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九七 高朋滿座

2024-10-08 12:33:42 作者: 歐陽山

  昨天晚上一宿沒有睡覺,今天早上工作又非常繁忙,連歇一口氣的時間都沒有。吃過中飯,胡杏準備睡一會兒,恢復恢復精神,周炳又找她來了。胡杏說:「你的精神那麼壯旺,身體真不賴。」周炳說:「今天已經是解放廣州的第五天了,精神怎麼能夠不壯旺?這樣寶貴的時光,難道白白拿去睡覺麼?」一把將胡杏拉了出來,兩個人一起往南走,沒多遠就轉進了陶街。楊志朴自從把四牌樓師古巷那間祖傳的醫寓賣掉,湊款贖回周炳之後,就在陶街租了一幢房子居住,在那裡開業行醫。周炳和胡杏走到楊志朴門口,看見大門外面掛著的,還是從前那一塊老招牌,上面用隸書寫著「楊志朴醫寓」五個大字,就舉起手來,輕輕地敲門。

  舅母楊郭氏出來開門。她一看見胡杏,就大聲叫嚷起來道:「哎喲,你長得這麼大了!你現在都是一個成人了!你當真是一個美貌無雙的姑娘了!」跟著,舅舅楊志朴,三弟楊承遠聽見聲音,也都跑出來了。周炳和胡杏走進堂屋,見過大家。坐定之後,大家問起他們的年歲,周炳也問起大家的年歲。原來楊志朴今年已經六十七歲,楊郭氏今年已經六十五歲,楊承遠今年也已經二十五歲,完全成了一個壯實的小伙子了。楊志朴很高興地問了周炳跟胡杏在延安生活的情形,又問周炳在重慶生活的情形,還問起在重慶都見過些什麼人,他們都生活得怎麼樣。原來陳文英、陳文娣、陳文婕跟周泉她們,自從日本投降離開重慶以後,一直搬到香港去居住,很少回廣州來,舅舅家不知道她們的情況。聽見陳文雄因為投機買賣失敗自殺的消息,楊志朴也嘆惜不止。

  談到時局的變化,楊志朴嘆了一口氣,說這也是氣數。國民黨的氣數完了,誰也沒有回天之力了。周炳說,按共產黨人的看法,這叫做階級鬥爭,不叫什麼氣數。楊志朴坦然地哈哈大笑道:「是呀,承榮也是這樣講。你們都講階級鬥爭,可是我不懂。我只知道國民黨,從北洋軍閥手裡拿過了政權。他們上台了,當了官兒了,可是腐敗無能,最後又下台了。這不光我一個人說,所有國民黨的人,也都是這樣說的。還在抗戰剛剛開頭的時候,所有的國民黨人,都已經看出來,如果允許共產黨領導群眾去抗戰的話,那麼,將來的天下就不是國民黨的了。現在的事實證明,果然是這樣。」周炳點點頭,沒有再說什麼。

  胡杏問楊郭氏道:「舅母呀,為什麼承榮——他不回家裡來住呢?」楊郭氏回答道:「他住在軍管會裡。咱們家裡地方太小,住不下了。你看,這裡一間堂屋,做了他爸爸行醫的診所;裡面一個小過廳,做了飯廳;剩下兩間房子,我跟你舅舅一間,承遠他住一間,就再也沒有地方了。怎麼還能夠騰地方給他們結婚呢?你看,我真是一點辦法也沒有了。」

  周炳說道:「這都是我不好。我連累了舅舅一家,害得舅舅連祖居也賣掉了。」

  楊志朴笑著說道:「這可不關你的事兒。我賣房子那些錢,全叫國民黨拿走了。你也沒有沾一個錢的光,關你什麼事兒呢?我說國民黨腐敗無能,你們看,這不就是明明白白的證據麼?」

  胡杏接著說道:「是那麼一回事兒。舅舅說得一點也不錯。如今,中國人民起來把國民黨推翻了!中國人民永遠記得:最初拿起武器來,要推翻國民黨統治的,那許許多多英雄好漢當中,就有承輝表哥那麼一個人!」

  周炳說道:「那次的暴動雖然沒有搞成功,承輝表哥的功勞,永遠載在歷史上,永遠不會磨滅,人們永遠不會忘記他。他的名字也永遠放著光芒,跟太陽和月亮一樣!」

  記住全網最快小説站𝕓𝕒𝕟𝕩𝕚𝕒𝕓𝕒.𝕔𝕠𝕞

  胡杏又接著說道:「如今好了。承榮也回來了,很快要娶媳婦兒了。他一方面繼承承輝表哥的事業,走上了革命的道路;一方面繼承了舅舅的事業,當了一名醫生。舅舅不是很可以休養一下,安度晚年了麼?何況還有承遠一這個小伙子也快出身,舅舅更加開心了。」

  約莫在楊家坐了一個多鐘頭,他們就告辭出來,走到南關珠光里,去看他們的三姨爹區華和三姨區楊氏。區楊氏一見胡杏,就用兩手抓住胡杏的兩邊肩膀,把她的臉仔細地看了又看,一面看,一面嘴裡不住地稱讚,把胡杏看得怪不好意思。區卓跟張紀貞兩個人,都住在自己家裡,這時候也從房間裡走出來,陪他們坐著。區華跟區楊氏首先問起周炳跟胡杏在延安生活的種種情況。他們對於延安的生活很感興趣,每樣事情都問得很仔細。對於延安人所穿的鞋子,他們深感興趣,特別聽到那種用布條打成的草鞋,更覺得聞所未聞。他們甚至把那種草鞋的打法,都問得清清楚楚,準備打兩雙那樣的草鞋穿一穿,表示他們的身子雖然在廣東,他們的心卻在延安。

  胡杏說道:「可惜區桃表姐死得早,不然的話,她一定也會到延安去的。」

  周炳說道:「那個時候,一千九百二十五年,上海發生了五卅慘案,廣州發生了『六二三』沙基慘案,這都是中國大革命最早的一陣雷聲。區桃表姐的名字,就是一聲震耳的春雷。一那時候的延安,還沒有成為抗戰民主的聖地,世界聞名。她不能到延安去,卻永遠鼓勵著咱們前進。時間才隔了二十四年,大革命經過彎彎曲曲的道路,終於成功了!區桃表姐的願望實現了!中國大革命的威勢,比任何規模的狂風暴雨,更要強烈一百倍、一千倍、一萬倍呵!」

  張紀貞說道:「區桃二姑死的時候我才五歲。年紀太小了,也不記得到底見過二姑沒有。反正,她的相貌我一點也想不起來了。人家都說區卓很像區桃二姑,不知道有沒有這回事兒。」周炳說道:「這句話完全正確。真是這個樣子的。區卓不管從相貌來說,語言來說,行動來說,都非常像他的二姐區桃。這不光我一個人說,凡是見過區桃表姐的人,都這樣說的。」

  胡杏說道:「區桃表姐不僅是一位轟轟烈烈的革命烈士,還是一位蓋世無雙的美人兒!中外古今所有的美人兒,都沒有她那樣美。聽說她在世的時候,所有見過她的人,都管她叫生觀音。」

  區楊氏接著說道:「不錯。論起容貌來,阿桃不算很醜。要是說到美,哪裡數得上她呢?大家都知道,胡杏就比阿桃長得更美!不是我隨口亂說,當時所有看見過胡杏的人,都管她叫翻生區桃。其實這句話沒有說對,阿桃哪裡比得上她呢?胡杏真是比牡丹還要艷,比芍藥還要靚,比玫瑰還要香!剛才我看她,看了半天還沒有看夠呢。」這一番話說得胡杏滿臉通紅,手腳都不知道往哪裡擱才好。這一天,他們談了很久,一直到快要上班的時候,周炳、胡杏、區卓、張紀貞四個人,才趕忙走出珠光里外面來。

  當天晚上,周炳跟胡杏又回到三家巷。省港大罷工時候的老朋友古滔、章蝦兩夫婦,跟震南村的姑娘何興、何旺來看他們。彼此見面,互相問候一番。古滔問周炳記不記得,日本鬼子占領廣州以後,他和區卓、江炳三個人,經過鍾落潭時候的情形。周炳說當然記得。怎麼會記不得呢?那天早上,我們三個人餓極了,累極了,飽飽地吃了一頓,又美美地睡了一天。這個印象永遠也不會忘記。」何興說道:「那個時候,我看見你們三個人那種狼狽樣子,實在有點心酸。」何旺接著說道:「可不是麼,那個時候不要說你們了,就是我們在鍾落潭的人;聽說省城淪陷,心裏面也十分難過哇。」

  胡杏問古滔、章蝦、何興、何旺四個人,這十幾年來都幹了些什麼事情,都走過一些什麼地方。章蝦也問周炳跟胡杏,這十幾年來工作、生活情況怎麼樣。她對於周炳押著軍車,在陝西的同官縣被扣留下來這件事,特別感到興趣。她一面聽,一面慨嘆地說道:「我的老天爺,怎麼這樣巧哇!李民魁、張子豪、何守仁三個人,一齊到了同官,一齊扣留共產黨的汽車隊,又一齊碰見了周炳。這是多麼稀罕的事情,應該把它編成一齣戲。」

  古滔卻對於後來周炳他們在王莊的時候,碰見俘虜過境的事情,感到濃厚的興趣。他說道:「這才是神推鬼搡!他們怎麼會一齊在同官把你扣留,又一齊在王莊當了咱們八路軍的俘虜呢?沒有見過這樣奇特的事情!」

  何興說道:「還不止呢!李為淑、張紀貞、張紀文這些人,在這樣的場面看見爸爸;何守禮在這樣的場面看見哥哥;那才叫奇特無比呢!」

  何旺說道:「也不知道當時,李為淑、張紀貞、張紀文、何守禮——他們的心裏面,感受到什麼滋味兒!」

  接著,同是省港大罷工時候的老朋友,洪偉跟黃群夫婦,和胡養、胡憐兩位震南村的姑娘也來了。他們大家互道闊別之情,十分歡洽。洪偉也像古滔一樣,提起太平場的舊事,問周炳道:「日本帝國主義者占領廣州以後,你們經過太平場,你還記得麼?」周炳說:「怎麼會記不得?那天晚上我跟區卓、江炳——我們三個人像見了親人似的,開懷痛飲。我們三個人的情緒,本來都非常低落,見了你們才逐漸恢復過來。這怎麼能夠忘記呢?」胡養說道:「當時我看見你們個個垂頭喪氣,像是有滿肚子的委屈。」胡憐也說道:「我還記得區卓一面喝酒,一面叫嚷,說他從鍾落潭走到太平場,短短一程路,簡直像走進了地獄一般。」周炳說:「是呵。你們提起這些事情,我都覺著好像就在昨天一樣。」

  胡杏問黃群,她媽媽黃五嬸怎麼樣,身體可結實?黃群說身體還好。周炳也問黃群,她的表舅母冼大媽如今怎麼樣,身體可好?黃群也說道:「不錯,她的身體還很結實。」胡杏又問他們四個人,這十幾年來都到了些什麼地方,做了些什麼工作。他們四個人也問起周炳跟胡杏,到了延安以後,都做了些什麼事情,走了些什麼地方。周炳跟胡杏一一回答了。他們四個人對於王莊的土地改革運動,覺著十分有興趣。胡養催促他們道:「你們快點講一講,那王莊土改的詳細經過到底怎麼樣?」胡憐也催促他們道:「快說吧,快說吧。我們還沒有聽見過這些新鮮事兒呢。」先來的古滔、章蝦、何興、何旺四個人也同時提出要求,讓他們把土地改革運動的情況仔細談一談。

  胡杏開始把王莊的土地改革運動,簡單扼要地對大家談起來。她談到最初他們整個工作組,怎樣上了那個腐化了的黨員、村長賈宜民的當;後來又怎樣上了那個流氓王大成跟那個女流氓王七嬸的當;最後由於縣委的正確領導,他們才把地主的陰謀揭開,把地主鬥倒了。胡杏比較詳細地敘述了他們怎樣發動僱農鄭得志,又通過鄭得志發動另外一個僱農蔣忠良,才把地主王大善在兩年以前偽裝變賣土地,實際上是分散土地的陰謀粉碎了。這些撲朔迷離的故事,聽得在座的人都非常出神。連周楊氏、區蘇、周賢幾個人,也坐在一旁,從頭到尾聽得津津有味兒。

  洪偉十分感慨地說道:「想不到土地改革會這麼複雜,真是給人長見識。」黃群也十分感慨地說道:「看來,地主老爺真是詭計多端的呀。」胡養說:「要是叫我以後搞土改,我一定會留意那種腐化了的黨員、幹部,不再上他們的當。」胡憐也說是呀。我還要注意那種流氓,不管是男的還是女的,怎樣裝成積極分子、勇敢分子,我都會留心他們了。」胡杏也很有感慨地說道:「要提防地主老爺的陰謀,這不難;要識別腐化了的黨員、幹部,這不難;要區分那些流氓、地痞,冒充積極分子、勇敢分子,這也不難;最難的是——」她說到這裡,停頓了一下。周炳給她接上去說道:「最難的是找到真正的積極分子——擁護革命,勤勞正直的好根子!如果把這個問題解決了,土地改革的問題也就跟著解決了。」

  神廳里本來已經擠得滿滿的,想不到又來了六位客人。他們是陶華、何嬌兩夫婦,關傑、胡執兩夫婦,和馬明、何好兩夫婦。神廳里實在沒有椅子坐了,區蘇就跑到隔壁陳家,找使媽阿發借了兩張條凳,放在八仙桌子前面,大家又擠了一擠,才算勉強坐下了。後到的客人先向周炳、胡杏問候,又向周楊氏、區蘇跟周賢三個人問候,並且還向其他客人一一問候了一番,大家也同樣問候了他們三家人。原來這一批人雖然同在廣東,也並不是時常見面。陶華對周楊氏說道:「周家的神廳,十幾年來都沒有這樣熱鬧過了吧?」關傑接著說道:「這十幾年來,就是我們在廣東的人,也很少能夠像今天晚上這樣齊全。」馬明接著說道:「這就是熱熱鬧鬧的大團圓嘛!」

  何嬌非常悲憤地皺著眉毛說道:「大團圓是大團圓了,可惜人到底是到不齊了。」

  馬明接著說道:「何嬌說的也是。咱們的王通在九年以前就犧牲了。那時候,炳哥和胡杏都才離開廣州不久。王通在游擊隊裡,作戰非常勇敢,提起王通,真是遠近聞名。有一次,他帶著幾個人住在一個村子裡。隔壁村子的地主武裝知道了,就連夜前來偷襲。王通率領弟兄們奮勇抵抗,結果不幸犧牲了。說起來真是令人痛恨!他和阿葵已經結了婚。——可憐的阿葵……如今又守寡了。」

  關傑用一種深沉悼念的語調說道:「咱們的邵煜也在五年以前犧牲了。他在游擊隊裡,素來是沉著、機警的。他的聲譽也是眾人皆知的。那一次,他率領一個小分隊,在行軍的途中和日本人遭遇,就犧牲在日本帝國主義者的槍林彈雨之中,連屍首也找不回來。他死得多麼光榮,多麼勇敢!可憐何彩還年紀輕輕的,也就成了寡婦了。」

  最後,陶華用右拳打在自己的左掌上,恨恨地說道:「還有呢,還有丘照呢。咱們這門迫擊炮,在游擊隊裡也是赫赫有名的。沒有想到,地主武裝打不死他,日本帝國主義者也打不死他,卻在去年——眼看全國都快解放了,在一次向國民黨部隊進攻的時候,卻在戰場上英勇犧牲了!胡帶如今也守寡了。今天晚上,我本來約胡帶一起來,不知道怎麼沒有通知好,沒有跟我一道來。」

  剛才馬明說王通犧牲的時候,周炳跟胡杏都唉呀地叫了一聲;關傑說邵煜犧牲的時候,周炳跟胡杏又唉呀地叫了一聲;陶華說丘照犧牲的時候,他們兩個還是唉呀地叫了一聲。他們在王莊那陣子,已經聽麥榮說起過這種種不幸的消息,現在聽起來,仍然感覺到十分驚訝,又十分悲痛。

  周炳無限感慨地對馬明說道:「孔明,你想想看,西門口的打鐵仔,如今剩下幾個了?我看恐怕都死得差不多,只剩下你跟我兩個人了。」

  馬明說道:「可不是麼,西門口的變化真不小哇!在我們正岐利剪刀鋪子裡,杜發和王通都犧牲了,成了烈士了。在三家巷裡,那變化更是各種各樣,叫人看得眼花繚亂。還有憲兵司令部的那個貫英,刑警大隊的那個梁森,跟西門口那個玻腳偵緝羅吉——他們先是當了漢奸,後來又當了土匪,現在不知道究竟死了,還是滾到什麼骯髒的地方去了。」

  周炳又問關傑跟陶華兩個人道:「那麼南關呢,南關又有了些什麼變化呢?」

  關傑清楚明了地回答道:「照我看起來,南關最大的變化,就是邵煜跟丘照兩個人犧牲了。此外,還有那個青雲鞋鋪的少東家林開泰,聽說在先也當了漢奸,後來又當了國民黨的小官兒,現在也不知道滾到什麼地方去了。」

  陶華補充說道:「在河南那一邊,聽說郭壽年後來當了陳家一間布店的經理。那個郭標,就當了那間布店的櫃檯。不過,這些角色沒有多大意思,也沒有什麼值得談的。」接著,大家又紛紛談起王通、邵煜、丘照三個人的為人、品格,又不免惋惜、悼念一番。

  正談論著,冼鑒忽然帶著阿葵、何彩、胡帶三位女戰士走了進來,看見那麼多人,連聲說道:「好熱鬧,好熱鬧。」大家相見,都親熱得什麼似的,互相問候。周炳對阿葵、何彩、胡帶三個人說道:「王通、邵煜、丘照的事情,我們在晉冀魯豫的時候已經聽說了。剛才大家又把他們的詳細情形,對我們說了一遍。他們三個人,真不愧是威武壯烈的英雄好漢,永遠值得我們學習,永遠值得全中國人民懷念。」接著,大家對於那三位烈士,又歌頌、讚美起來。

  區蘇從何家的使媽阿笑那裡,又借了兩張條凳回來。剛走進神廳,看見神廳裡面的人鬧哄哄的,都已經坐亂了。所有女的都坐在靠南邊那一排凳子上,把胡杏團團圍住,不知道在說些什麼;所有男的都集中在神廳的北邊,有坐著的,有站著的,把周炳也團團圍住,不知道在說些什麼。區蘇把兩張長凳子放下來,讓那幾個男客人坐下,自己就回到後面廚房裡沖茶去了。

  那天晚上十二點過後,客人才紛紛散去。周炳興奮極了,總不想睡。胡杏堅持睡一會兒好,他才在神樓底和周賢搭鋪睡下。胡杏也到後面頭房——區蘇的房間裡睡去了。


關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