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五七 戰績
2024-10-08 12:31:29
作者: 歐陽山
他們緩慢地走著,一直走到天快亮,看看離延安縣委又已經有二十里地了。這時候,大隊部的通訊員騎著馬趕來告訴他們,要他們立刻往回走二十里,到延安縣委宿營。第二天天大亮,他們回到延安縣委,好好地睡了一覺,然後起來吃中飯。吃過中飯,又接到大隊部的命令,要他們立刻出發,向東走二十里。他們到了目的地,馬上攤開被鋪睡覺,睡完覺又做飯吃,吃完了又睡覺。誰知道睡到半夜,又接到大隊部的緊急通知,要立刻出發,向北走二十里。第三天卻要他們後退三十里。他們按照命令後退,一下子差不多退到了曹店區地面。他們不管這些,隨便找一個地方歇息。剛要入睡,大隊部又來了命令,要他們前進二十里。這樣不分白天黑夜,忽然前進,忽然後退,簡直弄得他們不知道怎樣才好。所有上級下達的任務,他們都是嚴格執行的。可是他們不了解,這是一種又新又奇的戰術:他們能使敵人相信,有一個神秘的幻影,在敵人的周圍移動;並且不久就使敵人深深地相信,這個幻影必定是共產黨的高級指揮機關……
第四天,他們在宿營地整整休息了一天,沒有動靜。到吃過晚飯,以為晚上不用行軍,可以安安穩穩地睡一覺。誰知不到二更天,大隊部的通訊員又騎著馬來,向他們傳達了新的任務。大家圍著通訊員,問大隊部這樣安排他們行軍,目的到底何在。通訊員說:「我也不太清楚。指揮部說要和敵人保持一定的距離。現在想必是和敵人在附近一兩個縣裡面兜著圈子。」他們問不出個究竟,就整裝出發。任務很輕鬆,路也很好走,不過二三十里地,費不了多大的勁兒。他們一面走,一面閒談起這種兜圈子戰術來。區卓對江炳說:
「我倆白白地背著槍,掛著手榴彈,就是兜過來,兜過去,派不上用場。敵人沒有看見我們,我們也沒有看見一個敵人。這才叫高明!」
江炳無可奈何地回答道:「這多半就是兜圈子戰術。看來,還不知道要兜多少天,要兜多少個圈子呢。」
何守禮實在按捺不住,就對張紀文說起怪話來道:「明天人家問你打死了幾個敵人,你怎麼回答呢?你只能這樣回答,說咱們走了三千里路。」張紀文聽了,十分贊成,還附和著說道:「不,不是走了三千里路,是兜了一百八十個圈子。」
這樣子,全隊人忽進忽退,沒光沒黑地走了七天七夜。路倒不是走了很多,心裏面不痛快,也就覺得累不堪言。連平常不大說話的李為淑也抱怨起來道:
「江炳,你看你空背著槍,掛著手榴彈,只是做做樣子,還沒有發過市呢!這樣子搞下去,可以說得上只有運動,沒有戰。」江炳喪謗她道:「你懂得什麼,光會瞎嚷嚷。」何守禮跟張紀文卻非常欣賞她,說她講得很有見地。何守禮還說:「不是我偏心為淑,她講得確實有道理。咱們不懂得,這也許可以叫做一種走馬燈戰術。咱們走過來,走過去,讓敵人看見,好像人數多得不得了,走來走去走不完。」張紀文也接著說道:「將來咱們的子孫問起來,『你們在延安是怎麼打仗的?』你只能說,咱們壓根兒就不打仗,咱們只有走路。走哇,走哇,走到那麼一天,也不用放一槍,敵人就垮台了。」胡杏給大家鼓勁道:「咱們應該絕對相信中央!中央要咱們第二大隊這樣打,咱們就這樣打。有什麼不明白的地方,有什麼疑問的話,可以提出來,咱們轉到大隊部去,再由大隊部轉給中央,請求解釋。」大家都贊成胡杏的意見,七嘴八舌地說:「這樣做好,這樣做好。胡杏同志,就給咱們把這許多疑問轉上去吧。」
到了第八天的中午,他們正走到馬家溝前面,另外一個身材高大的傳令兵又騎著馬趕上來了。這回傳達的命令是要他們走進馬家溝,原地休息。大家不知道大隊部要將他們怎麼樣翻騰拾疊,也就不覺得詫異,仿佛要前進也好,要後退也好,要原地休息也好,都不過是極其平常的事情。他們走進馬家溝的溝岔口,把背包行李卸在地上,就坐在背包上面曬太陽。這種原地休息並不說明任何情況。他們大家都明白,也許休息一會兒就要走,也許今天下午就在馬家溝吃晚飯,也有可能今天晚上在馬家溝駐紮。種種可能性都有,他們也用不著多費心思去考慮,就那麼保持著原地休息待命的狀態。
閒著沒事兒,周炳一個人走進村子裡閒串。區卓跟江炳兩個人就解下步槍,細心在上面擦著,看著,欣賞著。胡杏跟楊承榮兩個人就動手收拾藥箱,把藥箱裡面的紗布、棉花跟藥瓶子都拿了出來,又一件一件地往裡放。張紀文、何守禮、李為淑、張紀貞四個人坐在一旁,不緊不慢地猜測當天走不走。張紀文拍著大腿說:「我看,咱們不出十分鐘就要出發。你們想,這種休息還能長麼?如果休息時間長,為什麼不打開背包,好好睡一覺呢?」張紀貞故意跟他頂嘴,說道:「不,我看咱們不單不走,今天晚上還很可能就住在這馬家溝。」張紀文反駁他妹妹道:「這馬家溝住的老百姓還不少。你看,人出人進地川流不息。如果要住下,咱們早就進村子裡面去了。」李為淑也給張紀貞幫腔道:「我看是不走了。如果要走,咱們現在就該起身,不是麼?」何守禮在一旁也笑著說道:「何止不走?我看咱們很有可能在這馬家溝住下去,住上它三天三夜。我想這也不為別的緣故,只因為攆在咱們後面的敵人停下來了。他不前進,咱們前進幹什麼呢?」周炳從遠處走過來,平平地直伸出兩隻胳膊,拍手說道:
「阿禮這回說得好極了。我看道理就在這裡。咱們這一個星期以來,正是這樣行軍的。敵人前進,咱們也前進,叫它攆不上;敵人後退,咱們也後退,叫它離不開;敵人不動了,住下了,咱們也不動,也住下,像一團膠,緊緊地把他粘住,不讓他動彈。如果大家讓我杜撰,我想杜撰一個名詞,這就叫做膠著戰術。你們知道,我不是軍事家,我的杜撰沒有任何根據。不過從我們演劇的角度看起來,至少可以叫它做一膠著戰術。」周炳這一番話,把大家說得活躍起來,哈哈大笑地樂將起來,把所有大家那些疑慮和不滿都一起掩蓋下去了。
不久以後,那身材高大的傳令兵又騎著馬跑過來了。大家都紛紛站立起來,準備出發。張紀文高聲對大家說道:「你們看,我料事如神吧?我猜得一點都不錯吧?」但見傳令兵拴好馬走過來,對大家傳令道:
「昨天,青化砭打了個大勝仗!」他剛說完這一句,大家就熱烈鼓掌。他接著往下說道:「今天有一個高級俘虜過路。大隊部命令你們:要組織群眾做好接應押解的工作。」大家一聽,又喧譁大叫起來。何守禮、李為淑、張紀貞三個人圍著張紀文說道:「怎麼樣?好一個料事如神!快來認輸吧!快來向大家檢討吧!」張紀文一隻手抱著腦袋不做聲,好像害怕什麼人要使棍棒敲它似的。周炳、胡杏、區卓、江炳、楊承榮幾個人把那個傳令兵團團圍住,要求他坐下休息一會兒,喝口水再走。那傳令兵也一反常態,答應了他們的要求,坐下和大家一起拉起話來。周炳用跑步的速度到村子裡面搞了一罐子涼開水出來,先把罐子上面的青花碗遞給傳令兵,又倒了半碗涼開水給他,嘴裡十分激動地說道:
「同志,謝謝你。請你把這碗白乾兒喝下去吧。我們渴望打勝仗已經好幾天了,盼望得連脖子都盼長了。今天,你到底帶來了這個好消息!」大家一聽,又齊聲喝起彩來。胡杏接著說道:「怪不得我今天一大早,眼眉就跳得那麼厲害。敢情是有喜事臨門呢。」楊承榮接著也說:「哦,是昨天打的勝仗。怪不得昨天早上,我聽見東北方向槍聲很密了。」區卓搶白他道:「算了吧,楊承榮。你昨天什麼也沒有聽見。是到、了今天,人家來告訴你,你才知道的。」江炳也接著說:「人家打仗可不能先告訴你。人家是背著你悄悄地打勝仗的。」聽到這裡,大家又一起哈哈大笑起來。傳令兵又把他所知道的事情,有點故意炫耀地豎起一個大拇指,對大家說道:
「聽說這個仗確實是個大勝仗!打得很漂亮。消滅了敵人一個整旅。我想想看,一個整旅總該有三四千人了吧。這真是一個漂亮的大戰役呵!」
大家沉默了一會兒。張紀文又慢吞吞地說道:「不錯,這個仗打得很漂亮,值得大家高興、歡呼。可是,打了這麼大一個勝仗,解決了三四千個敵人,怎麼才只有一個俘虜呢?」大家心裏面一想,覺著張紀文這一問問得很對。只有一個俘虜,這總不免叫人感到失望。他們希望能夠看到三四千的俘虜,而不是一個。傳令兵好像摸透了他們的心理,就給他們解釋道:「這一個戰役下來,咱們捉了很多的俘虜。現在正分開幾個俘虜營管理著,教育著他們。今天要過路的只是一個高級俘虜,俘虜雖然只有一個,可也高級,大家不要等閒看待。」何守禮盤腿坐在地上,用一隻胳膊在頭頂上揮動著,說道:
「傳令兵同志,請你向大隊部反映一下:叫我們看一個高級俘虜,我們當然很高興。我們還要看,希望看全體俘虜。哪怕三千也罷,兩千也罷,只要是全體俘虜。」張紀文也接著說道:「傳令兵同志,請你一定代我們反映。何守禮同志這番話代表了我們全體的願望。」
馬家溝村子前面,在馬路的旁邊,有一個從前開過騾馬店,如今閒置著,荒廢不用的大院子。這個院子背靠著山坡,用三堵矮矮的圍牆圍繞著,裡面空蕩蕩的,什麼也沒有。村長帶領四個群眾搬了一張四方桌子,兩張凳子進來,擺在大院子的正當中,做為接待俘虜之用。傳令兵走了不久,那個俘虜就來到了,兩名背著長槍的武裝戰士押解著一個徒手的敵人,看上去像是個軍官模樣。他上身穿著國民黨軍裝,武裝已經解除,下面穿著呢於馬褲,腳底下穿著一雙黑皮靴。大家圍著觀看,周炳他們這個分隊也跟群眾一道圍著觀看。只見那個俘虜衣著舉動,架子倒還不小,不過身材長得又矮小,又猥瑣,不像個什麼大人物。加上他一雙閃溜溜的眼睛,看見群眾就耷拉下腦袋,看見一個人就溜向另外一個人,總那麼溜來溜去,不敢正視別人。大家不知道他姓甚名誰,看見那個外表,就覺得頗為失望。
村長從山坡上走下來,手裡提著一個裝涼開水的瓦罐子,瓦罐上面蓋著一個大茶碗。村長走到俘虜的面前,向大院子的門口指了一下,要他們進去。那俘虜不肯進去,對那兩個押解的戰士不曉得嘰嘰咕咕說了一些什麼。群眾裡面有議論了。有一個年輕婆姨笑道:「他還不敢進門呢。他大概是怕裡面埋著地雷呢。」一個老太婆聽見她這麼說,就嗤的一聲笑了起來。後來,村長打開大院子的木門,走了進去,那俘虜才慢吞吞地,膽怯怯地跟著走了進去。進去以後,看見桌子旁邊只放著兩張凳子,又不知道如何是好。村長指著凳子叫他坐下。他坐在一邊,另外一邊坐著一個戰士,還有一個戰士就站在門口把守著。那個俘虜坐了一會兒,又四面挪動自己的身軀,好像要找地方靠一靠。他找來找去,找不到靠背,沒有辦法,只好又直挺挺地坐著。群眾又有議論了。有一個老漢對另外一個老漢說:「哼,看樣子,他還要坐靠背椅呢。」另外一個老漢回答道:「可不是麼?他以為咱們給他準備下的,至少是一張公座椅!」這時候院子齊肩膀高的圍牆外面,早已密密麻麻地圍滿了觀眾,對那國民黨軍官指指戳戳,笑罵不停。那俘虜往這邊一看,看見有人注視他。他躲了過去。往那邊一看,又看見有更多人注視他。他覺著不舒服,閃來閃去,一直在座位上轉動著,坐不安寧。群眾大聲議論開了。有兩個小伙子在互相開玩笑:一個說,「你注意,他在望著你笑呢!」另一個說,「胡毬,他敢望我?他在望著你呢!他正在看清楚你的臉孔呢!只等將來有一天你們再會面,他好拿皮鞭子狠狠地抽打你!」
村長給那俘虜倒了一碗涼開水。那俘虜用眼睛把那碗涼開水打量了好一會兒,沒敢喝下去,又用手輕輕地把它推開。坐在旁邊的一個戰士看見,端起碗來,大口大口地喝了下去,隨後重新倒了一碗,放在那個俘虜面前。那個俘虜這才放心地把滿滿一碗開水一口氣喝光了。這個動作又惹得圍牆外面觀看的群眾嘻哈大笑起來。不久以後,村長又端了一大碗小米乾飯和一小碟子酸泡菜進來給俘虜吃。俘虜依然不肯吃,還對坐在旁邊的那個戰士嘰嘰咕咕地說了許久的話。村長回到村子裡去,約莫一袋煙工夫過後,給他端來了一個小盤子,盤子裡面放著兩個煎熟了的荷包蛋。俘虜看見這盤荷包蛋,才端起飯碗,把滿滿的一大碗小米飯吃光了。臨走的時候,這個俘虜又提出要求:要圍牆外面的群眾完全散開,站在離他五米遠以外的地方,他才肯起身走路。他走遠了,這裡的群眾覺得十分氣憤,又覺得十分好笑。許多青年摹仿著他的神氣,學著他的動作,用他那樣一種腔調跟別人說話,引得四周的人們又一次哈哈大笑。
區卓用手輕輕拍一下自己背著的步槍,擰回頭對它說話道:
「唉,兄弟,你真不走運。咱們碰見的第一個敵人,是個沒有帶槍的敵人,挨著受優待。這就委屈你了,派不上你的用場了。」群眾逐漸散開。他們分隊九個人,回到自己原來在村口溝岔上的位置,坐下歇息。江炳不意不思地說道:「這算什麼高級軍官?國民黨的軍官我可見過不少。就算一個普通排長吧,那威勢比他可要大得多呢。」
楊承榮也說道:「江炳說得對。我看這個孫小子頂多、頂多不過是個什麼連長之類的角色,不會再高了。」
張紀文也發表自己的意見道:「就算他不只是個連長,我看頂多也不過是個營副之類的人物,不可能再高了。」
這一天,他們整個分隊就在馬家溝吃晚飯,並且就在馬家溝住了下來。早先猜測說會在馬家溝住下來的女將們猜對了,勝利了,不免又吵鬧一番。周炳去大隊部開會,一直開到三更半夜才回馬家溝。大家都沒有睡覺,都眼巴巴地坐著等候消息。周炳立即召集全分隊開會,進行傳達。他傳達完大隊部的指示,又提起今天那個過路的俘虜。他讓大家猜猜試試,看這個國民黨俘虜是個什麼樣的官兒。區卓噘著嘴巴,不高興猜來猜去。江炳觀察周炳的神情,加了一點碼,猜他最多無非是個連長。楊承榮也加了碼,說:「如果不是連長,也最多不過是個營副。」張紀文也照樣加碼說道:「如果不只是個營副的話,那麼充其量也無非是個營長,不能再高了。」幾位女將對猜測俘虜的官階沒有興趣,就都沒有做聲。最後,周炳鄭重其事地對大家宣布道:
「昨天咱們在青化砭打了一個大勝仗,全部殲滅了敵軍一個整旅。咱們俘虜過來的這個軍官,就是敵人的旅長。他姓李,名叫紀雲。這是多麼大的一個勝利!你們大家大概都沒有料到吧?」
大家一聽,全體同聲歡呼,連那幾個本來不感興趣的女將也改變了態度,一起高聲歡呼起來。歡呼完了,接著又是一陣喧譁笑鬧:你叫兩聲,我喊兩句;你笑一笑,我唱一唱;你推我一把,我推你一把;樂得不可開交。
笑鬧完了,區卓一面擦乾淚水,一面不服氣地說:「什麼旅長?我看是毛驢那個驢。如果是那個驢長,我看倒挺像。」
江炳說:「可不是麼,我看他就不像個旅長。我到現在還不相信,還堅持我的意見,最多不過像個連長。——最多不過,不能再高了。」
楊承榮也湊趣說道:「可不是麼。就算他不止一個連長,也不過頂多一個營副罷了。我看這塊料最多是一塊營副的料子。」張紀文說:「你們各位也別太嚴格了吧。他既然是個國民黨軍官,又不是咱們的軍官,你就應該按照國民黨軍官的水平來考察。我看這樣吧,也不必讓他當營副了,就讓他當一個營長吧。這是最寬大、最寬大的了,可不能再寬了。」
總而言之,縱然經過證實,大家都認為不像。這又逗得胡杏、何守禮、李為淑、張紀貞四位女將嗤嗤地笑個不止。
周炳平伸出兩隻胳膊,左右擺動著,對大家說道:「大家別光顧笑,光顧鬧。還要討論一下,以後應該怎樣行動才好。」張紀文接著說道:「還有什麼說的呢?以後,按三大紀律、八項注意辦事唄!一切行動聽指揮唄!」何守禮也接著說道:「對,以後咱們就是要嚴格遵守紀律。這個問題一點也不能放鬆。」區卓口服心服,毫無保留地說:「早知如此,就是再辛苦一倍、兩倍、十倍,我也甘心。叫我整天走來走去,我就整天走來走去,沒有二話。」江炳也打消疑慮,心明眼亮地說:「可不是麼?咱們只管走哇,走哇,結果卻走出這麼個成績來!這豈不很好麼?如今我知道,打仗也不能光靠區卓和我兩個人。打勝仗的任務,要落在正規部隊的身上!現在我懂得,這是確定無疑的道理。只要咱們這樣走來走去,能不斷地走出勝利來,我就心滿意足了。」周炳順著大家的意思,勉勵大家以後要不折不扣地按照大隊部的命令行動,大家一定要嚴守紀律,聽從指揮。他把這個叫做勝利時最大保證。
胡杏熱情地、委婉地、不指名地批評何守禮跟李為淑道:「昨天,咱們隊裡有人說怪話了。這種怪話可不好聽,很叫人難受。有人說咱們的行軍活動是走馬燈,有人說咱們這樣搞法是只有運動,沒有戰。大家原諒,不要生氣,我可是要提出批評了。我認為大家不理解,有點情緒,可以原諒。可是說怪話就不應該了。說怪話本身就是一種很大的毛病!它會使咱們這個團結的隊伍渙散,會減弱咱們的信心,會使咱們的戰鬥力降低。不是麼?我重複一句:不理解,有點情緒,都可以原諒。可是說怪話就太不應該了。」
雖然沒有指名,何守禮跟李為淑都知道是批評自己,很快就起來做自我批評。李為淑是黨員,先說:「作為一個黨員,應該嚴格要求自己,不能隨便說不負責任的話。」何守禮正在申請入黨,也說事態的發展證明自己沒有修養,不了解中央偉大的意圖,所以犯了錯誤。」
張紀文在一邊聽了,很不好受。他覺著胡杏只批評何守禮、李為淑兩個人,而不批評自己,感覺著十分慚愧。他也漲紅著臉孔,做起自我批評來道:「我也說過要兜一百八十個圈子,我也說過壓根兒不打仗,這都是非常錯誤的,這個錯誤比她們兩個人所犯的錯誤還要嚴重。」
胡杏反而安慰他道:「不要緊,你不是黨員,受的教育比較少。只要不是有意的,犯點錯誤可以原諒。」
不久以後,在行軍途中,何守禮光榮地加入了中國共產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