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4-10-03 22:08:30 作者: 何香久

  離開了巴里坤,走上了通往烏魯木齊的「草地路」。

  隨著商品流通的日益繁盛,經過蒲類草原的道路此時已形成了南北走向和東西走向兩大孔道,分別稱大草地路和小草地路。他們走的是小草地路,這條路從東到西橫穿整個蒲類草原。

  草原還覆蓋在厚厚的冰雪之下。這裡的雪,總要等到三月中旬才開始融化。在蒲類草原上,六月飛雪也不是什麼新鮮事。夏季通常是草原上下雨,而山區里卻在下雪。

  蒲類草原正是在冰雪世界裡展現出它無窮的魅力。

  放眼四望,整個天山山脈一派銀裝素裹,四圍山體形成了銀色畫屏。冰封的河流又如同一條條水晶帶子,纏繞在盆地中央的雪野上。路旁樹木的枝丫上,掛著串串晶瑩透亮的冰凌柱,人好似穿行在水晶世界裡。天氣晴和的時候,不時能看見大群的野駱駝、野馬。野駱駝膽子大,並不避人。看見有車輛經過,它們會集體停下來站在路邊,伸著脖子好奇地張望。野馬則如迅疾的旋風,呼嘯而過,在冰雪草原上騰起一股股雪塵。有一回紀曉嵐還看見了一隻紅色的草原狐,悠閒自得地行走在雪樑上,白雪世界中,這個紅色的精靈引人無限遐想。

  蒲類草原四面環山,素有「冰窖」之稱,哈氣成冰,車子直打滑。儘管馬在巴里坤軍台重新釘了掌,可內地的馬,走不得冰雪路,在鏡面一樣光滑的路上頻頻失蹄,只好把車子放在途中軍台,留下於祿和趙長明、齊來旺看守,擇日趕路,其他人換乘駱駝前行。

  越往前走,越是寒冷刺骨,平時作為享受的旱菸,現在也成了禦寒的手段。每到寒冷難耐,紀曉嵐就在駱駝背上取出他那杆長菸袋,點上一鍋福建出產的黃煙,來驅驅寒氣。黃煙是他乾隆二十七年(1762)視學福建時帶回來的,抽著爽口,又能耐潮濕,激發內熱。

  紀曉嵐沒有想到,這大菸袋在西域路上會派上如此重要的用場。他甚至想,如果沒有這杆「煙槍」,他能不能從京師走到烏魯木齊?

  出了蒲類草原,不到百里,就進入了綿亘的戈壁和沙漠地帶。

  本章節來源於𝑏𝑎𝑛𝑥𝑖𝑎𝑏𝑎.𝑐𝑜𝑚

  紀曉嵐看到了「大漠孤煙直,長河落日圓」的真切景象,空曠的大戈壁灘上,偶有二三戶人家聚落,那炊煙竟是筆直地向蒼穹挺起,越來越淡,直到與白雲融為一體。大漠的落日磅礴壯觀,渾圓而碩大的夕陽帶著一種水汽,新鮮欲滴,半邊殷紅,半邊橙黃。西天的雲彩,呈現出五色祥瑞,光柱從雲縫裡向四外發射,把整個世界籠罩在熠熠光芒之中。而從地平線的盡頭蜿蜒而出的一條河流,則如同一條鑲嵌了金邊的曲線。

  河左岸是一片胡楊林,夕照中,那些赤身裸體的胡楊,每一株都堪稱是樹木中的偉丈夫、大將軍,或者樹木中的精怪。它們扭動著、伸展著虺蛇般的枝幹。枝幹或通體金黃,或通體如黑鐵,張牙舞爪地刺向天空。在冬天的胡楊林中看不到生機,紀曉嵐甚至無法弄明白這些胡楊樹是活著還是死去。不過有一點他心裡是清楚的,這些樹木棵棵都滄桑歷盡,不管死去還是活著,它們都不會倒下。

  紀曉嵐陶醉在大漠風光中,但大漠的風沙也讓他吃盡了苦頭,幾次險象環生。一次迷路,奔走了一整夜,天亮才走到一個大土山下。

  這座土山名叫「天生墩」,有戍卒把守。一行人又累又渴,喉嚨冒煙,討碗水喝,戍卒煮了一小壺茶送過來,說:「這裡最缺的東西就是水了,平日飲水,夏天靠的是蓄雨水,冬天靠的是積冰雪。」

  紀曉嵐問:「那為何不打井?」

  戍卒說:「以前曾打過井來著,一直打到幾十丈深,忽然裂了一個大洞,拿鐵鍬的兵士紛紛掉了下去,在洞口的人俯身傾聽,洞口傳來打雷一般的風聲。大家趕忙停了工,都說這裡有鬼魅作怪,再不敢鑿井了。」

  紀曉嵐笑了,沉吟說:「不是因為有鬼,這是自然現象。我聽說陝西有人遷葬,打開墓穴,棺木燒焦了一半,那是地火所致。我老家一戶姓劉的人家,為父母合葬,打開墓穴卻找不到先死的父親的棺木,依跡去找,卻在七八步外,發現棺木倒植在土裡。還有一家遷葬,發現棺木里的骸骨都聚在一角,好像堆起來的柴火垛,那也是讓地風吹的。由此可知,大氣斡旋於地中,陰氣化為水,陽氣則化為風、化為火。所以佛家有『地水風火』之說。水土同為陽類,本是一氣相生,因而無處不有。陽氣包含在陰氣中,陽氣較弱的,爍動之性為陰所解;稍壯一點的,就聚合成硫磺、丹砂、礬石這類東西。最強盛的陽氣,則郁集化為風火。所以地風、地火總是聚集在同一個地方。」

  戍卒點頭稱是。

  看到這裡的情狀,紀曉嵐對自己的前路充滿了憂慮。感覺到他要去的烏魯木齊,或許也會是個十分蠻荒又缺水的所在。

  [1]見《聽松廬詩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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