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二七 同情和偏見

2024-10-08 12:29:31 作者: 歐陽山

  幾天以後,山頭的草葉染綠了延安的春天,胡杏身上的棉襖越來越覺著笨重了。延河兩岸的邊上還結著牢固的冰,人們可以在上面自由行走。延河的當中,已經露出一條潺潺的、清澈的流水,約莫有一丈來寬,人們過河的時候必須在大石頭上面跳躍著才能走過去。

  這一天早上,縣委幹部科長楊生明叫人去找胡杏來談話。他在自己的辦公的石頭窯洞裡坐著等她,整個窯洞顯得有點灰暗和沉悶。最近,楊生明從隴東、合水搞來了一大袋子菸葉,他就拿一根小小的銅菸袋把那些菸葉貪婪地、一鍋接著一鍋地抽著,使那些煙霧瀰漫了整個石頭窯洞。胡杏一掀開棉帘子走進去,就叫那些辛辣味兒熏得嗆咳不止。她的秀麗的身影給這個窯洞帶來了一道明亮的閃光,她的端莊、美面的臉型投影在窯洞的牆壁上,給這整個房間帶來了生動的活力,使整個窯洞顯得有點兒生氣勃勃。楊生明拿起銅煙鍋,在桌子旁邊敲了一會兒,忽然,無緣無故地大笑起來,這是他一種長期的習慣,每逢說話之前,他一定會大笑一頓的。在他這樣笑的時候,他的臉上皺紋顯得特別多,特別深,從眼尾輻射出去的那幾根皺紋一直深入到頭髮腳裡面去。過了一會兒,還不見楊生明開腔,胡杏就嫵媚地笑著說:「老楊,我聞這煙味兒跟燒穀草差不多,為什麼你那麼喜歡抽呢?」楊生明高興起來了,跟她分辯道:「哪裡!你都不曉得這個合水的煙又香又純,真是了不起。你抽了它以後再抽別的菸葉兒,那就像菜葉兒一樣了,一點味道都沒有了。」說到這裡,楊生明忽然把話題一轉,用一種非常嚴肅的臉孔對胡杏說道:

  「你那幾個朋友——我說你帶到延安來的那幾個人,他們就是張紀文、何守禮、張紀貞、李為淑吧?最近,你看見了他們沒有?我聽到一些反映,說他們幾個人最近的表現都很壞。」

  胡杏一聽,登時也嚴肅起來了,說道:「老楊,你聽到些什麼反映呀?他們壞到什麼程度了?有些什麼事實呀?」她的臉孔在她表現得嚴肅的時候,甚至比她表現得嫵媚的時候更加好看,一種認真的熱忱溢於言表。

  楊生明又無緣無故地大笑了一陣,才說:「胡杏同志,你別緊張,我這就告訴你。最近,我聽到有人跟我說,張紀文這個小子要住洋房,要穿皮鞋,要塗頭蠟。你解下,這幾樣東西咱們邊區可是尋不上的。」

  胡杏連忙替張紀文更正道:「不是那麼格,老楊,不是那個樣子的。他說這句話我也知道,他是說他現在沒有了洋房,不穿皮鞋,不塗頭蠟是一種物質上的犧牲,他並沒有說現在要住洋房,要穿皮鞋,要塗頭蠟,這是有很大的區別的。」

  楊生明搖著他那個像喝醉了酒一樣發紅的腦袋,堅持己見道:「不管他什麼時候要吧,要不要吧,都沒有大關係。反正,廣州有洋房,有皮鞋,有頭蠟,那是洋地方嘛,那是大城市嘛。咱們邊區窮,咱們沒有這些東西,這是事實,委屈了他了,咱們對不起他了。可是,誰叫他到邊區來的呀……對於這樣的人……咱們——」

  胡杏低著頭,小聲說道:「不錯,他們都有些不滿。」

  

  楊生明大聲說:「對了,你說對了。這不就是問題的所在麼?他們不滿,他們對咱們黨不滿,對咱們邊區不滿,一句話,對咱們的制度不滿。」

  胡杏抗聲說道:「不對,老楊,他們不是那個樣子的!不是那個樣子的!絕對不是的!我了解他們。他們是有些不滿,可是不會像你所說的那麼嚴重。他們都是要革命的,他們來延安的時候和後來學習的時候、剛分配工作的時候,表現都是很好的,對咱們黨、咱們的邊區、咱們的制度都是很擁護的。」她說得那樣熱烈和真切,好像她恨不得把自己的心掏出來給對方看,證明自己當真沒有撒謊。

  楊生明站起身來,好像準備結束這次談話的樣子,說:「好吧、好吧,咱們不要爭論了,你去把他們的檔案都拿來,好好地看一看,過細地研究一下。如果真是有什麼問題的話,就狠狠地把他們整一整!」

  胡杏也站起來了,說:「對,檔案我可以去拿,我可以看,可以研究。這都沒有問題,你放心好了。可是,我要跟你說清楚,我很了解他們,他們都是有些缺點的,但不像你說的那麼嚴重,你也不要對他們存什麼偏見。」

  第二天一早,胡杏匆匆忙忙吃過了早飯,就離開縣委,向曹店區一鄉走去。她從東到西,走在東川的大道上。太陽從她後面照射過來,落在一望無際的冰川上,反射出絢爛五彩的光暈,使她覺著有點兒扎眼。她悠然自得地向前走著——她走路的時候,體態是那樣的輕盈,那樣的舒展,那樣的勻稱,那樣的和諧,一看就知道是一個精力旺盛、豐滿成熟的少女。據有些人統計,當時延安的男子和女子的比例是三十比一,這就使得像她那樣的人在那樣的平川大道上出現,是多麼的稀有和矜貴。過路的人都站著,在她的後面長久不舍地目送著她,並且把她錯當是一個文工團的演員。

  半前晌,胡杏就到了曹店區一鄉。她找著了老支書兼鄉長曹步有,問了問何守禮的情形。曹步有臉色蒼白地躺在炕上。他平常就有胃病,最近幾天,胃又有點出血,正在休息。他對胡杏說,何守禮是個年輕人,有時候有一點逞強,有時候性子有點急,也沒有多說什麼。他還讚美何守禮工作很能幹,也很肯干。胡杏取了檔案,把它放在那個特製的大掛包里,就去找何守禮。沒想到何守禮這一天下村子去了,也沒有說下哪一個村子,只是說到晚上才回來。後來,胡杏又到曹店區二鄉去,找著了那個年輕的支部書記曹德旺,査看李為淑的檔案。曹德旺是一個很能幹的人,二鄉沒有鄉長,實際上,他兼桃著鄉長的工作。他已經結過婚,並且有一個兒子、一個女兒,年紀都很小。他很信任知識分子,但是,對他們要求很嚴格。他有一個毛病,就是愛把文化人叫做聞糞人,他並且為自己這個發明暗中覺得非常得意。一看見胡杏來到,他用手掠一掠自己那一頭的黃頭髮,急急忙忙地跟胡杏說道:

  「胡杏,你來得正好,給咱幫個忙吧,我一滿沒有辦法了。論工作,她還是肯乾的,也是踏踏實實地乾的,可是,就是不開口,貴賤不說一句話,看見什麼錯誤的事情,一句也不批評。對自己的自我批評,也是一句都沒有。你叫她對本鄉的工作提點意見,批評本鄉的同志,她死也不干。可是,到了一鄉,到了其他的地方,她就什麼話都說開了,她到處批評這裡的工作、這裡的人,對這裡十分不滿意。」吃過中飯以後,胡杏找著李為淑,跟她說道:

  「為淑,我聽說你對曹德旺有意見,是真的麼?曹德旺是個很能幹的人,對知識分子也是很信任的,只是要求有一點嚴格。另外,他還有一個毛病,他愛開玩笑,老是什麼『聞糞人』、『聞糞人』的——可他沒有惡意。」

  胡杏這樣說的時候,態度非常嚴肅,李為淑感覺到,這種嚴肅甚至還隱藏著一種威力,鎮懾著自己,使自己有點兒害怕,因此,更加不趕做聲。她自己想,憑以往的經驗,胡杏是很少用這種態度對別人說話的。

  後來,胡杏還加上幾句道:「為淑,你要很虛心地聽別人的意見,考慮別人的意見,這樣子,才能夠進步。特別是對黨組織的意見,一定要好好地聽,好好地想,千萬不要存著牴觸的情緒。一個人,只有對黨完全敞開胸懷,對黨完全忠實,才能夠求得進步。不然的話——唉,你今天晚上躲在被窩裡好好地想一想,當初為什麼要跑到延安來著!」

  第三天,胡杏跑了更遠的路,到了南川桃林三鄉,找著了老百姓管他叫老支書的王志萬。他身材高大,但是不很壯實,也是一個老游擊隊員,又能幹,又和氣。他一見胡杏,就拉著她的手說:「胡杏,你快來,你看我,又鬧出亂子了。我不過說了小張幾句,勸她不要這樣子驕傲自大,可是她就受不了了,她說我輕視她,說我容不下她。你看,咋辦呢?」胡杏一面把那用舊報紙糊成的檔案卷宗放在大掛包里,一面充滿希望地說道:「老支書,張紀貞是一個好閨女,她過去是進步的,現在也在不斷要求進步,你要是能夠加倍的愛護她,培養她,那就好了。」老支書聽了之後,就笑笑地說道:「如果她像你這樣子,那什麼話都好說了。」說完以後,又輕輕地搖著頭。後來,胡杏還去找張紀貞單獨談了一次話。她著著實實地替王志萬辯護了一頓,說王志萬不管怎麼樣,實際上是愛護她的,並且誠懇地勸她不要把自己估計太高。張紀貞聽了以後,也微微地笑著說:「如果他能像你這個樣子,那一切話都好說了。」以後,不管胡杏對她說什麼,她都沒有回答,只是像王志萬一樣,輕輕地搖著頭。

  吃過午飯以後,胡杏接著又跑到桃林區四鄉去,找著了老鄉長王志發和年輕的支部書記王貴堂,卻沒有碰見張紀文。王志發今年已經四十一歲了,長得矮小結實,留了兩撇鬍子,剃著一個光頭。他也是一個老游擊隊員,當鄉長已經當了好幾年了。

  他用很大的嗓門對胡杏說道:「好我的你咧!你趕快把這個張紀文調走吧,我們這裡養不住他——廟太小了。」王貴堂今年才二十五歲,身材高大,但是很單薄;臉長;眼睛也很長,嘴巴很大,可是嘴唇老有點歪歪地扭著。他的皮膚很白嫩,白里顯出淺淺的紅色。他念過幾年中學,在鄉下里素來有「才子」的稱號。他說起話來,聲音又高又尖,嘴唇上冒出很多的泡沫。自然,他也免不了有那種鄉下才子的通病,十分喜歡譏笑所有的外來人。他尖聲對胡杏說:「胡杏,你想想看,咱們鄉里最高的不過是中學生——實際上,連念完中學的都沒有,可人家是個大學生,這怎麼辦呢?這個地方他能住得下麼?」胡杏說:「算了吧,張紀文——我知道,是有點兒缺點,也許缺點還不少,還比較嚴重,可是,不像你們說的那樣沒治。你看,你們一個鄉長,一個支書,都說出這樣的話來,叫別人聽見多難受呵。」說完了以後,收拾好檔案卷宗,就辭別出來。

  胡杏一面想著心事,一面低著頭只顧走路,忽然發現前面有一個人伸出一隻手來擋住她的去路。她抬頭定神一看,只見是一個年輕男子,圓腦袋,短脖子,高顴骨,小眼睛,露出一種似笑非笑的表情,好像正在急著要探聽什麼消息似的——他正是從前的文科大學一年級學生張紀文。他的身材相貌都很像他爸爸張子豪,只是身體比他爸爸高得多。胡杏說:「好極了,我正要找你呢!」張紀文也說:「好極了,我也正要找你呢!我跑到這兒來等你,就是為了要找你談一談。在咱們鄉政府里,那是什麼話也不能說的,那兒沒有說話的自由。」胡杏耐心地跟他解釋道:「那又何至於這樣呢?在鄉政府里,你一樣可以談嘛。王志發、王貴堂都是好幹部,對你也沒有什麼惡意,你不要老往壞處想。既然如此,好吧,你就陪我走一程吧。」於是,兩個人相跟著往前走,一面走,一面閒聊著。

  張紀文結里結巴地跟胡杏訴苦道:「胡杏,你是上級來的,我跟你反映一些真實的情況吧。那兩個王呃、王八蛋是兩個死呃、死心踏地的官呃、官僚主義,我算是把他們看呃、看透了。那個王志發老頑固還好對呃、對付,那個臭小子王貴堂真是氣焰沖呃、沖天,叫你簡直忍受不了。」

  胡杏毫不含糊、乾淨利落地說道:「小張,我看你感情不對頭。那兩個人都是你的上級,你怎麼能用這樣一種感情對待你自己的上級呢?這一點,你應該好好地想一想。你說他們是官僚主義,有些什麼事實根據麼?」

  張紀文抗聲說道:「我的感情不對頭?只怕是他們的思想跟作風不對頭。我當然有很多事實根據:第一,他們不准我說國民黨軍官裡面也有好人,事實上是,的確國民黨軍官裡面也有好人嘛,為什麼不許人說呢?這是沒有言論自由。第二,我要和重慶的媽媽寫封信,他們左推右搪,總是說不能通郵,帶又帶不出去。這實際上是要我不能和重慶的媽媽通信,這就是沒有通信的自由。第三,我不願意當這個鄉文書,可是,卻非當不可——你沒有辦法去找別的事情做,這兩個王八蛋也不讓你去找別的事情做。這就是沒有選擇職業的,自由。像這種沒有一點自由的機械生活,你能夠忍受麼?」

  胡杏更加明確、更加果斷地說:「我根本就沒有這種感覺。你口頭上老是在說自由、自由、自由,實際上,你只是想著你的爸爸,你的媽媽和你自己,不是這樣的麼?」

  不知怎地,張紀文臉上露出蠻橫的神氣,嘴裡又結巴起來了,他說道:「是呃、是,不呃、不錯,我光想到爸呃、爸爸,媽呢、媽媽,個呃、個人,我不像你。你總是想到黨呃、黨,國呃、國家,人呃、人民,這就是為什麼你能夠在縣呃、縣黨部里做官兒,而我呢,只能夠在鄉呃、鄉政府里做一名文呃、文書。」也不知道他是無意的還是有意的,他竟然把縣委說成縣黨部去了,甚至把胡杏也尊稱為官兒了。

  胡杏仍然耐著性子,好聲好氣地對他說道:「好,咱們就談到這裡吧。我看,我要回去好好地想一想你所說的話,你也應該回去好好地想一想我所說的話。那麼,看以後是不是有機會,咱們再慢慢地談這個問題,好不好?」張紀文偷眼望望胡杏,只見她的臉上逐漸表現出一種端莊和嚴肅的神氣來。張紀文很了解,每逢胡杏的臉上露出端莊和嚴肅的神氣來的時候,也就是她對於一種什麼東西堅信不移的時候,於是,他也就不再做聲了。他陪著胡杏走了差不多有五里路,然後,跟胡杏告別,沒精打采地回到鄉政府去了。

  胡杏緩緩地走著,一面考慮今天所碰見的這許多問題。太陽已經落到西面的鳳凰山後面去了,她才經過如今被人叫做寶塔山的嘉嶺山,向二十里舖走去。過了曹店川口不久,她忽然發現何守禮從東到西向她迎面走來。她猜想,這一定是何守禮到縣委去找過她沒有找著,如今,要回曹店區去了。當下,何守禮一看見胡杏,就三步並做兩步,跳到她的面前。她那尖尖的嘴臉已經漲得通紅,那雙又深又大的眼睛瞪得像兩個小碗兒似的,感情衝動地對胡杏大聲叫嚷道:

  「表姐!胡杏同志!我跟你事先聲明,我何守禮是不允許別人懷疑的!」

  胡杏低聲下氣地說道:「阿禮,誰懷疑你了?你聽見些什麼了?」

  何守禮仍然大聲叫嚷道:「不管是誰,誰懷疑也不行!難道說,他們沒有看見我臉上這塊疤痕麼?」說著,她舉起一隻手,指著自己的疤痕,文往下說道:「這就是證明,這是敵人在我的臉上留下來的一個證件。誰要是沒看見它,誰就是瞎了眼。」

  胡杏仍然保持一種心平氣和的態度,緩緩地說道:「據我所知,沒有那麼一種懷疑。」

  何守禮聽見她那麼說,越發抑制不住自己的感情了,她用更大的聲音叫嚷道:「是麼?是沒有人懷疑我麼?那麼,我就要問,昨天是誰跑到一鄉去査我的檔案?又是誰跟咱們那個破老漢曹步有說了別人的閒話?又是誰跟那個區助理員劉滿浩整理了別人的材料,向縣委反映的?」她使喚了那樣高的嗓門,使得來來往往的過路老鄉都停下腳步來聽她說話。胡杏把她輕輕地拉到離開大路不遠,延河邊的一塊大石頭上,兩個人並排坐著,好讓她慢慢地把火氣退下去。可是,何守禮一個勁兒追問著,到底是誰去鄉上査她的檔案,到底是誰跟曹步有嘰嘰咕咕,到底是誰跟劉滿浩串通一氣,等等、等等。胡杏覺著她蠻不講理,就沒有答腔。追了半天追不出個所以然,何守禮又開腔說道:

  「胡杏同志——其實我不應該這樣子稱呼你,我把你叫做同志,我自己知道不配,我問心有愧。可是,你跟我又是最親近的,咱們從小一塊兒長大,沒有哪件事情你不清楚的,因此可以說,我的全部生活、我的一舉一動、我的思想感情,你都可以給我做證明。你現在是縣委裡面的工作人員,為什麼縣委對我有懷疑的時候,你不出來給我做證明呢?」

  胡杏仍然一聲不吭——這一下子,可把何守禮氣壞了。她很明顯地看出來,自己是在虛張聲勢,而胡杏卻在那裡嚴陣以待。嚴陣以待就是敵對方面什麼動靜也沒有——表面看起來,既沒有一個人影兒,也沒有一聲槍響,可是從各方面監視著自己,一有機會,就要用雷霆萬鈞之勢,撲頭蓋腦地壓過來。何守禮懂得,這是胡杏的陣勢。而自己,吵吵嚷嚷搞了半天,究竟有什麼效果呢?這些聲勢雖然很大,可是底子卻是很虛弱的。而最精糕的一點,何守禮想,就是這種虛弱的情況,胡杏心裏面非常明白。

  考慮了這一切以後,何守禮決心用更大的火力向胡杏進攻。她說:「一個法科大學生在一個鄉裡面當一個文書,這到底有什麼意義呢?整天囉囉嗦嗦、婆婆媽媽的,又是兩嬸姆吵架了;又是兩兄弟討債了;又是誰跟誰離婚了;又是誰占了誰的耕地了。老搞這些名堂,到底有什麼用嘛!我學了政治,學了法律,一點都用不上嘛!這不是糟蹋人麼?這不是用牛刀來殺雞麼?個人還有什麼前途、什麼出路呢?」這一天的談話就是這樣,一方面按兵不動,一方面氣焰囂張,看來簡直沒完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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