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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九章 生命絢爛的霞彩

2024-10-08 12:50:05 作者: 何香久

  1

  焦裕祿住進了開封人民醫院。

  剛住了三天,他又忍耐不住了。早晨,院長和主治醫來查病房,護士給焦裕祿測量完體溫。主治醫師接過體溫計看了看,又掏出聽診器按在焦裕祿胸口上。

  

  他問:「今天覺得怎麼樣?」

  焦裕祿說:「覺得好多了。我啥時能出院呀!」

  徐俊雅說:「王大夫,老焦昨晚還是疼得厲害,烤電的地方,皮肉上起了一層水泡。」

  主治醫看了一下說:「那就先不用烤電了。焦書記,您一定要配合治療,務必注意休息。晚上一定不要再熬夜寫文章了。」

  焦裕祿問:「王大夫,我啥時能出院?」

  院長說:「焦書記,您可不能著急。病這個東西,來如山倒,去如抽絲,既來之,則安之,眼下最重要事就是治病、養病。」

  焦裕祿說:「不行啊院長,蘭考是個災區,那裡除三害的工作剛開了個頭,有那麼多的事情在等著我,我在這裡怎麼躺得住啊?」

  院長說:「焦書記,地委指示我們,讓我們做好您的思想工作,服從治療安排,準備過兩天轉院到鄭州。」

  焦裕祿說:「我的病沒什麼了不起,災區那麼窮,別把錢都花在治病上。我還是回蘭考,一邊治療,一邊工作嘛。」

  查房結束後,徐俊雅進了醫辦室,問主治醫:「王大夫,老焦的診斷結果出來沒有?」

  主治醫說:「大致有了結果。」

  徐俊雅覺得心像砸夯一下,咚咚地跳,她忙問:「什麼結果?」

  主治醫說:「初步診斷的結果是肝癌,當然還要等到轉院到鄭州後才能確診,我們聯繫的醫院是河南省醫學院附屬醫院。」

  徐俊雅怔住了,眼淚無聲地流下來。

  主治醫說:「無論如何也要說服焦書記馬上轉院,再晚就擔擱了。」

  徐俊雅說:「老焦的脾氣我知道,其實他心裡也許早明白了啥,就是裝糊塗,一個勁地鬧著要回蘭考,一邊治病一邊工作。」

  主治醫說:「我們院長已經向省委組織部匯報了,這一兩天組織部的同志會來協同做好他的思想工作。焦書記聽組織的。」

  2

  病房裡,焦裕祿在地上做伏地挺身鍛鍊。他艱難地抬著身子,臉上大汗淋滴。他一面做著動作,一邊問一旁的李林:「小李,記住數了嗎?」

  李林說:「記住了,二十三下了。焦書記,快歇歇吧。」

  焦裕祿說:「真得歇歇,覺得氣短了。」

  他停下來,李林遞過毛巾。焦裕祿一邊擦著汗一邊問:「小李,縣裡的水利工程方案出來了沒有?」

  李林說:「開挖賀李河的工程方案出來了,程縣長主持了兩次論證會,這個月能按時開工。加固黃河大堤的工程是張副縣長主抓的,他現在還在測繪工地上。」

  焦裕祿說:「好。這兩個工程是蘭考的百年大計,出不得一點差錯。當年毛主席視察蘭考時,就專門過問了黃河大堤的事,還問到了在堤上打洞的狐狸還有沒有。我們每一個方案,都要想到不能忽視細枝末節。」

  李林倒了杯水,遞過來:「焦書記,您放心。」

  焦裕祿說:「李林,有幾件事,你拿個筆,記下來。」

  李林拿來紙、筆。焦裕祿說:「第一,組織好各種救災物資的調運工作,成立一個指揮部,各公社一名黨委委員負責。第二,可以把救災物資分配到隊,自由結合運輸。五保戶、困難戶的東西,由生產隊負責運回來。第三,分配的救災物資一定要張榜公布,帳面上要清楚。記好了嗎?」

  李林還沒回答,院長陪著兩位組織部的幹部到了:「焦書記,您又忘紀律了。到這裡不能談工作。」

  焦裕祿笑著點點頭。院長說:「焦書記,這是市委組織的兩位領導,侯主任、呂科長。」

  焦裕祿同兩位客人握手。侯主任說:「焦書記,地委決定您立即轉院到鄭州。」

  焦裕祿問:「二位是為這事來?」

  二位頷首點頭。焦裕祿說:「我感謝組織上對我的照顧,我還是想待病情稍緩一些回蘭考。那裡是災區啊。」

  侯主任說:「焦書記,張申書記讓我們跟您說,讓您去鄭州,是為了儘快地治好病,這樣才能更多地為災區人民服務!」

  焦裕祿低下頭來。

  3

  半夜,徐俊雅給焦裕祿掖被角,發現他還沒睡著:「老焦,又疼了?」

  焦裕祿搖搖頭。徐俊雅問:「那咋還不睡?」

  焦裕祿說:「俊雅,我剛把蘭考的事過了一遍『電影』,覺得有些工作還沒想到位。你明天給張希孟打個電話,讓他來一趟。」

  徐俊雅說:「縣裡的事,有老程、老張、老孟他們,你還有啥不放心的?過啥『電影』」!」

  焦裕祿說:「這是多少年的習慣了,晚上不把白天做的事過一遍『電影』,就睡不著。」

  徐俊雅說:「快睡吧!明天就要去鄭州了,休息不好咋行!」

  4

  河南醫學院附屬醫院醫辦室里,徐俊雅和張希孟、李林在焦急地等待檢查結果。

  窗外正下著第一場春雨。

  女醫生拿著病歷夾進來了。張希孟迎上去:「醫生,化驗結果出來了嗎?」

  女醫生說:「切片化驗的結果出來了。」

  徐俊雅急切地問:「怎麼樣?」

  女醫生搖搖頭:「肝癌後期,皮下擴散。我們只能採取保守療法,無能為力了。他的生命最多還有二十幾天時間……」

  大家一時怔住了,空氣如同凝結。

  炸雷在窗外響起。徐俊雅如雷擊頂,把臉轉向窗口飲泣。開頭她只是小聲哭,終於忍耐不住,大放悲聲。

  張希孟扶住她。徐俊雅給醫生跪下了:「醫生,求求你救救他吧,救救他吧!我們家不能沒有他呀。他一天好日子還沒過呀。」

  張希孟、李林也都哭著求醫生:「醫生,你一定要想盡一切辦法救我們焦書記!蘭考需要他,蘭考的幹部群眾在等他,蘭考的父老鄉親離不開他呀!」

  在場的醫生護士都哭了。

  醫生拉起徐俊亞:「焦書記的情況,在他入院時黨組織已經告訴了我們。癌症現在還是一個難題,但我們會盡全力的。」

  徐俊雅回到病房,焦裕祿看到了她臉上的淚痕,問:「俊雅,你哭了?」

  「沒有啊!」徐俊雅想裝出一副淡然的樣子,可咋也裝不出來。

  焦裕祿說:「告訴我,是不是我的病……」

  徐俊雅說:「你別亂想,我是想孩子了。」

  焦裕祿不再問了,徐俊雅坐在床邊,握住了焦裕祿的手。焦裕祿說:「俊雅,我聽醫生說,還得往北京轉院?」

  徐俊雅說:「醫生建議到北京的大醫院做個複查,人家那裡條件好,設備也齊全。」

  焦裕祿說:「這麼轉來轉去的……俊雅,你看,外邊的樹全都綠了。」

  徐俊雅:「嗯」了一聲。

  焦裕祿說:「真的,你看綠得多好,像用水洗過一樣,油光光的。咱們種下的泡桐肯是也綠得好看了。俊雅,咱們蘭考綠起來可不容易啊!」

  5

  一輛標著河南醫學院附屬醫院字樣的救護車在公路上急駛。

  救護車裡,焦裕祿身上插著輸液針管,鼻子裡吸著氧氣。徐俊雅用雙手托住他的頭。焦裕祿喃喃地叫:「俊雅,俊雅!」

  徐俊雅輕聲應答:「老焦,我在這。」

  焦裕祿問:「俊雅,你看看,這路上見過……見過泡桐沒有?」

  「沒看。大概有吧?」

  焦裕祿說:「你留下心,看看。看見了,告訴我……」

  這次轉院到北京,北京專家的會診證實了河南醫學院附屬醫院的診斷。肝癌晚期,群醫束手。於是,焦裕祿又被送回了鄭州。

  為了不增加焦裕祿的精神負擔,醫生又寫了一份「慢性肝炎」診斷證明,交給李林,這份證明是寫給焦裕祿看的。

  李林回到病房,把「診斷證明」裝進文件包里。焦裕祿慢慢地睜開眼睛:「小李,你把北京的診斷書拿來,讓我和老徐看看,不知怎麼,這次得病,和往常不一樣。」

  李林從文件包里取出一份「診斷書」:「焦書記,你看上邊很清楚地寫著是慢性肝炎,住院治療,注意休息營養。」

  焦裕祿看了一遍,覺得病情減輕了很多。他支起身子,靠在床頭的被褥上:「老徐,把窗簾打開,把窗蓋支起來。」

  徐俊雅把窗簾拉開,金色的陽光射進病房。

  焦裕祿說:「既然病不重,咱就回蘭考治吧,一邊治病,一邊工作。」

  李林說:「焦書記,既然來了,還是一鼓作氣,在這兒治好,病輕了,就回蘭考。」

  護士小田走進病房:「焦書記,該打針了。」

  焦裕祿問:「小田同志,我什麼時候能出院?」

  小田說:「焦書記,這要看你配合得怎麼樣。你只管安心養病吧。」

  焦裕祿一笑:「不就是個慢性肝炎嗎,回蘭考住院不是一樣嗎?」

  小田說:「這裡醫療條件畢竟比縣裡好得多呀。」

  焦裕祿說:「小田,我可以帶點藥回去嘛。你要幫幫我的忙,給大夫說說,讓我轉回蘭考。」

  小田說:「焦書記呀,這個忙我可幫不了。」

  焦裕祿說:「小田,你算不真正了解我的病,好一陣,歹一陣,現在就好了嘛!不信,來,咱倆下盤跳棋。」

  徐俊雅、李林幫著擺好棋盤。焦裕祿說:「小田,你先跳。」

  小田坐下和焦裕祿下棋,徐俊雅面向牆角抹起了眼淚。

  焦裕祿顫抖地捏起一個棋子,又從手中掉了下來,再用手去捏,無論如何也捏不住。小田驚慌地望著焦裕祿臉上滾動的汗珠,鼻子一酸,眼淚奪眶而出。她怕焦裕祿發現自己的表情,掏出手絹捂住眼睛,站起身:「焦書記,我不下啦……」

  她哽咽著跑出房門。

  6

  院長安慰徐俊雅:「你記住,一定不要在焦書記面前掉眼淚,焦書記看到你哭,病情會加重的。要想讓焦書記和你多處一些日子,你一定要忍住,不能當他面控制不住情緒。」

  徐俊雅點點頭。回到病房,她強顏為歡問焦裕祿:「老焦,你想吃點啥?我去買。」

  焦裕祿說:「豆漿便宜……喝幾口豆漿吧,要有鮮黃瓜……買一根。」

  徐俊雅出去了,小田來為焦裕祿打針。同屋一個病號叫著:「哎喲,疼死我啦!」

  焦裕祿說:「小田,你聽,這位病號……一定很痛苦,你快去給他看看吧。」

  小田說:「大夫一會安排來給他會診,好的,我這就去。」

  徐俊雅端著切成絲的黃瓜和豆漿走進病房,李林把被子墊在焦裕祿背後,扶他坐起來。徐俊雅用筷子夾著一點黃瓜絲,放進焦裕祿嘴裡,焦裕祿不管怎麼努力都咽不下去,又嚼了一陣,還是咽不下去,只得吐出來。徐俊雅眼淚奪眶而出,哽咽著:「老焦,喝豆漿吧。」

  她用小匙餵焦裕祿喝下一口豆漿,焦裕祿把豆漿噙在嘴裡,仍咽不下去。徐俊雅把碗遞給李林,跑出房門哭了起來。焦裕祿撐起身子:「我要吃……我要吃……吃東西對我來說,現在……比什麼都重要。能吃一口飯,能喝一口湯……就是勝利。」

  李林又往焦裕祿嘴裡送一匙豆漿,焦裕祿連續使勁咽幾咽,仍咽不下去。李林放下碗,叫來小田,只得給焦裕祿下胃管。

  見徐俊雅不在病房裡,焦裕祿對李林說:「小李啊,現在我有兩種打算……一是,盡最大努力……和這病作鬥爭。也有可能我勝了……咱們一塊回蘭考。二是……疼過去……反正我不行啦……你們多照顧老徐。你把小田再喊來。」

  小田來了。焦裕祿說:「小田,我有個想法。」

  小田說:「焦書記,您說。」

  焦裕祿說:「你給我說句實話小田,我到底是什麼病?不要瞞我,我頂得住。」

  小田兩眼含淚,不知該怎麼說。

  焦裕祿說:「我要真的不行了……想讓你們拿我……作個試驗。」

  他指著肝區:「從這兒開個口,把那塊硬東西……挖出來,你們可以作個研究、探討,我要親眼看看……那是個啥東西……」

  小田說:「焦書記,別亂想了,你會好的。」

  焦裕祿說:「不礙事,挖吧,關公還刮骨療毒呢……」

  小田說:「焦書記,你別多想。」她再也止不住自己的眼淚,匆忙離去。

  7

  半夜裡,剛剛睡下的焦裕祿被疼痛折磨醒了,他忍不住呻吟著。

  守候在他身邊的徐俊雅驚心地看到,他已是滿頭大汗,牙關緊咬,在床上抖索成一團。徐俊雅哭了:「老焦,我去叫醫生。你看,輸液的針頭也拔出來了……」

  焦裕祿忍著巨痛,擺手制止:「別,別叫……深更半夜的,別,別驚動人家。」

  看著他痛苦萬狀的樣子,徐俊雅心如刀鉸,她趴在床沿上哭起來:「老焦……還是叫醫生……打一針止止疼吧!我再也不忍看下去了……」

  焦裕祿抬起無力的手,輕柔地撫摩著徐俊雅的肩膀,眼中閃射出柔和的光:「俊雅,別哭……影響了其他病友,多不好。這病呀……就是個欺軟怕硬的東西……你要是硬頂住……它,它就老實多了。你看……我不是……好多了……」

  他努力想扮出一絲笑容,臉上的肌肉卻痙攣起來。徐俊雅哭得更傷心了:「老焦啊,還是打一針吧,你都疼成這樣了,幹嗎還硬撐著?」

  焦裕祿說:「打針止疼……頂不了多大會……打了還是白打,藥挺貴的,浪費多少錢啊!我能頂住,省下些藥來……給別的病人……」

  又一次更巨烈的疼痛襲來,焦裕祿在床上滾來滾去,如油煎火燎。他雙手痙攣地抓扯著被褥、衣服,在床上縮成一團。

  徐俊雅艱難地扶住他。焦裕祿叫著:「俊雅……快……快……」

  他說不出話來,兩手比劃著名。

  徐俊雅問:「老焦,你要啥?」

  焦裕祿仍是比劃著名說不出話來。

  徐俊雅說:「急死我了,我去叫醫生……」

  焦裕祿拽住她的胳膊:「別……快……給,給我……煙……」

  徐俊雅聽懂了,忙給他拿了一支煙,焦裕祿手抖得拿不住,徐俊雅給他點上。

  焦裕祿抽了一口,吸亮了菸頭。他迅速地把煙按在自己的皮肉上,一下又一下……徐俊雅再也忍不住,猛地哭出了聲。值班護士長、護士急匆匆跑了過來。她們看到了這個場景,怔住了。護士長忙讓護士去取燙傷膏,她給焦裕祿處理著胳膊上的燙傷:「焦書記,千萬別這樣,就是鐵人也受不住……我現在就給你打止疼針。」

  焦裕祿擺擺手:「這會兒不那麼疼了……打止疼針是能止疼,可是能止多大會兒?藥很貴,……打了也是白打,白費多少錢啊……我能頂得住,省下藥來……給別的病人……」

  值班醫生也來了。她看了看這情況,忙對護士長說:「快把焦書記送隔音室。」

  進了隔音室,醫生說:「焦書記,這裡是隔音室,你要是疼得忍不住,就大聲地喊叫幾聲,也不會影響別人。」

  「醫生,謝謝……謝謝了……」

  醫生、護士剛走,他又疼起來了。他仍舊用牙咬著被角,一聲不吭。徐俊雅說:「老焦,這是隔音室,你別強忍著了,疼就喊幾聲吧。」

  焦裕祿搖搖頭。他從床這頭滾到那頭,痛苦萬狀。他終於喊出了撕心裂肺的一聲。

  徐俊雅淚如泉湧。

  片刻,焦裕祿安靜下來,徐俊雅給他揩著額頭上的汗水。焦裕祿問:「俊雅,剛才我是不是喊叫了?會不會影響了別人?」

  徐俊雅安慰他說:「不會。這裡是隔音室。」

  焦裕祿說:「萬一這隔音室隔音效果不好,還是會影響別人。」

  徐俊雅說:「不會,外邊正下大雨呢,又颳風又打雷的,你在隔音室里啥也聽不見!」

  焦裕祿問:「外邊下雨了?」

  徐俊雅說:「下了小半夜了。從咱們進了隔音室就下,你在這裡聽不見聲音。」

  焦裕祿說:「那咱說會話吧。俊雅,這些日子,你累瘦了!」

  「我不要緊。」

  焦裕祿說:「這場大雨,不知蘭考怎麼樣了?」

  徐俊雅說:「家裡有老程他們呢,你別操心。」

  焦裕祿說:「俊雅啊,天明了,你回蘭考一趟,看看那裡淹了沒有。」

  徐俊雅答應著:「嗯。」

  焦裕祿又說:「俊雅啊,這些天,我一直想洪哥,臨住院前,我去看看他,他又沒開門。」

  徐俊雅說:「等出了院,我陪你去看他。」

  焦裕祿說:「昨晚上做了個夢,又夢見咱老娘了。」

  徐俊雅說:「那給娘拍個電報,讓娘來一趟?」

  焦裕祿說:「別,讓娘看了、看了我這個樣子,娘哪受得了?」

  徐俊雅說:「那等你病好了,我陪你去看娘。」

  焦裕祿長嘆一聲:「俊雅,你說我還能回堌山嗎?」

  「能!一定能!」

  焦裕祿兩眼閃了一下,接著又暗淡下去。他又長嘆一聲:「唉!怕是不能了……」

  一抹早陽投在窗戶上,徐俊雅給焦裕祿用梳子梳理著頭髮。

  門開了。大女兒焦守鳳來了,還帶了小兒子保鋼。焦裕祿喜出望外:「守鳳,你咋把六子帶來了?」

  守鳳說:「爸,您好點了嗎?我來看您,保鋼非吵著跟了來。」

  保鋼偎在焦裕祿身邊:「爸,我可想你了!」

  焦裕祿拍拍他的小臉蛋:「真是好小子!」

  又問女兒:「守鳳,咱蘭考淹了沒有?」

  守鳳說:「沒淹!」

  焦裕祿問:「真沒淹?」

  守鳳說:「真的!去年冬天修的排水工程發揮作用了。」

  焦裕祿有點不相信:「守鳳,你一定要說實話,蘭考到底淹沒淹?」

  守鳳說:「爸,真的沒淹。您看看俺帶來的縣報,騙您俺寧願讓您打板子!」

  焦裕祿露出欣慰的笑容。他又開始疼了,他咬緊牙關,鎖緊了眉頭。他順手拿過一支雞毛撣子,頂在腹部。保鋼問:「爸你又疼了?」

  焦裕祿說:「爸好多了。保鋼,聽姥姥的話不聽?」

  「聽。」

  焦裕祿問:「上幼兒園去了沒有?」保鋼點點頭。焦裕祿又問:「在幼兒園學啥唻?」

  保鋼說:「學算術。」

  焦裕祿說:「那我出個算術題考考你。樹上十隻鳥兒,來了一個獵人,嗵的一槍打下來一隻,樹上還有幾隻?」

  「九隻!」

  「錯了,樹上沒鳥了。」

  「為什麼?」

  「樹上的鳥兒一響槍全嚇跑了。」

  他的眉頭再次皺緊,他用雙手按住肝區。保鋼問:「爸,你又疼了嗎?我給你唱個歌吧。」

  他唱起爸教他們唱的歌:

  小老鼠呀上燈台,

  偷油吃呀下不來。

  喵喵喵喵貓來了,

  嘰哩咕嚕滾下來……

  焦裕祿抱住保鋼,滿臉淚水!

  8

  遍野的桐花開了,蘭考大地成了桐花的海。

  一天一地的桐花如彩蝶翩舞,新聞幹事小劉穿梭在桐樹林裡拍照。

  陣陣歌聲里,牛鈴響動,麥浪起伏。

  小劉很快被鋤草的社員圍住了。人們紛紛向他問訊:

  「劉幹事,焦書記咋樣了?」

  「劉幹事,你啥時去看焦書記,帶俺們去看看他吧,他是為了咱累病的呀!」

  「大兄弟,你要去醫院裡看焦書記,千萬別忘了代俺們問候他,俺們想他啊。告訴他,咱們的桐樹長得可好了。」

  小劉說:「你們放心,我會把大家的心意帶到的。我拍些照片,就是為了讓焦書記看看。」

  兩天後,這些盛花期桐林的照片就捧在了焦裕祿手上,

  焦裕祿興致很高地看著:「小劉,咱們的桐林一開花,真好看呀!」

  小劉指著一張照片:「焦書記,您看,這棵開滿花的小桐樹就是您栽下的。」

  焦裕祿仔細端詳著:「好呀,我認不出了。」

  焦裕祿示意小劉坐得近些:「小劉啊,我想問問……咱縣除三害的那組稿子,報社發不發?要是發呢,你就把這些照片挑選給他們幾張……」

  小劉說:「這次我到報社送稿,專門問了一下,總編室的同志說,蘭考的專版,暫時先不發了。」

  焦裕祿問:「什麼原因?」

  小劉說:「總編輯說:蘭考挪用了群眾的救災款,省里通報批評了你們。那邊省委通報批評,這邊我們報社表揚您,太不協調,以後發不發由省委決定。」

  焦裕祿停了一陣,一字一停地說:「這說明,我們的工作還做得不好。發不發……是省委的事,是報社的事……發了,對我們是個鼓舞,不發,對我們是個鞭策……」

  停了一會,焦裕祿轉了話題:「小劉啊,前幾天,一連颳了幾場大風……又下了幾場雨……沙區的麥子打毀沒有?窪地的秋苗是不是淹了?」

  小劉說:「咱縣封的沙丘,挖的河道,真正起作用了,連沙丘近旁的麥子都沒被打死,長得很好,窪地的秋苗也全保住了。」

  焦裕祿問:「苗圃的泡桐栽了多少?」

  小劉說:「林場育的桐苗,全栽上了,成活率很高,長得綠油油的。」

  焦裕祿又問:「秦寨鹽鹼地上的麥子……咋樣?」

  小劉說:「我剛從那兒來,群眾都說:看咱這麥子,長得平坦坦的,像塊案板,這邊一推,那邊動彈。」

  焦裕祿臉上露出笑容。小劉又說:「焦書記,機關的同志和鄉親們都想來看看您。」

  焦裕祿說:「小劉啊,千萬別讓大家來。我自己病倒了,不能工作,花了國家的錢,不敢再給同志們、老鄉們添麻煩了。你也早點回去,跟同志們把我的意思講一講,讓同志們把勁用在治服三害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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