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禍起簫牆 16

2024-10-08 12:57:59 作者: 田聞一

  「號外、買《四川日報》號外!」

  「號外、買《中央日報》號外!」

  「號外、買《新新新聞》號外!」……

  這天早晨,成都最繁華、熱鬧的春熙路、鹽市口、東大街一帶,一些肩挎報袋的報童、報販,手上揚著散發著油墨清香的這些號外,一路小跑,最先高聲叫賣而來――

  「看中央軍校成都分校暴動!」

  「看劉甫澄劉主席發表嚴正聲明!」……

  消息,如睛天忽然驚乍乍一聲霹靂驚雷炸響,聳人聽聞、驚心動魄,路人紛紛駐腳買號外。這些「號外」因為供不應求,一會兒簡直過搶。買到的路人,站到一邊趕緊看下去。這些「號外」,大都在頭條位置,以通欄大標題刊登了這天以四川省政府、川康綏靖公署和四川保安司令部三家聯名發表的聲明,標題:《警惕有人暴動!》內文是:「查中央軍校成都分校內,近日竟有不法之徒,意圖破壞省會秩序,擾亂治安,敢於秘密設立機關,偽造印信,發布命令,陰謀近日暴動。就其我抓獲的人犯中,有自稱總司令者二人;自稱參謀長、機要處長、參謀、副官、路司令者若干人。自稱旅長者若干人,自稱路司令者若干人。又劃全省為十六路,某人擔任某路司令;又派員四出為之,奔走聯絡,或則給予委狀,或則信件往還,均有姓名可指。」……

  如此重大的消息,像傳說中蜀地泣血的怪鳥,煽著翅膀呱呱啼叫,不僅頃刻間傳遍了九里三分的成都城,而且立刻傳到了一路之上興致勃勃,已然登上峨眉山金頂觀山望景的蔣介石耳中。他氣急敗壞趕下山來,回到紅珠山一號樓。這時,因南京國民政府外交方面有急務等待張部長回去處理,陪委員長夫婦的國民政務外交部長張群,趕趕到成都,乘專機回南京去了。

  「砰!」地一聲,氣得臉色發青的蔣介石,聽了陳誠細說,坐在寬大鋥亮的辦公桌後的他,霍地站起來,手在桌上一拍,大罵李明灝,簡直是亂彈琴!峨山軍訓團開學在即,劉甫澄本來就不想來。李明灝這一鬧,豈不正好授人以柄,不是幫倒忙嗎?他讓陳誠再查一查,看這之間究竟是怎麼回事!?就在陳誠轉身要去查問之時,焦急地在地上轉了兩圈的他,叫住陳誠,問,賀國光已經到重慶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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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陳誠說是。

  你讓賀國光趕快到成都穩住劉甫澄,嗯!並口授機宜。

  是!陳誠趕快從上衣口袋裡掏出一本筆記本,撥出一支美國派克金筆,飛快記下委員長口授的機宜。他明白,這是委員長讓賀國光趕到成都出面調停,賀元靖這時是這方面最佳人選。

  陳誠去後,蔣介石著急得像一隻被鞭子抽得溜溜轉的陀螺,在屋裡轉著圈子,口中喃喃自語:這真是一樁聞所無聞的怪事!他緊張地思索著這樁怪事發生的起因及可能引發的後果。

  年前,中央軍校成都分校開辦之初,軍校代主任李明灝就與「四川王」劉湘之間產生磨擦,有了過節。李明灝這個人犟,是頭出了名的「湖南驢子」,而「四川王」劉湘更不是好惹的。在劉湘看來,你李明灝在我的地盤內不服管,那還了得?!兩人之間或許是因為較上了勁,才走到這天這步?也可能是李明灝看他入川來了勁,拿劉湘一下?具體情況,目前尚不太清楚。他恨李明灝是給幫倒忙。而目前,最要緊的是穩住!穩住劉湘,穩著川局!他讓賀國光趕到成都,就是這個目的。圍繞著此,他思考著,審視著,預測著由此會帶來的劉湘種種反應。細細思慮事態可能的發展以及他要防患於未然採取的措施。

  與此同時,在成都將軍衙門,劉湘正在聽取成都市警備司令嚴嘯虎和省稽査處處長冷開泰關於李明灝陰謀組織策劃暴動的詳細報告及他們已經採取的措施。冷開泰作情報方面匯報。嚴嘯虎遵照他的命令,調動警備部隊將軍校團團包圍、如有異動,即實施軍事打擊。他們的報告各有側重。與蔣介石相反,穩操勝卷的劉湘處變不驚,顯得很從容。

  聽著報告,坐在寬大的辦公桌後的劉湘,有稜有角的國字臉上,一雙英武的濃眉下,那雙與眾不同的、很有力度的眼睛中的眼光,忽而似利劍出鞘般閃灼,忽而遠去隱叵。他表面上波瀾不驚,沉著穩定,內心卻是倒海翻江。

  冷開泰報告說,根據甫帥指示,稽査處一直對一貫胡作非為、桀驁不馴的李明灝和他治下的成都軍校進行嚴密的秘密監視。這天一早,天蒙蒙亮,發現軍校有異動。進而發現軍校制高點――五擔山上架起了大炮;環繞軍校四周的城牆上,在灰朦朦的晨霧中,提著槍提著槍貓著腰提著槍,牽線線般躥上城牆,迅即隱身於排排朝外的鋸齒形的城碟之後,一排排黑洞洞的槍口從里伸出。軍校前後門在堆積沙包、趕修工事;這些沙包工事上架起重機槍。李明灝橫了,他擺出一副有恃無恐,要同我們大打一仗的樣子……

  劉湘邊聽邊分析。在他看來,李明灝圖謀不軌,並非空穴來風、神經過敏。從去年與他鬧翻之後,李明灝雖受到上峰申斥,卻沒有一點收斂、改悔,而是變本加勵。據可靠情報,月前,李明灝在軍校秘密成立了一個暴動指揮部。為壯大力量,繼而竭力拉攏成都附近雙流、新津一帶的爛滾龍,土匪、二流子,將這些人封為什麼李司令、張旅長、王旅長等等。

  冷開泰報告之後,嚴嘯虎向他報告了軍事布置。嚴嘯虎最後說,總之,我們嚴格執行甫帥命令,對李明灝我們是圍而不打。要打就要打他個紮實,打他打個稀巴爛。一切全聽甫帥命令!

  劉湘聽取他們的報告後指示,冷開泰繼續收集各方面情報反映,包括峨眉山上的老蔣;要嚴嘯虎按兵不動,不打則已,一打必勝。然後,讓他們各自下去執行。

  之後,他在思想上好好過濾了一下眼前最用得著,最要緊,如左膀右臂使用著的嚴嘯虎、冷開泰。看這兩個人可不可靠?要知道,在對付李明灝這個問題上,決不能出錯!俗話說,打狗還得看主面。李明灝畢竟是堂堂的中央軍校成都分校代主任,從某種意義上說,是天子門生。錯不得,急不得!加緊防範卻又是必須的!如果不作為防範,心懷叵測的李明灝真的暴動起來,他堂堂的劉甫澄,這麼多年,大江大海里都過來了,陰溝裡翻船也不是沒有可能的。他在思想上審視著嚴嘯虎、冷開泰。

  長得又高又大,軍容嚴整的嚴嘯虎,外觀上很像他家鄉大邑縣西部邊陲大飛水原始森林裡出沒的勇猛無比的山豹子。嚴嘯虎是四川華陽人,張群的同鄉。先後畢業於四川合川軍官傳習所、陸軍大學特別班第一期,有相當軍事素養,科班出身。過後一直是他的部下,多有戰功。現為成都警備司令,陸軍少將;在整頓治安,維持社會秩齊序上很有一套。讓他特別滿意的是,嚴嘯虎對他的意圖總是能心領神會,模範執行。

  而冷開泰,就要複雜多了,完全是另外一種人。這人原是川南屏山縣的一個巨匪,任何人拿他都沒有辦法。他主川政後,不像以往麼伯劉文輝及再早的楊森,對他動輒實行武力圍剿,而是調看了這個巨匪的有關材料,細細研究了這個人。

  冷開泰是他的大邑縣老鄉,鄉下人。他上山為匪,完全是因為情變。他與同村女子王香蘭從小青梅竹馬,相互的好感與日俱增。冷開泰初時家境可以,他上了過幾年私塾,初通文墨。過後,父母相繼過世,他只好到鄉場上一家醬園房當了個小夥計。

  男大當婚女大當嫁。18歲那年,冷開泰請媒人到王家提親,香蘭父母有點埂,有點不同意,嫌他沒有啥出息。而香蘭同意。村前村後,場鎮鄉間,他們偶然相遇。不,其實是他千方百計相在尋找她。在很不容易的相遇間,他是勇敢地向她追索,追求;模樣俊俏而清純,也讀過些書,一根油黑的大辮子拖在婀娜多姿身後,比他小一歲的香蘭,這時候,總是紅著臉一副礙口羞言的樣子。她的意思是,讓他趕快些。因為,家中父母說了,女大不中留!他對她再三保證,年底老闆要提他的職,讓他當管帳先生。到時候,他會備下厚禮,光光生生去向香蘭的父母正式求親。

  可是,就在這年油菜花開的時季,發生了一件大事,改變了冷開泰的命運。

  那天趕場(北方稱趕集)。場趕是農家盛大的節日,平時門可羅雀的鄉場上,從早晨起就是人山人海、牽群打浪、雞叫鴨叫,豬嚎牛唱。所有的茶館酒館,人滿為患。雖然已是民國,但逢場必來,從早坐到晚的胡鄉約(鄉長)是一道很滑稽的風景。他頭上戴頂瓜皮帽,背後拖根干毛根(辮子),儼然是前清人物。胡鄉約四十來歲,一臉麻子,嘴上拗根葉子煙杆,紅鼻子,小眼睛,走路一衝一衝的。看起來很土心動很花。在這樣的趕場天,胡鄉約一到,就到茶館裡吃講茶――鄉人扯筋角孽,不打官司,而是請胡鄉約到茶館裡給他們斷理。斷輸了的,不僅付茶錢,還要請胡鄉約到酒館裡吆一台(吃酒)。這樣,場場必到的胡鄉約,不吃到散場,日落時分,兩條麻杆腿前後打絆絆,酒醉麻風不回去。

  然而,這天胡鄉約沒有去趕場。他瞅准了一個機會去干環事。

  這天早晨,太陽升起來了。金色的陽光照在一望無邊,二望無際的金黃色的油菜花上,越發鮮媚,像是鋪的一壩黃澄澄的金子。這是一個如詩如畫的季節,也是一個連神仙也要動凡心的季節。朗朗的太陽當空照。清新的空氣中散發著微薰的氣息。在王林盤前那很瘦的田間小道上,兩條不知羞恥的土狗――一公一母,借著花枝的掩護,在長時間地交媾。

  濃蔭匝地,樹木蔥鬱的王林盤顯得異常安靜。林盤中,大都趕場去了。村前有條流水潺潺的小溪,因為溪邊樹木竹林太過茂密,陽光照射不到的地方,顯出一派陰深;陽光照到的地方,浮光躍金。

  香蘭是家中獨女。她的父母愛趕場,這天也都趕場去了。她家是個獨院,很背。香蘭來在溪邊洗衣裳。她蹲下身去,看著水中自己的倒影。倒影中的自己很好看,她將垂到豐滿胸前的那根油松大黑辯用頭一甩,甩到了背上,懷著幸福的期冀和憧憬,小聲哼起歌來:

  油菜開花遍地金

  染亮了溪水喜盈盈

  香蘭我來在溪邊洗衣服

  其實是在等我心上人……

  香蘭萬萬沒有想到,這時,「耗子身上別左輪(手槍)――起了打貓心腸」的色鬼胡鄉約,就埋伏在她身邊不遠的油菜花田裡,打她的主意。

  香蘭這時多麼希望心上人冷開泰能出現在她的面前啊。少女,總是有許多憧憬。如果他出現在她的面前,她會將他帶回家去,該有多好!可是,她無法將自己這個想法,這個機會告訴心上人。她浮皮潦草,像怔性地洗完了衣服,站起來,端起木盆子回家去。

  胡鄉約像條發作了的公狗,紅著眼睛,悄悄跟了上去。看她走路的姿勢有多美!她的身高,是四川鄉下女娃子中少有的,約有一米六幾。這時,原野上過來一陣帶有油菜花香味的清風。清風掀動她穿在身上的家織布衣服的一角,瞬間,露出雪白的皮膚。她剛洗過頭,空氣中散發著皂角的清香和她的體香。手中經過許多女人的胡鄉約完全可以想像,在那身家織布的衣服掩蓋下,那無數溫熱勻稱美妙的線條在如何酣暢淋漓地流動。她走路像是在跳舞似的,腳步輕盈。

  香蘭進到自家院子,把衣服晾在竹杆上,剛剛進到屋子,來不及關門,胡鄉約已經竄了進去,從背後將香蘭抱緊。胡鄉約的兩隻手很細,卻有勁,像兩根很有勁道的枯藤,將香蘭勒得氣得都出不贏。年方二八的香蘭哪經過這些事!調過頭來,看著紅著眼睛,喘著粗氣,麻臉漲得通紅,像頭餓狼的胡鄉約,嚇得花容失色,連連告饒,胡鄉約,你這樣要不得!香蘭這會兒雨的打梨花般地羞怯,反而讓發作起來的胡鄉約更是騷勁大發。瘦是瘦,有肌肉,早年練過扁卦的胡鄉約,在他管轄的鄉里,背後奸人妻女是常事。被他奸過的妻女是啞子吃黃蓮,有苦說不出,或不敢說。在胡鄉約心目中,王林盤既然該我胡鄉約管,你王香蘭也就該我管;你王香蘭不過是我胡鄉約菜園裡一株剛剛衝起來的又嫩又綠又水淋的窩筍,我把你這株窩筍拔來吃了理當所然。

  香蘭被胡鄉約強姦了。痛不欲生、羞愧難當的她,在父母回家之前上吊身亡。上吊前,她給冷開泰留下了一張眼淚打濕的紙條,簡短而又悲憤:冷君,今遭胡鄉約凌辱,無顏苟活於世。來生再會、來生再作你的妻!

  冷開泰得知這一切後,痛不欲生。怒從心上起,惡從膽邊生。此地興練武,別看他一副書生相,武功了得。在一個月黑風高之夜,他潛到胡家門前,誘殺了胡家看門狗,封嚴胡家的門窗,然後放火。一時,火借風勢,風助火威。單門獨戶,離群索君的胡家一下燒成了一隻浸透了油的紅蠟燭。一生是火的胡約鄉丟下家人,不管不顧破窗而出。

  胡麻子,你來得正好!身穿窄衣箭袖衣褲,手拿一把雪亮大片刀的冷開泰早已等在那裡。

  胡麻子就地一滾,撲熄了身上的火,知道了是咋回事。他色厲內荏,連連後退,指著步步逼來的冷開泰,大喝一聲,住手!你燒死了我全家,你蝦子娃娃還要做啥子?

  不意步步後退的胡鄉約,一步沒有站穩,被腳下一個什麼東西一絆倒地。冷開泰乘機撲上去,就勢將手中大刀一揮,白光一閃,胡鄉約人頭掉地。就在左鄰右舍趕來救火中,冷開泰轉在身隱入黑暗,就此上山落草為寇,當了土匪……

  他親自給冷開泰寫了封相當簡略的親筆信,轉屏山縣長,讓縣長設法交到冷開泰手裡。他想試試冷開泰的膽識,試試這個屏山巨匪是如何看他劉湘的。一個月後,不意冷開泰持他的親筆信來到了成都將軍衙門。這就不能不讓他對冷開泰刮目相看了。

  他用他那雙閱人無數,目光射人的眼睛打量站在他的面前的冷開泰,時屆中年的冷開泰,不高不矮的個子,四肢勻稱,舉止動作異常敏捷。板寸頭、四方臉,皮膚白淨,好像一個書生,但他那副上吊的鉗子形的眉毛里,隱藏著計謀和兇狠。他問冷開泰,你就不怕自投羅網嗎?

  不怕。冷開泰斬釘截鐵地說,甫帥在給我的信中就說清楚了的,讓我上省把事情說清楚,決不加害。我深信甫帥人品。如果甫帥言而無信,我冷開泰大不了一死,甫帥就再不是我心中的甫帥了!

  劉湘更看清了站在他而面前的的巨匪冷開泰是個何等樣人!這樣的人,心中憋住一口氣,且在與官匪的長期對抗中總是穩操勝算,表現出過人膽識!叫他上省,他能來,說明他對我劉甫澄相信,且抱有很大期望。這個人身上有兩面性,有狗性,對主人忠誠;有狼性,相當殘忍嗜血。稍加錘鍊提調,可以訓練成一隻最好的獵犬。於是,他對冷開泰好言寬慰,說是我知道你當初落草為寇,事出有因,是逼的。一席話說得冷開泰感激涕零,拜倒甫帥帳下,願就此改過自新,服務桑梓,做甫帥的馬前卒。

  甫帥也是力排眾議,大膽起用,將這個原先的巨匪先是安插在嚴嘯虎手下,專事情報工作,因成績顯著,年前破格提撥為省稽查處處長。冷開泰上任伊始,真像一條嗅覺靈敏的獵犬,對主人忠心耿耿,對獵物表現出嗅覺敏銳,出擊時格外兇殘血腥。

  對嚴嘯虎、冷開泰思索、審視的結果讓他滿意,放心。問題是,李明灝目下的所作所為,究竟是他個人行為,還是他得到了老蔣的授意?!這中間是否別有蹊蹺?他拿不定主意。於是,他親自給鄧漢祥打了電話,鄧漢祥很快趕了過來。鄧漢祥考慮問題,總能全局著眼,高屋建瓴。聽了甫帥的擔心,不同凡響的省府秘書長,將握在手中那把繪有巴山蜀水圖的大花摺扇,不時拉開合上,合上拉開。循環往返中 中說道,李明灝此舉純屬個人行為。他條紛縷析,認為蔣介石現在在川沒有軍隊,不可能對甫公進行武力脅逼。老蔣只能使陰謀放暗箭,瞅準時機全面進入四川。縱然老蔣的軍隊入了川,也不敢同甫公公開翻臉。因為翻臉對老蔣沒有好處,有百蔽而無一利。

  李明灝這樣一鬧,已經讓老蔣被動了,猶如下棋,已經失了分。老蔣現在希望把甫公誆上山去,而甫公完全可以藉口李明灝鬧事不去。我想,這會兒峨眉山上,得知消息的老蔣不知是如何痛恨李明灝壞事呢!

  那好!甫公說,鄧漢祥如此一說,幫劉湘澄清了思想,他說,鳴階,你看我們是不是該立刻給老電發電一份,向他報告目前李明灝的情況,向他請示如何處理「探探他的態度?

  鄧漢祥將大花摺扇在手上「嘩!地一聲一碰一合,說:這樣最好。另外,我還想大張旗鼓地將「中央軍校成都分校有人圖謀不軌」事端通過媒體捅到社會上去。這樣一來,李明灝就有好戲看了,根本用不前我們打他!

  劉湘一聽大喜,說,鳴階,那這兩件事就煩你全權處理吧!

  鄧漢祥做事雷厲風行。

  當天,他在將一份急電發給蔣介石的同時,將「中央軍校成都分校有人圖謀不軌」事端,通過媒體捅了出去,一下鬧得天紅。不僅本省全知道,外省也知道了。國外一些媒體也作了報導。

  當天,劉湘收到蔣介石回電,謂:「成都軍官分校,校址北較場,為成都北門鎖鑰。其該校代主任李明灝,此人小有才而不識大體,竟被流言煽動,擅作主張,在分校附近街口構築工事,在城牆上建築炮台,本來無事而庸人自擾。致引起劉(湘)部誤會,態勢頓然緊張……委員長本欲對代主任李明灝實行逮捕送軍事法庭審判,然考慮情況不甚分明,特令,時在成都的中央參謀團團長賀國光執行委員長命令:一、著將中央軍校成都分校代主任李明灝調離(調往何處任何職,屬於機密,沒有提及);二、調南京首都警備司令張耀明火速就任中央軍校成都分校主任。」

  鄧漢祥當即將這封電文,在四川主要媒體上作了全文刊載。電文之後,有一段節外生枝名為注釋,實際上任何人一看就懂的,言經此意在彼的安慰性、辯解性文字,他也批發一併照登:

  「關於四川政局,常有一部分人不識大體,從事顛倒是非,或推波助瀾,或挑撥離間,或造謠生事。種種不法行為,殊堪痛恨!現委員長責成賀(國光)團長就李明灝事徹查,凡中央在川者,無論為官為兵,為文為武,凡有不法者,一體先行拿辦,然後具報。」

  很快,專程從重慶趕來成都的中央參謀團團長賀國光,去拜晤了老同學、老朋友劉湘,並代表蔣委員長對李明灝「暴動」事作了說明、解釋、譴責。與此同時,接到賀國光報告的蔣介石下調令,調李明灝去太湖地區軍區,反省、待命;遣職由南京警備區司令張耀明接任。

  這樣一來,劉湘沒有理由不上山了。他在將川中諸事,全權交給鄧漢祥之後,上山去了。

  事後,在太湖地區坐了很長時間坐冷板凳李明灝,幸好沒有被蔣介石追咎。或許,蔣介石很單純地認為,李明灝這頭很犟的「湖南驢子」是與劉湘較了勁,個人意氣而己。如果蔣介石派他的鷹犬、西方人眼中的「中國的西姆萊」(希特勒的特工頭子)、中國「特工王」,有「蔣介石佩刀」之稱的軍統局局戴笠追咎下去,那就糟了!戴笠肯定會追查出李明灝其實早就是潛伏在國民黨軍隊高層的共產黨高級諜報人員!

  之後,長期潛伏在國民黨軍隊高層的李明灝,不斷往共產黨高層遞送重要情報,功勳卓著。因此,到1949年底江山異手,新中國成立後,李明灝陸續擔任過一些相當職務。而這時,敗退到台灣的蔣介石及過後長期在川康擔任重要職務,屬於蔣介石解決川康問題智囊的賀國光等人才如夢方醒,得知李明灝真相;痛心疾首,後悔莫及。據說,時為台灣國民黨國府資政的賀國光在一篇日記中寫道:「當時放過了李明灝,不察李明灝是共黨大諜,乃是我平生最大羞恥和悔恨。其人給黨國造成的危害,決非局外人所能想像!」

  至於在國民黨軍隊高層長期潛伏,負有重大責任的李明灝,為何要在1935年夏季蔣介石入川之時來這麼一手,是為了破壞蔣介石的相關計劃?是為了離間蔣介石與劉湘的關係?還是僅僅因為他與四川王劉湘之間的過節?就沒有人知道了,只有他自己知道。然而,李明灝直到老年,在他的回憶錄中,對此也只有記述,沒有說明。筆者對此當然也只能記述,不能妄加猜測。往往歷史和個人,都有許多至今不解的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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