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

  這期間紀曉嵐常隨同巴彥弼到軍台巡視，巴彥弼去特納格爾籌劃營地，也帶上紀曉嵐。特納格爾在唐代屬金滿縣轄地，還可以看到殘存的唐碑。這引起了紀曉嵐對唐代北庭都護府遺蹟考察的濃厚興趣。

  唐代統一西域的歷史始於唐太宗貞觀四年（630），東突厥汗國滅亡，伊吾歸唐，為其打開了序幕。對這一段歷史，飽讀史書的紀曉嵐再熟悉不過，但他卻從來沒想到，有一天他能夠對北庭都護府遺蹟做實地考察。

  北庭都護府的前身是庭州。武后長安二年（702）十二月，武則天重置漢軍建置北庭都護府，治所就在庭州，管瀚海、天山、伊吾三軍，為的是加強天山北麓地區的邊防實力。到了中宗中期，唐朝決心西結突騎施、黠戛斯，策劃北伐後東突厥汗國，北庭即為西路軍大本營，戰略位置十分重要。景龍三年（709），正式由北庭都護府晉升為北庭大都護府。

  唐代北庭都護府的舊城址，就在吉木薩爾。而吉木薩爾這個地名正是由金滿演變而來。城是當年衛公李靖所建，城牆周長四十里，都是用土坯壘的，每個土坯厚一尺，寬一尺五六寸，長二尺七八寸。舊瓦也有一尺多寬、一尺五六寸長。城內有一座寺廟，已全部坍塌，石佛像從腰部以下埋進土裡，剩下的上半身還有七八尺高。廟裡有一口鐘，一人多高，四周都鑄有銘文，鏽蝕得模模糊糊，一個字也辨認不清。紀曉嵐刮去鏽斑，根據字的筆畫，像是隸書。這個廢城中到處有煤，挖地一二尺才能看見土。當地額魯特人說：「這座城過去是用火攻陷的，四面的炮台，都是攻城時修築的。這事發生在哪一代、是什麼人，就說不出來了。大概是在準噶爾部占領之前。」城東南的山崗上有一個小城，和大城形成掎角之勢。額魯特人說：「因為有這個城的阻礙，城沒能攻下來，於是就用炮攻。」

  紀曉嵐和迪化督糧道永余齋、屯田千總趙俊奉命來籌劃營地，由於這地方山重路雜，議論了好幾天也沒定下來。紀曉嵐說：「李衛公勘察地形，肯定比我輩更有經驗，他築城的地方必是要塞，不如就在他築城的地方紮營。」大家認為他說得對，築營的方案因此很快確定下來。

  紀曉嵐聽說兩年前築昌吉城時，掘出了一隻大罌，這口大罌快要朽蝕了，裡面裝著滿滿一罌麵粉，居然還能食用。昌吉故城存在於元代以前，久已廢棄，乾隆二十六年（1761）十月，都司永海和革職總兵武士勝率兵在昌吉河頭築城，翌年八月竣工，朝廷賜名寧邊。昌吉故城毀於元代之前，怎麼會埋下了中原的糧食？紀曉嵐為此頗費思索。

  又聞昌吉築城時，掘土至五尺多深，挖出了一隻紵絲繡花女鞋，金蓮三寸，繡工細膩精良，尚未全朽。這件事又讓紀曉嵐大傷腦筋。五尺多深的地下，最少也埋了幾十年，竟然沒有朽爛。額魯特地初入版圖，何緣有此？而且額魯特女子並不纏足，何以得作弓彎樣，僅三寸許？莫非此地早就有漢人居住，有了多民族融合的圖景？紀曉嵐苦苦地思考這些問題，他的一些考據發現後來都寫進了《烏魯木齊雜詩》和《閱微草堂筆記》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