒。

  酒吧里的氣氛也異常熾烈,一條十幾米長的吧檯竟有上百人擠靠著,吧檯仿佛人海中的陸地。

  滿臉紅光相互映射著,一陣笑聲就能過電似地通遍整個酒吧,感染著,效仿著,人們眉飛色舞,前仰後合。我這個不愛喝酒的,在人潮中蕩漾著,醉了似地來回搖擺,忍受著音樂的轟鳴,體味著人頭攢動的氣浪。

  酒吧、喝酒、朋友,缺一不可,英國人藉助這「三位一體」的文化環境讓自己充電,釋放出忙碌工作後的壓力,對抗著陰霾天氣和世態炎涼。

  這種傳統也會帶到國外,比如來中國出差。

  出差時,一般情況下,大家都「各顧各」,預算再緊也住各自的房間(不會出現國內企業要求的「兩人一個標間」),吃各自的飯,逛各自的街,很少有國內領導要求的「集體生活」。

  偶爾同事們也會約著吃便餐,簡單聊聊工作,從沒有很多時間享受「酒過三巡,菜過五味」的排場,一般一個小時搞定。

  出差期間與英國同事去酒吧喝酒,一般是在主要工作結束或即將結束時,大家禮節性地聚一聚。與吃飯不同,坐下來喝一杯的感覺要輕鬆很多。平時的所有隱私(年齡、婚姻、甚至收入)方面的禁忌,也慢慢地放在了一邊,人與人的戒備暫時解除,於是才有了所謂的「真情流露」。

  那次與同事Lucy去酒吧,我這個基本上不喝酒的人看著長長的酒單無所適從,找了一個熟悉的名字——「秀蘭·鄧波」(Shirley Temple),Lucy做吃驚狀地笑出了聲,等酒上來我才發現,這是一杯粉紅色雞尾酒,感覺像是女孩子喝的。

  我們聊得很開心,我「深入」了解了Lucy在劍橋讀書的經歷,滿足了自己對這座教育聖殿的好奇心。天南海北了一通,Lucy把關注點放在了中國和英國的歷史。她對英國的立憲民主非常欣賞,但同時用humiliating(可恥)來形容英國的殖民擴張,這其中當然也包括臭名昭著的鴉片戰爭——讓我感到,讓英國人如此直接地承認這段歷史的性質,恐怕要在酒後。

  說到鴉片戰爭,就不能不提到圓明園,就繞不開下令火燒圓明園的額爾金勳爵[26]詹姆斯·布魯斯。不知道哪兒來的興致,我告訴Lucy,在紀念圓明園罹難150年之際(2010年),我寫的《圓明寄懷》在紀念活動的徵文比賽中獲了獎。Lucy很是驚喜,問我寫了些什麼,我於是用英語把文中的主要觀點告訴了她:

  下令火燒圓明園的額爾金勳爵早已壽終正寢了。他的這把火讓我們看清了強盜的獠牙,看到了資本原始積累的血腥。然而,一百五十年後,如果我們還僅僅看到這些,我覺得對於中國人來說,這「萬園之園」的覆滅實在是毫無意義了,還不如燒荒的野火,至少還能為來年的莊稼蓄積些做肥料的草木灰。

  我們可曾想過,繁盛期的圓明園不正是那舊有制度畸形發展的形象工程嗎?乾隆標榜的「四十景」不正是這個「十全老人」粉飾太平、炫耀其家天下偉業的過分堆砌嗎?回溯四千年的中國古代史,「漢武盛世」的長樂宮、「開元盛世」的大明宮、「康乾盛世」的圓明園,哪個不是窮奢極欲?哪個不是荒淫無度?

  額爾金的同鄉、歷史學家湯因比告訴我們,「外部敵人的最大作用,只能是在一個社會自殺還沒有斷氣的時候給它最後一擊」。圓明園的坍塌是舊制度覆滅的開始,那場大火仿佛是在舊制度岌岌可危的沙丘上添上的最後一粒沙,轟然倒塌的是一個鼓吹民權、實為君權的社會。

  1900年,圓明園被二次洗劫後的許多年間,中國的民眾也加入到哄搶圓明園磚石的行列中了,滿載的車輛竟運了幾十年。不管你詬病他們愚昧無知,還是趁火打劫,他們畢竟貧困了四千年,曾經的所有「盛世」都屬於統治者,而與他們無關。

  他們是草芥,烏合之眾,他們甚至比不上圓明園偷運出去的磚石有價值,但他們的命運主宰著帝國的走向,他們的苦樂滄桑書寫著圓明園的盛衰榮辱。

  一百五十年後,曾經被四千清兵把守、壁壘森嚴的圓明園早已向公眾開放了,人們享受著荷花節的輕鬆暢快,在這「皇家禁地」納涼消暑。傷感固然有,那是對歷史的慨嘆。但我想,虛弱的繁華毀滅了,終究要毀滅,而屬於人民的盛世才是圓明園重生的根基。

  我還告訴Lucy,圓明園內豎起了一尊維克多·雨果的塑像,並刻下了這位同情弱者的偉大作家的名言:「將受到歷史制裁的這兩個強盜,一個叫法蘭西,另一個叫英吉利。」

  Lucy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我很喜歡雨果的書。不過現在沒有強盜了,只有朋友、合作夥伴,不是嗎?」Lucy狡黠的一笑,酒勁兒好像過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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