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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五章 壽終正寢 代主席逃亡日本

2024-10-08 12:51:57 作者: 田聞一

  1945年8月16日上午10時,一列從上海開來的火車,徐徐進了南京站。

  車剛停穩,「國民黨」軍委會上海行動總指揮周佛海,帶著兩個衛兵下了車,在車站上迎候他的南京稅警隊隊長周鎬趕快迎上前去,「啪!」地一聲立正給周佛海敬了個軍禮。周佛海也不停步,惶急地向來接他的那輛「福特」牌轎車走去時,向陪在身邊的周鎬壓低聲音問:「都準備好了?」

  「準備好了。」周鎬說:「我現在接你去國府開會。等你一離開,我就立刻指揮稅警部隊在南京全城動手,該抓的抓,該關的關。」

  「嗯,重點是陳公博!」周佛海情不自禁地停了一下腳步,特別注意地看了看走在身邊的這個人,豎起一根指拇強調:「千萬不要放走陳公博,這是一條大魚,是我們獻給重慶的一份厚禮!」

  

  「是!」周鎬回答時,挺了挺胸,一副英姿颯爽的樣子――他30來歲,個子高高,體態勻稱,隆準黑髮,手腳麻利,身著一套合體的黃呢美式卡克軍服,腰上挎一條子彈帶,子彈帶上斜插一把左輪手槍,簡直就是從電影上走下來的。周佛海放心了,點了點頭。南京稅警隊,可以說是周佛海精心籌組的一支私人武裝,有五、六百人,裝備精良,訓練有素,在目前的情況下,可說是南京城裡的一支御林軍。而名為「國府」代主席的陳公博可說是沒有一兵一卒,抓他如「瓮中捉鱉」。

  汽車來了。周鎬親自為周佛海拉開車門。在周佛海彎腰進車時,他一手拉著車門,伸出一隻手懸空護著,深怕撞了周佛海的頭,表現得極為忠誠。可是,周佛海哪裡知道,就是他重用的這位周鎬,早就秘密地加入了共產黨,暗中給共產黨幫了不少大忙,以後在建立新中國的戰鬥上英勇地獻出了生命。

  周佛海在周鎬的保護下,驅車往國府而去。從車窗中望出去,長街兩邊往昔透出一派虛假繁榮、鱗次櫛比的仿古建築物如店鋪、飯館、戲樓、電影院什麼的,全都關門抵戶……整個南京城似乎瑟縮在即將來到的恐怖中。真是「樹倒蝴孫散」啊!日前,汪精衛死在日本。汪精衛的死,意味著汪精衛政權的末日!局勢是再清楚不過了,也是再危急不過了。目本天皇日前已經宣布向以美英為首的同盟國投降。「復巢之下安有完卵」?靠日本人刺刀扶持起來的汪精衛政權中的要人們,個個急急如漏網之魚,人人惶惶似喪家之犬,各找各的生路。而他周佛海早就有準備,早就通過戴笠的關係安排了後路。他就象一根柔韌的青藤,在汪精衛政權中一邊做著舉足輕重的大官,卻又一邊背著汪精衛,向蔣委員長這棵大樹繞了上去,攀緣而上。月前,他得到戴笠遞來的話,要他將功補過――儘可能地保全汪精衛政權控制的所有一切,最重要的是南京、上海等沿海大城市不要被新四軍拿去;為了給國人一個交待,更要將代主席陳公博拿住,作為汪精衛的替罪羊……

  為此,日前他去上海作了些布置,今天趕回南京捉拿陳公博。

  車到國府停下。周佛海下了車,舉目四顧,九級漢白玉台階上,大門前那兩根擎天柱般的圓柱前,往日站崗肅立的兩個挺胸收腹,手持上有雪亮刺刀的日本三八式大蓋槍的中央警衛團的衛兵沒有了。高高屋頂上豎立的那面有兩根「豬尾巴」的青天白日國旗也沒有了,只剩下一根光禿禿的旗杆。官員們進進出出,絡繹不絕的場面也沒有了――往日煞有其事的國府今天已是門可羅雀。

  周佛海不知為什麼嘆了口氣,邁步拾級上了九級漢白玉台階,進了沒有衛兵把守的大門。只見各處的辦公室都敞開著門,到處都是散亂一地的文件和文件被燒毀後留下的灰燼,一片狼藉。迎面遇到幾個身穿長袍,臉上戴一副使鴿蛋般大小銅邊眼鏡的師爺類文官和身穿黃呢軍服的高級軍官,無不神色驚惶。看到堂堂的周佛海也不鞠躬了,也不敬禮了,甚至連招呼都不打了;視而不見,走他們的路。

  然而,在國府會議廳里,代主席陳公博還要舉行最後一次會議。

  周佛海步入了國夜大會議廳。偌大的會議廳里,一扇落地玻窗不知什麼時候什麼原因打碎了,灑了一地的玻璃渣。風灌進來,將一幅厚重的金絲絨窗簾颳得亂飄。正中那幅汪精衛油頭粉面的標準象吹落在地,交叉斜掛在汪精衛標準象上面的帶有「豬尾巴」的青天白日國旗也被吹落一面在地,旗幟上有腳踏地的痕跡……

  在小會議廳門前,站著兩名持槍的中央軍校的學生。不用說,陳公博主持召開的最後一次中央常委會,改在小會議廳里了。周佛海走進小會議廳時,站崗的兩名面容稚嫩的中央軍校的學生向他行了持槍禮。進了門,一眼就看到正對著大門,坐在橢圓形會議桌上方的陳公博。他身著一身民國大禮服――藍袍黑馬褂,又黑又瘦。陳公博向他招了招手,說:「啊,來了?就在等你,我們就開會吧!」

  周佛海點了點頭,什麼話也沒有說,在陳公博旁邊的座位上坐下。舉眼一看,參加今天這個會議的人沒有到齊,而且一個個全都面容憂戚,挨個數起,除陳公博和他周佛海外,有梅思平、林柏生、陳群、王克敏、梁鴻志等寥寥幾人。橢圓形會議桌上不要說沒有象往常一樣擺有鮮花、糖果點心水果茶水、沒有服務小姐伺候,就連雪白的桌布也沒有鋪,完全是一副要散夥的樣子。

  待周佛海坐定後,陳公博清了清喉嚨,說話了,話說得一說一頓,也不知是因為沒有水喝,嗓子發乾,還是心中難受所致。

  「諸位,這是中央政治局會議舉行的最後一次會議。本次會議的議題是,解散國民政府事宜。」說到這裡,陳公博的話就完了,他看了看在坐各位:「請諸位各抒高見。」

  周佛海立即接過話去:「事已至此,還有什麼好說的?」他的神氣與頹唐的陳公博完全不同,頤指氣使,眼鏡片後閃灼的光芒中隱藏著一股陰深、一股霸氣、一股風雷。他坐姿筆直,微蹙雙眉,一張大臉盤上,顯出一種剛戾、自信、冷漠與專橫。

  「現在!」周佛海用棱厲的目光橫掃了一下坐在他身邊周圍的人,用發布命令似的語氣說下去:「只需發表一篇宣言,宣告我國民政府已完成了歷史使命,從即日起國民政府解散,並將此宣言見諸報端就行了。其他問題,一概免談,談了也是白談,徒然浪費時間而已!」

  作為中央政府秘書長的梅思平,見周佛海發言後,沒有人接話,這就用瘦手從皮包里掏出一份早已擬好的政府解散宣言稿,讀了一遍,內容同周佛海的意思大同小異。不過用辭要考究娓婉得多,對「國民政府」經年來的成績也是褒獎了一番。梅思平念完了,也無人提出異議。林柏生、陳群、王克敏、梁鴻志等幾個人坐在那裡,形同擺設。很明顯,他們都在想自己的心事。

  「那麼,這就通過了。」陳公博說著看了看坐在旁邊的周佛海,不放心地問:「但政府那麼多人,如何善後,總得管管吧?」陳公博這話是對周佛海說的。他雖說是汪清衛身前最信任的人,是「國民政府」代主席,但實權都被周佛海抓在手裡。此刻,只有辦法很多的周佛海才能解決許多人的出路問題,他很想周佛海在這方面能拿出一些高招。周佛海的為人,性格,他陳公博當然是知道的――其人就象戲中頻頻出現的奸雄白臉曹操,挾天子以令諸侯。霸道、貪權、詭計多端。對這個人他向來沒有好感,但他萬萬沒有想到,作為堅決反共,堅決反對抗日而將汪精衛一手推進「火坑」的始作甬者和真正的獲利者周佛海,卻能在汪精衛政權倒台之時滑過去,重新投入重慶當權者的懷抱。到頭來卻將他――一開始並不贊成汪精衛叛離重慶,在南京另立中央政府,只是到後來,因為見「汪先生在火坑裡,」覺得「自己不能站在岸上置之不理」,出於俠肝義膽的君子風,這才下了水的他――陳公博,現在這樣一個可憐兮兮的代主席推上前去當替罪羊、作祭品。

  周佛海卻冷著臉慢慢站了起來說:「現在中央政府都解散了,還有什麼可談的。城門失火,殃及魚池,我周佛海也不能手板心裡煎魚吃!」他那張奸雄似的粉面大臉上,浮起的是一絲嘲諷。周佛海說完就走了。

  一時,陳公博只覺得頭嗡嗡響,木然端坐在那裡,睜大一雙絕望的眼睛。浮現在他眼前的是一派白茫茫的霧靄,是大海上一艘觸礁的船,是落水者無助的哀哭……當地清醒過來時,國府小會議廳里只剩下了他一個人。

  「都走,我也該走了。」他喃喃自語,木然地站起身來,木然地朝外走去。

  就在陳公博在國府召開中央政治局最後一次會議剛剛結束時,南京城裡槍聲大作。按照原定的計劃,周鎬帶領他的稅警隊在全城進行了武裝暴動,並搜捕要人。他們將南京市長周學昌被逮捕後,周鎬又親自帶領一支稅警隊衝進了陸軍總部。

  「放下武器!」陸軍部長蕭叔萱應聲而出。沒有戴軍帽然而戎裝筆挺的他,滿頭銀髮,威風凜凜。他對衝上前來的稅警們大喝一聲:「你們要造反嗎?」

  脫警們被他的威勢鎮住了,一個個往後縮。

  「蕭叔萱你已經死到臨頭了,還擺什麼臭威風!」周鎬嗖地一下掣槍在手中,大聲喝道:「南京偽政權已經宣布解散。現在,我奉南京先遣軍司令任援道的命令前來接管陸軍部!」

  「什麼、什麼?」蕭叔萱驚訝地眨了眨眼睛,不解地問:「任援道,南京先遣軍司令?」

  「還在作你的黃梁美夢吧?」周鎬不屑地哼了一聲:「任援道早就同重慶接上了關係!」看蕭叔萱萎了下去,周鎬向稅警們揮了揮手中的左輪手槍,示了示意,「把蕭叔萱的槍下了!」兩個稅警應聲而上,去繳他的槍,蕭叔萱卻拒不繳械,退後一步,就要掏槍。

  「砰、砰!」周鎬手疾眼快,扣動板機,蕭叔萱倒在了血泊中。

  而另一路稅警在進攻國府時卻遇到了麻煩。因為陳公博平時頗能迷惑人。就在負責保衛國府的警衛排如鳥獸散時,卻有一百多名中央軍校的學生自動地前去保衛國府,保衛陳公博,他們在國府門外築起沙包作掩體。當這一路稅警欲沖入國府時,遇到了抵抗。國府門外爆發了激烈的槍戰。周鎬率援兵趕到,雖再三喊話,無奈這一百多名中央軍校的學生相當頑固,不僅拒不投降,也不撤走。周鎬只得調兵遣將,準備合力猛攻。

  當三顆紅色的信號彈升上天空,周鎬指揮稅警部隊就要作最後的猛攻時,只聽腳下傳來一陣地震似的抖動,一長列日軍的坦克車、裝甲車從鼓樓方向風馳電掣而來,停在國府前面,將戰鬥的雙方隔離開來。

  一輛輛坦克車、裝甲車上的鐵蓋迅速掀了開來,下餃子似地跳下一個個全副武裝的日軍,足有一營。他們彈上膛刀出鞘,以絕對的優勢逼視著周鎬率領的稅警部隊,大有將稅警部隊生吞活剝之勢。

  日軍中閃出一位腰挎戰刀,佩少將軍銜的高級軍官走上前來,穿在他腳上釘有鐵剌的馬靴觸地,發出格格的響聲。這不是老牌特務、前「梅」機關長影佐的副手,過後搖身一變,成了日本侵華軍總司令部副參謀長的今井武夫嗎?周鎬看著這個走上前來的老牌特務,心中不由有些吃驚、狐疑,也有些著急。這個今井武夫今天怎麼會出現在這裡?本來是計算好了的,在這裡逮陳公博十拿九穩,怎麼這時會來日本軍隊給陳公博保駕?日本天皇不是已經下令所有日軍放下武器,向當地駐軍投降嗎,這支日本軍隊怎麼竟敢跳出來?!

  今井武夫是認識周鎬的。他徑直來到周鎬面前站定,胸脯一挺,擺出一副虎死不倒威的架勢宣布:「頃接重慶蔣委員長命令,要我們在重慶接收力量到來之前,維護南京的安定與秩序!」說著,今井硬起頸項,喊操似地一字一頓:「各派武裝力量不得爭奪地盤、肇事等等,否則,武裝鎮壓!」就在今井武夫對周鎬擺出一副公開尋釁架勢時,陳公博由日軍參謀小笠原保護著匆匆出了國府,鑽進了一輛裝甲車開走了。

  萬不諳因為日本人的出現救了陳公博。沒有辦法,周鎬心中罵著該死的日本人,下令稅警部隊從國府撤離。

  陳公博由日本軍隊保護了起來。

  當天晚上,南京中央電台播發了《國民政府解散宣言》――從1940年2月30日由汪精衛等一手締造,至1945年8月16日宣告解散,歷時五年四個月的汪記南京國民政府偽政權,就這樣刻在了歷史的恥辱柱上。

  八月以來一直是晴朗的天氣突然變了,陰雨綿綿,陰霾低垂。8月25日上午九時,一架日本MC型軍用小飛機在南京機場上強行起飛。飛機飛上五千米高空後,保持高度調頭向東飛去。身著民國大禮服――藍袍黑馬褂,又黑又瘦的陳公博端坐在舷窗前,面色愁苦地往外望去。舷窗外糟糕的天氣同他的心情一樣陰暗和哀愁。這架飛機上,除了他,還坐了七人,為了減輕機載,全都是席地而坐。數數有:南京偽中央政府軍事顧問日本人小川哲雄、偽中央宣傳部部長兼安徽省省長林柏生、中央軍校教育長何炳賢、實業部長陳君慧、中央政府文官長周隆庠:另外還有陳公博之妻李麗莊、外室莫國康。

  MC型軍用小飛機逃不脫雲層的糾纏,很是顛簸。

  陳公博雖是泥雕木塑般端坐在窗前,內心卻是在翻江倒海,大有劫後餘生感。腳下就是一片混亂的南京,能逃出南京,逃到日本,堪稱不幸中的萬幸。他想像得出沒有來得及逃走的陳璧君、梅思平這些人的命運。他們此刻一定是作了周佛海的階下囚;再被周佛海作為向老東家蔣介石邀功的替罪羊送上了祭壇。倏忽間,腦海中突然閃現出他同考試院長陳群的一席談,真是太深刻了。

  陳群,可謂鼎鼎有名。他是福建人,早年留學日本,畢業於明治大學。1927年當蔣介石發動針對共產黨人的「四一二」政變時,堅決反共在國民黨內身居要職的陳群在上海,同楊虎一起對共產黨大開殺戒,時有「虎狼成群」一說。1932年,陳群當了南京首都警察廳長時,卻又因看不慣蔣介石的專橫而最終同蔣介石鬧得不可開交,本來是要受到處分的,幸好他同杜月笙私交很好,關鍵時刻得到杜月笙庇護,才躲過老蔣那一劫。過後,他與杜月笙、黃金榮等青紅幫頭領結為兄弟,在幫會中行八,被稱為陳老八,陳八爺。

  抗戰初期,陳群夥同梁滿鴻志等最先降日,當了漢奸,在南京維新政府中相繼擔任了內政部長等要職。他與同時擔任了綏靖部長要職的任援道一起,是維新政府中的關鍵人物。在汪精衛政權取代、接收了他們的維新政府後,他又入閣作了汪偽政權中的考試院長、中執委等要職。陳老八喜歡談詩說文、嗜好藏書,同陳公博很談得來。他在自家的住所斥巨資修建了一所古色古香的藏書樓,名「存澤」書屋,藏書頗豐,並發誓待天下太平之後,要將他的「存澤」書屋弄得超過浙江寧波的有天下第一藏書樓之稱的「天一閣」。

  就在陳公博逃離南京去日本前夜,天上下著淒淒小雨,陳公博一人正在書房中愁腸百轉,思前慮後,繞室徘徨時,陳老八一人青衫一襲飄然而來與他長談。

  「人鶴!」陳公博苦著臉問陳群:「你是智多星,知識淵博,而今大局混沌局勢撲朔迷離,不知你對此有何見解?」

  「抗戰是勝利了。」陳群坐在沙發上,蹺起一隻腿來,悠然點起一隻香菸,緩聲說道:「然而,國內問題並沒有解決。好笑周佛海等人自以為聰明絕頂,不惜以我等作祭品去討好蔣介石,老蔣也以為天下就是他老蔣的了,其實不然!」說到這裡,陳老八抽了口煙,聲音愈發低沉:「殊不知蔣介石這個人,志大才疏,剛愎自用。在我看來,共產黨、毛澤東要比國民黨、蔣介石厲害得多。論文才武略,蔣介石哪是毛澤東的對手?別看現在老蔣有美國人撐腰,號稱四大國領袖之一。中國的天下,早遲是共產黨、毛澤東的!」說到這裡,陳群的眼神有些呆滯,握煙的手也有些發抖:「老夫今年已經五十有五,對於中國的明天,我已經完全絕望。現在是共產黨來,放不過我,國民黨來也饒不過我。而要我坐牢,我是絕不肯的。士可殺而不可辱。公博,我今晚來,不是要求你帶我走,而是向你訣別的。」說完這話,用指頭彈去菸頭上燒成了慘白的一段菸灰,再也無言。他們相對無言。似乎哀愁壓著了他們的舌頭,他們只能用一雙倦於審視人生的眼睛來傾訴心中無盡的悲哀。

  接著停電,陳公博要下人進來點上一隻紅蠟燭。燭光幽微,更顯得他們神思恍惚。陳群站起身來道別。他送陳群出門,別時互道珍重。第二天早晨聞訊,陳群已於當晚在家中服毒身亡,讓他不勝唏噓。求生的欲望迫使他即刻去找了今井斌武夫。

  「我願意接受重慶方面的審判,屆時我也自有話說。」陳公博對今井武夫陳述他的觀點,娓婉地表明了他希望急於逃亡日本:「可是,我不願這樣不明不白地死在亂軍之中……」

  「為陳代主席的安全計,當然是去日本越快越好。」今井武夫不無憂愁地說:「問題是,現在日本已經投降,一切行動都要經占領軍總司令美軍麥克阿瑟將軍同意、批准。此事,我已請示過駐華日軍總司令岡村寧次將軍,岡村寧次將軍命令我不得違令。」略為沉吟,又說:「我立即將陳代主席的意願報告大本營,最後決定取決於大營!」翌日,日本東京大本營秘密回電:同意陳公博一行秘密飛日。

  按原來的計劃是,陳公博一行飛到青島轉乘海輪赴日。負責陪同陳公博去日的小川哲雄慮事周密,在陳公博一行乘坐一架MC軍用小運輸機從南京起飛後,小川哲雄對陳公博分析,青島方面的情況瞬息萬變,去那裡很可能會自投羅網。不如就這樣直飛日本,雖然這樣有些冒險……

  陳公博同意了小川哲雄的建議,一行人乘坐MC軍用小運輸機直飛日本。

  MC軍用小運輸機飛到了公海上。陳公博蹙緊眉頭往舷窗外望去,天底雲暗,黑洋咆哮,狂風簡直就要一把將這隻竭力掙扎著的小飛機捏碎,扔到黑浪連天的大海中去。小飛機在烏雲與大海間艱難地爬行,轟轟的馬達聲顯得力不從心,透露出膽怯。飛機進入了一團比烏賊吐出的汁液還要黑還要濃的烏雲。立刻,舷窗內外都變得一團漆黑,顫抖著的小飛機似乎正在向著處處埋伏著兇險的不可知處飛去。轟隆一聲,隨著一聲炸雷響起,一道驚蛇似的閃電從烏雲中劃出一道裂口。接著,聲聲霹靂將飛機震得越發顛簸劇烈,風也趁機逞凶拼命拉拉拽拽,MC軍用小運輸機變得像一隻失去控制的陀螺,直往下墜……

  就在陳公博閉上眼睛聽天由命,席地而坐的隨員們發出的驚叫聲中,頑強的MC軍用小運輸機又拉了起來向前飛行。可是,它始終逃脫不了羈胖,被強大的氣流、團團的烏雲、道道閃電、陣陣雷擊包圍著、撕扯著、威脅著。它被忽兒拋進深淵,忽兒扔進深谷……飛機馬達發出陣陣參人的怪叫!陳公博覺得自己的心子被一隻怪手捏著、難受得氣喘,他彎下腰去,想癱到艙板上。可是,他坐在當中唯一的一把椅子上,腰上還束著一根保險帶,不能像席地而坐的周隆庠、莫國康等人一樣在艙板上亂滾。他們中,有的人吐了,有的衣服弄髒了,撕破了,狼狽極了。

  就在陳公博感到情況越來越不妙,在心中默念著遺囑時,倏忽之間,眼前出現了一個嶄新的天地。剛才的一切仿佛是做了一個噩夢。出現在眼前的天空那麼高遠、湛藍,太陽那麼紅艷,地下的太平洋平馴起伏,像是一匹碩大的可愛的綠色綢緞。陳公博從心底往外深深地吐了一口長氣,「山窮水盡疑無路,柳暗花明又一村」、「大難不死,必有後福」。他想,如果我的生活能象剛才經過的惡劣天氣一樣,那該有多好啊!

  下午四時,因為燃料不夠,陳公博等人乘坐的MC軍用小運輸機在日本山陰縣米子機場降落。

  負責護送陳公博的日本顧問小川在米子機場同東京的外務省聯繫後,陳公博一行在山陰縣小住了兩日。第三天,日本軍部派車將他們一行接到京都,被秘密安置在濃陰環繞,風就幽美、民族建築風格濃郁的金閣寺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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