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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生命有限，更是任何人都知道的事實，也是人的局限性之一。古人在這方面的詠嘆，多不勝數。

  其中，被人們熟知的有曹操的《短歌行》和《龜雖壽》。《短歌行》開頭幾句尤其為人熟悉：「對酒當歌，人生幾何？譬如朝露，去日苦多。慨當以慷，憂思難忘。何以解憂？唯有杜康。」它說人生短促如朝露，而且所過的日子中苦日子占多數（後來更有人說「不如意事常八九，可與人言無二三」），即使慷慨大度，胸懷廣闊，也有憂思難以忘懷。從下面的詩句看，憂思中就包括很多可望而不可即、不可獲取的東西：「明明如月，何時可掇？憂從中來，不可斷絕。」也包括沒有可以依靠的東西：「月明星稀，烏鵲南飛。繞樹三匝，何枝可依？」短促的人生基本上就在這種想得到又得不到、想依靠又無可依靠的憂思中度過了。

  《龜雖壽》則表達了一種悲壯的人生態度：「神龜雖壽，猶有竟時。螣蛇乘霧，終為土灰。老驥伏櫪，志在千里。烈士暮年，壯心不已。盈縮之期，不但在天。養怡之福，可得永年……」很顯然，曹操對人生的悲劇性和生存的悲壯性已有很深的體會。

  在曹操之前，《古詩十九首》也發出了人生苦短的悲聲：「青青陵上柏，磊磊澗中石。人生天地間，忽如遠行客。」「人生寄一世，奄忽若飆塵。」「所遇無故物，焉得不速老。」「人生非金石，豈能長壽考。」「四時更變化，歲暮一何速。」在長青或堅固的松柏、金石面前，人生更顯得短促。有的詩人還徘徊於墓地，透視墓穴里的「陳死人」，發出悲聲：「驅車上東門，遙望郭北墓。白楊何蕭蕭，松柏夾廣路。下有陳死人，杳杳即長暮。潛寐黃泉下，千載永不寤。浩浩陰陽移，年命如朝露。人生忽如寄，壽無金石固。萬歲更相送，賢聖莫能度……」這真是直面死亡而說死亡。有時，時世推移，詩人還發現連「陳死人」和常青的松柏都不得安寧：「去者日以疏，生者日已親。出郭門直視，但見丘與墳。古墓犁為田，松柏摧為薪。白楊多悲風，蕭蕭愁殺人……」這就更讓人感到時間殘酷、人生短促、死也不得安寧了。

  它同樣訴說了許多人生悲苦：「行行重行行，與君生別離。相去萬餘里，各在天一涯。道路阻且長，會面安可知」「思君令人老，歲月忽已晚」「同心而離居，憂傷以終老」「河漢清且淺，相去復幾許。盈盈一水間，脈脈不得語」「不惜歌者苦，但傷知音稀」「馨香盈懷袖，路遠莫致之」「生年不滿百，常懷千歲憂」「昔我同門友，高舉振六翮。不念攜手好，棄我如遺蹟」。其中，有離別，有思念，有可望而不可即的痛苦；有知音稀少，馨香不能致遠的感傷，有徒然為古人為後人操心的煩惱；也有暌隔，有憎恨。真是人生實短，憂傷實多。

  在這種情況下，詩人們並不相信服藥求仙可以延年益壽或羽化登仙：「服食求神仙，多為藥所誤。」「仙人王子喬，難可與等期。」因而多主張及時獵取名利：「何不策高足，先據要路津。無為守窮賤，軻長苦辛。」「盛衰各有時，立身苦不早。」「奄忽隨物化，榮名以為寶。」主張及時行樂：「斗酒相娛樂，聊厚不為薄。驅車策駑馬，遊戲宛與洛。」 「不如飲美酒，被服紈與素。」「晝短苦夜長，何不秉燭游。為樂當及時，何能待來茲。」不過，即使如此，在「遊戲宛與洛」，享受了種種人間樂事之後，他們仍然感到「極宴娛心意，戚戚何所迫」，還是有人生壓迫感、憂患感無法排遣。這也就是說，生命的悲劇感如影隨形，必然與人相伴終生，無論你是窮是富是貴是賤！尤其是富人貴人，自以為超脫了、排遣了，實際上並沒有！古人想得多透徹，揭示得多實在！他們早已把握到了人的局限性和人生悲劇性的普遍性。

  另外，白居易的詩《放言五首之三》也值得一說。他寫道：「贈君一法決狐疑，不用鑽龜與祝蓍。試玉要燒三日滿，辨材須待七年期。周公恐懼流言日，王莽謙恭未篡時。向使當初身便死，一生真偽復誰知？」用白話來解說，它的意思就是：在判斷一個人是好是壞方面，我送給你一種解決辦法，以免你老是在下判斷時猶豫不決，要靠鑽龜殼卜吉凶或拈蓍草莖占卦這些辦法來解決問題。要知道， 檢驗玉的真假需要將它燒滿三天，看是否變色；辨別剛開始長得十分相像的枕木和樟木，要等待七年。七年之後，才能確定它們究竟是哪種木材。這意味著，看一個人，也要看他長時間的表現。 周公有過害怕別人說他「篡位」這種流言蜚語並為之避居的日子，王莽在篡位之前，卻謙恭下士、慷慨大方，獲得了很多人的信任。假如那個時候他們就死了，一生的真偽有誰知道？假如我們僅僅根據他們當時的表現來判斷他們的人品，怎麼能說判斷得對呢？

  這首詩的主題當然是說，看人要多看點時間，要看他長時間的表現。但是，從涉及周公和王莽的壽命這個角度看，它又揭示了一個耐人尋味的問題：人的壽命與人最終獲得的社會歷史評價有很大的關係！其中的教訓是：你被中傷或主動、被動幹了壞事的時候最好別死，這樣，還有辨清或改正的機會；你幹了好事而又覺得不會或不能堅持，而且很可能幹壞事的時候，最好馬上就死，以免遺臭萬年。這壽命之長短以及如何處理，對人的名譽來說，真是太重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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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當然，要不要這個名？值不值得為這個名或生或死？各人自有自己的看法和選擇。但是，壽命之長短可能引出悲喜劇，也說明了時間在這方面也是一把利劍，它可以決定一個人的聲名，決定這個許多人可能不會忽視的方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