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4-10-03 22:12:58 作者: 何香久

  這件事把另一位總纂陸錫熊嚇了個臉兒黃。

  陸錫熊見紀曉嵐因為文源閣的書出現訛錯而受罰,心裡十分害怕,便奏請將盛京(現瀋陽)文溯閣全書一體復加詳核,並稱願意自己出錢,另行請覓校書熟手,率同前往文溯閣校書。紀曉嵐的門生、充任總目協勘官的禮部右侍郎劉權之,也奏請自備資斧前赴文溯閣校書。

  

  眼看這位比自己年輕近十歲的朋友嚇得六神無主,紀曉嵐心裡像翻倒了五味瓶。陸錫熊在《四庫全書》開館後,兩人同為主纂,一起「考字畫之偽誤」,頗有見地,他也是為《四庫全書》出力最多的人之一。為避免陸錫熊再出錯獲咎,紀曉嵐為他提供了二閣訛錯清單,陸錫熊一一抄錄,以備詳細核查。

  乾隆五十七年(1792)二月,陸錫熊率原班校書人馬趕赴盛京。

  偏偏那幾天連降幾場大雪,道路阻塞,山海關外,天寒地凍,陸錫熊中途感染了風寒,連嚇帶病,竟然一厥不起,二月二十五日,死在盛京。剛剛五十九歲,還是英年。

  同行禮部右侍郎劉權之接替其總校職任,督領校勘文溯閣書。復勘於四月末完竣。

  紀曉嵐得知陸錫熊死訊,十分悲痛,想起三天前,在朝房和同僚們閒聊,說:「從前陶淵明給自己作輓歌,我也自題一聯:『沉浮宦海如鷗鳥,生死書叢似蠹魚』,等我百年之後,各位將這對聯寫下來,悼念我就可以了。」劉墉說:「此聯如用來悼陸耳山,倒是很合適。」沒想到這個聯句真的就做了陸錫熊的輓聯。

  此後很多日子,紀曉嵐心裡一直平靜不下來,老友陸錫熊的聲容笑貌,總在眼前仿佛,讓他夜不能寐。面對陸錫熊遺像,披衣揮毫,題長句一首:

  性情嗜好各一偏,如火自熱泉自寒。

  文士例有山水癖,惟余此事頗無緣。

  東嶽嶒崚倦躡屐,西湖浩渺懶放船。

  幔亭峰下三度宿,亦未一訪虹橋仙。

  我去君來握使節,乃能煮茗千峰巔。

  旁人錯認陸鴻漸,前身猜是楊大年。

  羨君雅調清到骨,笑我俗病醫難痊。

  有如帶劍異左右,定知結佩分韋弦。

  寧識相與無相與,此故不在形骸間。

  蓬萊三島昔共到,開元四庫曾同編。

  兩心別有膠膝契,多年皆似金石堅。

  一旦東流驚逝水,至今南望悲荒阡。

  丹青忽見形仿佛,存亡彌覺情纏綿。

  況復衰翁已七十,黑頭久已成華顏。

  新交日換舊交少,鑿枘往往殊方圓。

  緣此傷心感曩昔,披圖相對不忍還。

  題詩半夜昏燈綠,招魂何處霜楓丹。

  老屋驚寒風瑟瑟,深冬釀雪雲漫漫。

  徘徊不寐坐長嘆,伊誰解識余辛酸。

  (《題陸耳山副憲遺像》)

  他懷想著與陸錫熊相處的每一個細節,又想到命運果然就是這麼一個捉摸不透的東西,有些事,簡直就是上天早就做了安排,有些事,任你怎麼想也想不出個道理,可它確確實實就那麼盲目而任性地發生在你身邊。就像翰林院正堂的那個中門,從來就是關閉著的,人說開了就對掌院學士不利。乾隆三十八年(1773),開《四庫全書》館,質郡王來視察,迎接的司員打開了中門,不久掌院學士劉文正公、覺羅奉公相繼去世。還有門前沙堤中,有一種土凝結成的丸。倘若不小心弄碎了,肯定有損於翰林。原心亭西北角,翰林中有父母在的,不能在那裡坐。陸錫熊當時也是學士,竟然不信,結果沒多久他父親去世了。陸錫熊是個「雅調清到骨」的人,不信那些世俗的東西,可有時候不隨俗就得撞南牆。


關閉
📢 更多更快連載小說:點擊訪問思兔閱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