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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4-10-03 22:16:34 作者: 殷海波

  接下來的日子裡,我和燕紫保持了令人愉快的互動,我帶著她一起漫遊於這個城市的山水之間。她流連於路上的風景,我對她說山水是這座城市純樸而忠貞的情人,城市的荷爾蒙燃燒著昂揚的激情和流光溢彩,山水卻只是靜靜地依偎著,在少人矚目的冷清中孤獨地美麗著。她對提高徒步的難度沒有興趣,「我要睡在熟悉的或者讓自己覺得踏實的地方,我還要每天洗澡,把自己打扮得漂漂亮亮的」。

  我欣然地接受她美味的饋贈,我變成了她的「溫莎」,吃飽了喝足了,就在明媚的陽光下蜷曲在窗台上眯起眼睛打著盹兒。燕紫在美食的料理方面有著某種特殊的天分,而且豐儉隨意,有的時候隨便幾下就是一份美味的鐵板烏冬,講究起來,松茸海參做得分外考究。「每看到一樣食材我的腦海中就能想像出它經由我的手變成的食物的樣子。」這真是一種既神奇又實用的天賦。

  我們進入了一種好似戀人般的模式,一起邊走邊玩,一起吃吃喝喝,一起說說笑笑,一起開開心心,不過我們還不算是戀人,直到那一個晚上。

  「今天心情如何?」她在微信上問。

  「不好不壞。」

  「看你好像不大為工作上的事兒煩惱?」

  「習慣罷了。我有一個秘密管道,每天下班的時候我就打開蓋子,把腦子裡面認為不快的人和事統統扔進去,它們發出『啊——啊——』的叫聲,順著那個管道滑下去,那是個巨大的滑筒,滑下去的速度又急又快,一轉眼就沒了蹤影沒了聲音,我張望著看到它們不見了,就合上蓋子,拍拍手。所以就像你看到這樣子,沒什麼特別煩心的事兒了。」

  「咦,那豈不是有很多人,尤其是你的領導,被扔下去很多次了?」

  「這個嘛,這個不能具體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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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的這個方法不錯,我也要向你學習,讓領導天天坐滑梯!」

  「嗯,就讓那些人在掉下去的深坑裡聚會好了。怎麼,你心情不好?」

  「剛才不好,照你的說法做了,果真好多了,我現在去洗澡了!」她發了一個做鬼臉的表情。好吧,真能幫她開心也不錯。我打開音響,想聽一點柔和的曲子,於是就放了Acker Bilk的那張Stranger On Shore,過了一會兒,燕紫用語音呼叫我。

  「咦,你在聽音樂?」

  「唔,你說吧,我把音樂關小一點兒。」

  「別,別關,就這樣,我腦子裡想像的環境裡就應該有這樣的背景音樂。」

  我不禁笑了,「你腦子裡想像了什麼樣的環境?」

  「燭光,紅酒,『溫莎公館』的睡房……」她不說話了,好一會兒,就只有那首Stranger On Shore在空氣中瀰漫。

  「有一個兔女郎潛入了『溫莎公館』,她正在獨自等待一隻叫『溫莎』的貓!」

  她果真穿成了兔女郎,臥室里也果真點著蠟燭。我倆面對面相互注視著,我抱住了兔女郎,我已經不是當年那個毫無經驗的毛頭小子了。珠圓玉潤的身體從兔女郎黑色緊身衣的禁錮之下一點一點釋放了出來,她和我想像的一樣豐盈,這讓我的身體衝動起來。燕紫的身體也超出我想像的興奮,我發現她原來有如深諳廚藝一樣地深諳男女之歡。第一次的時候,她的呻吟就像是要陶醉我陶醉她自己的藍調布魯斯,帶著迷人的溫暖和慵懶。第二次的時候,那聲音就好像從身體的不同部位煥發出來,時而激動高亢,時而徘徊低吟,此起彼伏的相互交映著,我這時還覺得遊刃有餘,饒有興味地在腦子裡琢磨,有點兒弦樂四重奏的味道嘛。到了第三次,是的,第三次,一切都大大超乎我的想像,我必須要承認她的經驗遠在我的境界之上,我必須拼了,就算技不如人,體力總是要行的。身體的狀態這時達到了興奮的頂點,全身通了電似的。在我這超過三十年的人生里,這樣的經歷還實屬頭一遭。我大口地喘著氣,這樣一個平日裡斯斯文文的女子如何蘊藏著那麼大的能量?

  「這也是有高人指點嗎?」我半開玩笑地問。

  她搖了搖頭。

  我們倆並排地躺了一會兒,誰也沒說話。「最後這一次,又像什麼音樂呢?差不多是Dragon Force的重金屬搖滾Trough the fire and flames吧!」我差點兒被自己的想法逗樂了,今天這是徹底飄飄然的節奏了,到這會兒還在想著感覺和音樂,還是想想身邊的女孩兒吧,這個不可思議的女孩兒,就是那個感覺沒錯——一本偵探小說包了愛情小說的皮兒。

  「對了,」她這時突然側過身,支起身體來看著我說,「下周五晚上公司有一個舞會!」

  「舞會?」

  「是啊,我知道這聽起來很老土,說是什麼工會活動,你能幫我一個忙嗎?」

  「哦,什麼忙?」

  「做我的舞伴。」

  「可是我不會跳舞。」

  「不用跳舞,你陪我去露個臉就好了。」

  周五晚上7點30分,我準時出現在NGO大廈的大堂,正打算環顧左右時燕紫那張白潤的臉就出現在了我的面前,她穿了一件酒紅色的包臀魚尾裙,風姿綽約卻又簡潔幹練,我跟在她身後走進電梯,欣賞了一下她包裹在魚尾裙中帶著幾分優雅和性感的臀部。電梯在21層停下來,燕紫把手臂插進我的臂彎,我們並肩走出了電梯。

  那是一間用來舉行大型活動的多功能廳,樂隊演奏著一首慢搖的曲子,年輕人大多在鋪著紅色台布的桌邊喝著紅酒,吃著西餐和點心,三三兩兩地輕聲交談,這情形說是舞會其實更像酒會。

  「這是我們銀行和一家獵頭公司合辦的,邀請了一些科技企業的年輕人,說是為了擴大我們的交際圈。我們的工會主席堅持想搞傳統的舞會,獵頭公司做了點調整才成了現在這樣的清酒會,現在的年輕人不再跳交誼舞了吧?」燕紫在我耳邊說。

  「那可能是你們的工會主席舞跳得很好,想要趁機展示一下。」

  「據說他當年就是憑著這項技藝脫穎而出成為工會主席的,只是時代變化得太快,現在想要找個表演的機會恐怕都難了。」

  我們也走到桌邊,燕紫幫我拿了一杯紅酒,自己也拿了一杯。

  「燕紫,男朋友啊?」有個女孩兒走過來。

  「是啊!」

  燕紫應酬著給我們做介紹,這樣的介紹如法炮製了幾次。

  「這樣子沒準兒會耽誤你以後的好機會。」我湊到她耳邊說。

  「不會的,我根本就沒打算在行內找對象,對這樣的聯誼會也沒有任何期望。」

  她恢復了工作中幹練自如的表現。

  我放眼望著這房間裡相貌斯文的男男女女,他們兩三個人圍在一起輕聲地交談著,談吐優雅。

  我正四下觀望著,卻看見一對男女攜手步入舞池,人群中爆發出一陣掌聲,「你看那個男的,就是我們的工會主席,女的是我們的一位副行長。」大家這時都把目光聚焦在兩人身上,只見兩人從容不迫,拉開了架勢,果真跳得有模有樣,一看就是舞蹈的行家,人群中又響起一陣喝彩聲。那兩位熱舞了幾曲,就走過來給大家敬酒了,臉上掛著笑容,不時地叫出些年輕人的名字,幽默地打著趣,鼓勵大家慧眼識英,勿虛此行。

  「李行長好!」

  燕紫幾乎在那位副行長發現她的同時清脆地發出一聲問好。

  「哎喲,燕紫!這是你的男朋友嗎?」

  「是,李行長!」

  「好啊好啊,小伙子很帥嘛!」

  「您過獎了!」

  「哎,燕紫,什麼時候處的男朋友?」工會主席這時也轉過身來,他是那種儀表堂堂的中年人,五十多歲,就是那種擅長交際的人應該有的樣子,「我原打算今天晚上給你介紹一個人,哎呀,可惜,真可惜了!真的是個青年才俊!燕紫,你確定不要再看看?」

  「一心不可二用,謝謝劉主席關心!」

  燕紫靠在我的胳膊上,衝著他露出一個明亮的微笑。

  他面帶惋惜地衝著我說:「被你捷足先登了,小伙子!你可要好好珍惜啊!」

  「好啦,我們可以走了,任務完成!」目送那對男女的背影匯入遠處簇擁的人群,燕紫輕聲說,「有沒有什麼好玩的地方?」

  「讓我想想看。」我望著他們的背影,琢磨了一下那個工會主席剛才的話,燕紫那天就說是讓我來幫個忙的,看起來這個忙好像和這個會跳舞的工會主席有點關係。燕紫有很多不願意說出來的東西,比如關於她的父親,她幾乎從來不提及父親,她臥室床頭是一張她和媽媽的照片,兩個人長得很像。又比如她的廚藝師承何人,她為何對此諱莫如深?還有這個工會主席是否想打她的什麼主意又是為了什麼?還有……我其實能夠感覺得到,她小心翼翼地包裹著什麼,就像冬天裡的白玉蘭,在寒風中緊緊包裹著自己的花苞,她是要等到春天才綻放的,如果真有一個令她感到溫暖踏實的春天的話。

  「我想到了一個地方。」我們走出NGO大廈的大門,有一絲暢快的涼爽,風在夜色中舞動著長長的水袖,滑過我們的肌膚。二十分鐘後,我倆並肩走進一個燈光舒適、環境別致的藝術空間,那裡原本是些廢棄的廠房,現在被改造成了時尚的Loft咖啡廳、餐館和小型藝術館,廠房高大的外牆覆蓋著巨大的藝術塗鴉,一些廢舊的機器、管材被重新組合,刷上油漆,搖身一變成為後現代主義的藝術品,垃圾和藝術品之間有的時候只是一步之遙。

  我帶著燕紫來到一家坐滿了人的露天酒吧,燕紫盯著轉角處「Blackeagle」的原木圓形招牌看了看。好不容易在一個角落找了個位置,我倆坐下來,我給她點了一杯Sangarina,自己要了杯布朗尼。9點20分,The Rhythm Future Quartet[1]的爵士四重奏表演開始了。小提琴手錶情豐富有趣,充滿了挑逗,吉他手豎耳傾聽,悉心對答,仿佛羅密歐與朱麗葉在月下悲喜交加地傾吐衷腸。緊接著他們用出人意料的長音變調轉呈進入下一段歡快的旋律,低音提琴、小提琴、兩把吉他合奏出律動的節奏,將現場的氣氛瞬間點燃,觀眾一片掌聲與喝彩之聲。我開始了與演奏者的心靈共鳴——小提琴華麗的炫技是內心的疑問和堅持,荒腔走板似的不和諧變奏是困苦與掙扎,吉他不安地壓抑著心底的愛與煎熬,第二把吉他激盪著夢想的美好、悵惘、憧憬和迷茫,深沉而熱切地迴響著向著生命的高處飛翔,四把弦樂的交替變奏將熱烈、不屈和執著的主題推向高潮。樂手們歡笑著,搖擺著,樂曲在又一次的長音變調中戛然而止。有觀眾起立鼓掌,全場一片喝彩之聲。

  燕紫一直帶著驚奇的表情仔細聆聽著,她這時探過身來說:「爵士樂好似很有趣,很活躍,與我之前理解的慵懶的風格不大一樣。」

  「是一種生命的自由和奔放吧,生活太過現實,我們總要尋找一點讓自己的內心能夠飛翔的方式,沉浸在音樂中算得上是其中的一種了。」

  「蕭經理?」

  有人叫了我一聲,我抬起頭循著聲音望過去。

  深田邦彥這時站起身走了過來。

  「剛才就看到好像是您!」

  他彬彬有禮地和我打招呼,我倆聊了幾句。

  深田的團隊已經進駐到銀行來開展測試項目了,我和他有一定的交流,最常看到他的樣子是穿著一身凸顯身材的休閒西裝,兩條腿分開站著,抱著胳膊,手捏著下巴頦,思考。

  有一天肖燁像抱了一顆地雷一樣跑進辦公室。

  「哎,哎,我跟你們說啊,那個日本人,」她的樣子說不清楚是興奮還是驚訝,「深田,深田邦彥!」

  「深田怎麼了?」

  「你們能看得出來嗎,他,他是個同性戀!」

  「啊?不會吧?他長那麼帥!」

  「真是太可惜了!」

  認識深田的幾個女同事好一陣感嘆。

  「你怎麼知道的?」

  「張晨說的呀!」

  張晨是深田團隊的工程師,我看得出他對肖燁有幾分心思,賣這樣一個新聞給肖燁也算是製造談話熱點的方式吧。

  深田轉身回自己的座位去了,那邊坐了一個面目清秀的年輕男人。

  「他是誰呀?我怎麼好像見到過他!」燕紫說。

  「他嗎?」我也賣了個關子,「他可是個有意思的人,而且還和你有關哪!」

  [1]The Rhythm Future Quartet節奏未來四重奏,吉卜賽風格爵士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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