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由之聲
2024-10-04 06:13:48
作者: 美國《讀者文摘》編 ; 黃水乞譯
派屈克·亨利
派屈克·亨利(1736—1799),美國革命領袖之一,演說家,反對英國殖民統治,主張十三個殖民地獨立。
每一個美國人都知道派屈克·亨利說的那七個字,卻很少有人可以告訴你,他做了什麼才給我們自由。在為自由而罷工的愛國者中,亨利是先鋒。他的努力,最早是從為殖民地居民要求得到英國人的權利開始的。
許多人也許會滿足於對殖民地母國的安全依賴。亨利則不然。他是完全的美國人,1736年出生於維吉尼亞;他背靠大海,面朝邊遠地區和未來。他「與這個國家一起長大」,正像國家達到成熟一樣自身也達到了成熟。他是樸實的,也是頭一個「落後的邊遠地區」的領袖人物,具有強烈的獨立意識和不信奉國教的蘇格蘭人的血統。
像許多偉人一樣,他最初的嘗試都不成功。他開店,失敗了。他18歲結婚,新娘為他帶來一個沙質的小種植園。種田不走運,他又回去開店,結果又失敗了。23歲時他發現自己有四個孩子、一大堆債務,卻沒有特殊的職業訓練。可是他具有超凡的記憶力、有邏輯的頭腦、有急智、不易發怒。他辯論時頑固,但講話彬彬有禮。他總能理解普通人的想法,並能喚醒他們。
這些才能可以指向什麼職業呢?這位年輕人的腦海里閃過了答案。然而,既沒有空閒又沒有金錢,他怎能學法律呢?他借了一本關於法律職業的權威著作和一本維吉尼亞法律彙編。六星期之後,他已經將這些知識裝進了他亂蓬蓬的一堆紅頭髮下面的腦子裡了。接著,身穿不合身的鄉下衣服,他來到維吉尼亞殖民地的首府威廉斯堡,向有學問的主考人毛遂自薦,要求當律師。他們很快察覺出他的知識還很缺乏,可是就基本司法而言,他是沒有錯誤的,是一個「天生的」律師。握手過後,主考人簽訂合同雇用了他。
回到家鄉開業當律師,短短3年,年輕的亨利先生接手了1000多件訴訟,且大多數勝訴。然後,出現了偉大的「牧師案」。維吉尼亞的英國國教教會通常以菸草付給牧師報酬。如今他們要求調整薪酬的數額,以適應菸草變化的價格,因為「他們在操縱市場」。一個試驗性的案件在漢諾佛縣的審判室審判。法官是年輕派屈克的父親,他父親已經裁決支持英國牧師,要求所有陪審團要做的,只是確定牧師們應得的數額。自鳴得意的牧師們都圍住法官席看熱鬧,但一小時之後,牧師們逃出了法庭,耳朵嗡嗡地叫,臉頰火辣辣的。
因為,當時最偉大的陪審團律師嚴厲地痛斥了他們,譴責牧師法是不列顛王國政府對維吉尼亞自由民的權利的侵犯。陪審團最終判給提出要求的牧師一便士,亨利則被興奮的人群抬著離開審判室。第二年,亨利被選為維吉尼亞下議院(維吉尼亞殖民地立法機關下議院)議員。他在這個位置才待了九天,這時,1765年印花稅法的第一批原件已從英國議會寄達。此法要求殖民地的一切法律文件以及報紙和小冊子都帶有昂貴的印花稅——幫助支付供養保護印第安人的邊遠地區的英國軍人的稅收。亨利大聲地說道,未經他們同意征自由民的稅,違反了大憲章[281]。在一系列異乎尋常的決議中,他宣稱自由民不能由非他們自己制定的法律來管理,維吉尼亞立法機關是獨立於英國議會和王國政府的。
年輕的托馬斯·傑斐遜倚在門外傾聽,被亨利演講時發出的極像擊鼓般的聲音吸引住了。一位名叫喬治·華盛頓的代表——人們知道他曾說過,他才不會說出「獨立」這樣狂熱的想法——筆直地坐著,聽派屈克·亨利喊道:
「愷撒遭遇布魯圖、查理一世[282]遭遇克倫威爾[283]、而喬治三世[284]——」他頓了一下,因為他是控制節奏的大師。
「謀反,謀反!」聲音來自議院的許多地方。
「——可以從他們的例子中獲益,」亨利巧妙地結束了他的演講,然後,智窮才盡,說道:「如果這是謀反,儘量發揮好了!」
議院激動地通過了亨利的決議案。決議案的原件被匆忙地一路從查爾斯頓送到波士頓,點燃了希望的野火。一年之後,英國議會廢除了印花稅法。下一次立法機關開會時,亨利領導著每一項鬥爭。最艱苦的鬥爭,莫過於對湯申德法[285]的鬥爭。第一項是因為紐約殖民地立法機關未能遵守四等分法(憑此法殖民地必須承擔英國軍隊的四分之一費用),被暫時停止特定的權利。第二項和第三項是提高進口稅,未經殖民地同意便對玻璃、鉛、紙、油漆和茶葉徵稅。即便在英國,老皮特[286]和伯克[287]都責備這不公正。在維吉尼亞,亨利和他的追隨者們則因太激憤,以致總督將眾議院解散了。
正如他們自稱的,「進步人士」大踏步地走出議院。他們沿著莊重的、貴族式的威廉斯堡寬闊的大街向羅利小酒店進發,要了一大碗潘趣酒,把門都鎖上,開了一次既未被授權,又是創造歷史的會議。在這兒,托馬斯·傑斐遜、理察·亨利·李、弗朗西斯·萊特富特·李、達布尼·卡爾和佩頓·倫道夫,紛紛與派屈克·亨利碰杯,保證拒絕納稅。於是他們蔑視英國議會。無畏的話語被大聲地表達出來,仿佛一桿新旗幟很快就要迎著世界的潮流飄揚。因為「進步人士」洞悉未來,沒有一個人比得上亨利的遠見卓識。傑斐遜說道:「對於我們當中取得的完全一致,我們應該感謝他。」
而北美十三州必須達到的正是完全一致;因為如果他們統一行動,可能將嚇得英國議會和國王採取更理智的態度。因此,他們於1774年在費城召開大陸會議[288]。包括亨利在內的大多數進步人士,以及如喬治·華盛頓這樣的保守派成員都是會議代表。「這些來自維吉尼亞的先生們,」約翰·亞當斯在日記中寫道,「似乎是最活躍的,並且比任何人更加堅持不懈。」
派屈克·亨利宣布大陸會議的召開,號召代表們忘記他們所代表的地區,而作為愛國者投票。「我不是一個維吉尼亞人,而是一個美國人。」他大聲說道。會議給英國呈遞一份聲明。老皮特對上議院說,這份聲明「就論證的嚴密和結論的智慧來說」,表明「把奴役強加於這些人頭上的一切企圖必定是致命的」。許多代表心滿意足地回家去了,但派屈克·亨利相信英國將會把此當作耳邊風,各殖民地必須繼續進行鬥爭。
英國軍隊和波士頓人群之間的衝突,證明亨利的預言多么正確。1775年3月的一天,第二次維吉尼亞大會在里奇蒙召開,以擺脫王室總督、英國軍艦和維吉尼亞東部的威廉斯堡的親英分子。里奇蒙當時還是一個未開發的新城鎮,代表們能找得到開會的最大地方是聖約翰教堂——儘管在我們看來它太小了。而當派屈克站起來發言時,它就更小了。
這座教堂可能因期待而要求人們閉嘴不作聲,正如它現在因為神殿的安靜,而要求人們閉嘴不作聲一樣。這個國家可以選擇戰爭或和平。假如它選擇戰爭,就得以草草武裝的業餘民兵,對抗身經百戰的軍隊,並以小漁船對抗世上最強大的海軍。倘若代表們選擇和平,他們的財產和腦袋將是安全的。難怪那天許多人是猶豫和謹慎的。派屈克·亨利開始發言時,他聽上去對自己不是太有把握,開始時總是吞吞吐吐、戰戰兢兢,仿佛為自己的觀點感到羞愧似的。他慢慢地提高嗓門兒,直到教堂的木板牆發出低沉的嗡嗡響:
先生們也許會喊「和平,和平!」可是沒有和平!難道生命就這麼寶貴,和平就這麼甜蜜,以至於要以鎖鏈和奴役為代價而被收買?但願不是這樣,萬能的上帝!我不曉得別人可能走什麼路,可是至於我,給我自由,否則,讓我去死!
受派屈克·亨利的激勵,代表們批准訓練部隊。有消息傳來,說英國王室總督鄧莫爾勳爵已查封了威廉斯堡的殖民地火藥庫。派屈克·亨利喚起自己家鄉的民兵,帶頭向州府進發。受驚嚇的鄧莫爾寄出火藥的支付款項,逃到軍艦上去了。第二天,他宣布「一個叫派屈克·亨利的人」是歹徒。
這位歹徒現在已離開,前往費城參加第二次大陸會議。會議選舉喬治·華盛頓為總司令。亨利一回到維吉尼亞,便首次參加起草維吉尼亞憲法,並被選為該州的第一任州長。經過七年的艱苦鬥爭,當勝利到來時,各州的問題令人震驚:它們債台高築,許多人吵著要求戰爭,很少數人匆匆忙忙地支付債務;任何政治家可能做的自殺性的事兒,就是建議履行公開諾言,清償欠老兵的債務。然而,亨利迫使維吉尼亞州本身,徵收比英國人曾試圖向它徵收的更重的稅。亨利五次當選州長。
不過,現在這個人擔心,在一個強大的中央政府下各州權利和個人自由的破滅。1787年召開了憲法會議,以便從老掉牙的各州邦聯組成一個聯邦時,亨利拒絕作為代表參加會議。當憲法被送到各州批准時,派屈克·亨利激烈地反對它。可是當維吉尼亞和其他州批准了憲法時,亨利大度地宣布接受憲法。不過,他成了反對聯邦權力的中心,正如華盛頓成了聯邦力量的堡壘一樣。雖然華盛頓提出讓他擔任國務卿和最高法院首席法官,但派屈克一天也不願意在新政府下供職。
派屈克·亨利依然在為你我的自由而戰鬥。在他看來,正如在傑斐遜和其他人看來一樣,憲法存在漏洞。亨利警告說,革命戰士為之奮鬥和犧牲的那些原則,正在從這個裂口溜走:言論和集會自由、免於未審判受監禁的自由、佩帶武器的權利、受陪審團審判的權利、批評政府和官員的權利,以及宗教良心的自由。人民對一個中央集權的政府在某一天可能奪取的無所不包的權力沒有監督權。關於這個問題,亨利從未曾停止發言,直到最後大眾輿論迫使憲法第一次十大修正案通過。普通美國人用熱情的措辭談及憲法時,想起的正是這些修正案——《人權法案》[289]。
不到60歲的年紀,亨利現在已是一位老人,30年巨大的付出使他身體衰弱,再也沒有比鄉村的樂趣更使他渴望的了。他退居鄉村的老家——「紅山」,那兒有綠色草場和在草場上打滾嬉戲的兒孫們。
這個時代的另一個甚至比派屈克·亨利更偉大的人物,也引退回到他的農場和家庭生活。在這兒,當意識到沒有一個人比他為這個國家貢獻更大,他本來可以心滿意足的。但是華盛頓無法休息,他看出這個國家因不團結而弄得四分五裂。一個黨派喊著要求與英國開戰,別的黨派又要求與法國開戰。各州權利的捍衛者們通過決議案,聲稱任何州有權利廢棄聯邦政府的法令。州的選舉和聯邦的選舉臨近了,這個年輕國家卻內部分裂。政治上不滿的中心是維吉尼亞。因此當派屈克·亨利走了的時候,維吉尼亞也走了。於是,芒特弗農的主人[290]以鵝毛筆蘸上墨水,寫了一頁又一頁的懇求信。
……當人們正在系統地尋求終將使聯邦解散的種種措施時,最能拯救他們國家的人物該窩在家裡嗎?我希望您在接下來的選舉中站出來。您在維吉尼亞眾議院的名望和影響力的分量,將是對抗眼下在那兒釋放出來的危險情緒的堡壘。我認為在這場危機中,您應該在那兒,這是頭等重要的。
您最恭順和謙卑的僕人
喬治·華盛頓
派屈克·亨利從信頁上抬起眼睛,仿佛聽到了戰鬥的號角。國家為了和平必須團結,沒有單一州的權利,比美國密不可分地存在的權利更寶貴。亨利宣布他將支持聯邦黨人約翰·馬歇爾在國會獲得一席位,本人將參加維吉尼亞眾議院的競選。儘管體弱多病,他還旅行了二十英里,到縣城夏洛特演講。
派屈克·亨利重返競爭場所的消息,迅速地在維吉尼亞傳開;1799年3月的一天,當他從小酒店的台階走出來時,人群等著迎接他。他因年邁而腰彎背駝;他那張愁雲密布的臉是蒼白的;他的聲音開始是結結巴巴的;他曾經如此生動地將它痛斥為危害自由的協議的聯邦,他必須拯救它,以免分裂搶走了我們的一切自由。
可是,當派屈克·亨利像一位老戰士一樣挺直腰杆時,他從未曾顯得如此高大。他以像先前全部力量發出的聲音一樣警告說,任何州都無權對聯邦法律的合法性做出裁決。部分不能大於整體。
「若有人問我,一個民族感到自己遭到無法忍受的壓迫時該怎麼辦,我的回答是現成的:推翻這個政府。但是,至少要等到你們的權利遭受到某種侵犯,並且不能以別的方式得到糾正時。因為假如有這種情況發生的話,你們可以求助於另一種改變,」他大聲地喊出今日的美國人會留心的話,正如他們當年一樣,「你們可以向代表性的政府永遠告別。」
說完時他簡直落到歡呼人群的手臂里,並筋疲力盡地被抬到小酒店的一張長沙發椅上。站在他身邊的一位著名的教師說道:「太陽已在它的全部餘暉中西沉了。」
下月,亨利當選了,馬歇爾亦當選了。可是在議會再次開會之前,喬治·華盛頓,一位像不鏽的寶劍一樣的人去世了;而派屈克·亨利,一位像舌劍一樣的人,也去世了。
唐納德和路易絲·皮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