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斑斕的初夏
2024-10-08 12:48:55
作者: 何香久
1
焦裕祿帶領治三害調查隊騎自行車又出發了。
視野中看到的都是一片白茫茫的荒沙地。他們看見路邊幾個社員在整地,焦裕祿問:「這個村子叫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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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希孟說:「叫野莊頭,是儀封公社的。」焦裕祿說:「咱們過去看看。」一行人走過去,看見地里蓋著一層淤沙。焦裕祿問:「這塊地沒種麥子嗎?」一個社員回答:「種了,去年雨水大,麥苗長得還不賴。誰想到返青了颳了一場風,麥苗全讓風沙打死了。」焦裕祿蹲下去,用手撥開厚厚的沙土,看見了枯死的麥苗。他拔下一株,小心地放在手心裡,雙眉緊鎖。
一個老人說:「咱這一帶的村子,是老風口了。『常莊、徐莊、野莊頭,三個沙村一頭牛。繩耙犁套全無有,大道也是獨車溝。』」
考察隊登上黃河堤,在黃沙漫漫的黃河故道尋找風口沙路。一陣風沙起來了。沙塵如黃龍在大地上翻滾。焦裕祿用手一指,大聲問:「現在起風的是什麼地方?」
張希孟說:「黃河灘!」
焦裕祿問:「哪一個村子?」
張希孟說:「朱庵村。」
焦裕祿又問:「這風沙會落到哪兒去?」
張希孟說:「還不清楚。」焦裕祿手指天空,劃了一個大大的弧形:「你們看,風有風路,沙有沙路,水有水路,人有人路。一點都不亂。這風向沙路的規律,我們必須弄個清楚!」
他們順著風沙遊走的方向窮追不捨,又一陣疾驟的風沙撲來,焦裕祿和大家只好把自行車平放在沙地上。
察看著地里的莊稼,焦裕祿發出痛心的驚呼:「這一邊刮平了,那一片連根都拔了!」
他對身邊的技術員說:「這兒是個風口。」他在呼嘯的黃風沙暴中,定定地看著這個風口。肝病卻又一次巨烈發作了,他疼得站立不穩,只好蹲在地下。
張希孟扶住他:「焦書記,咱別往前走了。」
焦裕祿問:「為啥?」
張希孟說:「這麼大的風沙,你的身體吃不消啊。」
焦裕祿說:「沒事,頂一頂就過去了。」
張希孟說:「要不讓李林陪你回去,我帶調查隊往前走,查完了寫個材料讓你看。」
焦裕祿搖搖頭。張希孟見他不放心,又說:「還有水文隊的資料,調出來你看看,也能掌握一些基本情況。」
焦裕祿說:「吃別人嚼過的饃沒味道!走吧,我能扛得住。」
張希孟眼睛一亮:「吃別人嚼過的饃沒味道!焦書記,你這句話簡直就是格言吶。」
焦裕祿問:「希孟,你聽沒聽說這樣一句話:「沙丘一搬家,莊稼沒了媽」?」
張希孟說:「聽說過。」
焦裕祿又問:「你知道全縣有多少個這樣的沙丘嗎?」
張希孟說:「現在還沒完全統計出來。」
焦裕祿說:「要根治三害,必須查清它的分布情況,還是剛才那話,不能只吃別人嚼過的饃,我要親手掂掂蘭考三害的份量!」
2
焦裕祿又要下鄉了,照舊推出他那輛破舊自行車,往上頭摽行李。
李林說:「焦書記,車備好了。咱們今天去張君墓公社,離縣城八十多里地呢,什麼時候到啊?」
焦裕祿說:「縣委就這麼一部破車,咱們饒了它吧。省它些力氣,好為年老有病的老同志服務。再說,它也不是個好東西。因為隔塊玻璃,群眾跟你說話,光聽見張嘴聽不見聲音,雙方干著急。還因為它跑得快,步行的群眾跟不上,給咱們拉大了距離,脫離了關係。車一跑還揚塵土,路旁的東西看不清,連走馬觀花也難,咱還是騎自行車,舒舒服服地逛一逛吧。順路再到寨子去一趟,看看他們地里出苗了沒有。」
到了寨子,又聽到一片耬鈴響動,新任隊長豹子正領著幾十張耬在耩地。焦裕祿到了地里,從簍斗里捧出一把金燦燦的春玉米種子。豹子說:「焦書記,種子是農業局從山東和東北調來的。大家特別感謝您啊,要不然,今年就會顆粒無收了。」
焦裕祿問:「前兩天播的出苗了沒?」
豹子說:「焦書記,咱又遇到煩心事了。」
焦裕祿問:「啥煩心事?」豹子拉他到旁邊地塊:「焦書記,你看這塊地。」那塊地里,稀稀拉拉只出了不到三分之一的苗。焦裕祿問:「咋苗出得這麼少?」豹子說:「苗出的不少。可都讓地老鼠給禍害了。鬧不好,種下去全白瞎了。」
焦裕祿心裡焦灼起來:「這可昨辦?」
豹子說:「咱這地方一大害,就是地老鼠。多得大白天成群結隊,連人都不怕。咱用夾子夾、下毒藥,都不頂事。」
焦裕祿說:「咱必須要儘快消滅這東西,要不然千里迢迢調來的種子全白瞎了。這災害更嚴重。」
騎車走在路上,焦裕祿心事重重地問李林:「咱們這一帶用啥辦法治地老鼠?」
李林說:「植保站是投藥,老百姓是下夾子、挖鼠洞。這些年投藥多,開頭還管用,後來地老鼠學乖了,下藥不管用,繞著藥走。下夾子、挖洞,對付少量的地老鼠還是個辦法,多了就不中。」
焦裕祿說:「必須儘快想出個好辦法,要不然不管你費了多大勁,也收不了糧食。」
3
走到半路下起雨來。
焦裕祿把帶的一件雨衣遞信讓李林:「李林,快把雨衣穿上!」李林推讓說:「焦書記,我年輕力壯,淋點雨沒關係。」
焦裕祿說:「誰叫咱倆就一件雨衣呢。這樣吧,小雨你穿,下大了你可得還給我。」
李林只好穿上了雨衣。
走著走著,雨下大了,李林下車要脫雨衣。焦裕祿說:「你怎麼不理解我說的意思,我說是大雨我穿,現在是中雨嘛。」
李林說:「這麼大雨,還中雨呢。這就是大雨!」
焦裕祿說:「明明是中雨嘛!」
李林說:「絕對是大雨,要不咱打個睹,問問氣象台,這雨是『中』還是『大』」?
不一會,雨更大了,李林說:「這可真是大雨了」!焦裕祿哈哈大笑:「傻小子,我都淋透了,穿它又有啥用?你穿著吧,下回再傻也不會讓你穿了。」
李林自知上當,也只好依了。
他們在雨中騎行,到一個村口,見一對夫婦抱著一個簍筐,一邊哭一邊往村外走。
女人扯住男人袖子:「他爹,咱別走了。」
男人不答話。女人搶奪著簍筐:「他爹,讓我再看一眼娃兒吧。」
男人說:「別看了。他命里不是咱兒子。」
女人央求著:「咱回去吧。
男人不說話,女人抓住簍筐,死命護住:「我不要你扔!我不要你扔!回去!」
男人說:「回去他爺爺奶奶看著更難受。」
女人把身子撲在簍筐上:「你要扔把我也一起扔了,我也不活了!兒子沒了,我活著幹什麼呀。」
男人拉起媳婦,二人抱著哭成一團。
焦裕祿和李林立即趕過去,問:「怎麼回事?」
夫妻二人仍在相擁大哭。李林說:「大哥,你別哭,出什麼事了?」男人說:「孩子病得不行了。」
焦裕祿問:「孩子幾歲了?啥病?」
女人說:「剛一周歲。說不清是啥病,病了四五天了,剛得病時一會燒得像火炭,一會又冷了,燒了幾天又抽風,現時有出氣沒進氣了。」
焦裕祿問:「你們這是看病去?」
男人說:「孩子不行了,只好到外頭扔了。」
焦裕祿吃了一驚:「扔了?」李林早脫下雨衣,苫住了簍筐。焦裕祿急忙撥開筐里的乾草,用手在孩子口鼻那觸摸。突然,他大聲說:「不要扔呀,這孩子還有口氣。」
孩子的父母驚喜地圍上去。焦裕祿說:「你們看,這孩子還有口氣呢。」
男人說:「大哥呀,這孩子是俺老張家一棵獨苗啊,是去年逃荒生在徐州大野地里的,就叫張徐州。回到家就得了這場病,俺這一家魂都沒了。」
焦裕祿說:「只要還有一點希望,就要把孩子救活。」他掏出身上所有的錢塞給男人:「馬上把孩子送縣醫院!」
男人推著:「大哥你——」
焦裕祿說:「都啥時候了。你會騎車子嗎?」
男人說:「在徐州幫人家用車子馱過菜。」
焦裕祿說:「那就行了,你們把這輛自行車推上,過了這一段就是沙鹼道,能騎了。馬上把孩子往縣醫院送。」
男人猶豫了一下。焦裕祿說:「我到前邊公社裡就把電話打過去,我是縣委焦書記,縣醫院會給你們幫助的。」
孩子父母跪下來:「恩人吶……」焦裕祿忙扶起來:「你們快走,爭取時間!我回來也去縣醫院。」
他們讓女人裹上雨衣,抱著孩子,坐在車后座上。
夫婦倆趕到縣醫院大門口時,醫生護士迎過來。醫生問:「請問你們是不是從葡萄架來的?」
男人說:「是。」
醫生問:「你們的孩子是不是叫張徐州?」
女人說:「是。」
醫生說:「快把孩子抱進來,焦書記早給醫院打過電話了。」
第二天一早,孩子終於脫離了危險,下鄉回來的焦裕祿進了病房,他看見一個護士正拿著小皮球逗孩子,孩子笑了,焦裕祿十分高興。
醫生說:「焦書記,孩子沒有危險了。幸虧送來得早。」
孩子父親說:「要不是遇到焦書記,孩子就沒救了。窮人家孩子,窮家賤命,病得不行了只有拿筐簍背出去扔了。自古以來都說『窮娃窮病,乾草包腚。筐簍一背,村外一橫』。孩子這條命,是焦書記給撿回來的啊。」
焦裕祿囑咐醫生:「這是農民的後代,你們要盡最大努力把他治好。」
醫生直說:「焦書記,你放心。」
李林說:「焦書記,回家好好睡一覺吧。孩子脫離了危險,你也就放心了。」
焦裕祿說:「張君墓那邊還有很多沒處理完的事呢,乾脆再跑一趟吧。」
4
剛走出縣城不遠,他們看見路邊地里有個老漢趴在地上一動不動,感到很好奇,就停下看,一會見那老漢一躍而起,在枯草里抓出一隻大個的地老鼠。
焦裕祿就和李林走過去。焦裕祿問:「這麼大個的地老鼠啊,拿啥東西抓的?」
老漢伸出手晃了晃:「用不著別的東西,有兩隻手,足夠了!」
焦裕祿稱讚道:「赤手空拳抓老鼠,你了不起!」
老漢把簍子拿過來讓他們看,簍子裡裝的老鼠快滿了。焦裕祿驚嘆:「這麼多?」
老漢說:「今年這東西出奇地多。俺抓了半輩子地老鼠了,沒見這東西有這麼多。前天半天就抓了一百多隻。」
焦裕祿問:「你貴姓?」
老漢說:「姓趙,名趙大水。提我名字沒人知道,要提我外號,那可是無人不曉,我外號就叫『賽狸貓』」。
焦裕祿興奮起來:「好呀大叔,你幫我一個忙行不行?」
老漢問:「你是誰,幫啥忙?」
李林說:「這是縣委焦書記。」
焦裕祿說:「我正為寨子的滅鼠的事大傷腦筋呢,你老人家到那裡看看,幫我想個辦法。」
老漢說:「中!中!」
焦裕祿就把自己自行車上的鋪蓋卷解下來,摽在李林的自行車上。他用自己的自行車馱著滅鼠專家趙大爺,轉道去寨子。
5
寨子村大田裡,支書劉北和豹子正蹲在地頭上發愁。
豹子說:「劉支書,你看這塊地出苗本來應該是百分之九十以上,你看看現在連百分之三十都不到。播下的種糧全讓地老鼠給糟蹋了。」
劉北犯了難:「這個咋辦?咱咋跟焦書記交待?」
他又抹起眼淚來。
豹子說:「一到事上就哭,這不想辦法嗎?」
焦裕祿、李林帶著「賽狸貓」老漢來了。
焦裕祿說:「豹子,我今天給你帶來一個滅鼠專家——賽狸貓趙大叔,有絕活,赤手空拳抓耗子。」
豹子樂了:「真的?」劉北也破啼為笑:「這可救命了。」
焦裕祿說:「趙大叔本事再強,一個人能抓多少地鼠?我在路上和趙大叔說妥了,讓他把祖輩傳下的秘技絕活貢獻出來,不要保守。就在村上辦個培訓班,教給大家抓老鼠的技巧。全村社員都變成了『賽狸貓』,事情就好辦了。」
劉北說:「對呀!」
焦裕祿說:「你們訂個制度,調動社員抓地老鼠的積極性,抓一隻獎勵2分錢,憑老鼠尾巴來領。或折合成糧食。」
劉北連說:「中!中!」
豹子說:「焦書記,您中午回俺村吃飯吧?」
焦裕祿說:「還要去張君墓呢。你們把趙大叔照顧好就中。」
說完,焦裕祿又和李林騎車上路了。
6
一輛小拖拉機開機老韓陵村。
拖拉機上坐著農林局長老關和剛分配到農林局的三個大學生:朱曉、吳子明和張小芳。他們被安排到設立在老韓陵大隊的苗圃場來工作,負責培育泡桐樹苗。
一群孩子追著拖拉機喊著:「大學生來嘍!大學生來嘍!」很多鄉親涌到街上來,穿著入時的張小芳十分引人注目。鄉親們們議論著:
「看,人家大學生就是不一樣。」
「那是當然,大學生,又是大城裡的人,真洋氣。」
「看那妮兒,多俊俏,看著就跟畫上畫的一樣。」
「看那眼睛,簡直是一汪水兒。」
支書韓大年迎過來:「關局長,來啦。」
關局長說:「來啦。」他招呼三個大學生:「到了。我們下車。」並向大學生們介紹:「這是老韓陵的支部書記韓大年。」又向韓大年介紹:「這三位呢,是咱農林局剛分配來的大學生,這位是朱曉,這位是吳子明,他們兩個是學林業的。這位是張小芳,專業是土壤改良。他們都是南京農林學院的高材生。縣裡在老韓陵建泡桐繁育林場,他們是林場的第一批專家。你們呢,得像寶貝一樣愛護他們。」
韓大年說:「那是那是。關局長,咱們到大隊部坐去。」
幾個年輕人主動把學生們的行李從車上搬了下來。
大隊部里,韓大年拿一隻暖水瓶給大家倒開水:「同志們吶,咱老韓陵,條件差,跟大城市相比,那是天上地下。」
朱曉說:「我們學農林的,離不開土地,離不開農村,條件艱苦不怕,艱苦的環境可以鍛鍊人嘛,對不對小芳?」
張小芳用手絹小心地擦拭碗沿兒,心不在焉地接著朱曉的話回答:「嗯,對對。」
韓大年說:「你們的住處,已經安排好了,二位男同志暫時先住苗圃,苗圃就在林場裡。女同志住村上。」
關局長說:「老韓,小朱和小吳是林場的技術員,小張是農業局土壤科的技術員,搞泡桐繁育離不開土壤分析,就讓她一起來了。她過幾天還要去縣委的除三害調查隊,在生活方面你們儘量多照顧。」
韓大年說:「那是理所當然。」他推開門喊一聲:「哎,二萍來了沒?」
一群姑娘正擠在窗戶那往裡瞧,人堆里一個二十來歲的姑娘應聲:「來哩!來哩!」
韓大年說:「這妮兒,來了你不進屋,扒窗戶作甚。進來進來。」
二萍進來了。韓大年指著張小芳說:「二萍,這位是張技術員,就住你家了。」又對張小芳說:「她叫二萍,他爹是全縣的模範飼養員,叫肖長茂。二萍,張技術員可是大城市來的,住到你家,可不能出差錯。」
二萍說:「大年叔,你放心。張技術員的房子早就收拾好了。」
朱曉說:「支書,我們還是先到林場去看看吧。」
韓大年說:「好好好,我這就帶你們去林場。」
7
林場在黃河灘上,只有一間草屋,十幾棵泡桐樹,還有幾方育苗畦。
張小芳問:「這裡是林場呀?」
韓大年指著一片開闊的黃河灘:「看這一大片都是林場的地面。」
朱曉說:「多壯觀啊,我們的林場就在黃河灘上!太有詩情畫意啦!」
他大聲唱起來:「風在吼,馬在叫黃河在咆哮,黃河在咆哮……」
張小芳看了四周,問:「怎麼就這幾棵泡桐樹?」
韓大年說:「在大煉鋼鐵以前這一片全是泡桐樹,到了五八年,大煉鋼鐵,都砍光了。」
見朱曉、吳子明蹲在育苗畦邊看土壤,關局長說:「這地方是輕沙地,最適合泡桐的生長。」
吳子明說:「我們在學校里就學過,蘭考的泡桐很出名,叫蘭桐。」
關局長說:「咱們蘭考重新把蘭桐這塊金字招牌打出來,可全看你們的了。」
一個五十來歲的人從草屋裡出來,招呼韓大年:「大年,兩位技術員的床鋪收拾好了。來看看行不行?」
幾個人來到草屋前,韓大年介紹說:「這就是肖長茂大叔,二萍是他妮。」
朱曉、吳子明和肖長茂握手,肖長茂把手在衣服上擦了又擦,才伸出去。
他們進了草屋。草屋只有兩米左右高,屋裡半截是土炕,另一半是鍋台,鍋台與炕之間,隔著一道短牆。地上放一張白木小方桌,桌上是一隻竹殼暖壺。朱曉、吳子明覺得很新鮮,都說:「真的很不錯。」
肖長茂說:「咱們這裡的草坯房子,可冬暖夏涼。」
朱曉把帶來的二胡、長笛等樂器掛在草屋牆上。關局長說:「不愧是大學生,多才多藝呀。」
朱曉說:「業餘愛好。」
關局長說:「將來咱們農林局搞個節目什麼的,可有了人才啦。」
8
三個大學生在肖家吃午飯。飯桌上是蒸紅薯、二合面窩頭、鹹菜。
肖長茂說:「咱這裡沒啥好飯食,你們別嫌棄。」
張小芳拿了一塊紅薯,連叫:「好吃好吃。上海吃的紅薯只有這麼一點點大,也沒這裡的紅薯甜。」
肖長茂說:「吃別的咱這沒有,紅芋倒有的是。咱蘭考人說:紅芋餅子紅芋饃,離了紅芋不能活。嘗嘗,這窩頭就是紅芋面的。」
張小芳拿了一隻紅薯面窩頭,咬了一口,費了半天勁強咽下去。
她把窩頭放下了。
朱曉覺得這樣不禮貌,拿起張小芳放下的窩頭吃了。
二萍問:「這窩頭咋樣?」
朱曉說:「好吃好吃。」
吳子明問:「肖大爺,咱們蘭考育泡桐,都是用桐根,為什麼不用桐籽?」
肖長茂說:「桐籽出苗少,出來的苗也不壯實。」
吳子明問:「能不能嘗試著用桐籽育苗?」
肖長茂說:「倒可以試一試。」
二萍端上高粱米粥。張小芳喝了一口,問:「這是什麼品種的稻米?」朱曉說:「虧你還是學農的,這是高粱米好不好。」
張小芳笑了:「我是學土壤的。」
吳子明取笑:「致於土壤上長什麼作物,阿拉勿曉得。」
二萍說:「怕你們南方人吃不習慣,這高粱米是碾掉了皮的。平常俺們吃的都不碾皮。碾了皮就不好認是啥米了。」
外邊颳起了大風。
大風夾著沙子扑打著窗戶發出沙沙聲。一陣風過去,每個人碗裡都浮了一層細細的沙土。張小芳皺著眉頭,端了碗要往外走。
朱曉問:「哎,你幹什麼?」
張小芳說:「颳了一層土,倒掉好啦。」
朱曉把碗接過來:「別,我喝了。」他把兩碗粥都喝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