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1章 誰先付銀子是誰的

  霧氣茫茫，大船緩緩前行，站在甲板上能聽到江水拍打船板的聲音，一下一下，讓人莫名的心安。

  眼前一片朦朧，看不清前路，亦不辨方向。

  沈確心情大好，大概是許久未出門的緣故了吧，看著這滔滔江水，只覺視野開闊，心裡也一下子敞亮起來了。

  她站在三層甲板上，二層坐著那些一同上船的鄉親，只隔著幾道階梯的高度，她能看到他們坐在一起，還能聽得清楚他們在聊什麼。

  這些人好像也是一群做生意的小商戶，竟載到了志同道合之人，沈確的心情更舒朗了。

  「前面便是鳳城，咱們這船開得快，一會兒就能到。」

  其中一人指著前方向同鄉們示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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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聽說集市很大，你可曾去過？」

  「去過，不過已是六年前了，當年就十分熱鬧，想來今年只會更熱鬧。」

  他們的聊天引起了沈確的興趣，她轉身走下那幾道步階，加入到他們之中。

  「大嬸，方才你們說鳳城有集市是嗎？」沈確坐在了那位胖胖的大嬸身邊。

  「是，就是鳳城集，每三年一次，人很多。」大嬸很興奮。

  「集市雲集了南來北往的客商，還有許多異域風情的貨品，讓人大開眼界。」

  方才那名男子說道，「我六年前去過一次，震撼極了，今兒帶著大伙兒一起去看看。」

  「你們是去進貨？」沈確問。

  「對呀，鳳城就在晉安邊上，有什麼好東西晉安就是最大的市場，多便利。」

  沈確點點頭，心動不已。

  剛好木塔姆叫她吃早食，沈確同他一說木塔姆爽快地答應了：「真的嗎，竟還有這樣的好地方，我怎麼沒聽說過呢，我們一起去瞧瞧，剛好我也想去補點吃的，我們在船上的日子還很長呢。」

  如此便說定了，大船朝著鳳城的方向駛進。

  甲板上的鄉親們果然自帶了乾糧和水，他們一邊吃著，口中的話題也由鳳城集市轉向了昨日那場駭人聽聞的遊街。

  「平昌侯府真是狼子野心，聽說搜出來不少勾結朝臣、收受賄賂的鐵證。」

  「聽說那楊芷當場想自戕被太子殿下救下了，要我說都不該救她。」

  「看著他們一家子遊行都不覺得解氣，真是太可惡了。」

  「發配苦寒之地都便宜他們了，壞事做絕竟還沒有株連九族。」

  ……

  人們最是喜歡看著高高在上的權貴被拉下馬，落入淤泥，一邊唏噓他們輝煌的昨日不再重現，一邊感慨著人生還是知足常樂得好。

  原來楊芷沒有死，是李鸞嵩救了她，他也沒有株連九族而是將他們一家流放……沈確心裡默默點頭，原來她說的話他都聽進去了。

  不知他知道自己走了會如何，希望他能好好的吧。

  「欸，這一年多不易啊，多事之秋。」

  「是啊，科舉舞弊案、舉官醜聞、內亂之後太子殿下差點出事。」

  「一樁樁一件件，本以為否極泰來了，誰承想又有緊急軍情。」

  「什麼軍情，你怎麼知道的？」

  「昨日就有人看到了快馬直奔京城，想來是邊關出事了吧。」

  眾人嘖嘖嘆氣，還有婦人直接衝著上天祈禱，保佑平安。

  沈確聽得揪心，眉頭緊鎖。

  身後木塔姆給她送來披風，搭在她肩上道：「我也接到了軍報，瓦剌早就蠢蠢欲動，起先是挑釁我們索托國，李鸞嵩幫過我，之後安靜了好些年。」

  「那現在……」

  「誰知道他們吃錯了什麼藥，竟膨脹到直接攻打大鄴。」木塔姆笑得很淡定，「你放心，這點兒小事還難不倒你們的太子殿下，只不過朔方軍剛被調入京城，料想瓦剌是想鑽空子吧。」

  沈確聽明白了，低頭輕聲道：「這些事我不懂，也不是我們老百姓該擔心的。」

  木塔姆看了一眼她那心虛的模樣，心裡頭微微抽痛，她嘴上不說，心裡頭還是惦記李鸞嵩的。

  「都是小事，我們不如商量一下一會兒到了鳳城的安排。」他岔開話題，「我先去採買，你和澤蘭先去逛集市，等我辦好了事情去找你們。」

  沈確說好，「不用買太多東西，放久了壞了可惜。」

  鳳城距離晉安很近，大船很快靠岸，鄉親們給沈確和木塔姆留下了好些特產表示感謝，大家便分開行動。

  果然，鳳城的集市大名遠揚，在碼頭便能聽到鼎沸的人聲，不用問路都知道在哪裡。

  沈確帶著澤蘭直奔集市，澤蘭最是喜歡逛這種地方，興奮得不行，一直念叨著要買些胭脂水粉、首飾珠釵：

  「娘子去年新置辦的東西我瞧著您都不喜歡了，該換新的了。」

  那些是去年荷花宴前李鸞嵩做主買的，實在太過華麗張揚，沈確覺得太誇張，失笑道：「咱們是來進貨的，順便看看市場，了解一下什麼樣的新鮮玩意兒最受歡迎。」

  澤蘭說對啊，「娘子進娘子的大貨，我只管進我的小貨，我的責任就是照顧好娘子。」

  鳳城最大的優勢除了離京城晉安很近之外，就是交通異常便利，這也是這座不起眼的小城富庶的最大原因。

  集市上果然熱鬧，往來客商多，商貿發達，每三年一次的節日是大家翹首期盼的，是以早早便擠滿了人。

  各種新鮮的貨品擺滿了攤鋪前，有華麗的緙絲製品，山水磅礴、美人豐腴；有精緻的手工藝品，淳樸可愛、靈動傳神；還有來自異域的色彩艷麗的陶罐和器物，實用又別致……

  沈確被一個做手工的精湛技藝吸引，攤鋪後頭坐著一位精瘦的長者，他正不緊不慢地做著手裡的東西，而面前的攤鋪上也擺滿了他做的小玩意兒。

  仔細看去，沈確心中吶喊，這些東西可了不得，她指著其中一串小猴子說：

  「這個叫『水中撈月』吧，一串兒從樹上倒掛下來的小猴子，下頭的籃子裡倒映著月影。」

  老人家呵呵一笑，道：「小娘子好眼力，那你看看這個是什麼。」

  老人拿出一個小猴子騎馬的手工藝品，是用竹和木做成的，猴子騎在馬上，這個並不難猜，沈確道：「馬上封侯。」

  可是難得的是這匹馬競還會動，上頭的小猴子手裡的韁繩一擺一擺，馬兒就如飛奔一般，四蹄揚起，栩栩如生。

  「做得真好。」她忍不住讚嘆，一個一個看過去，每一個都有獨特之處，最難得的是每一個都能動，那活動的關節實在做得太精緻了，有的連頭髮絲都根根分明，摸上去清清楚楚。

  「老人家，這些怎麼賣？」沈確實在喜歡，覺得這種獨一無二的東西才是最值得收藏的。

  老人問：「娘子喜歡哪一個？」

  「我都要了。」沈確一笑，「您如果還有，我還要。」

  老人驚呆了，愣愣地看著她，難以置信。

  她當即讓澤蘭拿出荷包，付了一定銀元寶在老人手裡：「老人家，這是定金，您儘管做，做多少我要多少，都要會動的，最好……」

  她想了想，道：「能是帶典故、帶內容的，價格好說。」

  老人簡直激動得不行，忙道：「自家做的東西值不了這些錢，小娘子給多了。老漢是莊稼人，今日趁著集市出來看看能否給家中添些進項，兒媳婦剛生了小孫子，想給娘倆補一補身子。」

  沈確忙道賀，「您老瞧著就是有福氣的人，這樣吧，我給您留個地址，您回去慢慢做，做好了就去晉安找沈家匠鋪，找曹掌柜，他會跟您商量日後交貨的時間，您要是沒意見，咱們就這麼說定了。」

  「小娘子看著年紀不大，你說話可算數？」老人仍有些猶疑。

  澤蘭道：「那是自然，這位是咱們東家，您儘管去便是。」

  老人激動得滿面紅光，連連道謝，臨走非要送給二人一對精巧的小兔子。

  澤蘭將小兔子拿在手裡，嘖嘖道：「這手工真是獨一無二，娘子好眼光啊，這種小玩意兒最是受那些夫人娘子們喜歡了。」

  沈確笑著誇她：「喲，咱們的澤蘭小娘子如今也是獨具慧眼了嘛。」

  說得澤蘭竟害羞起來。

  二人在街面上閒逛著，看中的東西全部買下，後來都拿不動，索性讓人直接送到船上。

  一個做木偶的攤鋪前，沈確駐足。

  這是異域風情的木偶，有會唱歌的歌姬，還有跳舞的舞姬和拉胡琴的樂手，做得逼真又熱鬧，做工雖稱不上多精巧，卻勝在色彩豐富、異域風情十足上。

  沈確被一個漂亮的胡姬娃娃吸引，拿在手上仔細端詳，她身上的衣裳、髮飾都是可拆卸的，攤主操著不算流利的官話道：「這些衣服，你也可以買回去，給她換衣服，換髮型。」

  「天吶，好玩。」澤蘭拍手稱快，這就要付銀子。

  誰知，剛將東西放回原處，準備付銀子的時候，一隻纖長的手伸過來一下拿走了那個胡姬，順帶著連其他的同款胡姬一併拿走：

  「老闆，這些我全要了。」

  沈確回頭，看到了一張白淨文氣的面孔，是一個小郎君，大約二十出頭的年紀。

  「小郎君，這是我先看中的。」沈確很禮貌地同他說話。

  那人看都不看她一眼，掏出銀子往老闆面前的案上一放，道：「誰先付銀子是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