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7章 微光

  為了慶祝跟鍾明華同志久別重逢，溫曉曉點了超大份的牛肚和鴨腸，外帶一大盆紅彤彤的鴨血，鍋底一沸，吃的腮幫滾圓，燙的直吐舌頭。

  「老闆娘，來兩碗冰粉兒！」溫曉曉扯著脖子喊。

  老闆從廚房裡伸出個頭來回道，「來啦！「

  老闆娘翻了個白眼，兩碗冰粉頓在溫曉曉桌頭，又掃了一眼旁邊的鐘明華：「哦？這個不錯啊，比上次那個強出去一條街噻。」

  鍾明華瞪大眼睛。

  溫曉曉連忙將老闆娘轉了一百八十度推了出去，尷尬地解釋道，「都是同事，她胡編的！」

  想了想，補充道，「不過那個男同事的確跟你沒得比……」

  

  鍾明華無奈，「你也二十好幾了，可以開始物色男朋友了，阿姨沒給你介紹相親嘛？」

  「啷個沒介紹？一個一個的，不是我的髮小就是我的同學，小鍾哥，太熟了，實在下不了手！」溫曉曉縮著舌頭吞下一大口鴨血，「而且他們好多都偷偷搞了地下戀情，都是一起扛過槍的戰友，我可不想棒打鴛鴦啊。」

  鍾明華失笑，「阿姨的身體最近怎麼樣？」

  溫曉曉聳了聳肩，「不當她那個領導幹部了，吃嘛嘛香，連皮膚都好了，那個腫瘤，比去年小了一大圈，比我身體都棒！你家叔叔阿姨好嘛？」

  鍾明華笑著點頭，給溫曉曉夾了一筷子黃喉，「最近還寫小說嗎？」

  溫曉曉迅速看了看左右，「最近我有一本書火出圈了，題材嘛，有點敏感，你可千萬不要透露我的筆名啊！」

  鍾明華挑挑眉，「那我可得去追讀一下。」

  「搞什麼嘛，怪不得被人家甩，小鍾哥，你這樣子別說女朋友了，連朋友都沒得咯！」溫曉曉氣咻咻地說。

  鍾明華搜索到溫曉曉的最新爆款，震驚不已，默默點擊了購買全書。「什麼甩？我就沒談過戀愛好不好，你從哪弄的八卦消息，失真了哈。」

  溫曉曉上下打量著鍾明華，「沒失戀？那你怎麼這副要死不活的樣子？」

  鍾明華哽住，好半天，才撓撓頭，將最近一段時間發生的煩心事挑簡單地跟溫曉曉說了幾句。

  溫曉曉聽得是目瞪口呆，連毛肚都忘了撈。「好傢夥，原來曉晨姐還有這一轍，我以為她是被魔都挖過去的，原來是受了委屈啊！」

  溫曉曉筷子一拍，「回頭我請個假去魔都看看曉晨姐，至於你嘛，小鍾哥，要我說，你就是鑽了牛角尖嘛！」

  鍾明華露出個願聞其詳的表情。

  溫曉曉打開小包，拿出一瓶飲料放到桌上，指了指飲料，「看到了嘛？白色的包裝，看起來乾乾淨淨，不過撕開這個包裝，它裡頭，就是黑不溜秋的，丑得很，不好看，不過沒有這個丑東西，飲料就會變質、不好喝，放個幾天喝起來就跟毒藥一樣，你能說這玩意它就不合理嗎？它很合理。」

  鍾明華盯著飲料包裝，眉頭微皺。

  溫曉曉乾脆插上吸管喝了兩口，「白色的瓶子，黑色的包裝，它本身跟黑白沒有一毛錢的關係，它就是瓶飲料，只要能解渴，就是瓶好飲料，要是再好喝一點，那我就成箱囤。」

  鍾明華猶豫著說，「你的意思是，它的那些不足為外人道的醜陋包裝、都是為了飲料的口感，所以無可厚非……」

  溫曉曉搖搖頭，「不，我是說這玩意現在太難買了，晚上我得排隊去超市囤幾箱才行。」

  鍾明華張了張嘴巴，「啊？」

  溫曉曉一個指頭輕輕地戳在鍾明華的腦袋上，「人家曉晨姐是律師，你是調解員，你們干好各自的工作，那就是個稱職的好同志，你別管她用的什麼招，她也不問你求過幾個人，這不是皆大歡喜嘛？非要刨根問底你不了解的工作領域，這是非常、非常、不專業的行為！」

  鍾明華安靜下來，面露沉思。

  溫曉曉用指頭蘸著茶水，在桌子上畫了個天平，「高中政治課都學過的，任何事物都有兩面性，這一邊，就是他的陰暗面，這一邊，就是他的光明面。能量是恆定不變的，既然他的陰暗面已經出現了，那麼同樣明顯的就是他光明的那一面，小鍾哥，曉晨姐要做的，是利用好那些陰暗面，減輕那一邊的砝碼，提高光明面的權重。而你要做的事情，就是要發掘出每一個援助案子背後正面的意義，通過加碼的辦法，來讓光明的一面增加權重。這兩者，一個開源，一個節流，有什麼好壞？」

  「偉人都說了，黑貓白貓，抓耗子的才是好貓嘛！」

  鍾明華的眼神逐漸明亮起來，「曉曉，謝謝你啊。」

  溫曉曉「切」了一聲，擺擺手，「你的優點，就是情感豐沛，為人善良，但是這也是你最大的缺點，因為你的善良越多，將來可能受到的傷害就越大……如果我是你啊，我就水泥封心，儘量封存過多的情感，將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在事情本身上，以此來減少另一面的負面的東西對自己的影響，這樣才能保持平衡和健康嘛。」

  鍾明華的神情逐漸變得堅定和坦然。

  「今天來遇到你，真是我最幸運的事了。曉曉，這頓我請了。」

  溫曉曉竊喜不已，「好的呀，這可不是我訛你啊！下次我去埕口，可還得你請客！」

  鍾明華笑著點頭不已，「行，只要你來，我就管飯。」

  「一言為定！」

  「一言為定。」

  ……

  從法院回到埕口之後，鍾明華的精神面貌發生了天翻地覆的變化。

  就像溫曉曉說的那樣，關注事物本身，看到一件複雜案子的多面性，讓鍾明華成功地擺脫了負面情緒的影響，並且逐漸形成了鮮明的工作特色，還成為了援助中心的一面金字招牌。

  因為自身的影響力，埕口縣在製作家鄉名片的時候，將小鐘的漫畫形象作為了家鄉公務員的宣傳形象。

  『司法援助』第一次代替『公安治安』成為了保護人民權利的又一個讓人耳熟能詳的詞彙。

  在無數個默默無聞的法律工作者的努力下，法律援助這個冷門的詞語，也成為了網際網路上的熱搜詞彙，就連小鍾本身，都在網絡上小小地火了一把。

  黑暗隱入地下，光明再度升起。

  鍾明華坦然承認事物是有陰暗面的，也誠摯地用自己的努力，儘可能地擴大光明的面積。

  在他這樣做的時候，正面的東西如同溫曉曉說的一樣，姍姍來遲，遲緩，但是擁有綿長的力量，不斷生根、發芽、增長，開出微小的花。

  那些花朵生長在法條上，根植於光明中，為這個社會持續不斷的注入新的生機與活力。

  小鍾在接受完一次採訪後，再次投入到了新的援助案件中去，這一次，他面對的是另外的棘手問題——交通事故理賠後的二次求償案。

  而這一回，在他不知道的遠方，作為保險公司的代理律師的冉曉晨，作為本案審理法官的溫曉曉，正堅定的奔赴而來，即將與重新出發的鐘明華不期而遇。

  在無數個微小而平凡的工作崗位上，許許多多的人都像他們一樣，為著各自的理想和理念在揮灑汗水。

  如同同一時空下默默努力的村官張志、劉婷，複議工作者劉暢一樣，無數個成長起來的年輕人們已經奮鬥在各自的崗位上，為了共同的目標，不斷的發出屬於自己的微小光芒。

  那些不起眼的光點匯聚在一起，同這個時代的很多年輕人發出的微光一起，構成了廣袤國土上不斷閃爍的星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