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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野火燎原

2024-10-08 12:47:55 作者: 何香久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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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兩個月後的一個上午,一身戎裝的焦裕祿背著背包,走進河南尉氏縣彭店區委。

  淮河大隊本來是要開進大別山的,但此時解放戰爭已進入大規模的戰略反攻階段,劉鄧大軍渡過黃河直取大別山。華東野戰軍也已經解放了魯西南,橫掃了豫皖蘇地區的蔣軍。在這種形勢下,新解放區的政權建設迫在眉睫。上級黨委決定淮河大隊留在豫皖蘇邊區,1948年2月,焦裕祿隨豫皖蘇黨委土改工作團來到了河南尉氏縣,任彭店區委委員。

  那天彭店區區長白長業正給土改工作隊隊員們開會,焦裕祿在門口喊了一聲:「報告!」

  白區長應聲:「進來。」

  打開門,焦裕祿敬個禮:「我是焦裕祿,來報到了。」

  他遞上介紹信。白區長看了一眼就把他一雙手攥住了握住了:」焦裕祿同志,好啊!我是區長白常業,縣委早就通知我們了,說從豫皖蘇土改工作團淮河大隊派了個南下幹部,來咱彭店區工作,我們早就盼著呢!」

  他向開會的土改工作隊員們介紹:「同志們,這就是焦裕祿同志,咱們彭店區新任區委委員、土改工作隊長、區武工隊長。」

  大家鼓起掌來。

  白常業說:「同志們,你們知道淮河大隊吧?焦裕祿同志就是淮河大隊裡演《血淚仇》的主角的那位同志!」

  大家一下把、驚奇、敬佩的目光投向了焦裕祿。白區長說:「裕祿同志啊,今天我們開得是土改工作隊的會,這些全是你的兵,你給大家講講吧?」

  焦裕祿站起來敬了個禮:「不講了。初來乍到,不敢說什麼。只想把這罐子血和大夥倒在一處,一起建設咱們的新政權。

  大家又一次鼓起掌來。

  月光如水。

  院裡,白常業區長和焦裕祿坐在區委院子裡一個碾台前聊天。

  白常業說:「焦裕祿同志啊,你可能沒想到,我認識你!」

  焦裕祿說:「還真沒想到,白區長您——」

  白常業一笑:「你當然不認識我了,上個月在鄢陵標崗村受訓,看了你演的一場戲《血淚仇》。你演得真是太好了,你在台上演,台下哭倒了一片呀。部隊一個戰士就在俺身邊,舉槍要打那個演田保長的,我馬上把他按住,告訴他這是演戲,才沒出事。」

  焦裕祿也笑了:「那天也把那演田保長老李的同志嚇了一跳,臉都白了。」

  白常業說:「老焦啊,你真是太了不起了。」

  焦裕祿說:「白區長,俺也是個受苦的人,受苦的人的感受是一樣的。俺本來不會演戲,可這樣的戲不用人教俺也能演。」

  白常業感嘆道:「是啊。」

  焦裕祿說:「白區長,咱們區土改的情況,你得多給我念叨念叨。」

  白常業掏出煙荷包,用紙擰了支「喇叭口」,遞給焦裕祿,又給自己擰了一支:「老焦啊,咱們這裡的土改,就四個字:『困難重重』。彭店是當地大土匪頭子聶巒的老巢,情況十分複雜。這裡是解放區,可不遠的尉氏縣城和鄰近的鄢陵縣城都被國民黨軍隊占著,南門外雙泊河南岸就是敵占區,所以老百姓不敢親近工作隊。就是貧僱農,也是前怕狼後怕虎,給他糧食,他不敢要;給他地,他不敢種。一怕人民政府長不了,二怕政府對地主惡霸不會徹底鎮壓,三怕土匪惡霸記變天帳,反攻倒算。那個大土匪聶巒說啥?誰跟共產黨跑,我老聶回來就扒了他的皮,挖了他的肝,放到油鍋里滾三滾!」

  焦裕祿說:「咱們河南搞的是『急性土改』,群眾對形勢還不理解。做好群眾工作,才是土改的關健條件。這樣吧,明天我就帯工作組下村去住些日子,先摸摸底。」

  2

  焦裕祿帶領工作隊員進了村,行李卷放在十字街上,村民們遠遠看著這幾個「公家人」,誰也不願上前和他們說話。

  焦裕祿拉住一個擔糞的老人:「大伯,下地啊?」

  擔糞老漢支支唔唔:「是呀,下地,下地。」

  焦裕祿問:「大伯,是土改分的地還是自家的地?」

  擔糞老漢眼睛不停地朝四周張望,嘴裡應著:「自家的地、自家的地。」

  焦裕祿問:「大伯,分地了嗎?」

  擔糞老漢又緊張地看了看四周:「分了,那是東家的地,咱可不能要。」

  焦裕祿問:「大伯,咱村上誰家最窮,誰家最富?」

  擔糞老漢一個勁地擺手,汗都下來了:「這,這個,俺不知道,俺下地啦。」

  老漢匆匆忙忙走了。

  工作隊員小高又攔住一個抱孩子的女人:「大嫂,跟您打聽個事兒。」

  抱孩子的女人警惕地四下張望了一下,說:「俺啥都不知道。」

  說完急急走了。隊員們又問了幾個人,人們支支吾吾不敢講。

  一個留著豬尾巴辮子的小男孩在一旁玩,笑著說:「誰家最窮,俺知道。」

  焦裕祿抻抻他的小辮子:「好呀,小弟弟,你說,誰家最窮?」

  小男孩說:「劉庚申家最窮。」

  小男孩帶著焦裕祿一行來到劉庚申家。

  這真正是一個窮家。歪歪斜斜的兩間矮草屋,沒院牆,夾個籬笆小院。

  小男孩一指:「這就是劉庚申家。」說完小男孩走了。

  劉庚申三十多歲,穿身破衣,正和他娘洗紅薯葉。穿便衣挎手槍的焦裕祿推開了他家柴門。劉庚申想躲,已來不及了。

  焦裕祿問:「大哥,請問,你是劉庚申吧?」

  劉庚申一下惶亂起來:「是,啊,不,不是,你找錯人了。」

  焦裕祿笑了:「大哥,別怕,俺從山東來,也是個窮人。窮人知道窮人的苦處,俺不難為你,只是想跟你嘮嘮喀。」

  劉庚申仍然不開口。焦裕祿在劉庚申老娘面前蹲下,幫著擇薯葉,笑著問:「大娘,您老有幾個兒子?」

  劉庚申的老娘看起來有六十多歲,頭髮全白了。她疑惑地看著臉前這個陌生人,高高的個子,一身洗得發白的灰布軍裝,滿臉忠厚相,她小心地回答:「就這一個兒子,靠要飯過日子。」

  焦裕祿說:「您老從今兒個起呀,就有倆兒子了。俺就是您的二兒子,俺倆養活您,娘呀,您說中不中?」

  劉庚申老娘嚇了一跳:「你剛才喊俺啥來?」

  焦裕祿說:「俺喊的是娘呀!在俺山東老家,俺娘也像你老這個歲數。」

  劉庚申老娘撩起大襟擦擦眼:「俺一個要飯的窮老婆子,咋擔得起喲?」

  焦裕祿把坐在身下的短凳向老太太拉近了些:「娘呀,俺娘也要過飯,俺也逃過荒,坐過日本人的監牢,挖過煤,窮人受的罪,俺也全受過,娘,咱是一家人。」

  劉庚申老娘問:「孩子,你是幹啥的?」

  工作隊員小高說:「大娘,這是工作隊的焦隊長。」

  劉庚申老娘問:「隊長?是個當官的?」

  焦裕祿說:「娘呀,俺不是啥官,是給咱老百姓做事情的。」

  3

  劉庚申家連一條被子都沒有,焦裕祿把自己的背包打開,把一床被褥都給老太太鋪在炕上了。夜裡,他和劉庚申睡在一條土炕上,倆人蓋著麻袋,枕著坯頭。

  劉庚申問:「兄弟,你冷不?」

  焦裕祿說:「哥,咱家炕熱著呢,不冷。」

  劉庚申說:「你把自己的鋪蓋讓給了老娘,跟俺睡這個灰攪柴、土攪灰的草屋土炕,蓋這麻袋片片,真委屈你了。」

  焦裕祿說:「哥,可別這麼說。俺在撫順日本人的煤窯里挖煤,住的是馬架子房,蓋的也是麻袋片。」

  劉庚申說:「難為你呀兄弟,俺知道你是幹啥來了,可咱彭店搞這個事,難呀!」

  焦裕祿撥了撥燈花:「咋個難?哥,你說說。」

  劉庚申說:「兄弟,哥問你,你得說句實話。」

  焦裕祿把身子向劉庚申靠了靠:「哥,你說。」

  劉庚申說:「哥就想知道,你們這共產黨、人民政府能長遠嗎?」

  焦裕祿說:「哥,你放寬了心,這老百姓呀是水,共產黨呀,就是魚。只要有水,就總會有魚。人民政府是咱老百姓的政府,是為咱老百姓做事情的。這江山本來就應該千秋萬代是咱老百姓的江山,有啥不長遠的。」

  劉庚申說:「土匪說你們共產共妻,搞完了就跑,長遠不了。」

  焦裕祿說:「哥,土匪還說共產黨是紅眉毛綠眼睛呢,你看看我這個共產黨,有啥不一樣的?」

  劉庚申笑了:「一個樣,和咱窮人一個樣!」

  第二天,焦裕祿見劉庚申在院子裡編筐,也坐下,抻了把樹條子,編了起來。

  劉庚申看著他熟練地編著條子,讚賞不已:「兄弟,想不到你幹這活還挺在行哩。」

  焦裕祿笑說:「這編筐織簍,全在收口,收口才見功夫哩。哥,咱多編點筐,到時賣個好價錢,這房子也就能翻蓋一下了。」

  劉庚申問:「這能中?」

  焦裕祿說:「中!好日子在後頭呢。」

  劉庚申的老娘在門口喊:「你們哥倆別光顧上幹活,快吃飯吧。」

  兩人答應著,放下手裡的活,進了屋。炕桌上只有菜餅子,鹹菜疙瘩。劉庚申的老娘要盛粥,焦裕祿忙搶過飯勺:「娘呀,你上炕,我來!」把老太太扶到炕上去了。他給老太太盛了粥,拿了筷子。

  劉庚申的老娘說:「孩啦,咋讓你侍侯了,真是的。」

  焦裕祿說:「娘,兒子侍奉您是應該應份的事。」

  老太太又撩起大襟擦眼淚了:「孩子,要不是你送了糧食,咱這個家,早就揭不開鍋啦。」

  焦裕祿說:「娘,別這麼說,咱是一家子。這日子才開了個頭,等以後日子過好了,俺讓娘天天有白面烙餅吃。」

  劉庚申的老娘說:「你這一來,娘就有盼頭了。」

  焦裕祿說:「娘,咱們共產黨,就是想讓咱們窮人都能看到盼頭。」

  劉庚申說:「娘,俺弟說的對。俺聯繫了幾戶窮人,吃了飯,帶俺弟去走走。」

  4

  劉庚申帶領焦裕祿來到孤寡老人郭大娘家。郭大娘病了,正在炕上躺著。

  劉庚申喊了聲:「大娘。」

  郭大娘聽出了聲音:「是庚申吶。」

  劉庚申問:「大娘,病好點了嗎?」

  郭大娘從破被窩裡探出身子:「我一個孤老婆子,病在炕上,沒人端一口水,早死一天,少受一天罪。」

  焦裕祿想給老人倒碗水,一看,壺是空的,水缸只有一點水,他舀了兩瓢在鍋里,蹲在灶前,拉著風箱給老人燒水。

  郭大娘問劉庚申:「這是誰呀?」

  焦裕祿說:「娘啊,聽說您老沒兒子,俺來認娘啦!」

  郭大娘問:「你是誰呀孩子?」

  劉庚申說:「大娘,這是俺弟,從山東來的,也是咱窮人。」

  郭大娘問:「大娘讓你們鬧糊塗了,庚申,你啥時有個山東的兄弟?」

  焦裕祿笑笑。水燒開了,他給老人倒上一碗,雙手捧給老人:「娘,您老喝水。」

  他抄起水桶、扁擔,去井上挑水去了。

  郭大娘問劉庚申:「庚申,這孩子到底是誰呀?」

  劉庚申說:「大娘,這是咱區工作的焦隊長。」

  郭大娘問:「隊長?隊長是個啥官?」

  劉庚申抓抓頭皮:「俺也弄不清,反正鄉長也得聽他的。」

  郭大娘一拍巴掌:「哎喲天爺菩薩,人家這樣一個官,還認俺這孤老婆子做娘,俺不是做夢吧?」

  焦裕祿擔水回來了,把水倒進缸里。

  郭大娘扯住他衣裳:「孩子,快歇著,你一個比鄉長還大的官,給俺挑水,俺怎麼承受得起!」

  焦裕祿說:「娘,您老別見外,俺可不是啥官兒,俺就是您老的兒子!」

  5

  在彭店住了幾天,漸漸地同鄉親們熟識起來,見這個工作幹部這麼面善,說話句句入耳入心,鄉親們不再心存戒備。

  這天,月亮剛升起來,一群鄉親就擠在劉庚申家籬笆院裡,其中有郭大娘、擔糞的老人和那個帶路到劉庚申家的男孩。

  焦裕祿給大家拿碗倒上水,給抽菸袋的擔糞老人點上火:「大叔,我一進村那天咱們見過面吧?大叔您老貴姓?」

  擔糞老人說:「姓劉,叫劉長恩。」

  劉庚申說:「長恩大叔祖祖輩輩給人扛活,也是咱村最窮的人。大叔膽小,分了地一直不敢要。」

  焦裕祿問:「大叔,有啥怕的?」

  劉長恩懦懦地說:「地不是咱的,怕要了東家不依。」

  焦裕祿說:「大叔,不用怕。今天咱就說這個事。大爺大娘、大叔大嬸、大哥大嫂,各位兄弟姐妹,這些日子和大夥也都熟悉了,各家的熱炕頭我也坐過了。大夥不拿我當外人,我當然也不拿自個當外人。我跟大夥一樣,也是個窮出身。一個窮子掰不開,咱是一家人。把大夥請到這裡開個會,是商量咱窮人自個的事情。我先給大夥唱段戲文。啥戲文?有出戲叫《血淚仇》唱的是咱河南窮人受苦的事,我來唱一段。」

  他唱起來:

  王仁厚我淚滿面,

  眾戶恩人你聽我言。

  俺河南本是個好地點,

  哪知道連年遭荒旱。

  國民黨趁火來打劫,

  老百姓死活他不管。

  國民黨要命又要錢,

  稅上加稅,捐上加捐。

  軍糧軍款催得緊,

  逼得你賣兒賣女賣良田。

  沒奈何,拼出老命闖一闖,

  病到垂危亂投醫。

  餓死病死都是死,

  九死一生我到邊區……

  唱到這裡,他已泣不成聲。

  鄉親們也在抹眼淚。

  焦裕祿說:「鄉親們,我家受的苦,跟這戲文里一樣。我爹是讓人逼債上吊死的,我嫂子讓日本鬼子活活嚇死。我坐過鬼子的牢,又給送到撫順大山坑煤礦挖煤,逃回來沒良民證,在家不能存站,又去宿縣逃荒,真是九死一生啊!走上革命道路,我才明白,咱窮人要翻身,就要團結起來,擰成一股繩。」

  群眾情緒調動起來了。

  長恩大叔說:「過去總覺得咱就是受窮的命,這些日子焦隊長講,咱心裡透亮了。」

  抱孩子的女人說:「窮人誰不想過好日子哩,咱是讓土匪嚇怕了。」

  一個小伙子說:「焦隊長,你說得對。俺們聽你的。」

  焦裕祿說:「鄉親們,咱窮人要翻身,就要當家作主。咱們今天呀,就要選一個能為咱窮人做事的人當農會主席。咱們還要有槍桿子,建立咱窮人自己的武裝組織——保田隊,保衛咱們土改的果實。大家看誰當農會主席和保田隊長最合適?」

  擔糞的老漢說:「我看庚申就行。他人厚道,也機靈,有個熱心腸。」

  大夥都說:「行!就庚申吧。」

  6

  焦裕祿背著-捆柴禾進了郭大娘家小院。叫了聲:「娘!」

  郭大娘忙去接著:「喲,咋背了這麼大捆柴禾?快放下,歇歇。」

  焦裕祿說:「到城裡藥鋪給您老抓了幾副草藥,回來的路上,就順便拾了捆柴禾。」

  郭大娘說:「孩子,俺這是修了幾輩子福呀……」

  焦裕祿說:「娘,您老別這麼說。」

  他蹲在灶坑裡給老人煎藥,煎好了,自己先嘗嘗,又把藥碗捧到老人手上。

  7

  眼看就立春了。翻身農民在分得的土地里舉行「打春牛」活動。他們把牛角塗上紅色,牽到田地里。田野里用土堆了一個土牛,土牛的頭上繫著紅綢。

  長恩大叔指著他家的地問焦裕祿:「焦隊長,這塊地真是俺家的啦?」

  焦裕祿說:「長恩大叔,這還有錯?你看看這牌牌上不寫著你老人家的名字嗎——劉長恩。」

  長恩大叔撫摸著寫了名字的木牌:「總覺得像做夢啊。我給地主當了大半輩子長工,在這塊地上幹了大半輩子活,我閉著眼也能摸到這塊地的一個小壠溝兒,可這會我咋一下子不認得這塊地啦?」

  大夥笑了:「長恩大叔,你這是高興迷糊啦。」

  長恩大叔感嘆著:「往上數祖上幾輩子啦,哪兒有過自個的地呀!」

  大家點起了鞭炮。鞭炮聲如陣陣春雷,新生的大地在這隆隆雷聲里顫動。

  焦裕祿手持一根系了紅綢的木槓子。他雙手高高把木槓舉起,奮力向土牛砸去。

  土牛應聲而碎。大家一片歡呼聲。

  焦裕祿說:「鄉親們,立春打春牛這樣的事情,我們年年都做,可今年意義就不一樣了。咱們是在自己的土地上迎接這個春天。我們頭上頂著自己的天,腳下踩著自己的地,種了糧食再也用不著交租子、交苛捐雜稅。這個好日子,我們要加倍珍惜呀!」

  一片牛鈴聲響了起來,這是最動人的天籟。

  彭店村的土改搞得紅紅火火,保田隊也組織起來了。保田隊員們發了槍,焦裕祿帶領他們在打穀場上訓練,教大家槍的用法。

  劉庚申家這個籬笆小院,成了全村最熱鬧的地方。每天晚上,都有很多青年人集中在這裡,焦裕祿給他們講山東解放區,教他們唱歌,這個窮村從沒有過這樣的快活。

  這天中午,焦裕祿下地回來躺在板凳上睡著了,白常業區長從縣裡開會回來,讓劉庚申引著來看焦裕祿,見他睡的正香,白區長心疼地看了他半天,給他身上蓋了一件衣裳。

  劉庚申想把焦裕祿叫醒,白區長說:「別叫醒他,老焦太累了。」

  劉庚申說:「可不是嘛,這些日子形勢有些緊張,天天在野地里睡,哪裡睡過一個囫圇覺。上半夜在南窪,下半夜就得去北窪,從沒脫過衣裳,你看那衣裳都長在身上了。他這麼愛乾淨的一個人,也顧不上了。」

  兩人悄聲正說著話,焦裕祿醒了,一個鯉魚打挺坐起來:「哎喲,誤事了,睡著了。」

  白常業區長把他按住:「你再睡會吧,沒事。」

  焦裕祿說:「不睡啦。白區長你開會回來啦?縣委有啥指示?」

  白區長說:「老焦啊,縣委對彭店土改工作很滿意,說咱們群眾發動起來了,彭店的土改打開了一片新天地。」

  焦裕祿向白區長要了一根煙點上,抽了一大口:「白區長,還沒那麼樂觀。成立了農會,成立了保田隊,只是剛走出頭一步。現在有些群眾仍然有對反動派的恐懼心理,在沒收地主財產時,有的地主把財產分藏在貧農家裡,貧農也不敢和農會去說。」

  劉庚申大聲說:「誰放了地主的東西,就把他拉來過堂。」

  焦裕祿說:「可不能這樣。替地主藏東西的人只是-時受了矇騙,只怪我們對群眾教育不夠。我們怎麼能用過去縣太爺過堂的辦法來審他們呢?」

  正說著,郭大娘進來了:「焦隊長,兒啊,俺跟你說個事。」

  焦裕祿攙住郭大娘:「說吧,娘。」

  郭大娘說:「兒呀,有幾戶人家,藏了地主的東西,我就去找他們講了,他們要把替地主藏的東西交出來,想見見你,又怕交了東西你們會怪罪他們,不敢進來,讓我先問問你。」

  焦裕祿說:「娘,沒事,讓他們進來吧,都是一家人嘛。」

  郭大娘招呼站在門口的幾個老人:「進來吧,用不著怕,俺兒說了,都是一家人。」

  8

  大片大片的麥子熟了,大地上浮光躍金。

  這一年的年景不錯,雨水充沛,麥子長勢極好,大大的穗頭在風裡搖擺著,風從麥壠間擠過來,裹挾著一種甜絲絲的清香。鄉親們心裡樂得不行,都說:「這下有麥子面吃了!」劉庚申讓保田隊員背著槍輪班站崗,守護著勝利果實。

  焦裕祿、劉庚申幾個保田隊骨幹正在隊員們正在開會。

  焦裕祿剛說了句:「眼下,咱們一個重要任務就是保衛麥收,不能丟失一粒麥子……」區里一個聯絡員就進來向他報告:「焦、焦隊長,來,來啦……」

  焦裕祿問:「別急,慢慢說,誰來啦?」

  聯絡員說:「洪大腦袋和佟二楞子來、來啦,說來、來收麥子。有一個團的人吶!」

  劉庚申說:「洪大腦袋就是鄢陵縣保安中隊隊長洪啟龍,這佟二楞子是咱村人,叫佟大民,是洪啟龍的副官。」

  焦裕祿問:「他們到什麼地方了?」

  聯絡員上氣不接下氣地說:「到了南門外老橋頭了。」

  保田隊員有些慌了。劉庚申說:「我的娘,這下咋辦?咱只有十幾個人,十來條槍,咋對付?」

  焦裕祿沉著地說:「三四百人就敢吹成一個團,有啥可怕的?趕快組織群眾轉移,咱們全力頂住。庚申,你我各帶一組,把住兩頭,槍少不怕,把咱準備的鞭炮和洋鐵桶子帶上。」

  敵人真刀真槍地殺過來,保田隊員哪裡見過這陣勢?到了村外,很多人嚇的躲起來了,只集合了十三個人,有十支長槍,三支短槍。焦裕祿把十三個人分成兩個戰鬥小組,他和劉庚申各領一組,很快占據了有利地形。

  敵軍先頭部隊進入射程,焦裕祿一聲號令:「打!」

  左邊坡樑上劉庚申保田隊員打出一排子彈,右邊壕溝里焦裕祿率領的一組也打出一排子彈。兩邊交替開火,把保安隊壓在一片墳地里。

  洪啟龍帶領的保安大隊遭到突襲,不敢再前進了。他們伏在墳丘里,向民兵們還擊。打了一陣槍,他們聽到對方槍聲稀稀落落。

  洪啟龍叫一聲:「弟兄們,別怕,村里都是民兵,沒幾條槍,上啊!」

  他們一窩蜂般往上沖。焦裕祿指揮民兵們打出一排子彈,劉庚申那邊槍也響了。前頭的保安隊被撂倒了幾個,剩下的開始往回退。

  洪啟龍在後邊叫著:「弟兄們別怕,民兵沒幾條槍!衝上去啊!」

  退回來的保安隊又折回去往上沖。

  焦裕祿一邊指揮保田隊員們還擊,一邊對身邊的一個隊員命令:「放炮!」

  那個隊員把一長串鞭炮掛在一棵矮樹上,把洋鐵桶放在下面,點燃了鞭炮。鞭炮在洋鐵桶里「呯呯」響聲一片,好像機槍連發。前邊兩組交相開火,保安隊又一次被打退,壓在墳地里。

  保安隊佟隊副對洪啟龍說:「洪隊長,咱遇上的不是保田隊,是正規軍。」

  洪啟龍說:「不會吧?不是說彭店除了工作隊就是幾個保田隊嗎?」

  佟隊副說:「你聽,他們連機槍都有,保田隊哪有機槍?」

  焦裕祿命令開火時,保田隊員們有的心裡緊張,早摟了火,有的晚扣了扳機,這樣十幾條槍錯錯落落地響起來,無意中也有了機槍的效果。佟隊副對洪啟龍說:「隊長你聽,這不是機槍是啥?」

  洪啟龍悻悻地揮揮手:「他娘的,撤!」

  洪啟龍一發話,保安隊腳底板上像抹了油,溜得飛快。

  劉庚申喊著:「保安隊跑了!」

  保田隊員們歡呼起來!一個隊員敲著洋鐵筒:「咱這土機關槍今天派了大用場,嚇退了洪啟龍的保安隊!」

  焦裕祿對劉庚申說:「在梁子外再增一道暗哨,密切監視保安隊的行動!」

  洪啟龍帶隊伍撤到半路。突然他揮揮手,讓隊伍停下了。

  佟隊副問:「洪隊長,咋不走了。」

  洪啟龍說:「你們沒覺得這事有點不對勁?」

  佟隊副問:「咋不對勁兒?」

  洪啟龍反問他:「交火的時候咱在上風頭還是下風頭?」

  佟隊副說:「哪還顧上想上風頭還是下風頭的事?」

  洪啟龍看了看風向,說:「咱占的那墳地在下風頭。」

  佟隊副問:「下風頭咋了?」

  洪啟龍說:「咋我聞著一股子硫磺味呢?」

  「硫磺味?」佟隊副百思不得其解。

  洪啟龍說:「沒錯,是硫磺味。一股子嗆鼻子的硫磺味!」

  佟隊副問:「硫磺味咋了?」

  洪啟龍說:「那是保田隊放鞭炮嚇唬咱呀,鞭炮里才有硫磺。你想要真是正規軍的機關槍,那麼一突突咱得扔下多少弟兄?」

  佟隊副一拍大腿:「對呀!」

  洪啟龍又說:「真要是正規軍,咱一撤他不來追擊?」

  佟隊副又一拍大腿:「著呀!隊長,你真是智賽諸葛,俺咋就沒想到呢?」

  洪啟龍罵道:「你們都是他媽的狗腦子,一響槍就尿褲子。」

  佟隊副問:「那咋辦?」

  「咋辦?殺他個回馬槍,打他個措手不及!」洪啟龍命令:「往回走!」

  9

  焦裕祿和劉庚申母子正在吃飯,站崗的進來報告:「焦隊長,洪啟龍的保安隊又來了。」

  焦裕祿推開飯碗:「又來了?飯也不讓咱吃呀。庚申,你快去招呼保田隊的民兵,掩護鄉親們,我到村口看看去。」

  他剛到村口,劉庚申帶著找到的四五個保田隊員來了。

  保安隊也到了離村不到一里地的地方。

  看到黑壓壓上來-片保安隊,劉庚申愣了:「我的娘哎,上來這麼多,咱就這幾杆爛槍,咋擋得住?」

  焦裕祿說:「別怕,大敵當前,咱們沉不住氣,鄉親們咋辦?」

  這時,滿村鄉親朝村外涌,保安隊向人群「砰砰」打槍。鄉親們一片哭叫聲。

  危機關頭,焦裕祿大喊一聲:「快趴下。」

  老鄉們呼拉拉一下全趴在麥地里了。焦裕祿指揮保田隊員占住幾個墳頭,焦裕祿一聲「打」,幾支槍相繼開了火。

  洪啟龍看見呼啦一下趴下了那麼多人,心裡一下子沒底了:「土八路到底有多少人?」

  佟隊副說:「看不出來,你看麥地里趴了一大片,都是穿便衣的。」

  洪啟龍納悶兒了:「可我就聽響了幾槍,怎麼有那麼多人?」

  佟隊副說:「那槍是打的連發,沒準還真是機槍。」

  洪啟龍搖搖頭:「機槍?咋我上回聞著硫磺味?」

  佟隊副說:「沒錯。你看隊長,那麼多人都趴著呢,穿便衣的,是共產黨的武工隊!」

  洪啟龍氣咻咻地一甩手:「他娘的,算老子倒霉!回去!」

  見還鄉團撤退了,劉庚申問焦裕祿:「兄弟,那洪啟龍咋就聽你擺布?四五百人的隊伍,咱打了幾槍就把他嚇跑了?」

  焦裕祿一笑:「兵法上不是有『兵不厭詐』這一說嗎,咱穿的是和老百姓一樣的衣裳,滿坡黑壓壓的人,他哪裡分得清是軍還是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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