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淮河大隊
2024-10-08 12:47:52
作者: 何香久
1
武裝部里,焦裕祿正在補衣服,張區長進來了,他手裡提著一塊肉,兩個點心包。
張區長問:「裕祿,幹啥呢?」
焦裕祿笑笑:「張老師,我這衣裳破得掛不住身了,拿針線連一連。」張區長說:「了不得,了不得,沒想到你還會針線活兒呢?」他拿過焦裕祿補的軍裝,讚嘆不已:「了不得,了不得!比巧媳婦的活兒還巧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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焦裕祿見張區長手裡提著東西,問:「張老師,您這是——」
張區長說:「裕祿啊,這一仗打完了,該回家看看老娘了吧?」
焦裕祿說:「正想請天假呢,就在家門上,可有個把月沒回家一趟了。」
張區長說:「我批准了,現在就去看老娘,剛割了幾斤肉,買了兩包槽子糕,給老娘捎去。」
焦裕祿說:「張老師,這咋行?」
張區長說:「咋不行?你那老娘呀,是天下第一的好娘!多堅強啊!」焦裕祿說:「張老師,俺總覺得對不住俺娘。俺從大山坑煤礦回來,跪在俺娘跟前發誓,再也不離開俺娘了。可俺沒做到。等不打仗了,俺天天陪著她老人家。」
張區長把手按在焦裕祿肩上:「裕祿啊,恐怕還得對不起老娘一回。」
焦裕祿馬上站起身子:「張老師,又有任務了?」
張區長按住他:「坐下,坐下。裕祿啊,縣委讓我和你談談對你的安排。」
焦裕祿一時怔住:「對我的安排?」
張區長自己拿起桌上的茶缸倒了杯水,說:「眼下咱們新解放區在迅速地擴大。上級黨組織決定從解放區抽調一批優秀幹部隨軍南下,為解放區的行政管理和土地改革注入新鮮血液。縣委點了你的名啊。讓區里徵求你有啥意見。」
焦裕祿又站起來:「我服從組織安排。啥時走?」
張區長:「明天天亮就隨大隊出發。」
2
焦裕祿回到家,母親正在湊著油燈紉針。
焦裕祿叫了聲娘。焦母嚇了一跳,縫衣針把手指扎破了。
焦裕祿心疼地吮著娘的手指。
娘說:「祿子,你快有一個月沒回家了。」
焦裕祿扳著指頭數了數,說:「可不是嘛。」
焦母看見焦裕祿手裡提著的肉和點心,問:「祿子,你哪裡來的錢,買了這麼多東西。」
焦裕祿說:「娘,這是張老師給您老人家買的。」
焦母說:「張老師,就是張區長吧,這可是個好人。知道你有個老娘,把你老娘舉在前頭。改日我去謝謝他。」
焦裕祿笑了。焦母撫摸著兒子的臉:「看你,又瘦了。這回呀,博山縣城也打下來了,你呀,就好好在家養幾天,哪兒也不去。」
焦裕祿欲言又止:「娘……」焦母把兒子推到炕上:「還沒吃飯吧,娘去給你攤煎餅去。」
焦裕祿又吞吞吐吐叫了聲:「娘……」焦母猜出兒子好像有什麼話要說,問:「你這孩子,今天咋啦,是不是有什麼事兒?」
焦裕祿說:「娘,明兒……明兒天一亮我還得走。」
焦母問:「還得走?上哪兒去?」
焦裕祿說:「娘,這回是出遠門,我選調到南下工作隊啦。」
娘的眼淚不知不覺就淌下來了:「南下?那啥時能回來?」
焦裕祿拿條手巾,給娘擦眼淚,可是他自己的眼淚又忍不住了:「娘,這次出去,怕是一年半載回不來。娘,我覺得太對不住您了,從打我回來,就發誓要守著您,給您盡孝,可我……」
焦母把眼淚擦乾了:「兒啊,你長大了,又是黨的人了,你是為窮人打天下呢,這個道理啊,娘懂。」
焦裕祿說:「娘,這次南下結束後,還要去新區開闢工作,我要想娘了咋辦?」
焦母說:「娘知道你干國家的大事呢。你小時候,娘給你講岳飛『精忠報國』,俺兒有出息了,能幹大事,娘高興哩。」
焦裕祿進了屋,給蹬了被子的小守忠掖好被子。
深夜裡,焦裕祿醒來,母親還在油燈下納著鞋底。焦裕祿探出身子:「娘,您怎麼還不睡呀。」娘走過來給兒子掖好被角:「娘這就睡。」
雞叫了,焦裕祿起來,見母親正在灶前忙著:「娘,您怎麼一夜沒睡呀?」
焦母指著藍花布包袱說:「兒啦,娘給你把穿的打點好了。記住,到了外邊,不管多忙,也得把自打理得乾乾淨淨、利利爽爽的。一個人拉里拉塌,成不了大事。」
焦裕祿點點頭:「娘,我記住啦。」
他見娘在包袱里掖了六雙鞋,六雙鞋,千層底,用麻線納得密密實實,黑色平紋布鞋幫,也是用細細的麻線納過的,針角勻稱細密。這六雙鞋,不知娘從什麼時候就開始做了,麻繩牽出了多少回二卯星啊!焦裕祿說:「娘,咋給我放了這麼多鞋?」
焦母說:「娘心裡老早就惦著這件事了,哪一天你會離開娘,到很遠的地方去,得空就給你做雙鞋,這不,派上用場了不是?娘要你走到哪兒都穿著娘做的鞋!」
焦裕祿捧著鞋,流下淚來。焦母說:「娘給你攤了谷面煎餅,你帶著路上吃。先把窩的雞蛋吃了,娘還給你擀了雜麵條。我把守忠叫起來,吃了飯,他也該去上學了。」
小守忠起來了,揉著眼睛:「叔,你又要走呀。」
焦裕祿用手給守忠理了理頭髮,從口袋裡掏出幾隻給他擰的柳哨兒:「叔有任務。」
小守忠摟住叔的脖子:「叔,啥時回來?」
焦裕祿拍著守忠的小腦瓜:「好好念書,聽奶奶的話,叔回來,給你買新書包。」
他把小侄子摟在懷裡。他感覺到,小侄子的性格越來越像奶奶了。前些年,奶奶帶著他去要飯,總是叮囑他:「孩啦,把腰挺直縷嘍!」小守忠就把小胸脯挺得高高的。
焦母一直看著兒子吃了飯。
雞叫了。焦裕祿背上背包:「娘,我走了」。他趴在地下給娘磕了個頭,眼淚再也難忍住。焦母給兒子擦著淚:「孩子,不許哭。娘一輩子見不得男人掉眼淚!」
隊伍走過山口,焦裕祿回頭張望,見崮山頂上有個身影還定定站在那裡。
他叫了聲:「娘!」淚水模糊了眼睛。
3
夜茫茫,雪茫茫。
老北風嘯叫著,攪著一天一地的鵝毛大雪,在平原上擰著旋子、打著滾兒地撒野。
雪夜裡,一支長長隊伍在跋涉。這支隊伍前不見頭,後不見尾,每個戰士都背著背包、米袋、槍枝。雪深可沒膝,頂頭風嗆得人喘不過氣來,行軍的戰士走得趔趔趄趄。不時有人掉進雪坑裡,一個人陷進雪坑,周圍的人連拉帶拽半天才能把他拽出來,隊伍行進得十分艱難。
這支隊伍是為支援和建設新解放區而組建的「淮河大隊」,焦裕祿也在這個隊伍里。
從七月離開家,到渤海地區惠民縣的油坊張家集訓,三個月過去,南下開始時正是北方冰天雪地的十月天氣。淮河大隊有一千多人,來自全國各地,以山東人為最多,是部隊建制,有三個中隊九個分隊,焦裕祿是一中隊一分隊三班班長。
敵機的轟炸,敵兵的圍堵,逼迫他們只能在夜裡行軍,而且夜奔百里。此刻,走在隊伍里的他背上有三個背包,三隻米袋,兩支槍,差不多有七八十斤重。這些都是替身邊的戰友背的。背包一個是老塗的,一個是王艾的。老塗叫塗明倫,安徽人。本是人高馬大的一條漢子,因為得了重感冒,渾身沒有四兩力,平時走路還打晃,大風雪夜裡行軍,一個背包壓在身上好像扛著一座山,焦裕祿就把他的背包搶下來了。王艾是個從蘇北來的女娃娃,剛十七歲,瘦瘦弱弱,焦裕祿替她背了背包連米袋子也捎上了,只讓她背上那支七斤半重的漢陽造步槍。這麼多東西背在後邊,看上去像扛著兩三個大麻包。
正走著,身邊的王艾一個失腳沒影子了,焦裕祿聽見她叫了一聲:「俺娘哎」!
焦裕祿四下尋找,看見雪坑裡只露著半個頭,人整個陷進去了。焦裕祿忙去拉她,可找不到下手的地方。他只好把背的東西放在一邊,去拽王艾。他剛一靠近王艾,卟嗵一下自己也掉了進去,他覺得自己在一點點往下沉,再看王艾,連露出的半顆頭也不見了。糟了,這一定是個土井,井口讓厚厚的雪蓋住,就成了一個天造地設的陷阱。這個井到底有多深,他也感覺不出來,只覺得自己在一個勁地往下滑,塌下的雪蓋住了頭頂,連氣也透不過來了。
他顧不得多想,趕緊去找王艾,他兩手拼命在雪坑裡扒著。扒了一會,他摸到了王艾的軍衣。他拽著王艾的衣服,又拉到了王艾的胳膊。他大聲叫著王艾的名字。王艾連嚇帶摔,差不多快昏過去了。
雪撐不住兩個人的重量,他們一下滑到了井的深處,焦裕祿感覺到腳下咔嚓響了一聲,水一下沒到了齊腰。
他另一隻手往外一撐,摸不到井壁,只有軟綿綿的雪。
上面是壓下來的積雪,下邊是深不可測的井水,焦裕祿只覺得連空氣也稀薄起來,喘不出一口氣,憋得胸腔都要炸開了。
巨大的恐懼在一個瞬間攫住了他。他心裡叫了聲:這下怕是要光榮啦。
他努力讓自己定下心來,再摸一把,他摸到了王艾背著的槍。使出全身解數,他把槍從王艾的肩上解下來,一手托著王艾,一手把槍舉起來往上搗。
用這支槍,他搗出了一個雪窟窿,空氣透進來了。清爽的空氣讓他如同吸了仙氣一般,身上頓時有了力氣。搗開了雪窟窿,他也聽到上面一片嚷亂的聲音。
他憋足氣力大叫了一聲:「我在井裡!」
上面的鬧嚷聲一下停息了,他聽見有人喊:「老焦!」
他又大叫了一聲:「井裡啦!」
上面戰友們飛快地扒著積雪,井口被扒開。幾個戰友用背包繩子繫著下到井裡,把兩個人救了上來。
焦裕祿說了句:「別管我,快看王艾怎麼樣了!」就昏過去了。
天亮後,隊伍在一個村子裡休整,焦裕祿才甦醒過來,他覺得身子像架在炭火上一樣,通身燥熱,喉嚨里直竄火,但後背和兩條腿卻如同浸在冰水裡,連骨頭縫都是冷的。他打擺子一樣渾身發抖。
睜開眼睛他看見身邊圍了一圈人,連王新友政委也在身邊。王艾抱著他的一隻胳膊,只是哭泣。他裂開嘴笑了,一張嘴仿佛嘴被甜箝住一樣,掙得兩片嘴唇刀割一樣疼。他說:「王艾你挺夠意思的,跳水晶宮裡也沒忘捎上我。」
大家一下子笑起來。
4
一夜百十里的行軍,淮河大隊很多人支撐不住了。全隊一千多號人,全都腳上打了泡,有些人小腿都腫了,行軍的速度明顯慢了下來。塗明倫走在焦裕祿前邊,走著走著,焦裕祿發現他身子搖搖晃晃,直往後仰,忙上前扶住,剛要問他怎麼回事,卻聽到老塗鼻子裡發出了打鼾的聲音,原來他是睡著了。焦裕祿推了一把,老塗懵懵懂懂醒了,問:「在哪兒開飯?」隊伍里立刻爆出一陣大笑。
走了一段路,中隊長說聲休息,立馬躺倒一片。很多人倒頭便睡。
中隊長說:「別睡別睡,這大雪地的,一睡著非得場大病不可。誰來講個笑話,給同志們醒醒盹兒?」
半天沒人應聲。老塗說:「中隊長,都累成這個樣子了,誰還講得出笑話來?」
焦裕祿站起來說:「我給同志們唱個歌行不行?」
中隊長說:「太好了,焦裕祿同志給大夥唱歌,同志們刮唧刮唧啊!」
中隊長是河北人,他說「刮唧刮即」就是讓大家鼓掌的意思,大夥一起鼓起掌來。
焦裕祿清清嗓子:「唱個啥?就唱俺博山的《孝婦河》吧」:
孝婦河,河水黃,年年月月鬧災荒。
兩岸人民苦難多,眼淚倒比河水長。
日本鬼子國民黨,殘害百姓苦難當。
孝婦河,河水黃,河畔人民多堅強。
河裡流著血和淚,烈火燃燒在胸膛。
為了自由求解放,兄弟姊妹拿起槍……
唱完了,中隊長喊:「好不好哇?」
大家齊聲說:「好!」
中隊長問:「妙不妙哇?」
大家齊聲說:「妙!」
中隊長又問:「再來一個要不要哇?」
大家齊聲說:「要!」
於是又響起一片掌聲。
焦裕祿就又唱了一個《熱血滔滔》,這一下,把大夥情緒調動起來了。王艾說:「俺也唱一個吧」。
她就唱了一個《打鞦韆》,大夥一勁鼓掌。都說:「看不出,這丫頭嗓子銀鈴似的。」
不知什麼時候,淮河大隊政委王新友也來了。他說:「咱們乾脆就組織個宣傳隊吧,把你們中隊像焦裕祿、王艾這樣的文藝人才推薦出來,排練一些節目,一來鼓舞士氣,二來也可以宣傳群眾嘛!」
塗明倫說:「俺老塗也報名參加!」
中隊長問:「你會啥?」
老塗說:「俺會說快板書。」
又有很多人舉手報名。王新友說:「好好好!你們中隊先搞個選拔,把選出的人才推薦到大隊,過幾天就到咱們就把宣傳隊組織起來。」
5
淮河大隊的宣傳隊很快就組織起來了。王新友政委還給宣傳隊買了二胡、板胡、笛子、鑼鼓等樂器。不僅排練了便於行軍演出的歌曲、快板,還排練了一出大型歌劇《血淚仇》。
《血淚仇》是當時很流行的一個劇目,劇情大概寫河南貧苦農民王東才為還債把自己的三畝地兩間房抵押給了地主,一家人以討飯為生。在討飯路上,王東才的兒子小拴又被田保長抓了壯丁。王東才走投無路,只得賣掉女兒桂花去贖小拴。田保長又欲對桂花圖謀不軌。在這個戲裡,焦裕祿演男主角王東才,王艾演王東才的女兒桂花,從三中隊來的一個大老李演田保長。焦裕祿很快就進入了角色,演得聲情並茂。
一路走一路排練,到了河南鄢陵,戲就在行軍的間隙里排練好了。王新友政委決定來一場公演。
那天,淮河大隊駐紮在鄢陵標崗村。這村上街口有個帶戲台的小戲樓,據說清時村上有個做京官的,這人特別喜歡聽戲,告老還鄉時帶了一個戲班子回來,就蓋了這座戲樓。百十年過去,戲樓、戲台都還很完整。王新友政委說:「就在這兒公演了。」
一聽說八路軍淮河大隊要演戲,而且是演《血淚仇》,十里八村的鄉親們都來了,加上解放軍的一支部隊,台下黑鴉鴉坐了一千多人。
這個時候後台卻出了岔子。
演戲的服裝,都是向村上的老百姓借來的,又髒又破。王艾拿著給她借來的一件花棉襖,眉頭直皺。這件棉襖要多破舊有多破舊,補了十幾個不同顏色的補丁,兩隻袖子上的洞還露著棉花。她翻開裡面一看,頭皮一下子就麻了,她看見裡邊密密麻麻一層麥粒大的虱子,一隻只撅著尾巴,頭拱進衣裳縫裡。王艾說啥也不穿了,誰勸也不聽。
有人把在另一間屋子化妝的焦裕祿找來了。
王艾見了焦裕祿就哭了:「焦班長,你看這棉襖,咋穿呀,那虱子一層。」
焦裕祿把那件棉祆拿過來看了看,問王艾:「王艾,你參軍以前穿沒穿過破棉襖?」
王艾懦懦地說:「穿過。」
焦裕祿又問:「生沒生過虱子?」
王艾點點頭。焦裕祿說:「窮人家穿的棉襖,都這樣。你看看我穿的這身。」
他那身棉衣也是從老鄉家借來的,更髒更破。焦裕祿把棉襖脫下來讓她看,棉襖里子的衣縫裡,虱子更多,有的吸飽了血,翹著血紅的肚子。焦裕祿說:「這棉衣是我和地方上的同志在老鄉家借來的,你這件是老鄉閨女的棉衣。這父女倆把棉衣借給咱們,他們連戲也不能看了,因為他們父女倆都只有一件棉衣。可為了讓更多的鄉親看戲,他們還是把這惟一的一件棉衣借給了我們。我們今天穿上這棉衣演戲,就是為了明天老鄉們不再穿這樣的棉衣呀,對不對?」
王艾眼裡閃著淚花,二話不說,把棉衣穿在身上。
開戲的鑼鼓響了。
6
男女主角演得十分投入,台底下的觀眾也看得忘情。演到《被賣》一場,台上台下的氣氛一下子達到了高潮:
台上,田保長拉扯著桂花:既然你家把你賣了,還不快走!
桂花:我看見那邊路上,可是我的爹爹來了?
田保長:你爹來了又怎樣?快走!快走!
桂花:我家賣了我,是為了贖出我爹。我爹被抓了丁,我爺爺、奶奶、我娘、我弟都要餓死。田保長,你就行行好,快讓我爹爹回來吧!
田保長:行好?嘿嘿,找行好的?你找錯人了!本保長只管抓丁,不想去的拿錢贖人,拿不出錢的賣房賣地賣兒女,與本保長全無干係。快走快走!
桂花唱:
走一步一回頭望眼欲穿,
為什麼我爹爹還不回還?
一家老小水米斷,
破廟裡棲身難忍饑寒。
爹爹呀,孩兒被賣異鄉去,
何日再能見慈親容顏?
田保長:快走?快走!(上來用鞭子抽打桂花)
焦裕祿扮演的王東才出場了。他被贖出來,在路上遇上了被賣的女兒桂花。他熱淚滂沱,聲嘶氣短,撕心裂肺地叫了聲:女兒啊——
王東才唱:
眼望著女兒被拉出門,
好似那萬把鋼刀扎入心。
哪年父女再團圓?
哪日能雪窮人恨!
台下,看戲的人紛紛議論。
一位老者說:「你看人家演的多好!」
一個女人說:「就像真事一樣。」
一個中年人說:「演王東才的這位同志我認識,是淮河大隊裡的焦班長,他上午去村上借衣裳、板凳來著。焦班長肯定是受過苦的,演受苦人當然演得活了。」
台上,王東才看到了田保長拉扯著女兒往前走,他大喊一聲:桂花,俺那好閨女哇——
桂花哭叫:爹——
王東才:閨女——
桂花:爹——
田保長厲聲吼叫:快走!
他的鞭子又一次抽打下來。
王東才護住女兒:不許打我閨女!
田保長一腳把王東才踹倒,皮鞭雨點一樣打在他身上。
這時台下哭成一片。有人喊:「打死狗日的田保長!」
解放軍方部最邊上的一位戰士端起槍,瞄準演田保長的大老李就摟火,他旁邊一位地方幹部急忙把槍往上一推,「砰」的一聲,槍響了,子彈射向天空。
槍一響,滿場大驚。人們都圍過來,紛紛詢問著:「咋回事?」
那位幹部奪下戰士的槍:「你瘋啦,這是演戲!」
那個戰士哭著說:「俺想起俺爹來啦,俺妹也是被賣了的,俺爹也是讓保長打死了的,和這上邊一模一樣,俺忘了是演戲啦!」
部隊的幹部命令戰士們:「都坐好,把槍拴退下來!」
戲接著開演,飾演田保長的大老李出了一身冷汗。
從那以後,淮河大隊宣傳隊就出了大名,部隊上來請,地方上來接,一連演了幾十場。都知道淮河大隊裡有個焦裕祿,把《血淚仇》里的王東才演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