萬歲,愷撒!
2024-10-04 06:13:14
作者: 美國《讀者文摘》編 ; 黃水乞譯
愷撒(前100—前44),羅馬統帥、政治家,與龐培、克拉蘇結成「前三頭同盟」,後擊敗龐培,成為羅馬獨裁者(前49—前44),被共和派貴族刺殺。著《高盧戰記》。
地中海的海盜根本不知道他們捕獲到一個多麼危險的戰利品。這個羅馬青年,皮膚白皙、眼睛烏黑、嘴唇豐滿,顯然是個貴族。因此,他們把他的贖金定為二十塔蘭特(約一萬美元)。尤利烏斯·愷撒當著他們的面哈哈大笑,告訴他們他值五十塔蘭特(兩萬五千美元),承諾他將返回,把他們一個個處死!被贖回後,年輕的愷撒信守承諾。他帶領一支海軍遠征隊,捕獲捉他的海盜,把五十塔蘭特重新裝回口袋,看著海盜一個個被絞死。
這段小插曲發生於公元前76年,當時卡尤斯·尤利烏斯·愷撒二十多歲,但已是個成熟的男人。他在希臘偉大的羅得學校接受教育,學校傳授演講和寫作技巧。他是當時最廣受栽培的人之一,是一個卓越的交談者和演說者。這些才幹和不屈不撓的野心,驅使尤利烏斯·愷撒投身於公務。他作為一些希臘城市的代表,以告發他們的羅馬地方官腐敗而一舉成名。羅馬人擦拭他們的眼睛,看到優等民族被傳喚來說明如何剝削被征服者。而其中一位懷疑每個人都是顛覆分子的元老參議員小加圖[209]還把愷撒的行跡記下來,預備將來調查。
但是,這位高雅的貴族是個精明的政治家,一個又一個官職落到愷撒身上。為了給予某些官場人員極好的款待,愷撒不顧後果地大筆舉債。他只好靠向一位百萬富翁朋友克拉蘇借錢來償清債務。為了追逐權力,他既結交最底層的人,也結交最高層的人。他成為一個失敗者和耽於聲色的人。他跟第二任妻子龐派亞離婚,因為「愷撒的妻子必須絕對相信他」,而她沒有。像一劑慢性毒藥似的,異教徒的羅馬的墮落遮蔽了他光輝的前途。
然後,在放蕩了許多年之後,愷撒突然像扒掉髒外套一樣剝掉了他的惡習。接受西班牙西部地方長官的任命之後,他夜以繼日地在馬背上把自己鍛鍊得結實堅強。他與他的古羅馬軍團同甘共苦、分擔疲勞和飢餓。他將自己的身體和意志鍛造成鋼鐵器具。透過炎熱與塵埃、風與雪,愷撒堅韌不拔地驅趕著侵擾他前來管理的這個國家的土匪。為了追趕他們,他抵達了大西洋沿岸,將這一地區(現在的葡萄牙)加入了羅馬的版圖。
愷撒回到羅馬時,被一致推選為羅馬的一個執政官。他作為國家的行政官起草了一部法令,將土地無償分給在海外戰爭中的老兵。迄今為止,退伍軍人即使能領到應付而未付的薪金,那已是萬幸了;而進入公共版圖的土地則被元老院階層搶購一空,被用來搞投機生意去了。
元老院一致阻攔愷撒。愷撒把議案拿到古羅馬廣場——羅馬中心的大市場,放在平民的面前,要求他們對此進行表決。這個程序是憲法允許的,羅馬人目不轉睛地看著一位執政官對公眾如此地屈尊俯就。愷撒還獲得當時的偶像、大人物龐培在古羅馬演講台的支持(在古羅馬廢墟中,人們仍能看到這個石頭講台)。人們大聲表示贊成這個議案,愷撒大踏步走回元老院宣布:這個議案現在就是法律了。
接著,為了讓平民得到消息,愷撒命令元老院的所作所為,必須每天在全羅馬市的白牆上公告。他還讓一條責成被征服省份的地方長官對其稅收作出說明的法律獲得通過。公元前59年,他的任期結束時,元老院立即讓他任羅馬高盧的地方長官。那是一個遙遠的、不斷受到野蠻部落威脅的省份。
尤利烏斯·愷撒本人寫下了他接下來的偉大生活篇章。他的《高盧戰記》是所有軍事著作中被廣泛閱讀的,許多國家的男孩和女孩都讀過。可是,含糊的拉丁語語法使令人興奮的故事大為失色——發出颼颼聲的箭、從被包圍的牆裡傾倒在進攻者身上的滾燙的瀝青、令中途的騎兵大為吃驚的馬車隊、瘋狂的高盧女人的尖叫聲……
愷撒是戰士們把他當偶像崇拜的那種指揮官,永遠考慮著部隊的給養和薪酬,總會樹立起對裝備的自豪感。危險關頭他總是衝鋒在前,寶劍高高閃爍,紅色的斗篷在戰風中飄動。於是,他最先率領他的軍團迎戰古赫爾維西亞人。這些人從瑞士的山谷不斷湧來。愷撒打敗他們後,仁慈地為他們提供麵包和一年的糧食,還有下一季的谷種,並遣送他們回家。
德國人更大的威脅就在眼前。他們從森林中蜂擁而出,進入法國東部的阿爾薩斯。愷撒在那兒殲滅他們,接著,在萊茵河上建起了第一座橋,將戰火延燒到他們國家。他在馬恩、默茲、桑布爾和索姆征服了比利時人。在懲罰敵意的布立吞人[210]的兩次遠征中,他越過英吉利海峽,打敗了英國國王。他連續八年南征北戰,撫慰高盧好騷動的民族,把他們變成堅強的羅馬臣民,給如今所稱的法國和比利時帶來和平和統一。因此,高盧成了延長羅馬帝國存在偉大的400年的強大堡壘。而今天法國的法律、語言、文學和建築,都豐富地顯示出來自愷撒的遺產。
愷撒的偉大成功給代表貴族特權、稱為奧普蒂馬茲的黨派帶來恐慌。他們的領導人龐培對愷撒的新榮譽非常嫉妒。因此,當班師回來的愷撒將他得勝的軍團駐紮在羅馬北部的波瓦利時,元老院「調查他」,挖掘他的舊醜聞,最後命令他解散軍隊,回羅馬受審。愷撒知道,他的軍團在任何地方都會聽命於他。沒有一個人比他看得更清楚,曾經輝煌的共和國衰敗了;元老院已經奪取了執行權,而龐培是其工具。愷撒勇敢地渡過魯比肯河,那條標明羅馬北部邊界的小河。現在,他同元老院交戰了。
派出去攔截愷撒的軍團倒向愷撒一邊。當逐漸壯大的軍隊向羅馬挺進時,龐培逃亡到希臘北部他的主力部隊裡。公元前48年8月9日,那個時代的兩位軍事天才終於在法爾薩拉斯對決鬥智。到這天結束時,愷撒已是他的世界的主人,而龐培卻是個逃亡者。龐培逃竄到埃及,想喚起埃及來對抗羅馬,愷撒對他窮追不捨。然後,年輕的埃及國王托勒密七世把龐培殺了,將其頭顱獻給震驚的愷撒,但這樣並未能贏得愷撒的歡心,國王感到愕然。此前,托勒密已把他姐姐克里奧佩特拉驅離王位,儘管根據他們父親的遺囑,姐弟必須共同執政;而年輕的女王則歡迎愷撒成為她的聲援者。
根據傳說,她策劃來到他跟前的辦法:將自己卷進預備出售給軍隊的昂貴的地毯里;當地毯攤開時,眼前站著年輕的埃及女王(她不是埃及血統,而是馬其頓的希臘人)。她說話的聲音像誘人的音樂,身體像舞女那麼雅致,聰穎的頭腦、冷靜的心、情感豐富強烈,還具有即便做愛時也從不慌亂地失去政治抱負的才智。愷撒為了她,也為了羅馬,征服了托勒密國王。克里奧佩特拉恢復了受羅馬保護下的王位,愷撒將世界上最富有的王國納入羅馬的版圖。隨後,這兩人向尼羅河上游作了一次流芳百世的旅行。400艘船陪伴著他們,船上載滿士兵、僕人、樂師、鮮花、紅酒和食物。
與此同時,托勒密的追隨者們在西班牙和北非重新集結兵力。愷撒越過北非,到突尼西亞迎敵。在那兒,他遇到小加圖的十個軍團,連同努米底亞[211]國王的快速騎兵和一百二十頭戰象。就在塔蘇斯戰役前夕,老毛病癲癇漸漸向愷撒襲來。他感覺到病情發作了,然而仍然鎮定地鼓勵他疲憊的部隊,並在他失去知覺前指示他的副將們。他恢復知覺時,小加圖的軍團不復存在了,努米底亞國王失去了王位。
愷撒在克里奧佩特拉和他們的小兒子小愷撒的陪同下回到羅馬。連續四天,這座擁擠的城市一片歡騰:宴席、遊戲、遊行。悶熱、晴朗的空氣中飄揚著旗幟和被拋擲的花環,地面隨著高高地扛著閃亮戰利品的行進者的腳步、隨著俘虜拖沓的步子和身板挺直、戴著桂冠的征服者愷撒本人的馬拉戰車的輪子的隆隆聲顫動。在他身後,是他的羅馬軍團。他們個個傷痕累累、曬得黑黑的,隨著大號發出的嘟嘟聲,大搖大擺地走著,而全羅馬的人都高呼他們的榮耀。在圓形劇場中央的競技場地,夜裡亮著火把,白天用綢幕遮著,民眾們在為馬拉戰車比賽、假海戰、非洲的打獵隊和四百頭獅子、亞洲戰舞和希臘芭蕾舞喝彩。
現在,元老院對愷撒的屈從做得太過分了。其授予他的戰士們老早因愛戴他而給予他的終生稱號——皇帝。愷撒接受這一稱號,作為改造羅馬政府的挑戰。這個政府數世紀以前是為一個小城邦而設計的,如今因龐大擴張的版圖,早已發展得不適用了。
愷撒首先拿貴族俱樂部——元老院——開刀,增加三百個成員,大部分來自迄今受鄙視的商業和職業階層、連同被征服的國家的代表。他給予被解放了的奴隸的兒子和高盧人羅馬市民的身份,還計劃擴展到整個羅馬帝國的所有自由民。他給予受迫害的猶太人信仰自由。
愷撒試圖採取在塞爾維亞、阿爾、科林恩和迦太基安置八萬移民的辦法,制止被遣散的士兵們和失業人員流入擁擠的羅馬城。他的偉大市政工程,雇用了成千上萬的人對首都進行清理和美化。他制止稅務員牟取暴利,因為他們通過掠奪地方商業和農業中飽私囊。貨幣靠恢復金本位制而保持穩定。他使地方長官的任命脫離元老院恩惠的範圍。
甚至曆法也需要改良。舊的羅馬曆月是28天的太陰月,但額外的天數和月份是憑當權的執政官的意願加上去的。羅馬曆法偏離季節太遠了,以至於秋天落在7月——以偉大的尤利烏斯(Julius)的名字重新命名的月份。愷撒從亞歷山大市請來一位希臘天文學家,按他的勸告,把曆法改良為365天的太陽年,每四年一個閏年。
然而,無論他對曆法怎樣改良,留給尤利烏斯·愷撒的時間不多了。因為現在快到公元前44年的3月15日了。以普盧塔克的《希臘古羅馬名人比較列傳》中的愷撒傳記為基礎,莎士比亞偉大戲劇具有正確的基本事實,但改變了戰鬥的意義。其真相是,那些陰謀家(他們大多數人不僅將他們的財產,而且連他們的小命都歸功於愷撒)不是為捍衛人民的自由,而是為了捍衛他們自己階級的搖搖欲墜的特權而戰鬥。
襲擊在整個元老院的面前發生。卡斯卡偷偷地溜到愷撒身後,打出第一拳。這一擊擦過愷撒的鎖骨。愷撒轉過身來,用他手中的唯一武器——書寫的尖筆——還擊。陰謀家們包圍過來,雨點般的拳頭23次落在愷撒身上。卡西烏[212]將匕首刺進愷撒的臉。透過湧進他眼裡的血,愷撒看到布魯圖[213]突然向他襲來(布魯圖可能是他的兒子),將一把劍正插入他的腰。被謀殺者大聲喊出的話是他最後的話,用的是希臘語:「甚至你(也殺我),我的孩子?」然後他倒斃在他的老仇人龐培的雕像前。
隨後,所有的旁觀者都逃了。雖然那些陰謀家揮舞著沾染著血的武器高喊「自由」,但他們激起的不是歡呼,而是驚恐。在由馬克·安東尼的葬禮演說激起的公眾異常的悲痛中,血淋淋的屍體被放在羅馬廣場的柴堆上火葬。然而美德並沒有連同愷撒的屍骨一起被埋葬。他為整個地中海地區數不清的不幸的人,帶來他們所知道的最公正、最仁慈和最英明的統治。他已構想出,並且已一半建成了自由民和所有的公民同在大社區的一個世界。他建立起了羅馬帝國。我們的西方文明,正是在那些廢墟的永久石頭上成長起來。
唐納德·卡爾羅斯·皮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