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4-10-08 12:53:32 作者: 田聞一

  張作霖可能沒有想到,明天他要接見的日本國駐華大使芳澤,昨天才從東京回來。這次芳澤回國,可不是例行的向外務省長官述職,而是破例地受到首相田中義一傳見並由首相口授機宜。日本人對他張作霖的忍耐已到極點。明天,日本人要給他攤牌,給他最後一個機會、最後一個選擇。非此即彼。這回,他在日本人那裡,再也休想「滑」過去了,再也沒有退路了。他如果再不給日本人點好處;再不將在平息「郭鬼子」兵變時,他給日本人的承諾兌現,惱羞成怒的日本人,很可能對他就是圖窮匕首現了。

  芳澤奉召趕回東京當晚,鷹派代表人物,日本內閣首相田中義一,在他東京郊外家中,為解決張作霖問題,作最後的斟酌、權衡。明亮的燈光下,在首相一塵不染的、簡潔明快的書房中,身穿和服,年過花甲的首相,盤腿坐在榻榻米上,聚精會神地,用審視的目光,再一次細看外務省送呈上來的,由亞洲局局長木村綜合亞洲局統一了的意見、看法、執筆撰寫的《有關支那時局的對策考察報告》。《報告》攤放在他面前的髹漆小長條桌上。首相年過花甲,無論是他的年齡、外貌都顯示出,這是個標準的老人了。但他坐姿筆挺,顯示出他是職業軍人出生。首相滿頭白髮,體形消瘦,戴老光眼鏡。他是一個老資格的軍人,陸軍大將,由軍轉政,日本第26任首相。作為軍人政治家,行間稱他有超群的策劃能力和良好的視野,長期在日本軍政兩屆呼風喚雨,在國內實行高壓政策。摧殘議會政治,在國外推行滿蒙分離政策,阻撓中國統一。

  報告詳盡地分析了張作霖當前的處境,認為北閥軍必勝,張作霖必敗;並提出了對張策略。「……為保持該地區的安定,總是以張作霖作為惟一支持的目標,是極為短見的,而且是頗不策略的。」首相用手中那支粗大的紅藍鉛筆,在木村這段話下劃了一道粗粗的紅線。是的,無論就目前張作霖的情況來看,還是從長遠展望,張作霖不僅在中國國內各政治家、政治團體、軍人中間都沒有了任何威信;而且致命的是,在蔣介石指揮的代表新生力量的幾十萬北閥軍凌厲的攻勢面前,張作霖的實力正在迅速消失。讓首相更為失望甚至憤慨的是,張作霖本是日本一手餵大的,然而,這個人一慣背信棄義,比如,他與郭松齡決戰前夜答應關東軍的那個「條約」,根本就沒有兌現。特別是,當他入主北京,組織起安國軍政府,當上安國軍大元帥之後,作出一副尾大不掉之勢。張作霖想繞過日本,在背後同西方列強,如美、英等國勾搭;月前公然邀請美、英派人去東三省考察修鐵路,開礦山、搞建設事。這豈不是要借西方列強之手將我日本擠出滿洲嗎?這完全是一種恩將仇報的行為!一腔怒火在田中義一胸中幽幽升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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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的,我們既然能夠將你張作霖扶植起來,就能將你打倒在地。

  木村的報告接著說:「及早把張作霖的一身沉浮和帝國在滿蒙特殊地位維護,加以截然區別考慮,並付諸實行的時機已經到來。即鑑於現在張之苦境,我們只要不予援助,他的自我消亡已是時間問題……必須拋棄和他生死與共的想法。為此,對他不但要絕對不予援助,必要時對他施以相當壓力,也在所不惜……」木村在報告中,還對張作霖的幾種下場作了相當有說服力的預測,提出以楊宇霆代替張作霖,作為日本在東三省代理人的設想。

  「好。」看完木村的報告,田中義一在髹漆矮几上猛擊一掌。他覺得,忘恩負義的張作霖就站在眼前,接受他的審判。事實上,帝國一開始就防著張作霖,安置在張作霖身邊的軍事顧問都是間諜,負有監視他的責任。在張作霖身邊當高級顧問的土肥原賢二在一份秘密報告中稱:張作霖主政北京,建立起一個具有全國意味的安國軍政府後,暴露出他其實是真心厭惡日本的;企圖拋開日本,寄希望於美、英,聘請美國人當顧問,「向美國提議建築熱河至洮南、齊齊哈爾至黑河的鐵路和葫蘆島港;並告美方,一旦從蘇聯奪取過來中東鐵路,即吸收美國銀行投資,歡迎美國資本進入滿洲……」

  面對越來越不聽話的東北王張作霖,年前,作為日本帝國首相的他,專門派人給張作霖帶去人型一具,暗示:「汝為小孩,須從吾命。若不從我者,我可玩汝於股掌之上。」然而,張作霖還是我行我素,對他的警告置之不理。接著,他派山犁大將代表他去到北京,找張作霖談判,希望張作霖兌現當初的許諾。然而,張作霖仍然軟拖硬抗,讓山犁大將空手而回……

  這時,門外走廓上響起一陣熟悉的細碎、急促的木屐走動聲。

  「首相。」當木屐聲一路響到門前時,門外響起官邸侍女輕柔的聲音。首相輕輕地然而威嚴地輕輕咳嗽一聲,示意侍女可以推門進來。推拉門輕輕開了,身著和服,雲髻高挽,臉上塗了白粉,打扮得像個絹人似的侍女給首相鞠了一個九十度的大躬,輕聲報告:「首相,芳澤大使奉命來到。」

  首相緩聲道:「那就讓芳澤大使進來吧。」

  芳澤大坐在榻榻米上,面向首相再次行了一個九十度鞠躬禮。侍女給客人送上茶點,輕步而退,無聲地拉上推拉門。

  首相端起茶杯舉舉,對大使做了一個請茶的姿勢。

  「真是對不起!」首相言在此而意在彼地對客人說:「因為目前帝國經濟上遇到嚴重困難。大使遠道而回,也只有這樣簡慢了。」首相話中的含意,芳澤一下就聽出來了。

  「滿洲的事我沒有辦好。」芳澤低下頭,做了一個請罪的姿勢:「勞首相擔憂了!」說著,雙手伏在榻榻米上,一副誠惶誠恐的樣子。

  首相這就看了看芳澤大使,臉上神情變得凜然了,有稜有角的方下巴,刀削似的。

  「我要你專程回國,」首相字斟句酌:「就是要告訴你,內閣已經決定了對張作霖新的方針。對張作霖不能再等待、觀望,處埋他不能再有絲毫的遲疑。滿洲是帝國的生命線。滿洲的問題處理得好不好,直接關係著帝國的命運。」首相說到這裡,卻並不將內閣的決定告訴洗耳靜聽的芳澤,而是像老師考學生一樣問帝國駐中國大使:「不知大使在對張作霖的問題上,有何見解、看法?」

  成竹在胸的芳澤抬起頭來看著首相,以請示的口吻,用習慣的外交辭令回答:「首相!」他說:「是否可以趁張作霖目前危急之機,明確告訴他,帝國可以用武力阻止北閥軍挺進,但交換條件是,一、他必須履行與帝國所有簽訂的條約。二,讓他補簽兩個條約――這就是帝國急望他簽訂的《滿蒙新五路密約》和《解決滿蒙懸案》?!」

  「能這樣,當然好!」聽了這話,首相略作沉吟,寬邊眼鏡後一副像是爬滿了黑螞蟻的掃帚眉抖抖。「不過,現在的張作霖可不是過去那個張作霖了。內閣估計,他向帝國屈服的可能性微乎其微。」

  「如果這樣,那我們只好用武力解決他!」芳澤的話一下變得有了血腥味。他請求首相:「為了帝國的利益,職下願作最後努力!」

  「也好。」首相臉上露出一絲不易察覺的欣慰的笑,點點頭道:「那麼,我們就來研究如何最後解決張作霖的辦法吧!」……

  按照指定的時間、地點,安國軍大元帥張作霖在禮賓官、翻譯官陪同下,從新華宮屏風後大步走出來,踏著大紅地毯,腳步輕捷地來在宮中站定,神態不無驕吟。三番五次堅決要求大帥單獨接見的日本國駐華大使芳澤,已在休息室等候多時。

  芳澤來了。素常西裝革履的日本國大使,今天一反以往,身上的衣服料子用的是日本軍官服的狗屎黃呢――這是別有用心。芳澤是想用這種具有威攝意味的面料,一開始就給大帥以某種暗示。

  再三強調代表帝國內閣來晉見大帥的日本國大使芳澤,快步走上前來,在大帥面前站定。在距大帥約有兩尺遠的距離內,他雙手捧著一封《覺書》,一邊說著一些外交上常用的向元首問好、致敬的套話;一邊強調,他手上這封《覺書》,是日本帝國首相托他交大帥的。這就將挺得很直的腰深深地彎下去,向張作霖行了一個九十度鞠躬禮。

  張作霖並不接過《覺書》,而是讓站在身後的禮賓官去接過來。

  一般而言,國家元首接受某些個國家新任駐華大使遞交國書,並非一個國家的任駐華大就可以見到國家元首的。而是需經禮賓司組織起多個新任駐華大使遞交國書,國家元首才會出來接受國書,接見大使。這是一種禮節性的程序。元首出來接受了國書,同新大使握握手,說上兩句也就完了,各走各的路。然而,今天相當特殊。大帥先是接受了芳澤代表日本內閣遞交的《覺書》,然後是單獨同芳澤談判。

  日本國大使芳澤同安國軍大元帥張作霖隔幾對坐。一場談判架勢擺起了。他們身後,都坐了一位翻譯兼記錄,翻譯攤開了泊紙薄。其實,芳澤是個中國通,同任何中國人談話,都無需翻譯,芳澤之所以擺出這個架勢,這表明鄭重。

  談判開始是程序性的。芳澤首先代表田中義一首相向大帥致意,然後,複述了他剛交到大帥手上,大帥還沒有來得及看的《覺書》內容。強調,《覺書》的內容代表了帝國的聲音,因為這是內閣決定,天皇批准的。芳澤聲明,《覺書》同時遞交了南京國民政府。大使代表內閣,要求大帥履行以往與帝國簽訂的所有條約;並希望簽定兩個新條約……如果這樣,大帥得到的回報是,他這裡引用了《覺書》原文:「華北倘乃動盪不安,日本政府將不得不採取適當有效步驟以維持滿洲的和平與秩序……」大使強調,帝國的聲音,對南京也是明確的,強有力的。

  「不成!」不意大帥當即表態,毫不猶豫,他他「不成」兩個字說得斬釘截鐵。

  看芳澤一愣,大帥放緩了些語氣解釋:「以往,我同你們日本人簽訂的那些條約,東北三省鬧得天紅,都罵我張作霖是漢奸、賣國賊。如果這樣罵下去,叫我張作霖怎樣做人!?」說著,從寬袍大袖中抖出一隻錚錚瘦手,在頭髮日漸稀疏的頭上扣了扣;接著,他搬起指拇一一舉例,大嘆苦經。他舉了瀋陽、吉林、黑龍江的廣大民眾如何舉行反日示威大會,成立後援會,要求抗日救國,廢除不平等條約好多事例。大帥最後一句話歸總:「我張作霖深感壓力之大,日甚一日。現在,東北都要爆了,反日情緒高漲。在這種情況下,我就是想答應你們日本人、想同你們簽約,根本不行!」

  張作霖上面舉的例,芳澤當然是清楚的,也是實情。

  第一次世界大戰結束,在1919年西方列強分髒的巴黎和會上,參加了同盟國作為勝利者的中國一方,不僅沒有分享到任何一點勝利果實,沒有得到任何好處,「和會」反而要將原先戰敗國――德國占領的我國的青島割讓給日本。如此喪權辱國的條約,和會上,代表北洋軍閥段祺瑞政府與會的曹汝霖、陸宗輿、章宗祥竟然在上面簽了字。消息傳回國內,全國譁然,引發了轟轟烈烈的「五四運動」――這年五月四日,以北京大學為首的多所高校,匯同廣大憤怒的民眾示威遊行。他們沿途高呼口號:「誓死爭回青島!」「嚴懲賣國賊曹汝霖、陸宗輿、章宗祥」……大學生們火燒趙家樓,痛打了曹汝霖、陸宗輿、章宗祥。張作霖將曹汝霖、陸宗輿、章宗祥這三個過街老鼠接到奉天保護起來。受「五四運動」影響,東北三省隨即掀起了一浪高過一浪的反日大遊行;甚至有的地方焚燒日本貨,痛打驅逐日本人。比如,延邊地區暴發了「琿春事件」――當地朝鮮族同漢族愛國者聯合反抗日本侵略,要求關東軍滾出東北,廢除日本人在東北種種特權;他們焚燒了琿春日本領事館……張作霖毫不留情地用槍桿子鎮壓了東三省的反日民主運動,保護並維護了日本在東三省的既得利益。

  芳澤大使是個博學的人、是個東北通、也是個滑動。當大帥一一例舉歷史上他對日本人如何好這些事實時,他立刻看出來了,張作霖在對他耍花槍、推諉,又想矇混過關。他的陰深的目光透過鏡片,在張作霖清癯的臉上久久縈繞。坐在他面前這個不聽招呼了的、過去的「張老疙瘩」,現在不可一世的張作霖張大帥,在人生之路上的多節跳躍,清晰地浮現眼前。

  當年,日俄戰爭前夕,日本陸軍滿洲軍司令官翻譯黑澤兼次郎,在新民府一帶進行間諜活動時,曾在張作霖家住過一段時間。張作霖當時不過是清軍中一個微不足道的小軍官而己。張作霖很會投機。最初,他認為戰爭勝利的一方是俄國,因此,對黑澤做臉做色。黑澤領導的特別任務班中人,個個痛恨張作霖,主張幹掉幫俄國人辦事的張作霖。可是,黑澤將除掉張作霖的意思,報告上去後,立刻被他們的上司――總司令部參謀福島安正制止。福島認為,張作霖是個有相當活動能力的人,是一個可以爭取利用的人。為了籠絡張作霖,福島要黑澤以滿洲軍司令部的名義,贈送張作霖一千元銀幣,另外對他還有許多許諾,希望張作霖棄俄投日,幫助日本人。

  隨著戰爭勝利的天平開始向日本傾斜,張作霖對日本的態度變得熱乎起來。當日本特務井士之近少佐潛入錦州活動時,向上級這樣報告:「我在新民府設法設置情報據點時,當地一個日本翻譯中町香桔給我帶來了一個身材矮小,其貌不揚的清軍營官。營官說他對日本軍隊抱非常之好感,可以幫助日本人,這個人就是張作霖……」以後,井士之近就隱藏在張作霖家裡,並在張作霖的幫助下設立了電台,建起情報站,出色完成了任務。

  從日俄戰爭開始,張作霖就像一條極滑的游蛇,在歷史的夾縫中,不斷巧妙地向上遊動。其間,張作霖借日本人之力很多。張作霖不惜賣身投靠,甚至在「願為日本軍效命」的誓約上簽了字……也就是因為日本人明里暗裡對他的支持,張作霖在東北的地位日漸飈升。1912年6月,張作霖在拜會日本駐奉天總領事落合謙太郎時,主動對總領事表示:「我深知日本在滿洲有許多特權,而且同滿洲有特殊關係。日本如果對我有何吩咐,我一定盡力而為。」1915年10月,中國爆發了反對袁世凱同日本私下簽訂「二十一條」的全民鬥爭運動,張作霖壓下了東北的反日浪潮。作為鼓勵,日本滿洲軍總司令讓他去到朝鮮,參觀日本人辦的「始政紀念博覽會」。期間,張作霖在漢城拜會了日本駐朝鮮總督寺內正毅,表明自己的親日態度。文載,張「說明中日親善大義,論述滿洲和日本關係,表明自己的親日意見,和寺內肝膽相照。」這次拜會,張作霖給寺內留下了極好極深刻的印象;從而引起了日本內閣對他的重視。尤其是,當寺內擔任日本內閣首相後,因與張作霖有過一段私交,從而讓日本與張作霖關係更為密切,對張作霖的支持也更為有力。當時,日本政府外務大臣後藤新平這樣評價張作霖:「張作霖在滿洲有一種特別的地位……且張認為日本在滿洲有絕大的權力,知背日之不利,而順日本之有益。」張作霖在東三省掌權後,採取每項重大的行動,都要先通知日本,並要獲得日本明確答覆後才實行。

  因為如此,以後日本歷屆內閣,在討論日在東三省是否應該全力支持張作霖,還是尋找新的代理人時,張作霖總是否極泰來,得到支持。1923年3月,日本關東廳長官玉秀雄向張表示:「希張專心致力東三省內治安之維持,以謀逐漸鞏固其根基,是為最賢明之政策,我國朝野,將不惜予以同情支援。」1924年5月,日本政府制定了《對支那政策綱要》,特別強調「目前對東三省實權者張作霖,依據既定的方針,繼續給予善意的援助以鞏固其地位。」張作霖心領神會,對日本給予厚報。他不惜出賣國家主權,讓日本取得了在滿洲30年的租借權,以換取日本在財政和軍火方面的援助。日本政府派出許多軍事顧問,幫助張作霖整訓軍隊,給張作霖提供了源源不斷的支持。1922年10月19日上海《申報》披露:日本向張作霖提供了不下100萬元的軍械子彈(內有步槍20000支)。1932年2月,日本將從義大利進口的軍械,其中包括步槍13000支、炸彈800顆、大炮12門轉賣給了張作霖。8月,又把價值368萬元的軍械運入奉天,給了張作霖。在第一次直奉戰爭中,日本軍方向張作霖派出了強有力的軍事顧問團,日本諜報機構,不斷向奉軍提供有關直軍吳佩孚方面的軍事情報。當山海關奉直兩軍激戰正鏖,奉軍子彈突然告急之時,日軍及時向山海關奉軍提供了步、機槍子彈4000萬發、炮彈10萬餘發。得到這些彈藥補允後,奉軍總指揮張學良要郭松齡率領四個精銳旅出擊,一舉突破了直軍陣地。

  在直接導致直系關鍵人物曹錕、吳佩孚下台,張作霖入主北京的第二次直奉大戰中,是日本策動直系大將馮玉祥發動北京政變。北京政變的成功,對直奉的倒台至關重要。第二次直奉大戰前夕,寺西秀武代表日本軍部勸導張作霖向馮玉祥發起「糖彈」攻擊,因為馮玉祥駐軍的西北一帶非常貧瘠。如果馮玉祥不在吳佩孚背後反戈一擊,奉軍毫無勝算可言。寺西秀武希望張作霖,打100萬元給馮玉祥。見張作霖一時有些肉痛,寺西秀武和張的軍事顧問松井七夫和坂東開導他說:「用100萬元能戰勝直軍,比這更便宜的是沒有的。即使是陡勞,白扔100萬就是啦。」結果張作霖答應下來,收到了奇效……

  既然你張作霖是我們日本人養大的,你就得聽我們日本人的。現在是張作霖的節骨眼上,不能退!非逼著張作霖簽字不可!因此,當張作霖用他那口濃郁的的東北話,陳述完他為什麼不能答應日本大使提出的要求時,芳澤唰地一聲拉開了他帶在身邊的大黑皮包,從中拿出一份協約,攤在桌上說:「大帥的困難處境,帝國給予充分的理解同情。但是,帝國現在也處於經濟困難時期,請大帥給予理解。這《滿蒙新五路密約》和《解決滿蒙懸案》牽涉到帝國在遠東的重大利益,請大帥務必簽署同意!」

  張作霖拿起看看,說:「前方戰事正急,外交問題應該推遲。」芳澤當然清楚,張作霖又開始打太極拳了,想一推了事。他寸步不讓,步步緊逼,話也說得直截了當起來:「正因為前方戰事緊急,帝國才要求大帥簽署這兩個條約。不然,大帥一旦被打下了台,帝國在滿洲的利益豈不是毀於一旦?再說,當前能挽狂瀾於既倒,挽救大帥也只有我們日本!」

  芳澤這番話,說的倒是實情,但他語氣咄咄逼人,也傷人。長期養尊處優,說一不二的安國軍大元帥張作霖聽了這話,心中火起,對芳澤恨得咬牙切齒,但忍住沒有發作。他想了想,對芳澤說:「這樣吧,你帶來的《滿蒙新五路密約》和《解決滿蒙懸案》,我簽《滿蒙新五路密約》,至於《解決滿蒙懸案》嘛緩議。」張作霖把話說得刀切斧砍,不留任何討價還價的餘地。

  芳澤沒有辦法了,只好讓張作霖在他帶來的那份附有草圖的《滿蒙新五路密約》簽字,並拿出簽字筆,不無殷勤、迫切地旋開簽字筆的筆帽,將筆遞到大帥手中。張作霖執筆在手,又仔細地看了看《滿蒙新五路密約》和附上的草圖,這才彎下腰去,拿起筆,先在劃著名五條鐵路線的草圖上小心翼翼地勾出四條。

  芳澤急了,說:「五條、五條!」

  大帥耍賴:「另外一條,我完全不熟悉,叫我怎麼簽?」

  芳澤涎臉道:「貴國有句古話說得好……這其實不過就是五十步與一百步的區別。我們要求在滿蒙修築的五條鐵路,大帥四條都簽了,何必留下一條,讓我不好向內閣交待!」

  「那麼!」張作霖像個老練的商人,把手一攤:「貴國出兵阻止北閥軍北上的條約簽不簽呢?」張作霖適時討價還價了。

  芳澤這才從大黑皮包中取出一份內閣已經通過,一旦張作霖滿足帝國政府要求,帝國出兵助張,阻止北閥軍繼續北上的備忘錄給張作霖看。張作霖在這份備忘錄上簽了字。然後將那條沒有勾的鐵路線勾出來,鄭重其事地在《滿蒙新五路密約》簽了字。

  一場交易看來就這樣達成了。芳澤知道張作霖詭,怕他有變,要求加蓋有關方面公章。

  張作霖顯得不勝其煩,手一揮:「那你明天到交通部去,讓他們給你加蓋公童。」說著站起身來,拂袖而去。

  芳澤第二天一早就到交通部去蓋公章,卻碰了個軟釘子,交通部的人說,沒有接到大帥府任何通知,他們對此事全然不知;芳澤沒有蓋到安國軍政府交通部那枚大紅公章,手中的《密約》無異於一紙空文。不用說,張作霖根本沒有誠意,完全是搪塞他,完全是拿大日本帝國駐華大使開涮,拿堂堂的日本帝國開涮!他又上當了。芳澤怒不可遏,當著交通部官員的面,將張作霖簽了字的那份《滿蒙新五路密約》撕得粉碎!

  張作霖死到臨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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