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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日本人的調門怎麼忽然變了

2024-10-08 12:50:48 作者: 田聞一

  1938年12月22日早晨。

  周佛海等人正在飯廳吃飯,先吃完飯去街上散步的陶希聖這時瘋了似地一頭沖了進來,手裡揚著一張剛出來的,散發著油墨香的中文《河內日報》,大聲嚷嚷:「登出來了,近衛第三次對華聲明發表了!」大家忙丟下飯碗,上去看。

  「別搶,別搶!」陳璧君說,「讓佛海念。」大家安靜了下來,只聽周佛海用他那湖南音濃郁的北平官話大聲念了起來,「……帝國政府始終一貫依照今年以來屢次聲明之方針,徹底擊滅抗日之國民政府,與新生之政權相提攜,建設東亞新秩序。中國新政府之基礎,已趨鞏固,支那各地擁護新政府之運動,亦澎湃不已,新中國建立之時機已成熟……」周佛海念著念著,聲音卻是由高漸低。念完了,大家好半天都沒有說話,面面相覷。

  「不對呀!」好久一會,陳春圃像剛從噩夢中醒過來似的說,「近衛的口氣怎麼變了呢?他原來只要我們承認滿洲國,承認華北為中日反共協作區。如此,他保證在兩年之內將在華日軍全部撤走……怎麼這次避而不談撤軍,反而給我們增添了許多和談苛刻條件?如此一來,我們還有什麼主權可言,我們未來的國民黨中央政府豈不是成了日本人刺刀下的傀儡政權?早知如此,我們何必冒險出離重慶,來到河內?現在弄得我們是上不沾天,下不沾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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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近衛葫蘆里賣的究竟是什麼藥?」連一向號稱「和平運動砥柱中流」的周佛海也憤然了,他一把扔下手中報紙,在地上踱來踱去,一副愁眉苦臉的樣子。大家亦都大罵近衛,相互唏噓,如喪考妣。

  其實,他們不能怪日本首相近衛說話不算話,他們這是自作自受。日本國內各派政治力量向來鬥爭激烈,此起彼伏,異常複雜,政局並不穩定。年來在日本,激進好戰的陸軍少壯派異軍突起,大有獨霸政壇之勢。他們不知道,就在二十多天前,在一次天皇召開的御前會議上,專門負責對中國誘降的特務機構「梅」機關機關長影佐禎昭少將,在會上提議通過他們在香港同梅思平、高宗武簽訂的《調整日華新關係方針》時,卻受到陸軍鷹派人物的指責。他們認為這份《調整日華新關係方針》過於溫和,要求修正。會上,以東條英機為代表的鷹派和以近衛為代表的鴿派進行了激烈的爭論。爭論的結果是,鷹派占了上風。因而,近衛文職內閣發表的第三次對華聲明,口徑語氣與以往大不一樣,有一種推翻前言,咄咄逼人的架勢。

  汪精衛一瘸一拐下樓來了,詳情他已知悉。原以為他會拿出什麼主意,不意他卻像霜打了似的,頹然坐在沙發上,雙手捧著頭,一言不發,一副無可奈何的樣子。

  大家議論紛紛。有的說,「乾脆依了蔣先生的,現在既然已成騎虎難下之勢,不如到海外當寓公去算了。」

  有的說,「還是陳公博聰明,不像我們脫鞋下水,他說『日本人就那麼靠得住麼?』看得真准。」

  「不行,不行!此時散夥,豈不是前功盡棄,功虧一簣?」雖然也有人反對,但「散夥論」還是占了上風。

  這場景讓陳璧君實在看不下去了,她火了,眉毛一挑,當眾向汪精衛吼喝道:「兆銘,大丈夫遇事哪能這樣垂頭喪氣?船載千斤,掌舵一人,你得拿出主見來!」

  經夫人一喝,汪精衛清醒了,他挺直了腰板,環視眾人,開始侃侃而言:「和戰大計,事關國家民族之生死存亡。現在我們是棋盤上過河的兵――只能進不能退。」頓了頓,他繼續說下去:「我等為和平運動冒險出離重慶,輾轉赴河內,決非是為個人私利。現日相近衛第三次聲明雖較前言論有所偏離,然我等可與之協商,決不能退。退,能退到哪裡去?決不能亂了陣腳,功虧一簣,讓人貽笑大方。此刻,我擬發表一個公開聲明,將我等為國是一腔赤誠昭告國人,也給重慶政府一個反省的機會,不知各位以為如何?」

  汪精衛雖然平素看似陰柔,但畢竟是一個宦海沉浮多年的老黨棍,資歷聲望在此。他這一說,伶牙利齒,咄咄逼逼人,猶如獸王出山一吼,百獸噤聲,大家一致贊成,再無雜音。

  「這份事關重大的聲明誰寫呀?」汪精衛一笑問。在坐的都是些鐵筆御吏,都能寫卻都不願寫。周佛海十分滑頭地說,「這樣大事,自然非汪先生莫屬。那份傳諸久遠、聲名遠播的《總理遺囑》都是汪先生執筆。當年日本辛亥同志著名的『丙午七人』討胡書也是汪先生的妙筆,連孫先生反覆推敲後也只改一字。這份事關重大的聲明,當然是汪先生寫!」

  在坐的人都深怕這件事關重大的苦差事落到自己頭人,因此,除陳璧君外,都給汪精衛「粉起」。沒有辦法,見推不脫,汪精衛抱著「跳火坑」的心情,苦笑一下,一瘸一拐地走到桌邊,提筆展紙,筆舞龍蛇,不假思索,頃刻間擬就一篇著名的、公開降日的文章。寫完擲筆,半是欣賞自己的文采,半是讓在場的大將們都知道內容,他念了起來:

  重慶,中央黨部、蔣總裁暨中央執委諸同志鈞鑒:

  今年四月,臨時全國代表大會宣言,說明此次抗戰之原因,曰:「自塘沽協定以來吾人忍辱負重與日本周旋,非欲停止軍事行動,採用和平方法,先謀北方各省之保全,再進而謀東北四省之合理解決,在政治上以保持主權及行政之憲政之完整為最底限度。在經濟上以互惠平等為合作原則」。自去年七月蘆溝橋事變突發,中國認為此種希望不能實現,始迫而於抗戰,頃讀日本政府本月22日關於調整中日邦交根本方針的闡明:

  第一點、為善鄰友好。並鄭重聲明日本對於中國無領土要求,無賠償軍費之要求,日本不但尊重中國之主權,且將仿明治維新前例,以允許內地營業之自由為條件,交還租界,廢除治外法權,俾中國能完成其獨立。日本政府既有此鄭重聲明,則吾人依於和平方法,不但北方各省可以保全,即抗戰以來淪陷各地亦可收復,而主權及行政之獨立完整亦得以保持,如此則吾人遵照宣言謀東北四省問題之合理解決,實為應有之決心與步驟。

  第二點、為共同防共。前此數年,日本政府屢曾提議,吾人顧慮以致之故,干涉吾國之軍事內政。今日本政府既以闡明,當以日德意防共協定之精神締造中日防共協定,則此種顧慮,可以消除。防共目的在防止共產國際之擾亂與陰謀,對蘇邦交不生影響。中國共產黨人既聲明願為三民主義之實現而奮鬥,則應徹底拋棄其組織及宣傳,並取消邊區政府及軍隊之特殊組織,完全遵守中華民國之法律制度。三民主義為中華民國之最高原則,一切違背此最高原則之組織與宣傳,吾人必積極的加以制裁,以盡其維護中華民國之責任。

  第三點、為經濟提攜。此亦數年以來,日本政府屢曾提議者,吾人以政治糾紛尚未解決,則經濟提攜無從說起。今者日本政府既以鄭重闡明尊重中國之主權及行政之獨立完整,並闡明非欲在中國實行經濟上之獨立,亦非欲要求中國限制第三國之利益,惟欲按照中日平等之原則,以謀經濟提攜之實現,則對此主張應在原則上予以贊同,並應本此原則,以商定各種具體方案。

  以上三點,兆銘經深思熟慮以後,以為國民政府應即以此為根據,與日本政府交換誠意,以期恢復和平。日本政府11月3日之聲明,已改變以往聲明之態度,如國民政府根據以上三點,為和平之談判,則交涉之途徑已開。中國抗戰之目的,在求國家之生存獨立,抗戰年余,創巨痛深,倘猶能以合於正義之和平而結束戰爭,則國家之獨立生存可保,既抗戰之目的已達。以上三點,為和平之原則,至其條例,不可不悉上商榷,以求適當。其尤要者,日本軍隊全部應由中國撤去,必須普遍而迅速。所謂在防共協定期間內,在特定地點允許駐兵,至多以內蒙附近之地點為限,此為中國主權及行政之獨立完整所關,必須如此,中國始能努力於戰後之休養,努力於現代國家之建設,中日兩國壤地相接,善鄰友好有其自然與必要,歷年以來,所以背道而馳,不可不深求其故,而各自明了其責任。今後中國固應以善鄰友好為教育方針,日本尤應令其國民放棄侵華侮華之傳統思想,而在教育上確立親華之方針,以奠定兩國永久和平之基礎,此為吾人對於東亞幸福應有之努力。同時吾人對於太平洋安寧秩序及世界之和平之保障,亦必須與關係各國一致努力,以維持其友誼及共同利益也。謹此提議,伏祈採納,汪兆銘艷。

  汪精衛念完了,周佛海、曾仲鳴、陳春圃、陳璧君等不約而同地鼓起掌來。

  「好。既然大家都同意這篇文字,就事不宜遲!」汪精衛看了看大家激動的表情,開始點將:「這篇文字就請希聖帶去香港,讓顧孟余看後,交林柏生在29日的《南華日報》上全文發表。」

  陶希聖正想離開河內,聽此如蒙大赦,趕緊從汪精衛手上接過這篇文字,他很敏感,總覺得在河內在要出點什麼大事。

  向來奸滑,遇事總是先上一步的周佛海對汪精衛說:「汪先生,看來我也得到香港去。」

  「周先生怎麼能走?」陶希聖深怕周佛海把他的美差敲了,趕緊說,「你是汪先生的首席輔佐,你走了,汪先生有事找你商量怎麼辦?」

  「現在的大問題是兵馬未動,糧草先行。」周佛海振振有詞,「汪先生要我當財政委員會主任,我得到香港籌款。」看這句話說到汪精衛心上去了,周佛海笑道:「有什麼辦法呢,開門七件事――柴米油鹽醬醋茶,總不能讓大家餓著肚子去救國吧!」

  汪精衛點點頭,「對的,佛海應該去。」

  香港,是當年英國人仗著船堅炮利,從清政府手中搶去的一塊寶地,號稱「東方之珠」。它傲然屹立於維多利亞海灣,如同枕著一隻溫柔而有力的臂膀,是南中國海一塊不可多得的珍寶,無論戰略地位和經濟地位都十分重要。它由新界、九龍、港島三部分組成,總面積一千平方公里左右,新界同深圳相接。那裡一年四季天高雲淡,有金色的沙灘,有綿長的海岸線,特別是一律都是深水港。萬噸巨輪鱗次櫛比地停靠在港灣內,猶如寶寶睡在母親甜美的搖藍里。它是在二十世紀最先進入現代化都會和世界著名金融中心的地方。麗日藍天下,港島上幢幢華美的大廈,都是世界上著名的大銀行、大商行……利劍般插向碧空,非常繁華。而隔著維多利亞海灣與港島相望的九龍則保持著繁華中的寧靜、新界更是一派田園風光。香港,既是世界名港、金融中心又是旅遊勝地。

  1938年12月28日這個早晨。一輪紅日披著霞光,剛剛從維多利亞海灣上騰起空中,在銅鑼灣顧孟余那間闊氣的花園洋房裡,西裝革履的周佛海、陶希聖已坐在主人那間臨海的備極豪華的客廳里高談闊論了。

  顧孟余同陳公博一樣,也是汪精衛器重、信任的人,是國民黨內的改組派重要人物;與陳公博一起,長期作為汪精衛的左膀右臂。汪精衛作行政院時,顧孟余作鐵道部長,後作更重要的國民黨宣傳部部長。蔣介石將國民黨內大權獨攬後,雖然一時並沒有將顧孟余解職,但因為顧孟余長期留住香港,遺職由周佛海代行後正式繼任。

  顧孟余是個自恃有才,性情傲慢,皮膚白皙,身姿頎長,衣著考究的中年人,戴副金邊眼鏡。這會兒,他坐在沙發上,架起二郎腿,背對著落地大玻窗,一邊品著咖啡,一邊細細看著陶希聖帶給他的那篇由汪精衛親筆撰寫的重要文章。當他看到第二遍時,眉毛不禁皺了起來,因為激憤,細長的手指也有些抖動起來。

  「汪先生這分艷電不能發!」他「啪!」地將文稿拍在玻璃茶几上,看了看周佛海、陶希聖:「汪先生怎麼這樣說呢!我是堅決反對汪先生這樣說。一句話,我是決不當漢奸的!」話很刺耳。而坐在一邊的《南華日報》社社長、西裝革履的矮胖子林柏生卻當即將顧孟余的話打回去。

  「顧先生!」他針鋒相對,「汪先生要我們把這篇艷電給你看,是汪先生看得起你。你有不同看法是你的事。汪先生指定我將這份文稿在29日的《南華日報》上全文發表,那是板上釘釘子。文稿上署了汪先生的名,你我都無權反對!」

  「好吧!」看了看在坐的周佛海、陶希聖的神情,顧孟余站了起來,做出一副送客的姿勢,火氣很大地說:「既然你們能夠代表汪先生,我同汪先生的緣就算盡了。」林柏生收起文稿,同周佛海、陶希聖氣哼哼地挾起皮包,走了。從此,果然顧孟余同汪精衛們斷絕了任何關係。

  汪精衛的文稿――艷電如期在29日的《南華日報》上以頭版頭條的顯要位置刊登了出來。國內國際輿論立刻大嘩。《路透社》評論員的文章可謂一針見血,最有代表性;該報評論員以其西方人的幽默筆調,如此評論:「這位時常犯規而又屢次踏回正途的政界頑童(汪精衛),這回終於永不回頭了……」

  朝陽從窗外一株肥大的蕉葉上漫過,再從淺網窗簾上瀉進室內。於是,無數金色的斑點便在地板上閃爍游移,風吹過,編織出一個個新奇好看的波浪狀圖案。

  晨九時,習慣晚睡晚起汪精衛起床了。陳璧君穿著休閒服走出臥室,去到隔壁,將一個描金漆盤――女傭已經端來放在外間的早點端進臥室,放在床頭柜上。盤裡,有一杯正在冒熱氣的牛奶。一個瓷盤裡放有兩個牛角麵包,旁邊一隻小碟里裝有一隻烤雞腿。此外,有一張折迭好的還散發著油墨香的剛出版的中文版《河內日報》。汪精衛懶得真是夠可以,穿一身寬大睡袍的他,腳上穿著一雙拖鞋,去隔壁盥洗間洗潄後過來,竟又將身子歪在床上,懶洋洋地將頭靠在床檔頭上,將那杯加糖牛奶從托盤裡拿起來,一邊慢慢喝著,一邊看報。

  這時,陳璧君也開始做她的早課――坐到了梳妝檯前。一邊對著那面瑩澈的義大利進口鏡梳妝,一邊用渾園得像一節節小香腸似的手,「咔!」地一聲扭開了那架放在梳妝檯上的美國短波收音機的開關,收音機里開始傳出一陣輕微的電流的沙沙聲。她調了調諧,雜音消失。

  「美國之音、美國之音!」收音機里傳出一位女人軟綿綿嬌滴滴的聲音,接著是一陣輕快的廣東音樂。樂聲停,那女人用北平(京)官話開始播音:

  「據重慶電台廣播。昨日,國民黨中常委發布文告:『汪兆銘承本黨付託之重,值此抗日緊急之際,擅離職守,匿跡異地,散發違背國策之主張。艷日來電,竟主張以敵相近衛根本滅亡我國之狂悍聲明為名逞搖惑人心之技,而其電文內尤處處為敵人要求曲意文飾,不惜顛倒是非,為敵張目;更復變本加厲,助售其欺。就其行而言,實為通敵求降。據此,中常委決定,撤銷汪精衛一切職務,永遠開除其黨籍,以儆效尤!」

  在插入一段輕快舒曼的音樂《良宵》之後,那位《美國之音》華語女播音員繼續播送:「另據重慶中央社訊,中國國民黨第一、第四、第五、第九戰區高級將領以及他們所轄的各省政府機關,還有廣東、山西、廣西、山東、江西、四川、甘肅、河南、湖南、湖北、浙江、新疆等省的政府官員、民眾團體都堅決表示與蔣委員長一致的態度,紛紛通電,要求國民政府明令通緝汪精衛。

  「此次反對汪兆銘氏的浪潮,似乎來得比人們預料的激烈。據悉,從延安激進的共產黨人到素來親汪的粵軍將領,如張發奎、余漢謀等,也對汪持批判態度,而且用了『明正典刑,以肅紀綱』等激烈的措詞……」

  陳璧君聽到這裡,再也沉不住氣了,「叭嗒!」一聲關了收音機,氣呼呼地轉過身來,只見斜倚在床鋪上的丈夫早已停止了喝牛奶,神情緊張,臉色蒼白。看著夫人,汪精衛竭力沉著,他以裝出來的沉靜語氣對夫人說,「其實,我的艷電發表後,重慶的反映早在意料之中。可是,萬萬沒有想到的是,連川、滇、粵這樣一些向來由軍閥盤踞的地方也跟著重慶跑了,真是匪夷所思!」他很失意地仰起頭來望著天花板:「這樣一來,我的全盤計劃就被打亂了。本來,我已同日本人講好,他們不進攻川、滇、粵三地,我可以從中選中一地建立國民黨中央政府同重慶抗衡的。這樣一來,」他霍地站起身來,在屋裡焦燥地踱起步來,「我們該到哪裡建立我們的中央政權呢?我們只好將中央政府建在日占區,但,這樣一來,豈不是授人以柄!」說著,他大步走上前去,將放在床上的《河內日報》一把抓在手中,往地上一扔。

  「車到山前必有路,船到灘頭自然直。」陳璧君一邊安慰著丈夫,一邊彎下腰去拾起報紙。不意一看,也臉色大變,將報紙在手上幾抖,睜大眼睛,問了句傻話:「四哥,這張報,你看了沒有?」

  「沒有!」汪精衛轉過身來來,看著變臉變色的夫人,煩燥不安地吼了一聲:「我不是也在聽《美國之音》嗎?你看到了報紙上的什麼東西?」

  「你看,你看!」陳璧君指著報紙上的一段文字念,「日本內閣改組,首相近衛宣布辭職,平沼麟一郎組閣……」

  「什麼?什麼?我怎麼沒有注意到呢!」汪精衛趨步上前,一把從夫人手中搶過報紙,一看,頭都大了,真是雪上加霜。兩夫婦正在屋內窮思對策,女傭送上一份香港急電。陳璧君接過,一邊看一邊說,「是香港周佛海來的。」汪精衛接過來一看,讓他一喜一憂。周佛海在來電中報告的是他目前最感興趣的最新消息,「雖然近衛辭職,然上屆實力人物陸相板垣留任……」這讓他喜。但是電文中的「新相平沼與支持我的『梅』機關機關長影佐等人關係不深,對我態度冷淡,新的密切關係正在尋求之中……」這又讓他平添憂煩。

  但是,汪精衛很快就冷靜下來了。他將周佛海從香港來的密電收好,放入抽屜中,坐到桌前提筆展紙給周佛海回電指示,「設法尋求同平沼新內閣的密切關係……」電文寫好了,他對夫人說,「等一下,你將電報交由仲鳴發給周佛海。另外,我想同你商量一下,我們是不是在河內把文惺、文杰他們的婚事辦了?」

  「你真是昏了頭!」陳璧君睜大了眼睛,滿面慍怒,「這是什麼時候什麼地方,你竟要嫁女?你有這個心情?」

  「夫人,這,你就沒有想到了!」汪精衛慢慢解釋:「這一連串接二連三的消息,對我們很不利。前天,就在近衛發表第三次對華聲明後,情況你是看到的。我們首義九人中,有的人不就產生了動搖?今天這個消息更比近衛的第三次對華聲明還要引起震動。現在,許多人都在看著我們。這個時候,我們倘若有一點動搖慌亂,那就非坍台不可。為穩定軍心,我想!」

  「四哥,我懂了,就照你說的辦。」陳璧君這就又轉過身去梳妝,看著鏡子的自己,她說:「我馬上就去叫仲鳴給周佛海發電。文惺、文杰他們的婚事,你就不要費心了,一切由我來操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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