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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章 在另一個戰場上

2024-10-08 12:48:08 作者: 何香久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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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營區委書記田長林和焦裕祿坐在馬車上,趕車的是區交通員小任,一個十八九歲的很機靈的小伙子。一路上,小任不停地哼著歌。

  田長林問:「小任,咋這麼高興?」

  小任說:「田書記,你不也說今個最高興嗎,接咱們焦區長唄。」

  田長林:小任啊,焦區長到咱們大營來工作,以後你這交通員的任務,就是專跟焦區長。」

  小任答應著:「太好了。」他甩了個響鞭,馬跑得更歡快了。

  焦裕祿說:「田書記,縣委把我調大營區來工作,我可是兩眼一抹黑,對這裡不熟悉,你得撥點我啊。」

  田長林說:「老焦啊,縣委讓你擔任大營區委副書記兼副區長,是因為這裡比彭店的局勢更複雜,也更需要你啊。大營的土改,剿匪是重點。這裡是方圓百里有名的土匪窩,老鄉們說:『大營九崗十八窪,窪窪裡頭有響馬』。咱們區七十多個村子,村村有土匪,大土匪頭目就有一百多個。老鄉們讓土匪禍害苦了。大營這村子,因為有個大土匪黃老三,受害也最重。」

  「黃老三?」

  「這傢伙挺複雜,他曾經是偽縣長的把兄弟,也當過大營鎮的偽鎮長。霸占了幾百畝好地,有幾百號人的一支土匪武裝,橫行一方,為非作歹。雖然解放軍把他的隊伍打垮過,可他一直躲在暗處搞暗殺,反攻倒算,還伺機襲擊區部,鬧得大營雞飛狗跳,-年不到,大營換了幾任區長,誰也不敢在這裡久留。黃老三還有個在解放軍里當營長的兒子,憑著這-點,他把區政權不放在眼裡,認為共產黨不敢把他怎麼樣。老夥計,大營的情況,我一點沒瞞你,在這裡工作,你怕不怕。」

  焦裕祿說:「有黨,有縣委、有老兄你、還有大營的群眾,我沒什麼可怕的。」

  田長林說:「夥計,你這麼說,我心裡就有底了。縣委安排我去開封受訓一段時間,大營的工作全靠你了,你可得多加些小心。畢竟,咱在明處,土匪在暗處。」

  焦裕祿說:「老兄放心。我這人吶,是鐵砧子命,硬著呢。」

  2

  就在焦裕祿剛到大營的這天晚上,在大營區黃莊,靜謐的夜被一片犬吠聲驚醒了。

  一隊穿黑色夜行衣的人進了村子,他們悄悄包圍了一戶人家的房子,有的上到房頂上,有的從院牆翻過去。為首一人,穿黑色對襟襖,光頭,一臉橫肉,五十多歲年紀,腰裡別著兩支德國大鏡面匣子槍,他是大匪首黃老三。

  屋裡一片亂騰,大人哭孩子叫,男主人被五花大綁推出來。

  黃老三頭一歪:「徐六,你他娘的好大膽子,敢當農會主任!敢讓人分我的東西!」

  農會主任徐六吐了口唾沫:「黃老三,你能啥?」

  黃老三冷笑一聲:「你知不知道,在大營,我黃老三就是皇上他二大爺?晚上惹了我,讓你活不到天明;早上惹了我,讓你活不到天黑!」

  徐六翻了他一眼:「蔣介石都打跑了,你還能奓幾天?」

  黃老三氣得腮幫子鼓起來:「奓一天我也要把惹了我的人笤帚疙瘩剁三截!」

  匪徒們把徐六推到大街口。狗吠聲響成一片。另外幾伙人分別來到街口,他們又抓來幾個農會幹部。

  一個土匪來報告:「三爺,把保田隊長、婦女主任都抓來了。咋個處置?」

  黃老三下令:「拉到南窪,統統活埋了。」把幾個人押走時,黃老三又說:「埋時把他們的腦袋露出來,牽上牲口套上耙,把他頭耙爛了!」

  3

  第二天早是,黃莊慘案的消息報到大營區委,區委書記田長林、區長焦裕祿帶領土改工作隊火速趕到黃莊南窪。

  眼前的情景讓他們一時驚呆了,五個犧牲的農會幹部剛從埋的坑裡扒出來,蓋在蓆子下,血肉模糊,慘不忍睹。一個保田隊員說:「是黃老三和他那幫子『五狼七猴』乾的。太慘了,人是埋在坑裡,又讓耙給耙死的,腦袋全爛了。俺們當保田隊的門上也全插了刀子。黃老三放出話來,誰再干保田隊,就是這個樣子。」另一個土改工作隊員說:「黃老三這個混帳東西,在大營欠下的血債數不清了。他扒過人的皮,抽過人的筋,誰惹了他,別想落個囫圇屍首。」

  田長林對焦裕祿說:「群眾都要求除掉黃老三,只要這小子活著,咱大營的百姓就沒法過一天安穩日子!」

  焦裕祿捏緊了拳頭:「擒賊先擒王,一定要打掉黃老三這個賊頭!」

  4

  小任背杆鳥槍,跟著焦裕祿去調查匪情。焦裕祿到了大營這幾天,天天在各鄉各村里轉,小任寸步不離地跟著他。為了保護焦區長,他把家裡的一桿鳥統背上了,這鳥統槍管有一寸粗細,能裝一斤砂子四兩火藥,到時比漢陽造還頂用。

  路上,焦裕祿問小任:「小任啊,你說,大營最恨黃老三的是誰?」

  小任說:「焦區長,說起來,咱大營的老百姓,沒一個不恨黃老三的,他看見誰家的閨女俊,三天送不到,就要全家遭殃。看中誰家田地,說個不字,就殺光全家,他手上有八十多條人命哩,他要殺人了,壓根用不著找啥理由,騎馬走在街上,看見誰不順他眼,抬手就是一槍。他不高興的時候,就要殺人找個樂子。他高興了,也要殺人湊個樂子。最恨黃老三的要算李明了。黃老三把他遭害得最苦了,家破人亡啊。」

  焦裕祿說:「那咱就去找李明。」

  小任說:「找李明?那可找不到。」

  焦裕祿問:「為啥?」

  小任說:「黃老三專要剝李明的皮,他不知躲到哪兒去了。」

  焦裕祿問:「到外地去了?」

  小任說:「沒,他還惦記著要殺黃老三報仇哩。可咱大營的九崗十八窪,藏了那麼多土匪絡子,找他們都難,李明只有一個人,就更難找了。黃老三找了他兩年都沒找到他。」

  焦裕祿說:「小任,你認識李明嗎?」

  小任說:「咋不認識,當年他當過民兵,還是積極分子。」

  焦裕祿說:「那就好辦了。這世上無難事,只怕有心人。咱們一定要找到李明。」

  5

  說起李明恨黃老三,真是恨得牙根發癢,恨不得食其肉寢其皮。

  李明是大營村的本份百姓,家裡有二十畝地,他爹除了種地,還在大營十字街上擺一個饃簍,賣蒸饃,日子過得還算不錯。可黃老三偏偏就不能看見別人日子好過,他天天差人到李明家要饃,一文錢也不給。快過年時,黃老三又要來要饃,李明他娘就打定主意向黃老三求情,讓他還饃錢。

  那一天是大營的集日,黃老三騎著大白馬,帶著一群嘍羅,從大營街上經過。這夥人在買賣攤子上見什麼拿什麼,一個集日被他們鬧得雞飛狗跳。

  他們來到李明爹的饃簍前,黃老三吩咐:「快過年了,李家饃簍的饃,別讓他們賣了,都拉我家去!」

  嘍羅們不容分說,拿出腰上纏的布袋就裝饅頭。李明老娘攔住黃老三馬頭,苦苦求情:「黃三爺,你家在俺饃簍上拿了一年饃了,快過年了,也該給俺個面錢柴禾錢,這小本小利的。」

  黃老三問:「這是誰呀?」

  一個嘍羅說:「是李明他娘。」

  黃老三問:「她要幹啥?」

  嘍羅說:「要饃錢。」

  黃老三哈哈大笑:「要饃錢?咱吃他幾個饃,是對他多大抬舉?不孝敬咱,還要什麼饃錢?告訴她,吃下的饃早變大糞了,她要,讓她到我家糞池裡掏淥去。」

  嘍羅推了一下李明他娘:「聽見了沒有?三爺讓你上他家糞池掏大糞去,頂你饃錢啦。」

  李明娘被推倒了,她爬起來抓住黃老三的馬頭:「黃三爺,你不能不講理呀!」

  黃老三笑說:「講理?在大營,你家頂著誰的天哩,踩著誰的地哩,啥叫理?我黃老三就是理!鐮把兒,給我狠狠打這個歪老婆子!」

  一個名叫「鐮把兒」的土匪,上去把李明老娘一腳踹倒,拳打腳踢,李明娘昏死過去。黃老三一陣狂笑。

  李明得到消息趕來,見母親不省人事,撲上去揪住黃老三的馬韁繩:「黃老三,老子和你拼了!」

  鐮把兒和嘍羅們把李明緊緊按住。李明大罵:「黃老三,你還有人心嗎?」鐮把兒要打李明,黃老三笑笑:「算了,三爺我今天高興,且不和你計較。咱是常穿袍子——沒會不上的親家。小子你記牢了,在大營,三爺我就是閻王!我讓你三更死,誰敢留你到四更!走!」

  說罷帶上一干人馬,揚場而去。

  李明沒想到,黃老三當時沒動手,是記著帳呢。他在籌劃著名一個更大的陰謀。那個陰謀,到了李明妹子出嫁那天開始實施了。

  那天,一頂花轎抬進李家,新郎官騎在一匹騾子上,胸前戴一朵大紅花,嗩吶吹得歡天喜地。李明家門前圍攏了很多鄉親。他們互相詢問著:「新女婿是哪村的?」「梁莊的,聽說是個燒窯的小把式。」「看這小後生長得多精神,又有手藝,小倆口以後過好日子。」

  李明的妹妹頭上頂著紅蓋頭,讓伴娘攙扶著從屋裡走出來。門口兩掛大鞭炮響了。正在這時,另一支迎親的隊伍也來到了。迎親隊伍前是一個龐大的鼓樂班子,吹打得十分熱鬧,鼓樂班子後邊是一頂八人抬的大花轎。

  鄉親們詫異:「咋又來了一撥子迎親的?」「看那花轎,八人抬的!」「俺娘哎,那不是黃老三嗎!」「這太歲來了!」

  花轎後,黃老三騎著一匹大紅馬,戴著大紅花,匪眾們簇擁在他周圍。他們把迎親的人團團圍住。黃老三用馬鞭子一指新郎官:你來幹啥?

  新郎官:娶、娶親……

  黃老三冷笑:「娶親,你他娘的好大膽,敢娶我黃老三的女人!給我打!」幾個土匪撲上去,從騾子上拉下新郎官就打。鐮把和幾個土匪連拉帶拽把李明的妹妹從小花轎里拖出來。李明的妹妹掙扎著。幾個嘍羅把她往大花轎上推搡。

  李明掄著鋤把沖了出來:「黃老三,你有沒有天良!光天化日搶男霸女,幹這傷天害理的事!」

  土匪們攔住李明,李明掄起鋤把,打倒了幾個土匪。黃老三喝令:「這小子真還不知道馬王爺幾隻眼,給我捆了!」因寡不敵眾,李明很快被按倒在地。土匪們闖進李家院內,一通亂砸之後,把李明捆起來吊在廡樑上。

  黃老三命令:「動動家法!」鐮把兒上來,用燃著的兩束大香燒灼他的腋窩,燙得李明嚎哭不止。李明的老爹老娘跪在黃老三面前:「三爺,求求你放了我閨女和兒子吧,俺李家的宅田全歸三爺,沒一句怨言。」

  黃老三剔著牙:「三爺看上你閨女是她的福氣,到我家,穿的是綾羅綢緞,吃的是山珍海味,比嫁個臭窯花子強百倍,別他娘的不識抬舉!你們家的那點薄地我還真不稀罕,今天我就要李明這條命。小的們,給我往死里打。」

  李明被吊打了一個時辰,打得皮開肉綻,幾個小嘍囉眼見李明沒了氣,這才簇擁著黃老三走了。

  半夜裡,李明從停屍的門板上醒過來。他揉揉眼睛,看看四周,靈床前放著燒紙錢的瓦盆,點著引魂燈,風吹得隱魂燈忽明忽暗。他掙扎著下了靈床,艱難地推開房門:「爹、娘……」

  李明的爹娘嚇了一跳。李明娘哭倒了:「孩子,你死得冤屈呀。到了陰間,別忘了找姓黃的報仇呀!」

  李明說:「娘,俺活過來了。」

  李明的娘摸摸兒子的臉:「兒呀,你真活過來了?不!不是!」

  李明抓住娘的胳膊:「真的,娘,俺沒死。你看俺還有影子哩。」

  李明爹說:「他娘,這是真的,明兒沒死。你看真的有影子。」

  李明娘叫了聲:「我那兒呀」!抱住李明大哭起來。

  李明爹說:「孩子活過來了,哭啥哩?他娘,快給孩子弄點吃的。」

  李明的妹妹被搶到黃家就撞牆自殺了。他爹怕黃老三知道了李明沒死,還來抓捕,連夜讓他跑了。第二天黃老三知道李明又活過來了,就又到李家來要人,逼著李明爹把二十畝地寫了文書,全給了黃老三,他爹說了句不情願的話,讓黃老三活活打死了,黃老三還要聲言要李明的性命。八路軍解放了大營,李明才回了家,當上了民兵,-心要報仇,想親手宰了黃老三這個王八蛋。八路軍大部隊一走,黃老三又冒出來,轟炸咱區部,區長都怕在大營工作了,一年換了好幾茬人。黃老三發誓要扒李明的皮,李明不敢再當民兵了,一天到晚東躲西藏。

  了解了李明的血淚史,焦裕祿更加堅定了要找到焦裕祿的信心。可是,他和小任在窪里轉了七八天,把李明可能藏身的地方都找遍了,卻連影子也不見一個。

  小任泄氣了:「這李明,難道土遁了?焦區長,我看咱們別找了。」

  焦裕祿說:「再找找看,也許,李明知道有人在找他了。真要那樣,他會出來和我們見面的。」

  6

  一個衣衫襤褸的大漢正在靠坡挖的一個土灶前燒火。土灶上吊著一隻瓦罐當鍋,漢子趴在地上吹火,柴禾太濕,吹不著,濃煙嗆得他直流眼淚。

  突然,漢子聽見身後有人叫:「是李明大哥嗎?」

  漢子嚇了一跳,猛地站起身子。他看見身後站著兩個人,想跑。

  小任一把抓住他的胳膊:「李明大哥,你別走,你看看,我是區上的小任呀。這是咱們區新來的焦區長。」李明愣了下神,小任說:「李明大哥,焦區長為了找你,在大草窪里轉了七八天了。」李明問:「找我?找我幹啥?」焦裕祿說:「想和你拜個兄弟!」李明搖搖頭:「您是區長,想跟俺拜兄弟,為啥?」焦裕祿說:「為了和你一塊抓黃老三,為大營的百姓除害。」李明眼睛一亮:「這是真的?」焦裕祿莊重地點點頭。李明說:「中!中!」

  焦裕祿探身朝瓦罐里一看,瓦罐里煮的全是野菜。

  焦裕祿說:「走吧兄弟,跟我回大營!」

  李明回到家,焦裕祿也把鋪蓋卷搬進他的炕上,和他住在一塊。李明這一回來,很多青年人都報名參加民兵隊,大家磨拳擦掌要同黃老三斗。李明當了民兵隊長,他有了一支漢陽造步槍。

  這天半夜,焦裕祿開會回來,見李明還沒睡,拿一顆子彈在鞋底上反來復去摩擦著。

  焦裕祿:「幹啥呢?」

  李明舉起那顆在鞋底上磨得錚亮的子彈:「大哥,咱聽人說這子彈在鞋底子上一磨就成了『炸子兒』,這顆子彈是給黃老三留的,一槍打進去讓他腦袋開花。」

  焦裕祿說:「兄弟,那可不中。黃老三咱們可是要活的,得交給人民審判!」

  李明問:「大哥,咱啥時去抓黃老三?」

  焦裕祿在鞋上磕了下菸灰:「咋了,著急了。」

  李明說:「都急死了。狠不得立馬把這狗日的生擒活拿,扒他的皮、抽他的筋!不光是我急,那些讓黃老三遭害得家破人亡的鄉親們,哪一個不急啊?」

  焦裕祿按按他的肩膀:「兄弟啊,大營的鬥爭形勢很複雜,黃老三已經在我們的掌握之中,可啥時抓他,要看準火候。」

  李明搓著手心:「俺急得天天手癢啊。」

  焦裕祿說:「這些日子要密切注意土匪的動向。記住,急火燒不爛豬頭,急水裡下不得船槳。你可是民兵隊長啊,我們不但要和土匪鬥勇,更要和他們鬥智,要講究鬥爭策略。」

  7

  離大營西南十幾里路遠,有一座寺院叫山川寺。

  這座寺院不大,卻十分熱鬧。僧人們進進出出,有的在大殿上續香,有的打掃院落。

  一個五十多歲、禿頂的矮胖子數著一串念珠從院裡甬道上走過。他就是大匪首黃老三。

  一個人從角門進來,他大約有四十多歲,大塊頭,一臉橫肉。他是黃老三手下的一個匪首,名李新堂。李新堂便裝,戴青尼禮帽,腰裡一左一右掖著兩把大肚匣子。見了黃老三,他抱抱拳,叫了聲:「三哥!」

  黃老三抬起眼:「新堂來了。」

  李新堂看了看四周:「三哥,你倒是找了個清淨地方。共產黨滿坡滿窪的搜尋你,他們做夢也沒想到他們要抓的黃老三就在他們眼皮子底下。」

  黃老三笑道:「這叫大隱隱於朝。新堂,你說說這些日子有啥情況,你上回說大營區那邊新來的那個區長叫個啥?」

  李新堂回答:「叫焦裕祿。從彭店那邊來的。這小子是個辣菜根子,剛一來就把民兵又拉起來啦。你到處找的那個李明,現時當了民兵隊長了。」

  黃老三狠狠把念珠在手上一摔:「新堂,你說這大營是誰的天?誰的地?」

  李新堂說:「當然是三哥的天,三哥的地!」

  黃老三說:「新堂,你說得對。咱爺們的天底下、地上頭,不能讓別人來撲騰。這幾天,你得鬧出點動靜來,給那個姓焦的來點顏色。能把這小子除了,當然更省去很多麻煩。」

  李新堂拍拍腰裡的大肚匣子:「三哥你放心。今晚我就把李新營、劉三他們幾個召上,就到山川寺這兒來議事,半夜就動手。」

  黃老三說:「行。今兒個我有事上一趟鄢陵,晚上不回來了,你們一定要小心。」

  李新堂豎豎姆指:「三哥你就溫好酒等著好消息吧,有我李新堂,他焦裕祿就不會穩穩噹噹呆在大營。」

  8

  傍晚,在大營小學校里,焦裕祿正在教學生們唱《東方紅》:「同學們,我們把剛才學過的《東方紅》連起來唱一遍,東方紅——預備,唱——」

  焦裕祿打拍子,學生們一起唱:

  東方紅,太陽升,

  中國出了個毛澤東。

  他為人民出主張,

  呼兒咳呀,他是人民大救星。

  太陽升,東方亮,

  中國全靠共產黨。

  他為人民謀生存,

  呼兒咳呀,他把中國來解放。

  李明進來了,沖焦裕祿打個「出來說話」的手勢。

  焦裕祿走到門口。

  李明拉他到院子裡:「大哥,有個緊急情況。」

  焦裕祿問:「啥情況?」

  李明說:「跟黃老三一夥的一個土匪頭子李新堂,召集了幾個土匪到山川寺開了會,說要謀一件大事。」

  焦裕祿問:「李新堂是誰?」

  李明說:「這小子外號花腳太歲,是黃老三的一隻手,心狠手辣,殺人不眨眼。」

  焦裕祿問:「他們謀什麼大事?」

  李明說:「今天半夜,他們要到大營來偷襲。」

  焦裕祿問:「情報準確嗎?」

  李明說:「李新堂的一個堂弟,叫李新營,今天找他的一個把兄弟劉三,讓他去串通幾個當土匪頭子的人,我打聽到了,一直盯著劉三。沒錯!」

  焦裕祿說:「好,你馬上回去悄悄召集民兵,我就來。」

  9

  靜謐的夜色里,一隊土匪包圍了大營村。匪首李新堂雙手持二把匣槍,他身邊是他的堂弟李新營。

  李新堂問:「新營,你們看清爽了沒有,那個姓焦的區長就住在李明家?」李新營說:「沒錯。他剛一來大營時,地里窪里到處鑽,一夜換幾個地方,這一段就一直在李明家住著。」李新堂說:「正好,三哥指名兒要李明呢。這回把他和那姓焦的區長一勺燴了!」

  李新營說:「沒毬事,弄個把土八路,總比砸響窯容易吧。」

  李新堂說:「廢話,砸得下十個響窯也保不准弄住那個姓焦的。小心為上。記住,把他倆拾掇了就走,儘量別打槍。」

  此時,焦裕祿、李明和民兵們借雜物的掩護隱蔽在李明家的屋頂上,周圍幾棟房子,屋頂上也都隱蔽著民兵。

  窗戶里透出微弱的光亮。七八個土匪摸近了李明家。李新營悄聲對李新堂說:「大哥你看,有火亮呢。」

  李新堂沖他擺擺手。李新營湊到窗戶上,用舌尖舔破窗紙往裡看了看,又悄聲說:「大哥,屋裡攏著火盆吶。炕上倆被筒子。」

  李新堂說:「火盆有火亮,人剛睡下。」

  李新營說:「大哥,壓蓋子吧!」「壓蓋子」是土匪的「切口」(黑話),就是上房頂的意思。李新堂說:「你還真以為是砸響窯呢?上了房頂子,鬧出了動靜就有麻煩。」

  他沖土匪揮下手,土匪貼靠牆根站住。他示意兩個土匪守門,帶其他人踢門闖入。土匪掀開被子,被筒是空的。土匪翻箱倒櫃,三間屋子空空蕩蕩。李新營說:「這他娘的日怪,人呢?土遁了?」「娘的,一準是走水了!撤!」李新堂覺得有點不對勁兒,忙下令撤伙兒。

  門外,從牆根溜過幾個民兵,把土匪的崗哨掐住了。一個大個子崗哨掙扎著打響了槍。李新堂帶眾匪衝出屋外。

  焦裕祿和民兵們從屋頂躍下。從李明家院裡的玉米囤里、磨屋裡也衝出了端著槍、舉著手榴彈的民兵。

  民兵們喊著:「不准動,把槍放下!」

  土匪想沖回屋內,屋門早被民兵守住。李新堂舉槍欲發,他的胳膊馬上被幾個人死死按住,槍被下了!

  土匪們也被下了槍。李明看了一下:「嚯,來得不少,李新堂、李新營、張二疤、劉三,黃老三的五狼七猴送上門來四個!」

  焦裕祿命令:「把他們帶走!」

  李新堂仗一身好武功,一擰身躍上牆頭,跳牆跑了。焦裕祿和李明跳過牆追去。

  李新堂跑進一條胡同里,焦裕祿和李明尾追過去!李明喊著:「李新堂,你跑不了啦!」

  李新堂隱在一條胡同里,他從靴筒里又摸出一把匣槍。焦裕祿二人追過來,李新堂抬手一槍,子彈從焦裕祿耳邊划過。焦裕祿拽了李明一把,二人隱在一堵矮牆下。

  他們同李新堂對射,槍聲稍停,李新堂竄出胡同,向村外跑去,焦裕祿和李明緊追不捨。李新堂一邊還擊,一邊向村邊撤退。又有七八個民兵追了過來,堵住了李新堂的逃路。李新堂舉槍還擊,已沒有了子彈。

  村邊有個大水塘,水塘對岸是一邊大葦盪。情急之下,李新堂跳進了水塘。

  焦裕祿命令民兵:「圍住葦子坑,別讓他鑽那裡去!」

  李新堂泅過水塘,一上岸,民兵剛好趕到。李新堂抱住一個撲過來的民兵,欲奪槍,那個民兵身子一閃,李新堂伸出腿,把他絆倒了。

  更多的民兵向這裡圍過來,李明喊:「別開槍!李新堂這小子跑不了啦!」

  突然一聲槍響,李新堂應聲栽倒。大家圍上去,李新堂已被打死了。

  一個民兵稱讚:「好槍法,正中天靈蓋兒。」

  李明問:「誰打得槍?」

  一個人在塘邊樹上應聲:「我!」

  他跳下樹來。此人一身夜行衣,五短身材,手裡提把駁殼槍。

  李明問:「你是誰?」

  來人說:「我是梁莊的,叫梁繞來。」

  李明問:「大半夜的,你跑這裡呆在樹上幹啥?」

  梁繞來說:「我趁晚上到大營來投奔區部的。」

  李明問:「你是幹什麼的?」

  梁繞來說:「我以前在山東那邊打鐵,讓人抓了兵,節前找個冷子跑了回來。土匪知道我回來了,就拉我入伙,我東躲西藏,總怕他們來抓我,聽說大營這邊咱窮人掌著天下,也有自已的隊伍,我想來投奔。聽見打槍,怕是追來抓我的,就躲在樹上了。最後才知道是你們抓土匪,就打了一槍。」

  李明說:「你的槍法挺準的。」

  梁繞來說:「我打槍沒問題,三八槍、漢陽造,手槍,都會打。」

  李明說:「那好,你就參加我們保田隊吧。」

  10

  對李新堂等八名匪首的公審大會即將開始。

  打穀場上搭了臨時台子,台子周圍用席棚圍著,最上方用白紙黑字寫了「公審大會」四個大字。台下正中是民兵隊,四周擠滿了開會的群眾。全副武裝的民兵把李新堂等八名匪首押到台上,他們背上都插著寫了名字的招子。

  人們紛紛議論:

  「這李新堂可是個有名的『花腳太歲』,黃老三的一隻手,心狠手辣,他怎麼就給弄住了?」

  「是咱們焦區長親手把他捉住的。黃老三的五虎上將,這一下逮了個全,只剩下了一個錢鐵頭。這焦區長呀,是從山東來的武功大俠,會飛檐走壁,是打虎的武松再世。」

  「啥時抓到了黃老三,俺賣了地也把大營的鞭炮全買下來,痛痛快快放上三天三夜!」

  區委書記田長林首先講話:「鄉親們,開會了。這一次我們取得了剿匪反霸的一個重大勝利,一舉擒獲了李新堂、李新營等為害大營的八個重要土匪首領,交給人民來審判他們。這說明我們的剿匪反霸鬥爭已經進入一個重要階段。我們要警告所有參加土匪的人,共產黨的政策是『坦白從寬,抗拒從嚴,首惡必辦,脅從不問』。對自動放下武器、棄暗投明的人,我們會按照政策加以優待,讓他們好好種田。鄉親們,近來我們大營區為了加強對剿匪反霸的領導,分了六個鄉,這六個鄉是大營鄉、寨黃鄉、椅圈馬鄉、玉陳鄉、門樓任鄉、石槽王鄉。大營鄉鄉長兼農會主席:李明……

  台下群眾火爆鼓掌。

  這場勝利非同小可,經縣裡批淮,槍斃了在山川寺擒拿的黃老三的五虎上將,取得了第一次鎮匪反霸的勝利。大營區群情激憤,民兵隊伍又得到了擴大,九崗十八窪的土匪惶惶不可終日。有的逃到外地去了,有的覺得自己罪惡不算大,就到區里來自守,黃老三嚇了個臉黃,當然也不敢再在山川寺呆下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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