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睡浴池,汪精衛享受特殊待遇
2024-10-08 12:51:09
作者: 田聞一
上海極司斐爾路是一條模範街。這是英美公共租界工部局在租界外強行修建的一條街。街上多西洋華宅,哥德式、日式、法式……即使是中式 建築也大都中西合璧「穿西裝戴瓜皮帽」――洋房上騎著中式飛檐斗拱的屋頂。林林總總,這條街可謂是世界上各種建築物的集萃地。
76號座落在長街中段,這是幢美輪美奐,占地面積達二十餘畝中西合璧的花園洋房。是這條街上建築面積最大,也是最引人注目的建築物。戰前,這是國民黨安徽省主席陳調元的華宅,每天每天,從早到晚,都有美妙的鋼琴聲從庭院深處飄出。上海淪陷後,76號為日本人強占。
1939年6月中旬的這一天,凡是經過極司斐爾路76號的人莫不瞪大驚奇的眼睛,都詫異怎麼在一夜之間,原先一幢漂亮、溫馨的華宅就變成了一座魔窟?大門外站崗的人,雖都穿著草綠色的軍服,荷槍實彈,卻又沒有戴帽徽領徽;一個個原先上海灘上的地痞流氓們都歪戴帽子斜穿衣,嘴裡叼根香菸,手中捏著兩個鐵彈子或核桃,賊眉鼠眼吊二郎當地將從大門前經過的人盯著看。仔細看這些人,更是讓人心驚肉跳。這些人不就是上海灘上臭名昭著的以張國震、顧寶林、趙嘉猷、夏殿元為代表的打架鬥毆、掌紅吃黑、殺人不眨眼的一群惡棍嗎!
倘若有膽量的停下步來,隔街往裡一看,更是嚇人一跳。院中那道中式二門改成了不倫不類的牌樓,橫閣上鐫著「天下為公」四個藍底白色大字――這是孫中山的名言。而在兩側掏出了兩個槍洞,從中支出兩挺機槍,黑洞洞的槍口正對著大街、對著路人。這座由上海灘上地皮流氓組成的準軍事組織,門口沒有掛任何牌子。路過這裡的人們不知道,就是這群由上海灘頭有名的流氓、惡棍組成的武裝團體,是日本人支持的汪精衛的特工組織,是汪精衛的看家本錢。也就從這一天起,上海極司斐爾路76號就成了人人聞之喪膽的魔窟。
76號內組織嚴密。汪記特工一開張300餘人――行動隊150人,其中20人暗布在新聞文化系統;20人搞情報,40人搞通訊……中層以上大都是原國民黨中統、軍統反正過來的幹部。此外,還有一些馬路政客、失意軍人。臭名昭著者中有唐惠民、馬嘯天、蘇成德、王天木、裘君牧等。76號的主管是周佛海,實際負責丁默邨、李士群、唐惠民。而暗中操縱者是日本「梅」機關的晴氣中佐。
76號的警衛大隊長吳世寶,更是「赫赫有名」,是上海灘頭人人聞之色變的魔頭。孩子夜哭,只要聽大人說「吳世寶來了!」孩子都會嚇得立刻噤聲。吳世寶是江蘇南通人,卻南人北相,長得身高馬大,滿臉橫肉,爭強鬥狠,目不識丁,粗野橫蠻,對上司卻很恭順。他原是上海公共租界上一間跑馬廳中的馬夫,後來改行做了汽車夫。那時,他還是個二等流氓,為「麗都」舞廳老闆高鑫寶開車,拜高鑫寶為先生,態度亦很恭謹,很得高鑫寶歡心。見吳世寶對自己孝順,高鑫寶便將自己的乾女、有些姿色受過中等教育,身材高大豐滿的佘愛珍撮合給了吳世寶為妻,讓吳世寶喜之不禁。佘愛珍這個人不僅讓吳世寶滿意,而且佘愛珍還是青幫「老頭子」季雲卿的乾女。婚後,吳世寶通過妻子佘愛珍的關係步步攀升。過後,季雲卿將吳世寶介紹給了李士群。真是人以類聚,物以群分;英雄識英雄,惺惺惜惺惺。李士群與吳世寶一見如故,很受器重,這樣,吳世寶搖身一變,成了76號中極有權勢的警衛大隊長,也成了李士群的打手和親信。
吳世寶上任伊始,特別賣勁。他命令76號的大門平時不要打開,所有人員一律從大門旁的小門進出。76號的守衛更是戒備森嚴,平時駐防站崗的特務有一個班。出入者需持證出入――那是一張淡藍色的卡片,卡片上印著莫名其妙的「昌始中學」、編有號碼、貼有本人照片,發證日期、騎縫章等一應俱全。若是進二門,還得出示一種紅色證件……吳世寶將76號弄得越發鬼氣森森,路上過此不敢側目。
8月27日這一天,上海愚園路上,早上就燥熱無比。雖然夜來下過些小雨。這天上午十點鐘左右,一派蔥鬱的樹木花草都垂著頭,躲在樹蔭深處的知了有一聲無一聲地漫聲叫著,讓人昏昏欲睡,街上寥無人跡。而1136弄門前崗亭里站崗的日本憲兵,雖然汗水濕透了軍衣,但還是持槍站得得筆直,木桿似的。能讓日本憲兵站崗的人,決不是無名之輩――住在1136弄這幢花園洋房中的不是別人,是汪精衛、陳璧君夫婦。
這幢華宅原先是國民黨交通部部長王伯群的私宅。當年,王伯群出任上海大廈大學校長時,與該校校花保志寧戀愛、結婚。王伯群為金屋藏嬌,不惜斥巨資在這裡大興土木,修建起華宅。這條弄堂內,住的也都不是無名之輩,間隔有序的十餘幢花園洋房內,分別住著周佛海、梅思平、陳春圃等汪記政權高官。
下午五時後,天氣稍微涼快了些。三輛鋥亮的轎車首尾銜接,徐徐駛出愚園路後,調頭向西疾馳。中間那輛車上,坐著汪精衛和他的內侄陳春圃。這是輛由日本人配給的高級防彈車。
汪精衛這是往極司斐爾路76號去視察。明天,他寄於很大期望的汪記國民黨第六次全國代表大會,將在那裡召開。必須走好這一步!只有走好這一步,他才能名正言順地出來公開活動――搭班子,還都南京……
一路看去,大街上已是華燈閃爍。不夜的大上海,排山倒海般撲進眼帘。
「姑父!」坐在身邊的陳春圃私下都這樣稱呼汪精衛,「姑媽(陳璧君)昨晚從香港打電話找你,大概沒有找到你,打電話問我,問姑父你到哪裡去了?」
「啊!」汪精衛的神情一時有些緊張,也有些尷尬。他沒有正面回答,只是問坐在身邊的陳春圃,「你是怎麼回答你姑媽的?」
「我對姑媽說,姑父這幾天為籌備全國代表大會,很忙,很可能到極司斐爾路76號去了,也可能到別的什麼地方去了。」
「很好。」汪精衛點了點頭,臉上露出欣慰的笑。
這一切,陳春圃都看在眼裡。他知道,姑父――汪精衛在上海有個相好,這些天趁姑媽不在,汪精衛與他的相好約會很忙。在這個問題上,平時將汪精衛管得很緊的姑媽要是知道,昨晚姑父去會他的相好去了,那不知要出什麼事呢!陳春圃曾留學蘇聯,在汪精衛、陳璧君帶在身邊的幾個內侄中,他是最有頭腦的,也有一些才具,因此頗受汪精衛賞識、信任。聽陳春圃這一說,汪精衛高興之餘,乘機扭轉了話題。
「你姑媽在電話中怎麼說,那個書呆子肯不肯回來?」汪精承說的書呆子指的是陳公博。陳璧君此次赴港,就是專程去動員陳公博回來的。
「那個書呆子還是不肯回來。」
「那就再等一等吧!」汪精衛失望地將身子往後面沙發背上一靠,嘆了一口氣。他們夫婦之所以希望陳公博儘快回來,是他們清醒地認識到,周佛海是個有野心的人,靠不著。而陳公博脾氣雖然怪些、大些,但卻是他汪精衛最可信任的,也是他未來中央政府中不可或缺的人物。
看姑父失望的神情,陳春圃想了想又說:「姑姑在電話中還要你原諒禇民誼。她說,『打虎要靠親兄弟,上陣全看父子兵』畢竟是自家人要靠得住些……」
「這個民誼呀!」汪精衛苦笑著搖了搖頭。車內天光很有些暗了。陳春圃儘管看不清姑父的表情,可還是感悟得出那分鄙屑。他當然知道褚民誼和汪精衛夫婦的特殊的關係:禇民誼的妻子陳禹貞是陳璧君母親衛月朗的養女,汪精衛同褚民誼算是「連襟」。時年51歲的禇民誼出生於浙江吳興一個官僚士大夫家庭,先後留學日本、法國。雖拿了兩頂博士帽子,其實糊塗,辦不成什麼大事。那樣一個大胖子,喜歡並擅長的儘是些踢犍子、放風箏、唱京戲類玩意。月前,當汪精衛在香港發出《艷》電後,時任上海法中學校研究部主任的褚民誼在全國人民的討伐聲中,深怕與汪精衛有所沾染,為洗刷自己,竟連續在報上發表聲明:「汪氏的一切概不知悉,一切同我概不相關……」
就在汪精衛沉思默想時,汽車「戛――!」地一聲,停在了極司斐爾路76號大門前。坐在前頭那輛車上的日本憲兵,下來同守門的特務辦了交涉後,兩扇平素關得緊緊的鐵門洞開,讓汪精衛乘坐的「林肯」牌轎車一直駛進去,在庭院深處的那幢主建築――那幢大洋房前停下來。
候在階下的丁默邨、李士群趕緊趨步上前,輕輕拉開車門,手一比,曲身迎候道:「汪先生,請!」
汪精衛笑吟吟地下了車,由丁默邨、李士群陪著,巡視了大樓內會場,聽取了這兩個特務頭子擬採取的保安措施匯報後,頗感滿意。完了,汪精衛欲回家,李士群卻說,「汪先生,你今晚最好就住在這裡,安全些。待明天開完會,你再晚一天回愚無園路,這樣保險些。」見汪精衛一副既不樂意卻又狐疑萬端樣,他解釋,一副談虎色變的樣子:「上海灘這幾天重慶暴力團囂張得很。汪先生可能還不知道吧?就是今天早晨,季雲卿被暗殺了,死在他家門前。」
「啊?!」汪精衛被嚇住了,略為沉吟,他問李士群,「那我睡在哪裡?」
「我們早為汪先生準備好了。」李士群、丁默邨這就領汪精衛去看為他準備的臥室,陳春圃緊隨其後。他們進入李士群的臥室,李士群緊走兩步,推開房間浴室。浴室內有個碩大的白塘瓷浴缸,上面架一張繃床,很是簡陋。李士群指著架在浴缸的繃床對汪精衛說,「這裡最安全,汪先生就睡在這裡。」
見汪精衛眼睛都大了,驚訝中流露出一絲氣憤,丁默邨趕緊解釋:「為了安全,我和士群晚上也都睡在浴室,臥室只不過是裝樣子的。」說著用手拍了拍周圍的牆壁,只聽當、當作響,原來浴室周圍團轉的板壁都是特製鋼板,門一關,裡面就是一座天然的堡壘,刀槍不入,安全極了。
見兩個特務頭子都如是說,汪精衛只好答應委屈自己。不過,他又還作了布置,他睡浴室內,陳春圃睡李士群的臥室,臥室外面走廊上由日本憲兵晝夜巡邏保衛……
1939年8月28日的黎明姍姍來遲。
一大早,76號的街坊鄰居和路人無不驚奇,往日這座神神秘秘、鬼氣森森的大院怎麼布置得牌坊似的熱熱鬧鬧?一夜之間,大門外搭起了一座高大牌坊,中間綴有一個用彩色燈泡組成的「壽」字。原來,76號竭力營造出內中什麼人在做生日假象,深怕別人知道裡面今天要召開一個打上汪記色彩的「國民黨第六次全國代表大會」。為了以防萬一,又由日本人出面,請他們軸心國盟友、此段租界主人義大利駐軍司令部派出官兵100餘名,在76號周圍荷槍實彈地巡邏警戒。
說也怪,晨九時,當代表們陸續入場時,本來朗朗晴天忽然間下起滂沱大雨。
一輛輛載著代表的汽車,頂著不期而致的滂沱大雨,開到76號的側門。這些所謂來自全國各地的代表,都是七拼八湊的,共有二百餘名。這些代表之所以來與會,好些是奔著一筆豐厚的酬金而來,而有些有點地位的代表,則是被特務們威逼著來的。而且,這些代表中,有些連國民黨員都不是……大都互不認識。每一個後來者都引起彼此間的驚詫。他們先簽到。領了材料後,再將一朵大紅花戴在胸前,進入會場胡亂坐了。抬起頭來,只見主席台正中牆上釘著兩面國民黨的青天白日滿地紅旗幟。兩面旗幟中間則掛著孫中山遺像,遺像下面貼著孫中山遺囑中名句:「革命尚未成功,同志仍需努力」。台前,簇擁著冬青和盆花。執行會議的主席們開始魚貫入坐。他們是:汪精衛、周佛海、陳璧君、褚民誼、梅思平、陶希聖、高宗武、林柏生、陳春圃、曾醒等。
十時正。會議的主持者周佛海宣布:「中國國民黨第六次全國代表大會現在開幕,請大家起立。」座下二百餘名代表齊刷刷站起,樂隊奏起國民黨國歌:「三民主義,吾黨所宗……」久違了的國民黨國歌在禮堂內滾動,讓代表們自己聽來都覺得不是味,心情各異。因此,當周佛海宣布「請同志們坐下」時,好些代表還在發神,一個個伸長頸子,像一隻只待宰的鵝。
接下來,當大會秘書長梅思平出來宣布議程後,主角汪精衛出場了。他今天的著裝是考究過的,穿一身筆挺的白西裝,頭髮梳得溜光,腳下皮鞋鋥亮,言談舉止也不乏英俊瀟灑,可神情憂鬱。向來在人庭廣眾中擅長演講、侃侃而談的他一反往常,講話異常簡短。當他在講話中以「國勢艱危,未來任務艱巨,同志們仍需精誠團結,共赴國難」結束時,聲音抽泣。
在沉悶的氣氛中通過大會主席團人選後,由梅思平代表主席團宣布即日起修改國民黨黨章、廢除總裁副總裁制,設中央執行委員會,設主席一人。主席為汪精衛。讓大家鼓掌通過後,梅思平又宣布,接下來,「中央政治會議」即將擇日召開,會議上將建立新的「國民政府」,為「還都南京作準備」云云。
中午舉行了盛大的宴會。
午間休息時,大樓前忽然傳來鬧哄哄的吵嚷聲。大家都覺得奇怪,本來出席這個會議的代表都是汪精衛手中的提線木偶,還有什麼值得爭吵的?有好事的代表就去看,只見上海代表汪曼雲、蔡洪田會同浙江代表沉爾喬、章正范、湖南代表戴策在主樓前,氣呼呼地對守門特務聲稱要見汪主席。
周佛海大大咧咧出來了。他以當仁不讓的口吻對這些鬧事的代表說:「汪主席正在休息,你們有什麼事,可以對我說。」
這就有連連詰問:
「盧英是個出名的漢奸,他怎麼也來出席黨代會?」
「不僅如此,聽說盧英還被列入了中央委員人選,這是怎麼回事?」……他們議論紛紛,受辱似地氣憤難平。
周佛海馬起一張臉回答:「盧英是不是漢奸,後世自有公論。不過,我現在想告訴大家的是,盧英雖是第一個公開為日本人工作的國民黨員,但是大家不要忘記,當汪先生從河內回到上海時,是盧英第一個公開站出來響應汪先生的和平運動的。他以極大的熱情去迎接汪先生時,出了車禍,差點把命都丟了。另外,我還要提醒諸位這樣一個現實,盧英現在是上海維持會的警察局長,負責各位的人身安全。如你們這樣一鬧,引起盧英的誤會就不好了!」周佛海這一番暗示性、威脅性的話一說,在場的已經打上汪記標誌的漢奸們再說盧英,就如戰場上五十步笑一百步的逃兵。大家都是,不過程度不同而己,他們還能說什麼,鬧什麼呢,就都怏岟而去。
下午開會時,大會副秘書長陳春圃、羅君強將中央委員候選人名單發下來,好些人一看都傻了眼。委員名單中,不僅有盧英,而且好些聲名赫赫的大漢奸也都名列其中,名列前矛。有維新政府中頭面人物梁鴻志、溫宗堯、陳群、任援道;還有華北臨時政府中的頭面人物王克敏、王揖唐等等。場上頓時竊竊議論起來,有些騷動不安。有個叫胡志寧的代表霍地站了起來,因為激憤,滿臉通紅,正要發話,腰挎左輪手槍的李士群帶著凶神惡煞的張國震、顧寶林大步走了上來,往他兩邊一站。胡志寧就像老鼠見了蛇,立時萎了,一屁股坐下來,嚇得什麼話都不敢說了。周佛海見狀乘機趁熱打鐵,他在主席台上揚著手中的名單說:「這份中央委員名單若是大家沒有異議,請鼓掌通過!」說著,帶頭鼓掌,場上響起了寥落的掌聲。
「好!」周佛海一錘定音,「全部通過。現在進入大會最後一項議程,請汪主席宣讀大會宣言。」
步上講壇來的汪精衛似乎很疲憊,他低下頭,正對著他的麥克風裡響起他略有些沙啞的誦讀聲,「……但求能挽國家民族於將亡,而致之於復興,即無愧於先烈,無負子孫,此外一切生死、禍福、榮辱、毀譽皆當置之度外,黨內之能精誠團結胥繫於此,而對於全國有志之士能真實合作,向和平反共建國之目標攜手前進,亦胥繫於此也!」畢竟是做賊心虛,汪精衛念完後,環視台下,補充說:「外面有人造謠污衊,說我們是日本人的傀儡。請大家看看,我們今天會場裡有沒有日本人?」汪精衛說完這些,退回主席台上坐下,周佛海復又上去宣讀法規草案。
這時,羅君強急匆匆走上主席台,來在大會秘書長梅思平身邊俯下身去,神色驚慌地說了幾句什麼。梅思平臉色大變,立即起身,跟著羅君強走下主席台,出了會場,進了樓上一間小客廳。
小客廳里已有日本人鐵青著臉在那裡等著了。見了正副秘書長梅思平、羅君強,「梅」機關干將犬養毅對他們劈頭髮問:「你們這是什麼意思?」說著將大會上午大會下發給代表們,再三囑咐不准外傳的一份文件――「組織法」拿在手中猛搖:「你們事先信誓旦旦承認滿洲國,為何在下發的這份文件中又有『東三省』一說?」說時,這個不穿軍裝但武士道精神十足的日本特務,彈簧似地從沙發上直起身來,將手中握著的、上午大會秘書處下發給代表們的「組織法」拍到梅思平手中,大有證據在手,興師問罪的樣子。
梅思平心中詫異,而反應敏捷。他回答說:「閣下手中這份『組織法』中的問題,是我們秘書處個別人員在操作時粗心大意,工作出了疏忽所致,現在已經改了。此次大會準備工作不夠充分,時間又急,好些法規都是套往屆政府舊例。因此,『組織法』中出現了『東三省』,並非我們故意。」
「閣下適才提到的問題,我們已經察覺,所有下發文件也都悉數收回,正在追查,怎麼少了一份?還沒有追到原因。想來,少的一份正是閣下手中這一份。請問,閣下手中這一份文件是誰給的?」梅思平這急中生智的一說一問,理由堂堂正正,無理成了有理,反讓犬養毅尷尬起來。
「這個麼,原來是這樣的,哈!」犬養毅咧開大嘴一笑,連說,「誤會。」也不解釋他手中那分文件的出處,只是順勢下台,說是,「解釋清楚就行了。你們忙吧,再會!」並主動伸出手同梅思平、羅君強握握,然後走人。
梅思平、羅君強打發了犬養毅這尊瘟神,鬆了一口氣,連說,「我們營壘里出了可怕的叛徒,這人是誰,快回去查查!」他們回到大會秘書處,責令秘書們將中午收回來的文件按名冊對號索查,查出來的結果令人後怕。原來這個沒有將「組織法」歸還大會秘書處,而是直接送給日本人告密邀寵的不是別人,正是76號特務頭子、在日本人眼中看漲的李士群!
大會休息時,梅思平將此事直接問及李士群,李士群也不隱諱,說是。梅思平奈何他不得,只得苦笑作罷。
大會只開了一天,當天下午結束。就在大會結束前,周佛海又走上台來宣讀了一個大會主席團動議,說是,「汪(精衛)同志倡導和平,艱貞奮鬥,挽救危亡,解民倒懸,大會全體應致敬意,以表尊崇。」於是,與會代表200餘人一起起立,提線木偶般同台上主席團人員一起,向汪精衛三鞠躬致謝。
汪記國民黨全國第六次全國代表大會就這樣走走過場完結了。然而,會後報載這次會議卻說開了三天。汪記機關報《中華日報》宣稱:「中央黨務機關負責人員,選出中執會常推定如次:汪精衛、陳公博、周佛海、梅思平、丁默邨、林柏生、陶希聖、高宗武、李聖五、陳群。」顯而易見,汪記國民政府已見雛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