查爾斯·達爾文的進化論
2024-10-04 06:13:35
作者: 美國《讀者文摘》編 ; 黃水乞譯
達爾文(1809—1882),英國博物學家、進化論的創始者、進化生物學的奠基人,著有《物種起源》《人類的起源及性的選擇》等。
1831年,英王陛下的「小獵犬」號方帆雙桅船揚帆出海,從事環球勘測考察的人們不會想到,這將是自從哥倫布以來最重要的一次航程。該船的博物學家,年輕的達爾文先生一點兒也不知道,他即將發現一塊知識的新大陸。查爾斯·達爾文年僅22歲,剛從劍橋大學畢業,是一位謙讓、敏感、說話溫柔的人。他幾乎不斷地在遭受著暈船的折磨。然而,他敏捷的頭腦和好奇心絲毫沒有減弱,他善於對一切事物做出解釋。他不能只是接受一個事實,他得找出這一事實是怎麼引起的。
一上岸,踏上無人居住的加拉帕戈斯群島時,達爾文就好奇得如同一隻狗的鼻子。該群島位於太平洋最荒涼的赤道無風帶,距南美洲海岸有數百英里。這是一座過去地質時期的活的博物館,在那兒早就該滅絕的大蜥蜴與陸上的大烏龜混雜在一起,華麗的巨蟹在吼叫的海獅間爬行。人類對這個伊甸園的動物來說太陌生了,以致一隻鷹讓人用一根棍子從樹上敲了下來,而地面上的鴿子毫無顧忌地停在勘探者的肩上。
但是,達爾文發現這一與世隔絕的群島上有著更令人驚異的事實:與氣候和土壤條件類似的島嶼相比,這裡具有其獨特的動物群。例如,有一群雀科鳴鳥。它們顯然與在南美洲大陸類似的鳥類都有親緣關係。然而沒有兩個島嶼擁有完全相同的種類。
達爾文發現,雀科鳴鳥的情況如此,地面上的鴿子、蜥蜴、烏龜、昆蟲和蝸牛的情況也是這樣。可是,為什麼大自然會毫無道理地為附近的島嶼,創造親緣關係密切卻形體各異的種類呢?這是不符合邏輯的。但在當時,懷疑近百萬種從宇宙萬物的第一天就已在世界存在的動植物種類,不僅是公然蔑視《創世記》[246]的權威,而且也是公然蔑視最主要的科學家的權威。
達爾文的日記記錄了他偉大的第一次挑戰:「人們可能會認為,一個物種因不同的目的已被改變。在這些荒蕪的、多岩石的小島上,我們似乎被帶到更接近最神秘之處,即地球上首次新生物的出現。」
「小獵犬」號連續航行了5年——到過塔希提島、紐西蘭、塔斯馬尼亞、澳大利亞、阿森松島、維德角群島和亞速爾群島。無論在哪裡,島嶼生活為達爾文提出同一個令人困惑的問題,並暗示著同一個難以置信的答案。
達爾文回到英國後,就再也沒有離開過。由於他有趣的信件和傑出的標本採集,他已是個有些名氣的年輕人。終於,他因對珊瑚環礁起源的研究工作,以及對海洋生物的研究而贏得了聲譽。但關於他的學說的秘密,他只讓他的一兩位朋友知情,秘密裝在一本袖珍筆記本里。在裡面,他耐心地記錄似乎與他的見解有關的所有證據。他拜訪動物飼養員和植物培育員,不斷地研究他們的記錄。他買來鴿子——他所能獲得的各種鴿子——並飼養、研究和解剖它們。雖然,家鴿都是從普通的歐洲原鴿遺傳下來的,但達爾文發現,由於養鴿行家多世紀選擇的結果,凸胸鴿、扇尾鴿、信鴿和翻頭鴿彼此非常不同,以至於一個動物學家如果在曠野遇到它們,肯定會把它們分為不同種類的。達爾文還看出,狗和各種小麥的情況也是一樣。因此,也許進化不僅發生在過去數百年與世隔絕的荒島,進化似乎就在他的眼皮底下進行著。
達爾文持續20年耐心地致力於這一學說的研究,沒有想過名望之類的私心雜念,也很少發表文章。他最後對一位朋友吐露秘密:「終於展現出光明了,我幾乎確信(與我著手開始研究時的觀點很不同),物種不是永遠不變的(這猶如坦白一項謀殺罪)。」但謀殺罪將會暴露,一天在餐桌上他打開了一封信。這封來信的見解太像是他自己的理論了,因此,遠方的寫信人可能已窺探過達爾文231頁未發表的手稿。外出在東印度群島的著名的動物學採集者艾爾弗雷德·拉塞爾·華萊士[247]生病了,在他發燒時奇怪的幻覺中,他看見了大自然如何豐富這個世界。
華萊士寫道:「與過去的看法不同,物種的變異是沒有極限的。野生動物的生活是一場為生存的鬥爭。物種的充裕和稀少,取決於有多少完全適應生存條件。有用的變種往往會增加,無用的或有害的變種會減少;優良的品種將最終根除原先的物種。大自然是依靠微小的步伐在進步著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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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生存鬥爭」「適應條件」「靠微小步伐進步的傾向」——這些正是達爾文所說的話!達爾文對自己的發現受到這樣的確認感到興奮,同時也深深地為這一發現給科學倫理學提出的問題感到困惑。他現在怎麼既發表自己的發現,又不會好像偷了遠處的這位科學家的思想呢?他們終於找到了一個明智的解決辦法——兩個人都同意在下一次林奈協會[248]的學術會上,聯合發表自然選擇的進化新學說。
1858年那個銘記歷史的夜晚提出的論據是這樣的:
第一個論據:生物以幾何比率(靠乘法)繁殖。
第二個論據:但從長遠的觀點看來,任何物種個體的數目,傾向於保持或多或少的長久不變。
從上述兩個論據推論:個體之間和物種之間的競爭,使它們的數目減少。這就是為生存進行的鬥爭。
第三個論據:所有的生物傾向於顯著的變異。沒有兩個個體是完全一樣的,在同一物種之內有些是顯然不同的。雖然並非一切變異是可遺傳的,但試驗性的繁殖表明有些變異是可遺傳的。
從以上這些論據推論:既然存在著為生存的鬥爭,而且並非所有的個體是相同的,有些變異將會存活下來,因為那些差異給了它們些許的優勢。劣勢的變異將被消滅,這就是自然選擇。
結論:由於世世代代不斷延續,自然選擇傾向於積累足夠微小的差異,以達到重大的差異。這就是進化論。
會後,林奈協會眾說紛紜。假如華萊士和達爾文是正確的,那麼許多年紀較大的人畢生的事業都過時了。另一方面,迄今已滅種的動植物的神秘化石,開始提供了一幅甚至比字面上的《聖經》的解釋更使人震驚的繼續創世的景象。第二年,達爾文出版了《物種起源》。第一版在出版當天售罄。很快就颳起了一場爭論的風暴。這人瘋了!這人是個天才!這人正在製造科學的無政府狀態!
教會中的自由勢力,早已在權威的蓋子下面沸騰了。隨著《物種起源》的出版,討論失去控制。維多利亞女王時代的原教旨主義者憤怒地喊道:如果你們不照字義地接受福音書中的真理,你們就會打開懷疑的防洪閘門,將一切道德標準衝掉。廢話!振奮的思想家們喊道:這是真理的新自由。
這就是塞繆爾·威爾伯福斯主教為何終於接受生物學家托馬斯·赫胥黎[249]——達爾文暴躁的年輕鬥士,在牛津大學進行一場辯論的挑戰的原因。大會堂擠得滿滿的。女士們向英俊的、口若懸河的威爾伯福斯主教揮動她們的手帕。許多牧師到場,不屈不撓地捍衛公共道德。科學家們聚攏來觀看「油滑的薩姆」(他們這樣稱呼主教)被徹底擊敗。
威爾伯福斯予以回擊的這套科學,如果在20年前那是完全正確的。可是他並不單獨依賴這個,他還進行嘲弄。作為最後粉碎性的一擊,他轉向赫胥黎說道,「這位先生,」他問道,「祖父或祖母的血統與猴子有親戚關係嗎?」
年輕的赫胥黎跳了起來,反駁道:「我寧願自己是從我父母家系的一隻猴子遺傳下來的,也不願從在討論他一無所知的議題中,利用自己的高明的口才,激起宗教歧視的那個人身上遺傳下來。」牧師們發出一陣狂怒的咆哮聲,而牛津大學的學生們則發出快樂的喊叫聲。這一天是屬於赫胥黎的——也是屬於達爾文的。
這時候達爾文正在肯特郡鄉村的家裡,過著遠離塵世的生活。達爾文說,他寧願死去,也不願參加牛津大學的辯論。達爾文有理由選擇過家庭生活。他正遭受疾病的折磨,最低程度的激動都會使他生病。安寧和平靜對他的研究工作是必要的,每年他都會有新作出版。《人類的遺傳》追溯了人類動物的系譜,重新引起來自教會的憤怒。達爾文並不害怕,又寫了《人類和動物的情感表達》一書,把我們最珍視的人類特性追溯到野獸。正當他的批評家們以為他要對人類的進行另一次「不虔敬的攻擊」時,他卻發表了有關蘭花的施肥方法,或櫻草避免近親繁殖的方法的研究,使他們摸不著頭腦。
他的敵人確信,達爾文的生活一定有支持其自由思想的道德弱點,於是徒勞地對它進行仔細的檢查。他們所能發現的,是一位在花花草草和孩子們中間打發日子的溫和的老人,花草和孩子是他的兩項最大的樂趣。他從未曾說過一句否認上帝或否認人類靈魂的話。
在科學家們當中,沒有一個人像達爾文這樣受到如此愛戴。在他上了年紀進入科學大會會堂時,全體觀眾起立鼓掌。很難相信,這位溫和的人,一直是該世紀自然科學最劇烈的鬥爭的中心。實際上,他對於這場鬥爭一直不感興趣。他像一位勤勞的園丁,年復一年地挖掘著豐富思想的一大塊一大塊的厚土,很少注意在井然耕作一行行植物時,跟著他上上下下飛過的鳥兒的啾鳴爭吵。
可是達爾文對待科學的批評,總是聚精會神地傾聽。因為他隨時準備丟棄自己最受珍愛的學說,以便支持更好的學說。而這種批評一直在尋找較好的學說。科學批評提出反對,說自然選擇只能破壞,不能創造,也不能解釋自然選擇對其起作用的最初的變異。孟德爾[250]關於遺傳的意義的重要研究著作,有助於回答這些問題,卻在達爾文去世之後才出版。作為一門科學的遺傳學在他生前尚未誕生。突變學說——即突然和重大跳躍的進化,而不是微小步伐的進化——尚未被德弗里斯[251]弄懂。但是後來的發現並沒有將達爾文學說丟棄;相反地,它們支持和完成他進化論的描述。因為進化早已不僅是一種理論,而是被幾乎所有科學家作為事實接受了。
達爾文不是進化的第一個發現者,哥倫布同樣也不是第一個發現美洲的,但是達爾文是第一個堅定不移地確定進化事實的人。他的發現產生的推動作用已傳播開來,遠遠超出生物學領域。天文學家現在談及恆星的進化;物理學家在所有物質的東西中找到進化;歷史如今是根據進化來考量的;社會學家認識到社會的進化。一成不變的東西是沒有的——太陽、人類對上帝的概念、國家主權等都不是一成不變的。
與亞伯拉罕·林肯同一天誕生(1809年2月12日)的查爾斯·達爾文的生命,於1882年4月19日平靜地結束——除了其偉大的智力冒險經歷外,是平凡的一生。他曾要求被葬在他家鄉,可是英國民族聲稱要擁有他的遺體。他的靈柩被抬到威斯敏斯特教堂——抬靈柩的人包括赫胥黎、華萊士和詹姆斯·拉塞爾·洛威爾[252]——放進艾薩克·牛頓爵士旁邊的教堂墓穴里。因此,這兒體面地安息著一位在文明進展中曾經成長起來的最優秀的智人[253]典範。
唐納德·卡爾羅斯·皮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