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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三章 快哉風

2024-10-08 12:48:33 作者: 何香久

  1

  1956年底,焦裕祿回到洛陽礦山機器廠,擔任一金工車間主任。一金工是廠里最大的車間,焦裕祿去大連前,車間還是劃在荒地上的粉線,這次回來,驀地看見眼前聳立起了一座高大氣派的建築。而它的對面,同樣規填的一座建築也即將完工。接他的工會主席告訴他:這座大車間是第一金工車間,對面是第二金工車間。焦裕祿的辦公室就在一金工車間裡,用板材隔出了一間半屋子大小的地方,辦公室里有一張白木桌,一隻長條板凳。焦裕祿見牆上還空著,正好在大連海濱拍的那張照片張小昆給放大了一張,掛上去挺合適。

  焦裕祿踩在板凳上掛照片時,廠長老紀悄悄走進來。焦裕祿臉衝著牆,沒有發覺。聽見有腳步聲,他問進來的人的人:「正不正呀?」

  紀廠長說:「靠左一點。」

  焦裕祿挪了一下,又問:「現在呢?」

  紀廠長說:「右邊再略靠上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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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焦裕祿調整了一下,再問:「這咋樣?」

  紀廠長說:「可以了。」

  焦裕祿從板凳上跳下來,才看見是紀廠長。他抓著頭皮,不好意思地笑了:「是紀廠長呀。您啥時來了?」紀廠長說:「剛進來,看看你這個一金工車間主任的辦公室。」

  焦裕祿說:「這張照片我挺喜歡的,是我在大連重機廠最好的紀念,看這牆上空蕩蕩的,就掛上了。廠長您坐。」

  他給廠長拉過了那條大板凳。紀廠長說:「老焦啊,大連重機廠要拿兩個高級工程師來換你,在黨委會上,我徵求大家的意見,當然誰都不同意。我說:千軍易得,一將難求,不換!老焦啊,一金工車間可是咱們洛陽礦山機器廠的龍頭車間,你大車拉大載,好好干吧!」

  這時有人在門外喊:「焦主任,設備運進來了。」

  焦裕祿應著:「好了,就去。」

  紀廠長說:「老焦啊,我和你一塊去。」

  由於車間的路還沒修好,運設備的汽車陷在路上開不出來了,工人們圍著車連推帶搡,車輪打著空轉,攪起一片雪泥。焦裕祿二話不說,說了聲「推」,帶頭推起車來。紀廠長也加入了推車的隊伍。

  汽車馬達囂叫著,卻怎麼也開不出來。再推,汽車乾脆熄了火,挪不了窩了。焦裕祿喊一聲:「卸車!」

  大家兒手八腳把設備從車上卸了下來。工人們找來繩子槓子,大家七手八腳,抬上就走!焦裕祿和老塗抬起了那個最大的部件。紀廠長也加入了抬設備的行列。靠著肩抬人扛,到下午,設備就全部進了車間。

  2

  設備是運進來了,可是沒有安裝圖紙,就這麼散著堆在車間裡。焦裕祿問工程師陳繼光:「陳工,這些部件怎麼分類,到安裝時才方便啊?」

  陳繼光說:「焦主任,我們進口的這套裝備,對方並沒有交給我們安裝圖紙,正為這事犯愁呢!」

  紀廠長說:「老焦啊,現在國際形勢發生了一系列的變化,有些人就是想在工業發展上扼住我們的咽喉,讓我們就範。我們進了設備,人家卻不給裝配圖紙,等著看我們的笑話。咱們該咋辦?」

  焦裕祿眉頭緊鎖。思考片刻,他手一揮:「馬上成立攻關突擊隊,大家自動報名,集體攻關。就是一塊塊地對,也要把這車床安裝到位!」

  一聽成立突擊隊,大家紛紛報名。陳繼光怯怯地問焦裕祿:「焦主任,咱也想報名,成嗎?」

  焦裕祿說:「好呀,當然行!我們最需要技術力量了!」

  陳繼光嚅嚅地說:「焦主任,我,我出身,出身不好,是資、資產階級家庭……」

  焦裕祿說:「不怕。你加入突擊隊是我批准的!」

  陳繼光眼裡閃著淚花,把焦裕祿的雙手握住了:「太謝謝你了焦主任。」

  焦裕祿說:「謝啥?你是大連工學院的高材生,學的就是機械製造專業,我們最需要的就是你這樣的人才。小陳啊,給你個任務,你再把工程師李瑞國、楊宏河動員進突擊隊。」

  陳繼光說:「焦主任,他們出身也全不好,肯定也有思想顧慮。」

  焦裕祿說:「告訴他們一定要放下包袱,有啥問題,我兜著!」

  一金工車間起用三位出身不好工程師的事,很快就在全廠引起了一些議論。在廠總支會上,大家爭論得很厲害。紀廠長讓焦裕祿談談意見,焦裕祿點了支煙,平靜了一下激動的情緒,坦陳己見:「剛才有的同志對我們重用陳繼光、李瑞國、楊宏河三位家庭出身不好的工程技術人員提出了意見,我談談我的看法。我們國家不惜重金,聘請了幾千名蘇聯專家來幫助我們搞經濟建設,而我們自己培養的知識分子,卻不敢大膽放手使用,這是人才的浪費!這三位同志,是新中國的第一代工程師,技術水平高,有什麼不能用的?」

  他激動的站立起來:「我個人認為,政治和技術是個對立的統一。政治就是政治,與技術不能渾為一談。技術沒有階級性。我們的知識分子熱愛黨、熱愛新中國、熱愛工廠和他們自己的事業,我們沒有不信任他們的理由。」

  紀廠長說:「焦裕祿同志說的好!我們廠的建設,不能離開自己的工程技術人員,我們應該在政治上嚴格要求他們,在思想上團結幫助他們,在生活上體貼入微地照顧他們,在生產上大膽使用他們。一金工車間的設備安裝,讓技術人員來唱主角,這個經驗應該在全廠推廣嘛。」

  3

  一金工很快開車運營,剛一開車就接了個大任務,製造中國第一台2.5米卷揚機。黨委要求,四月底試製成功,向五一國際勞動節獻禮。製造這麼大的機器,設備不全、技術不足、經驗當然一點沒有,等於一群小螞蟻,碰上了一塊又大又硬的骨頭。焦裕祿會做思想工作,在車間裡講了幾句話,全車間百十號人就一下子集體熱血沸騰了。

  可這畢竟不是憑著血熱就能幹成的事。焦裕祿心裡可真上了愁。一個多月了,儘管家也在廠區,可他從來沒回去過,吃住全在車間裡,那條大板凳派上了用場,拿軍大衣裹著身子,往上一躺,就當床鋪了。

  這天凌晨一點多了,他還翻來復去睡不著,眼皮卻像灌了鉛,重得抬不起來。他推開一張又一張圖紙,桌上放量著一張棋盤,他卻一隻腳踩在凳子上,自己和自己下起象棋來。

  正下著,鍾霞挾著一捲圖紙進來了。焦裕祿太專注了,沒有發覺。

  她看見焦裕祿一個人下象棋,好奇地站在後邊看。看著看著忍不住說了句:「紅子兒那邊別著象眼了!」

  焦裕祿一愣,回頭看見鍾霞,樂了:「小鍾,你加班了?」

  鍾霞反問:「焦主任,你咋也一個人下起棋來了?」

  焦裕祿說:「看圖紙看得頭疼眼花了,換換腦筋醒醒盹兒!上夜班的同志們吃夜班飯了嗎?」

  鍾霞說:「炊事班把夜班送車間裡了,誰也不下班,工段長把閘拉了,硬趕著人走,別人剛走,他又拉上閘自己幹上了。」

  焦裕祿說:「一定個紀律,該下班一定下班,我不能把大夥都拖垮了。」

  鍾霞說:「你自己呢?在這條板凳上你都睡了快一個月了。」

  焦裕祿說:「鍾霞你有所不知,這睡板凳的好處太多了。第一睡在上面靈醒,車間裡有什麼事馬上能處理。第二睡板凳養腰,第三……」

  鍾霞說:「別說了,你把桌子拼一塊睡也和板凳差不多。」

  焦裕祿說:「那不中。估計我往桌子上一躺,炸雷也轟不醒了。」

  4

  第二天鍾霞上班來得早,進了車間,正看見焦裕祿拿著圖紙,鑽到一台工具機下。

  鍾霞問:「焦主任,您幹什麼了?」

  焦裕祿存工具機下邊說:「小鍾呀,這台新床子,還有幾個部件沒弄清楚。」

  鍾霞說:「圖上都標著號呢。」

  焦裕祿說:「正因為編著號呢,我才得認真熟悉熟悉。」他一身油污從車床下鑽出來:「小鍾呀,這回我鬧明白了,別管設備多麼複雜,總會有個規律。比如你找到一個核心部件,其它與它相關的也就記住啦。」

  鍾霞說:「焦主任,您不用費這麼大勁,拿圖紙讓技術員標上部件名稱不是一樣嗎?」

  焦裕祿搖搖頭:「那咋一樣?你要了解一個台工具機,就得親自把每一個部件都看明白了。吃別人嚼過的饃,沒味道啊!」

  鍾霞說:「焦主任,我算服您了,車間裡這百十台床子,全讓您吃透了。」

  「吃別人嚼過的饃沒味道」,這句在蘭考大地上閃爍著光芒的名言,原來就誕生在「洛礦」的工具機邊!

  這些天車間裡總有煩心事,一台立車正在運轉著,切削的工藝刀斷了,機器停下來,一群人圍過去。工程師陳繼光問:「是不是刀又出了事?」

  操作工具機的鐘霞一臉苦相:「這剛換的一把工藝刀又打了。」

  焦裕祿問:「怎麼又打了?」

  鍾霞說:「焦主任,我們這些設備,最普遍的問題也是最大的問題就是刀具損耗太高了,就拿這台三米二的立車來說,一個班要打掉四把工藝刀,光這些成本也太大了。」

  焦裕祿問:「原因找到沒有?」

  鍾霞說:「還是工藝刀的設計角度有問題。」

  陳繼光說:「這些工藝刀具的設計者就是咱廠的蘇聯專家茹拉包耶夫,他的刀具確實是有設計角度上的問題,可是這些工藝刀具的規格,都是上了他們國家的《百科全書》的,又不能動,咋辦?」

  焦裕祿說:「咱們一切從實際出發,不合適就改進。馬上組織技術力量改進刀具,有事我頂著。」

  5

  這些日子,焦裕祿有了一個新發現。他發現每天下了班,陳繼光都要到廠門口那兒去看大字報。正是反右高潮疊起的時候,廠門口兩側的牆頭變成了大字報長廊,天天都有新的大字報貼上去。

  這天,焦裕祿早去了一會,隱在大字報後邊等陳繼光。果然,不一會陳繼光來了。

  他看得很投入,一張張地看,還不時往小本上記點什麼。

  焦裕祿喊了一聲:「繼光!」

  陳繼光嚇了一跳,忙說:「焦主任,你也來看?」

  焦裕祿說:「我是來找你!」

  陳繼光困惑了:「找我?」

  焦裕祿問:「小陳,你天天都要來看大字報呀?」

  陳繼光說:「受受教育。」

  焦裕祿拉了他一把:「走吧,聊一聊去。」

  兩個人走到大門外。焦裕祿問:「小陳,你為啥天天來看大字報?」

  陳繼光說:「焦主任,我,我總是做夢讓人貼了大字報,就時常來這邊看看。看看有沒有我的大字報。」

  焦裕祿說:「聽說你還有個習慣,每天見了誰,說了啥,做了啥事情,都要記下來,是不是這樣?」

  陳繼光諤然:「啊!焦主任,你連這些也知道?」

  焦裕祿問:「是不是有這習慣?」

  陳繼光說:「焦主任,我是生怕哪一天為說了啥話、做了啥事挨整,自己說不清楚,連個證人也找不到哇。」

  焦裕祿把手放在陳繼光肩上:「小陳啊,你的業務技術,在廠里是數得著的,你搞了那麼多革新,對廠里的貢獻大家心裡是有數的。你不要怕,把腰杆挺起來,不要分散精力。有什麼問題,我來承擔責任。」

  陳繼光用感激的目光看著焦裕祿。焦裕祿說:「你的心情我能理解。你放心大膽地干工作,有什麼錯你往我身上推,我抗風能力比你大些。」

  陳繼光抓住焦裕祿的手,淚水奪眶而出。

  設計刀具的任務落在了陳繼光身上。陳繼光苦幹了一周,刀具改良的圖紙出來了。他對焦裕祿說:「蘇聯專家的刀具有個致命弱點,一車毛坯就打刀,要過這一關,必須重新換刀。可人家是專家,咱們動了人家的設計,要犯大忌呀。」

  焦裕祿說:「實事求是,一切服從生產實踐,才是科學的態度。」

  陳繼光嚅嚅地說:「我怕……怕人家貼我的大字報。」

  焦裕祿說:「別怕,有我呢。」

  讓陳繼光害怕的事終於出現了。這天上班前,焦裕祿看見大字報牆前圍了一圈人。

  他湊過去,見大字報牆上果然貼出了陳繼光的大字報——《否定蘇聯專家是何居心?!》

  有人輕聲念著:「最近我廠有一股逆風在吹動,一金工車間有人藉口三米二立車工藝刀故障企圖否定蘇聯專家,另搞一套,這個人是想出風頭嗎?不是,經查明,這個名叫陳繼光的技術員有著資產階級家庭出身的背景,他這麼做,當然是出於骨子裡的反動本性……」

  陳繼光也在大字報前。他看著大字報,突然兩腿一軟倒在了地上。

  焦裕祿氣憤地把這張大字報撕了。

  車間裡每天上班前,都要開個班前會,說說生產上的安排。這一天的班前會,大夥看得出來,焦主任有些情緒不對頭,鐵青著臉,不知什麼緣故。

  正猜度著,焦裕祿說話了:「我要問一問這個貼大字報的人是什麼居心?刀具改革是生產的需要,本廠的技術員最熟悉本廠的設備情況,陳繼光同志是頂著很大的壓力來承擔這個任務的。為了設計出合適的刀具,他在車間裡連續工作了幾個晝夜了,好不容易有了初步成果,又差點讓這張大字報毀了。我不信這個邪,堅決支持陳繼光同志的這項科研工作。有什麼事,全部責任由我承擔!」

  6

  在三米二車床旁,焦裕祿召集工程師陳繼光、李瑞國及廠工藝室主任,試驗新改制的工藝刀具。

  陳繼光說:「焦主任,我心裡還是沒底。」

  焦裕祿問:「怕啥?」

  陳繼光說:「如果這次試驗失敗了,咱反對蘇聯專家的大帽子可要戴到底了。」

  焦裕祿說:「失敗了就再搞,直到成功!今天把廠工藝室王主任請過來,就是為了在刀具工藝上再把一下關。」

  操作工小孟啟動了工具機:「陳工改了刀頭的角度,又好使又耐用。用蘇聯專家的刀,加工一個齒圈是16小時,現在不到10小時就完成了。」

  焦裕祿問:「車刀磨損程度呢?」

  鍾霞說:「磨損很小。」

  焦裕祿問:「那專家的刀具為什麼不好用?」

  鍾霞說:「專家的刀子可以在精車時用,可粗車齒圈毛坯就不好使了。就像拿切豆腐的刀去剁排骨,哪有不崩壞的?陳工改進的這刀,就是專門對付齒圈毛坯的。」

  工藝室王主任說:「老焦啊,你們精神可嘉。可是,這套設備的全部工藝刀具,都是蘇聯專家茹拉包耶夫的設計,是上了蘇聯《大百科全書》的,我們也溝通過了,茹拉包耶夫不同意改他的刀具。」

  鍾霞著急了:「那咋辦呀,咱搞了十幾天,鬧了個雞孵鴨子!」

  焦裕祿說:「別著急,那我去找一下茹拉包耶夫!」

  沒想到剛說了個開頭就談不攏了,茹拉包耶夫情緒激動地敲著辦公桌,對翻譯吼叫著:「你們的這位工長是個有游擊習氣的農民,他完全不懂工業。刀具怎麼能隨便改呢?這套工藝刀具是國際標準的定型產品,而我是這方面公認的專家!」

  翻譯只好對焦裕祿說:「焦主任,茹拉包耶夫同志說,這套工藝刀具是國際標準的定型產品,他是這方面的專家,刀具不可以隨便改的。」

  焦裕祿說:「你告訴茹拉包耶夫同志,我們的工程師改造的刀具確實好使又耐用,而且磨損程度低。」

  翻譯向茹拉包耶夫講了,茹拉包耶夫輕蔑地一笑:「中國的工程師?他們上過《大百科全書》嗎?」

  焦裕祿不溫不火地說:「中國有句俗話:耳聽為虛,眼見為實。最好請茹拉包耶夫同志到車間裡去看一看。」

  茹拉包耶夫一臉不肖:「中國工程師的刀具,我去看?」他一個勁地搖著頭。

  焦裕祿說:「不去看,怎麼知道行不行呢?」

  茹拉包耶夫仍在搖頭。焦裕祿說:「如果茹拉包耶夫同志感興趣,我們可以讓兩種工藝刀具來比一比,搞一次打擂,怎麼樣?」

  茹拉包耶夫眼睛一亮,做了個雙手握拳對抗的手勢。焦裕祿點點頭。茹拉包耶夫問:「那什麼時候?」

  焦裕祿問:「今天下午可不可以?」

  茹拉包耶夫點點頭:「哈啦少!」

  7

  下午,「打擂」如期舉行,三米二車床邊圍滿了「觀擂」的人們。

  紀廠長和蘇聯專家組的專家都到場了,大家都用眼睛盯住焦裕祿。紀廠長做著介紹:「這位是蘇聯專家組組長斯契夫同志、工藝專家伊萬諾娃同志、彼得耶維奇同志,還有你們己經認識的茹拉包耶夫同志。這位是一金工車間主任焦裕祿同志。」

  雙方的神色都十分嚴肅而冷竣。他們都明白,這將是一場真正的決鬥。

  紀廠長說:「同志們,今天的『打擂』,不是來決勝負,而是一次技術學習與交流,我們不是挑戰,而是求證。因為科學注重的是實證精神。」他轉向焦裕祿:「準備好了嗎?」

  焦裕祿壯重地點點頭。

  紀廠長手往下一劈:「可以開始了。」

  焦裕祿向鍾霞示意:「開始!」

  鍾霞按動了電鈕。工具機長盤開始旋轉,彈簧一般的鋼屑,閃著靛藍的光輝從刀口流下來。所有的眼睛都盯緊了那把快速切削的車刀。

  茹拉包耶夫臉上露出傲慢的微笑。他撿起一節鋼屑問紀廠長:「廠長同志,你看,切出這麼好的鋼屑,為什麼還要改刀?我不知道中國的工程師究竟在想什麼。」

  斯契夫也撿起一節鋼屑看著:「從這鋼屑上看,切刀的工藝設計是完全部付合國際標準的。」

  伊萬諾娃也讚美著:「多麼美的花瓣,這簡直是上帝的作品。」

  大鬍子彼得耶維奇更不可一世:「廠長同志,沒必要再試驗下去了吧?結論已經產生了,中國的工藝刀,不可能有這麼好的性能!」

  紀廠長把探詢的目光投向焦裕祿。焦裕祿朗聲回答:「各位專家同志,現在切削的,正是中國改進後的車刀。您們的刀具,我們馬上實用表演。」

  鍾霞停車換刀。茹拉包耶夫拿出放大鏡,從他設計的6把工藝刀中挑出3把,交給鍾霞。又親自去調試了車床轉速和進刀量。他揮一下手,鍾霞啟動了按鈕。

  車床啟動,刀頭剛一接觸鋼件,刀杆就發生了顫動。鍾霞立即退刀。退刀後,又切削不到鋼件了。鍾霞只好又進刀。刀杆再次發生顫動,而且發出了尖利的怪響。鍾霞只好再次退刀。

  如此反覆數次,總也不能完成切削。茹拉包耶夫示意鍾霞關閉車床。斯契夫攤開雙手,對著茹拉包耶夫搖頭。茹拉包耶夫從口袋裡掏出一把萬能角尺,翻來覆去地比量了一會,指揮鍾霞重新換上一把他的車刀。

  鍾霞剛要啟動車床,茹拉包耶夫把她推開:「她太年輕,技術不行!」

  他回頭對一個蘇聯專家助手招手,示意他上機操作。他自己則登上懸台監督。

  車床啟動,這一回切削還算順利,茹拉包耶夫臉上又重新露出傲慢的微笑。其他幾位蘇聯專家也鬆了一口氣。

  伊萬諾娃兩手撫在胸前,叫了一聲:「上帝!」

  運轉不一會,突然「砰」地一聲,刀頭斷了。車床停下來。車間裡一片寂靜。

  茹拉包耶夫自己上了車床,調了半天刀槽,親自換上一把刀,他自己啟動了車床。車刀走了兩趟,又崩斷了。茹拉包耶夫開始圍著車床前前後後地看。他再次換了一把刀。刀再次崩斷。茹拉包耶夫把那把斷刀用手絹包上,放在衣袋裡。焦裕祿臉上露出謙誠的微笑:「茹拉包耶夫同志,我們的車刀還要請您提出改正的意見。」

  茹拉包耶夫握住焦裕祿的手:「焦裕祿同志,你們的車刀真的很好。謝謝你,我的朋友!」

  翻譯把他的話大聲譯出來。工友們熱烈鼓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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