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4-10-08 12:52:30 作者: 田聞一

  一隻矯健的雄鷹,平展長長的雙翅,像一枚鐵釘,靜靜地釘在漠北荒原萬里無雲的晴空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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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漠北荒原1908年的這一天,註定是殺聲動地、血肉橫飛的一天。颳得塵土滿天的狂風,似乎為馬上就要到來的廝殺嚇住了,停止了咆哮。上午九時,在沙壑縱橫,波浪般鋪向遠方的地平線上,最初蠕動著的一個小黑點越漸清晰,這是奉天巡防營統領張作霖率領一支約500百人的騎兵大隊來了。

  騎在一匹黑炭般雄駿上、披一件黑色披風的張作霖,躍馬上了一個小沙丘,舉起手中的望遠鏡朝遠處望去,同時手一揮,示意部隊休息待命。

  張作霖那張清秀的然而曬得發黑的臉透出激動,微微抽搐了一下。他們追蹤了很久的白音大賚殘匪就在前面,足有三四百人,疲憊不堪,潰不成軍,在黃色的沙丘上或坐或躺,像一片片曬乾了的枯葉。全隊沒有了一匹馬,顯然,馬匹都被匪們殺來吃了。往日這支黑旋風般從口外橫行到口內的悍匪,已到窮途末路。

  張作霖在望遠鏡中特別注意看白音大賚。這位素稱兇悍的匪首,臉上絡腮鬍子多長,一雙很兇狠的銅鈴眼睛凹了進去,目光渾濁。一身光板皮衣褲骯髒,原先壯碩的身軀瘦成了一具木乃伊。

  時機到了。張作霖不由得緊緊抿了抿薄薄的嘴唇,這是他下定決心,下達進攻命令前的習慣姿勢。

  蒙(古)匪陶克陶胡白音和大賚兩大匪幫隨時竄犯口內遼源、洮南一線;燒殺姦淫,無惡不作;年來愈演愈烈,竟然到了搖動東北邊陲的地步。朝廷震怒,下令徐世昌將這兩股蒙匪克日消滅。

  徐世昌費了好大勁,調動多路大軍,對這兩股蒙匪清剿圍剿,然而效果不大,勞師費力。連連失敗之餘,徐世昌突然醒悟,「鬍子」出身的張作霖是對付這兩股蒙匪最好的人選。於是,專門將張作霖召到奉天去,將這個作戰任務交給了聲譽鵲起的張作霖。

  張作霖並不推諉,欣然領命。他知道,這是一個表現自己,是一個向上爬的好機會。

  這時的張作霖很有實力,他有隊伍有4000餘人馬(兵)步(兵)俱全,且訓練有素,兵強馬壯,戰鬥能力很強。得令後,張作霖用拉網捕魚法,先將這兩股蒙匪驅逐出關,再驅逐到了茫茫戈壁上,然後將兩股蒙匪割裂開來,分而全殲。他先是集中兵力,在漠北荒原上將走投無路,相對較弱的陶克陶胡匪幫聚而全殲,接著揮師西下,全力追殲白音大賚這幫悍匪。大敗中的白音大賚,最後率殘部40餘騎,逃住荒漠深處,妄想逃過打擊,東山再起。

  熟悉、精通大漠作戰的梟首白音大賚心存僥倖,他以為在茫茫的大漠深處,他們就像幾尾漏網之魚。在這沒有任何生命跡象,連鳥兒也不敢飛進來的荒漠深處,己經絕對安全。這樣的生命禁區,官軍絕對不敢來、也進不來。殊不知,這次他遇到了張作霖。

  鏡頭中,張作霖看得分明,白匪是一支僧侶部隊。在這瀕臨絕境之地,為鼓舞士氣,白音大賚開始裝神弄鬼。在沙地上躺了一會,白音大賚堅持著站了起來,他的一群親兵將他前後護衛。雖然因為極度的饑渴,還有追在他們背後死亡的陰影威脅,白音大賚所剩不多、蓬頭垢面痛苦萬狀的兵們不像以往那樣,見到他就像見到了神,立刻起身恭迎,低下頭去,吐出舌頭,一副誠惶誠恐的樣子。這天,火紅的太陽當頭照,白音大賚所剩不多的殘兵敗將,就像荒灘上曬得半死不活,快要蔫死的魚。見到梟首要做法場,這些殘兵敗將掙扎著有的站起,有的坐著,用一雙雙死魚似的眼睛,不約而同地木木地望著白音大賚,日光中充滿期翼。

  白音大賚身材魁梧,相貌猙獰。他頭上獅鬃般的頭髮散開,紛亂地披在肩上。他穿在身上的是一件光板皮衣,粗大的腰上扎一根腥紅色綢帶,上身敞開,亮出寬闊黝黑的門扇似的胸肌。一副拼了的架勢。大漠中氣候多變,忽兒狂風大作,飛沙走石;忽兒驕陽曝曬,忽兒狂風大作。這是下午。本來晴空萬里的高天上,忽然湧起厚厚的、鐵青色烏雲。白音大賚暗暗叫好,祈禱蒼天保佑。他伸出一隻裸露在外的鐵棍似的手,從護兵手中接過一隻盛滿馬血的缽子,大步跨上一座隆起的沙丘。這時,大漠深處的蒼天上,一縷金陽破雲而出,端端照在他的手上和缽子上。白音大賚的手蒼勁有力,青筋暴突,只見那隻蒼青色的缽子在他手上緩緩傾斜間,深紅色的馬血――肯定是他剛剛宰殺了他的坐騎,也是匪部最後一匹瘦馬;深紅色的馬血,就像凝結了似的、艱難地一點點地順著青色的傾斜的瓷缽,往沙地上滴噠,輝耀著一種神聖的金屬似的暗紅色。白音大賚的殘部,都掙扎著站起身子,在陣陣凜洌的寒風中肅立,對他們的首領頂禮膜拜。

  窮途末路的白音大賚變幻法事,他要用種種神秘的法事來迷惑下屬,以求最後一逞。只見他隨後一手捻數著一串赭紅色的佛珠,端起一隻手掌,眯縫起眼睛,口中喃喃有詞。與此同時,他的手下,兩個戴著神秘面具的喇嘛,跳起神秘的環舞――他們不時將手中的經幡打開合攏、合攏展開,口中在祈禱、詛咒著什麼。

  在白音大賚精心營造的種神秘氛圍中,殘部們一時忘了飢餓,忘了渴,忘了種種令人難以忍受的生理痛苦和折磨。他們匍伏在白音大賚周圍,熱淚盈眶。走投無路的白音大賚,他在欺騙部下的同時也在欺騙自己,他似乎陶醉在自己製造的幻境中:天上有仙鶴飛來,有成群的白馬嗒嗒而來,將他們營救出苦海……

  不對了,那是什麼呼嘯吶喊?!白音大賚和他的殘兵敗將們抬起頭來,驚惶四顧。只見在擂鼓般的急促蹄聲和席捲而來的喊殺聲中,官軍騎兵殺來了。

  「不好,大王,張作霖率騎兵殺來了!」放哨的嘍羅撲爬筋斗跑來報告,這才讓白音大賚從幻夢中驚醒。循聲抬頭一望,啊!地平線上,張作霖的騎兵鋪天蓋地而來。

  「殺呀!」如林的馬刀在他們手中高高舉起,千百個粗喉嚨中齊齊喊出的這一個殺字,地動山搖。白音大賚的心跳近乎停止,瞪著一雙死魚似的眼睛。

  砰!他的殘部中有人開槍還擊。

  好!白音大賚清醒過來,跳著腳讓部下拚死頑抗。可是,遲了!張作霖的騎兵旋風般席捲而來,高聲喊殺,手起刀落,人頭落地。

  驚慌失措的白音大賚轉身,飛叉叉朝沙漠深處跑去。張作霖親自趕來收拾他。

  騎在雄駿上的張作霖並不用槍,只是大喊一聲「著!」手起刀來,白音大賚驚呼一聲,提刀去架。張作霖見他受騙,順勢將手中馬刀,由上至下狠狠一劈,倏忽一閃間,一道白光閃電般落在梟首白音大賚肩上,只見他渾身中彈似地一彈一抖,長長的鋒利無比的窄葉馬刀,從白音大賚左肩進右肋出,整個人被劈成兩半倒了下去。

  殘陽如血。滾瓜切菜間,昔日為非作歹的白音大賚和他的殘部被張作霖收拾乾淨。升騰的狼煙中,荒漠上到處是負偶頑抗的白部殘匪屍體,斑斑血跡。沒有死的,全部跪在那裡,繳械投降。

  張作霖不負重望,大獲全勝。

  張作霖為保衛祖國領土完整和維護祖國尊嚴立了大功。可是,他那支以「鬍子」為基幹的部隊紀律也壞,所過之處,姦淫劫掠之事時有發生。黃昏之際,月亮出來了。一輪淒涼慘白的眉月在大漠上空巡遊。終於回到家的蒙人,坐在他們破落的帳蓬外,面對頭上蒼涼的月亮和破敗的家園,拉響馬頭琴,用歌聲述說他們心中的憂傷:「白了頭髮掉了牙,沒見過這樣害人的部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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