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五六 別了,延安

2024-10-08 12:31:26 作者: 歐陽山

  蔣介石果然命令胡宗南率領了三十個旅,向陝甘寧邊區進攻了。按照戰時的體制,地委改編為第二大隊,周炳那個隊改編為第八分隊。那天下午,分隊全體人馬上後山搬運、挖坑,堅壁、清野。滿山上擺滿了桌桌椅椅,碗碗盞盞,筐筐簍簍,罈罈罐罐。公文、糧食早已運到安全的地方去了,就連這些粗重的家私雜物,也不能留下一件去給敵人利用。後山地勢很高,從這裡望下去,整條冰凍的延河蜿蜓曲折地展現在眼底,十分明淨。他們都一聲不吭,精神緊張地低著頭幹活,天氣相當冷,個個人都覺著熱氣騰騰,渾身帶勁兒。

  周炳同樣一聲不響,兩隻手緊握著钁頭往下使力。他的僵直的右手在前面握著柄身,那隻左手在後面握著柄頭,就這麼一下、一下,一钁、一钁地往下挖。看來,他的兩隻手還相當有勁,相當靈活。眾也跟著他揮钁挖土,時不時用眼睛掃他一眼,看他的臉上有什麼表情。外表看來,他的臉上平靜無事,誰知實際上他心亂如麻,渾理不出一個頭緒來。眾人把他望了又望,逐漸發覺他神色有異,好像心裡有什麼事兒,嘴裡卻不肯說出來。其實用不著誰開口,大家心裡全都十分明白。這就是一句簡單明了的話:

  「延安危急了!」

  誰都能夠明白這個簡單的道理。如果不是延安危急,為什麼要豎壁、清野呢?既然堅壁、清野,就是說這個地方馬上要變成前線,變成戰場。而一個地方如果變成前線,變成戰場,也就等於這個地方已經十分危急了。

  挖了一會兒,周炳覺著有點累,就用那隻僵直的右手拄著钁頭把子,用左手把掖在腰間的羊肚毛巾掏出來擦汗。忽然聽見胡杏那邊哎喲一聲,他連忙跑過去,只見胡杏在搬動一個大水缸,壓傷了手指,幸虧沒有出血。她臉色蒼白地坐在地上。周炳蹲在她面前,把她那受傷的手指摁在掌心裡輕輕地槎,輕輕地揉。搓了一會兒,胡杏才覺著好些。周炳忽然從胡杏的手指尖兒感覺到胡杏的全身在發抖,心中十分驚訝,就問胡杏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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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怎麼了,有點不舒服麼?」

  胡杏臉上裝出一種帶苦味兒的微笑,否認道:「不,不是不舒服。」

  周炳又問她道:「那麼,你是覺得氣憤麼?」

  胡杏點點頭說道:「是有點氣。不過,更多的是恨!我總覺著胸口很悶,堵著滿腔仇恨,有點兒噁心。」

  周炳給她倒了一碗涼開水,她咕嚕咕嚕地喝下去了。這時,一陣冷風從山的那邊越過山頂吹來,把胡杏的頭髮都吹亂了。胡杏迎著冷風,打了兩個嗝兒,就說:「好些了,如今好些了。咱們繼續干吧,天色不早了,別到天黑都完不成任務,那就沒有法子交差了。」

  周炳離開胡杏,轉身走到一個山峁子上,高聲對大家吼叫道:「同志們,咱們是工作隊,又是宣傳隊;是土改隊,又是堅壁、清野隊。一句話,咱們是萬能隊!是不是呀?如果咱們大家為此而自豪,那麼就讓咱們大家努力干吧,在天黑以前堅決完成任務吧!」說完以後,他回到自己原來的位置上,舉起钁頭,開始挖土。其他的人也興高采烈,高聲談笑著,繼續堅壁、清野的工作。

  胡杏眼看著山下搬來的東西,已經放滿了半個山坡,挖坑的工作卻趕不上,就不管手指疼痛,自告奮勇地參加了挖坑隊。這樣,他們一排五個人,每個人在挖一個大坑。周炳在第一個坑位,區卓在第二個坑位,張紀文在第三個坑位,江炳在第四個坑位,胡杏就在最末了一個坑位,拼命地舉起钁頭,用力地往下挖掘。剩下楊承榮帶領何守禮、李為淑、張紀貞三位姑娘,一趟又一趟地從下面把東西搬到山上來。

  區卓高聲地問張紀文道:「怎麼樣,敵人真的打來了,你有什麼感想呢?」

  張紀文很自然地回答說:「我有什麼感想?我的想法就是咱們應該誓死保衛延安!保衛延安,就是保衛黨中央,就是保衛毛主席。延安是一塊聖地,決不能讓敵人進來蹂躪。這難道還有什麼疑問麼?」

  區卓說:「保衛延安,這是沒有問題的。我問的不是這個。我是問你怎麼個保衛法。」

  張紀文不假思索地回答道:「保衛延安就是保衛延安嘛,還有個怎樣保衛法?我們要保衛延安,就是不讓敵人跨進延安一步,不讓它的豬嘴拱進延安一寸土地。」

  區卓驚訝地說道:「欸,紀文,你不是一個主和派麼?堅持應該展開和平競賽麼?怎麼你現在又主張起打仗來了?打仗又要死守延安,一寸土地也不放棄,不是成了個主戰派了麼?」

  張紀文堅持己見道:「局勢變化了,主張也跟著變化。我現在當然是主戰派,就是主張死守延安,一寸土地也不放棄。」

  區卓說那好,那好。不過我這個主戰派,現在倒主張不一定要死守延安。咱們要打游擊戰。這是黨中央、毛主席一貫的主張。現在,敵人強大,我們弱小,我看還是適用這種戰術——游擊戰。」

  江炳附和著,補充說道:「游擊戰加上運動戰。」

  胡杏明知區卓跟江炳的看法是對的,可是在感情上她不能同意他們的看法,她倒寧願採納張紀文的主張。想了半天,她還是不慌不忙地說道:「你們這個主張、那個主張,我都覺著無所謂。能死守延安,死守也好,不能死守延安,打游擊戰、運動戰也好。我只有一個要求,就是無論如何不要離開延安。咱們死守,那當然沒有問題,如果打游擊戰,打運動戰,也在延安附近一、二十里打就好了。離開延安,卻萬萬使不得!總之一句話,我到死也捨不得離開延安!」

  黃昏時分,晚飯已經吃過,整個分隊的人員在窯洞前面的土坪上緊急集合。大家對於這個土坪上的一簇枯單,一根禿樹,甚至是一塊石頭,一個土圪撻,都覺著格外依戀。大家都希望能呆在延安,不要離開,哪怕再呆一天半天也好。忽然,周炳帶著一副板滯的,嚴肅的臉孔,從一個山坡後面轉出來了。他站到他們這個分隊的人群當中,張開嘴,許久都說不出話來。大家心裡都明白,他們將要面臨一個他們早已料得到的事實,他們無論如何也不希望真會出現的,一種極端不幸的事實。這時候,四周寒鴉絕跡,一片空漠,周炳用一種枯燥的嗓音冷冷地宣布道:

  「撤出延安!向東北方向轉移三十里。」

  話音剛落,大家就竊竊私語起來。有人說:「敵人從南面來,咱們朝北面走,這不是逃跑了麼?」有人說:「走也得打一仗才走,怎麼能夠一槍不發就走呢?」有人說:「游擊游擊,要在游的當中擊才行。」甚至有人說:「你們走吧,你們大家都走吧。我不走,我要照敵人腦袋上摔一個手榴彈才走。」這些聲音都很低,幾乎聽不清楚。

  周炳不管這些,神色嚴厲地吹了兩聲哨子。果然,大家紛紛回窯洞裡,背起背包,重新整整齊齊地集合起來。區卓跟江炳兩個人除了背上背包以外,還各自背了一枝步槍,每人的腰間,各自掛了兩枚手榴彈,器宇軒昂,好不威武。

  天空昏昏暗暗,月亮不見蹤影,星光又非常微弱,地面上是一片墨一般的漆黑。他們整個分隊靜悄悄地走著,沿著延河向東北方向走去。沒走上幾步,延安就逐漸地叫清涼山給擋住了。胡杏仔細聽聽有沒有槍聲從延安的方面傳出來,沒有。她又仔細望望有沒有火光從延安的方面發出來,也沒有。什麼都沒有,只有一片漆黑。機關的窯洞早已搬空了,老百姓的窯洞也早已搬空了,四處沒有一個人影,沒有一點燈光。整個延安寂靜無聲,像一個熟睡了的嬰兒一樣。胡杏心裡非常明白,她往前走一步,她離開這個沉睡的要兒就遠了一步,敵又離這個沉睡的嬰兒就更近了一步。這時候,她覺著依依難捨,悲痛欲絕。她用手按著自己的胸膛,突然又發生一種嘔吐的感覺。周炳看見胡杏用手不住地拍著胸膛,就走過來問她道:

  「胡杏同志,你覺得怎麼了?身體不好受麼?」

  胡杏說:「是,胸口有點兒作悶。不要緊,等一會兒就會好的周炳笑道:「是呀,這是離愁,是思鄉病。你說得對,過不久就會好的。你是第一次離開一個心愛的城市,不錯,在你來說,這是第一次打擊。像我這樣的人,離開心愛的地方,離開心愛的人兒次數一多,神經也就變粗了,不像原來那麼纖細了。」

  胡杏說:「得了、得了。好好地帶著隊伍走吧。又在我面前逞什麼能呢?」周炳也十分果斷地笑著說:「走是走,回來一定要回來!你瞧,說不定過了三天咱們又會回來的!」

  東川大道上的冰凍已經開始消解了。這裡、那裡,前前、後後,都發出畢畢剝剝的冰凍碎裂的清脆聲音。那潺潺的流水重新在延河的當中緩緩地流動起來。胡杏想走又停止,想停止又邁起腳步往前走。她知道在隊伍中身不由己,就默默地在心中向延安告別,嘴裡面一句話也沒有說出來。周炳在黑暗中看見胡杏腳步拖沓,磨磨蹭蹭的,知道她心裏面不痛快,又不便多問,只好不去打擾她。其實此時此刻,周炳心裏面也感覺到劇烈的痛苦。走了一程,胡杏在心中對那沉睡的嬰兒喃喃自語道:「孩子,親愛的孩子,你媽媽走了,你媽媽不能不扔下你,自己走開了。你要堅強起來,要自己一個人面對殘酷的敵人,千萬要堅強起來才好!媽媽過不久就回來,我們又能夠團聚。你要知道,媽媽正是為了要保衛你才離開你的。你知道麼?不,你什麼也不知道,你都睡熟了。你動也不動,靜悄悄地沒有一點聲音,連我走了你也不知道,還知道其他什麼東西呢?」

  她回到現實生活裡面來。看看自己的全身,看看全分隊的人馬,見大家一直雄赳赳、氣昂昂地向東北面走去,又覺著自己的心情十分可笑。最後,她自己對自己說:「離開它就是為了保護它,保護它就不能不離開它。這是多麼令人難以理解的矛盾!這是多麼深刻的痛苦呵!」走到延安縣委大門口,胡杏提議休息一下。周炳來到她的面前,笑著對她說道:「怎麼了,胡杏同志,你累了麼?」胡杏搖頭回答道:「不,我不累。不過,還是休息一會兒,讓我把延安縣委再好好兒看上一眼吧!」周炳看見已經走了差不多二十里地,覺著休息一下子也好,就同意了。全分隊的人馬,一起在延安縣委的大門口找個地方,坐了下來休息。實際上,胡杏並沒有休息。她解下背包,自己一個人在延安縣委的大門口四處走動著。她首先看看傳達室,見那裡已經沒有人。再看看整個的辦公大院,也連一個人影兒都沒有。抬頭看山上面宿舍的窯洞,只見一個一個窯洞都是黑黢黢的,沒有一點人煙味兒。她知道,整個延安縣委都已經走空,都分散到附近的鄉村裡面去,組織群眾打游擊去了。這時候,她一陣心酸,眼淚湧上了眼窩兒,差一點就要淌出來。

  她想起延安縣委的那些人。首先想起延安縣委的老書記郝玉寶,延安縣的老縣長茆能文。接著想起延安縣委組織部副部長高克業,延安縣委組織部幹部科科長楊生明。最後,她還想起了延安縣委辦公室的文書幹事吳生海。這些人如今都活生生地打她的眼前經過,仿佛只要她一伸手就能接觸他們。事實上,她的面前什麼人也沒有,只有黑黢黢的一片。這些人如今不曉得在什麼地方,他們今生今世不曉得還能不能相見,她覺著和他們格外地親熱。她多麼想和他們握一握手,說上一句半句話兒;她多麼想回到自己的窯洞裡看一看,那個地方她曾經住過,生活過四五年之久;她還想到窯洞前面土坪上的花圃旁邊看一看,那個地方她曾經種了好幾年的波斯菊花。這些想法如今都辦不到。她正忙著,她正行軍。這時候的休息不過是片刻的休息罷了。他們前面的道路還遠著呢,還不知道要走到什麼地方去呢。

  離開她一丈來遠,有一堆人圍著周炳。他正在跟大家解釋一個什麼道理。胡杏沒聽見他前半截說些什麼,只聽見他後半截說道:

  「留下一個完完整整的延安。一個空的口袋,一個空的延安!」

  胡杏大聲問道:「誰給誰留下一個延安?什麼空的延安?為什麼延安會是空的?」她自己以為用了很大的聲音說話,其實她的聲音仍然十分微弱,誰也聽不清楚。沒有人回答她。只聽見區卓對江炳說:「但願咱們能夠遭遇到敵人,咱們一定要狠狠地揍他們一頓。」江炳說:「好極了,好極了。咱們有兩條槍,四個手榴彈,夠他們吃的了。」楊承榮也湊上來說道:「那不要緊。我用土圪撻替你們助威,打不死他也打他一個頭破血流。」張紀文也跟著說,你們都有辦法。我既沒有槍,又沒有手榴彈,就揀些驢糞蛋,也要把敵人砸一個稀巴爛。」周炳聽他們這樣說,就大笑起來道:

  「你們別擔心。咱們現在已經走出了二十里地,再往前走十里,就是三十里。咱們跟敵人保持著三十里地的距離。他前進一步,咱們也前進一步;他後退一步,咱們也後退一步。咱們永遠保持這三十里地的距離,他們就永遠攆不上來。」

  胡杏站立起來,邁開腳步,走到周炳的背後,大聲追問道:

  「什麼叫做空的延安?延安就是延安,怎麼會是空的?」周炳沒有直接回答她,卻高聲談起九年以前,他們離開廣州的那番情景來。他說:

  「那個時候,我和區卓、江炳兩個人滿懷悲憤地離開了心愛的廣州。你們看,海珠鐵橋破壞了,自來水廠破壞了,電力公司也破壞了。這裡一把火,那裡一把火。城裡擠得滿滿的,全是人,不知道做些什麼才好。這是在等待敵人到來,這是在等待新的統治者來統治咱們人民。咱們人民叫國民黨完全拋棄,完全出賣了。看到這種情形,令人感覺到羞恥!可是,你們看,這一回的延安撤退,那情況就完全不一樣。這回,咱們撤退得井井有條,一點損失也沒有。咱們把所有可以轉移的人都轉移出來了,把所有可以利用的物資能帶的都帶走了,能堅壁的都堅壁起來了。這樣子,你們看,敵人來了,不是對著一座空城麼?敵人可以占領延安,不過那只是地圖上面的延安。真正的延安,咱們已經完全把它帶走了。咱們什麼時候願意回來,咱們就能把整個延安帶回來。你們看,大家的信心多麼高呵!誰都知道,咱們遲早是要回來的。一根枯草,一棵禿樹都不能破壞,因為它們快要發芽了。這是咱們自己的。咱們暫時離開不要緊,這些東西還永遠屬於——」

  區卓插話進來,說道:「一點不假。咱們只感覺著憤慨,絲毫不感覺著羞恥。」

  江炳也插話進來,說道:「不錯,情況大不一樣。咱們不是各人顧著各人逃生,像一窩螞蟻似的。咱們有目的,有組織地撤退,還把全部老百姓都武裝起來,把他們組織起來打游擊,跟敵人拼命干。」

  楊承榮也發表他的意見道:「如果敵人進了延安,看見是一座空城,他一定會後悔的。他不該為了爭奪一座空城,就冒這樣大的危險,同時還在全體中國人民面前承認這個罪行:他們攻打抗日民主的聖地延安!」

  只有張紀文一個人不服氣地說道:「收起那種『精神勝利』法吧,咱們再不要當阿Q了。」

  周炳替自己辯解道:「我並不喜歡『精神會餐』。我不過企圖按照客觀的真理,按照科學的態度說明咱們的前途,咱們的希望。」

  胡杏聽見他這樣說,也就高聲大叫道:「唉,周炳同志說的好是好……我知道周炳同志是最能哄人的。我沒看見過廣州的撤退,我只看見了延安的撤退。不管怎麼說,我的心呀……」

  她一陣委屈,說不下去,便回到何守禮、李為淑、張紀貞她們那一堆子裡,在她們的身邊坐了下來,繼續說道:「你們看,我沒有這種經歷,真是一點也不了解。不管怎麼說,我的心如今都疼得裂開了。」何守禮接著說:「對,我們不走了。」李為淑跟張紀貞也接著說:「對,對。我們都不要走吧。不走了,不走了!」說著,說著,聲音就顫抖起來:「我們要……我們不……我們不能……」大家都哽咽著,說不下去,就哇哇地哭了起來。

  天空還是黑黢黢的一片,延河兩岸又是空蕩蕩的一片,渺無人蹤。延河的流水跟流動的冰塊在黑暗中閃爍發亮。他們的四周既沒有一點燈火,也沒有一點人聲,甚至連狗吠、雞叫都聽不見。唯一聽得見的,是遠處的群山當中,偶爾發出一聲、兩聲野狼的嗚、嗚的嚎叫。

  周炳知道大家對於延安都懷有依依不捨的感情,就說服大家道:「怎麼樣?咱們還是往前走吧!這不是咱們願意不願意的問題,這是咱們必須遵守的命令,必須服從的紀律。」果然,他們那一堆漢子當中,區卓、江炳思想先通,站起來願意走了。楊承榮跟張紀文也把背包重新背在身上,準備繼續前行。周炳走到那幾位女將的面前,催胡杏、何守禮、李為淑、張紀貞幾個人起來,整理行裝的時候,卻遭到了斷然的拒絕。她們都異口同聲地說:「不走了,不走了。就走到這兒算了。反正延安縣委裡面有的是現成的窯洞。咱們就住在這裡,看敵人敢不敢來!」周炳連說服帶央求,跟她們說了好一會兒,她們只是不聽。

  周炳急得沒有辦法,只好取出哨子來,一連吹了兩聲,嘴裡大聲地吆喝道:「集合!全分隊集合!」

  胡杏渾身哆嗦,搖搖晃晃地站了起來,還沒有站穩,忽然悽厲地慘叫了一聲,又頹然地倒在地上。周炳趕忙跑過去,用單腿跪在地上,用左手抱著她,問她感覺怎麼樣。胡杏上氣不接下氣地回答,她沒有什麼,只覺著頭暈眼花,過一會兒就會好的。周炳在胡杏兩邊太陽穴上按摩了一會兒,就那麼跪著,領導大家唱起抗日軍政大學的校歌來:

  黃河之濱,集合著一群中華民族優秀的子孫。

  人類解放,救國的責任,全靠我們自己來擔承。

  同志們,努力學習,團結緊張,活潑嚴肅,我們的作風!

  同學們,積極工作,艱苦奮鬥,英勇犧牲,我們的傳統!

  …………

  大家一面唱,一面重新站隊,整裝出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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