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最是書生涕淚多 一
2024-10-03 22:10:40
作者: 何香久
乾隆四十四年(1779)三月,紀曉嵐擢詹事府詹事。
清代詹事府設立於順治元年(1644),是沿明制所設,本是輔導東宮太子之宮,但自康熙後,照例不立太子,而定詹事府之執掌為文學侍從,掌經史文章之事。初設詹事府,僅有少詹事一人。在設置當年十一月即被裁撤。其所執掌事務併入內三院。順治九年(1652)重新恢復設置,設詹事一人,少詹事二人,以內三院官兼任。專設詹事一人,掌管詹事府印信。順治十五年(1658)再度被裁撤,到康熙十四年(1675)才恢復。此後設滿、漢詹事各一人,均為正三品。其漢族詹事又兼翰林院侍讀學士銜。設滿、漢少詹事各一人,均為正四品,其漢員併兼翰林院侍讀學士銜。
詹事府內部,又分左右春坊及司經局,左右春坊設滿、漢左右庶子各一人,滿、漢左右中允各一人,滿、漢左右贊善各一人,掌記注、纂修之事。其漢員分別兼翰林院侍讀、侍講、編修、檢討等銜。
清朝廷不立東宮太子,詹事府自無專職,只是成為翰林院的一個附屬機構。凡有修書之事,編纂之役,詹事府詹事、少詹事等例得派充副總裁官或纂修官。有些職掌是與翰林院互兼的,如經筵講官、日講官、尚書房侍直、殿試充讀卷官、兼文淵閣直閣士、校理等銜,與翰林官相同。
司經局,設滿、漢洗馬各一人,掌經籍、典制、圖書刊刻及收藏之事。其漢員兼翰林院修撰銜。
沒過一個月,四月,紀曉嵐又擢內閣學士,總理中書科,兼禮部侍郎,至是,出翰林入中樞。
內閣學士的品級為從二品,紀曉嵐的官職,一個月不到就來了個三級跳。中書科是負責繕寫冊文、誥敕等文件的機關。從乾隆十四年(1749)起定為滿中書二人,其中資歷深者為掌印;漢中書四人,資深者一人為掌科。乾隆三十六年(1771)增設管中書科事漢內閣學士一人。
禮部古代稱「春官」或「大宗伯」,隋唐以後即為禮部。清代禮部的執掌,是管理國家祀典、慶典、軍禮、喪禮、接待外賓與學校、科舉等事的機關。
實際上紀曉嵐並未真正出翰林,乾隆皇帝只是借這個題目升了他的官職,他仍舊主持四庫館的編纂工作。
翰林院四庫館大廚的早膳時間,氣氛最熱鬧。
總纂、總校、總閱、分校、收掌、提調、協勘、黃簽考證等各員,濟濟一堂,一邊用早餐,一邊聊天。而這個時候,同僚們往往要纏著紀曉嵐講個笑話。紀曉嵐也願意借這個機會調劑一下氣氛,讓大家繃緊的心弦能有片刻的放鬆。
可是這天紀曉嵐卻不願意講笑話了,只是搖頭。人問:「紀大人今天怎麼了?」邵晉涵說:「昨天在琉璃廠逛書市,買了假古董,正惱火呢。」
這一下大家興致來了:「是嗎?紀大人火眼金睛,還能上假古董的當?不可能吧?」
有人問:「紀大人,這事是真的?」
紀曉嵐點點頭說:「實有其事。昨天逛書市,看見了地攤上有人賣古墨,用那麼一個漆盒裝著,盒子很破舊了;再看墨,有十六支,上面掛著白霜,一看年頭不淺。仔細看看行款,是羅小華監製的。」
陸錫熊說:「那是明代的了。」
紀曉嵐說:「我當時很高興,就買了回來。到家一試,那墨竟然是泥做的,外表染黑了,又塗了一層油煙。那上面的白霜,也是埋在潮濕的地上長出來的。」
大家笑了。
紀曉嵐說:「上這樣當我也不是頭一回了。乾隆十二年(1747)我參加鄉試,在一個小客店買了幾支蠟燭,用的時候卻怎麼也點不著。原來這蠟燭也是用泥做的,外面塗了一層羊油。我心裡的彆扭勁就別提了,一晚上沒情沒緒。第二天入闈,卷子又跑了題,名落孫山。還有更離奇的呢!那天有人在外邊唱賣城南爐鴨,我堂兄萬周買來一隻,打開一看,原來鴨肉早讓人吃光了,保留下一副完完整整的骨架,然後用泥填滿,外麵糊上紙,染成烤紅的顏色,再塗上油。這隻鴨子只有兩隻鴨掌和頭頸是真的。我家僕人趙平,花了二千錢買了一雙皮靴,很高興。有一天下大雨,他穿著皮靴出門,卻光著腳回來了。原來這靴筒是用烏油高麗紙做的,靴底是用敗絮糊的,外邊再包上布。這些雖然看起來都是騙人的小把戲,可你上一回當,心裡總會窩一團火,人心險詐,沒有超過京城的了。」
大家借著這個話題聊開了。原來大家差不多都是上過類似的當的,紛紛說起自己被騙的經歷。
一位編修說:「還有更離奇的事呢!西城有一個宅院,差不多有四五十間房,月租金二十多兩銀子。有一個人租了半年多,月月都提前交房租,房東覺得他誠實本分,很守信用,也就信任了他。有一天,這個房客忽然走得不知去向,房東進去一看,只見院裡一片瓦礫,連一根椽子都不見了,只有前後臨街的房子還在。原來這座宅院前後都有門,這個房客在後門處開設了一爿木材店,販賣建房木料,順便偷偷摸摸把他租住的房子裡的樑柱門窗拆下來,一起賣掉了。主人住在另一條巷子裡,所以沒察覺。那麼多房子的棟樑都不聲不響讓他弄走,這手法真是神了!」
紀曉嵐說:「記得錢文敏先生說過:跟京城的人打交道,不是件容易的事。如果你處處小心,不落入陷阱已經算是幸運了,稍有便宜的事,裡邊肯定埋伏有機詐。那些人老奸巨猾,哪裡有便宜等你來占?現在想想,這話真不錯啊。」
大家正說得熱鬧,一個負責催辦的中書過來了。這人是南方人,卻長得高高大大,自詡「南人北相」。此人肚裡墨水不多,壞水不少,館臣們很討厭他。
此人四下瞅瞅,見沒人願意搭理他,就對紀曉嵐說:「紀學士,前些日子工部失了場火,有人出了個上聯,這麼長時間也沒人對上下聯來,成了絕對。你試對一下可好?」
紀曉嵐問:「上聯是什麼?」
中書說:「水部火災,金司空大興土木。」
這確是個很難屬對的聯句。當時工部尚書是金簡,這聯中金木水火土五行俱全,要對得工整殊非易事。
紀曉嵐說:「這怎麼會成為絕對呢?那下聯不是現成的嗎?」
中書問:「下聯是什麼?」
紀曉嵐說:「只是對閣下有些不恭。下聯應是『南人北相,中書科什麼東西』。」
這個下聯以東西南北中對金木水火土,可謂妙絕。大家一時笑得前仰後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