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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4-10-04 06:11:00 作者: 程亞林

  「自我」既立,便與生存環境以及支配生存環境的「造物」構成對立。人如何在這種對立中生存並取得自由便是人必須思考的問題。考慮到生存環境對人有種種誘惑,人自身的某些欲望(如「出世」)往往對人產生誤導,黃仲則又提出了在世生存的人應執著於「自愛」的觀點。

  《夜起》一詩寫道:「憂本難忘忿詎蠲,寶刀閒拍未成眠。君平與世原交棄,叔夜於仙已絕緣。入夢敢忘舟在壑,浮名拌換酒如泉。祖郎自愛中宵舞,不為聞雞要著鞭。」(第145頁)

  君平,即嚴遵,西漢高士,卜筮成都市,每依蓍龜以忠孝信義教人。日得百錢,即閉肆讀《老子》,著有《老子指歸》。楊雄稱其不作苟見,不治苟得,久幽而不改其操,雖隨、和無以加之。叔夜,即嵇康,三國魏名士,「非湯武而薄周禮」,倡「越名教而任自然」。崇尚老莊,講求養生服食之道,著《養生論》,文中有「合歡蠲忿,萱草忘憂」和「與羨門比壽」等語。祖郎,即祖逖,東晉名將,與劉琨友善,為恢復中原互相勉勵,一聞雞起舞,一枕戈待旦,但劉琨深恐祖逖在功名上早著先鞭。

  

  仔細考察起來,嚴君平並未完全「與世交棄」,他以忠孝信義教人,著書以傳諸後世都是超俗而入世;嵇康更未「與仙絕緣」,他終生不忘老莊導氣養性之術,就是明證。黃仲則以他們自喻,取嚴君平「與世交棄」和嵇康「與仙絕緣」的一面,不過是為了說明自己的人生定位:超俗而又不可能不入世。所謂「超俗」,就是捐棄浮名浮利,不為它們所支配、撥弄,執著於屬於「自我」的「自愛」,將世俗規定的「我應該」轉換為由「自我」規定的「我愛」「我要」。所謂「入世」,就是斷絕「成仙」之類的妄想,不忘人世間的「憂忿」,不忘「如舟在壑」的人生處境,執著於不蹈虛、不媚俗、切實切己的「自愛」,為實現「自愛」而奮鬥。他認為,祖逖之所以能擊楫中流,在恢復中原的事業上早著劉琨先鞭,就在於他並無與人爭勝以獵取浮名浮利的世俗之想,而是長期執著於自己所愛的「中宵之舞」,在「成己」的基礎上為「立功」準備了條件。

  執著於入世而又超俗的「自愛」,孜孜以求實現「自愛」,就是執著於具有尊嚴感的「自我」,發揮能動性以力求實現「自我」切實切己的欲求。既然人的欲求是多方面、有層次性的,那麼追求「自愛」實現的過程也就是分階段地全面實現「自我」的過程。黃仲則就這樣以「自我」為中心、「自我」欲求的全面實現為目的建立了自己的哲學。它顯然與要求「存天理,滅人慾」的理學以及以「出世」為目的的道、釋哲學構成了對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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