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頁> 其他類型> 三家巷 又名,一代風流> 一〇八 不寒而慄的冬天

一〇八 不寒而慄的冬天

2024-10-08 12:28:32 作者: 歐陽山

  時間過得飛快,看看又到了一千九百三十八年一月中了。天氣很反常,雖然大寒都快到了,卻一點也不冷,反而十分暖和。可是時間到底過得快不快,快好還是慢好;天氣到底冷不冷,冷好還是暖好;不同的人們還有著不同的反應。今年已經活到七十歲的陳萬利,對他那今年已經活到六十三歲的親家何應元嘆息道:「唉,親家,天氣老是這麼暖,火鍋都沒吃上一回,眼看馬上要過年了。你看這是什麼緣故:幾個月一眨眼就過去了。又是幾個月,又飛快地過去了。你看我這一把年紀,再過幾天就七十出頭了。時光為什麼過得這麼快呢?咱們辛辛苦苦,忙忙碌碌地奔波了一輩子,到了晚年,想享他幾天福,可是時光又過得這麼快,要享福,也沒有多少時候可享了。」,何應元笑著奉承道:「可不是麼,親家翁。你是上壽的人了,我可不敢跟你說一樣的話。我現在還得挖心挖肝地掙幾個錢,好給兒孫當牛馬。我還不敢說享福兩個字呢。不過我看,這時光過得這麼快,一節子就幾個月,一下子就幾年,恐怕不是好兆頭。你想想看,時光過得越快,日本人來得越快,不是亡國也越快了麼?」他們的鄰居,那老鐵匠周鐵今年已經五十七歲了,他對他那今年已經五十八歲的老伴周楊氏說:「近來的天氣這麼暖,真是菩薩保佑。反正咱們的棉襖也破了,最好不要棉襖也能過一冬周楊氏也點頭同意道:「可不是麼?別人都說日子過得太快,我倒覺得日子還過得太慢呢。冬天越垃得快,咱們受的苦越少,過快了,咱們也趕快回到從前那個老地方去,少受幾天罪不是更好麼?」

  大學法科三年級學生何守禮這天早上約好了中學生李為淑和張紀貞兩個人,到新堤去散步,商量為抗日自衛隊捐款的事情。她今天穿著一件白西裝襯衫,外面罩著一件玫瑰紅色的毛線衣,下面穿著一條粗藍布工人褲子,腳上穿著一雙圓頭扣帶皮鞋。那工人褲子差不多把她的前胸都蓋住了,只看見兩條玫瑰紅色的細長的胳膊前後搖晃著。今天,她也沒有坐車,只是邁開兩條跟胳膊相襯的細長的大腿,格達格達地在人行道上走著,朝南邊珠江岸旁新堤的方向慢慢地走去。

  被廣州人叫做「海珠」的那個江心公園已經被填掉,成為新填地的一部分了。她走到新堤邊上原來海珠公園進口的地方,就看見一位年輕姑娘穿著白大襟衫,黑短裙,長統湖水線襪,腳下也穿著圓頭扣帶皮鞋。她身材長得很適中,很勾稱,整個人露出一副溫和沉靜的氣派,沒有一點庸俗乖張的味道。這位姑娘就是李民魁的大女兒李為淑,今年十九歲,已經是高中三年級的學生了。何守禮看見她,一步跳上前,抓住她的手,不道歉自己來得遲,反而怪她來得早,尖聲叫起來道:「你看你這個鬼東西,你怎麼——天不亮就來了麼?」李為淑輕輕地笑著,說道:「不,也不過才來了一會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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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正說話的時候,張子豪的女兒張紀貞也趕來了。這是一位今年才十八歲的高中二年級學生,身材細長,差不多思何守禮一般高,兩個人站在一起,才看得出來,還是她比何守禮稍為矮那麼一點點。她今天穿著紅色大方格的大襟衫,橘黃色的大花裙子,長統杏灰色的羊毛襪子,腳下也同樣穿著一雙圓頭扣帶皮鞋。她看來很瘦弱,可是她的臉蛋紅紅的,頭髮也非常烏黑。和李為淑一比,就可以看出來,她們是完全兩種性情。她說話非常任性,而且好像有一點故意喧譁。一走到她兩個人跟前,張紀貞就高聲大叫道:「哎喲,把我急死了!我一看,時間都晚了,就拼命加快腳步趕來,幸虧還好,還沒有過時間。不過今年天氣也真怪,已經差不多到大寒了,可還這麼暖,走起路來,熱得我渾身大汗,真是天道反常,天道反常。」

  何守禮站在岸邊,她的細長的身影斜斜地投在珠江裡面,隨著流水輕輕地擺動著,感觸很深地說:「一點也不錯,何止天道反常呢?世道也很反常嘛。你們看這塊地方,面對著秀麗的珠江,會發生什麼感想?我做小孩子的時候,就聽見人家說,咱們廣州這顆海珠真是一顆海上的明珠。後來,我也跟著大人們到這海珠公園來逛過好幾回,多麼漂亮的地方!廣州這麼大,數它是個最好的風景。可是你們看,現在這顆海珠,連蹤影都沒有了。挨近咱們的這棵木棉花樹,原來就長在海珠裡面,現在它已經長在堤岸上了。那麼迷人的一顆海上明珠消滅了,這不是世遣也在變麼?你們說可惜不可惜!」

  還沒有開口說話,李為淑的白淨的臉蛋上首先已經紅起來了,接著,她靦靦腆腆地說道:「你說得真對。提起這個海珠,人們就想起咱們這座羊城。這座羊城,在十幾年以前還叫人們稱讚是英雄城市呢。那個時候,咱們年紀還小,不懂事。可是後來咱們也聽說了:羊城是中國革命的搖籃。全國有知識,有理想,有魄力的人都跑到羊城來,要大幹一番,要反對帝國主反對北洋軍閥。當北伐軍誓師出發的時候,全世界都在談論著咱們這座英雄城市。如今,你看變成個什麼樣子了?日本帝國主義者竟然敢來欺負咱們,來轟炸咱們,把咱們這座英雄城市轟炸得體無完膚,這裡崩一片,那裡塌一片;這裡死一堆,那裡傷一堆。這還成個什麼樣子呢?我看,不單是天道變了,世道變了,人性也變了。這國家的事情會反常到這樣的地步,真叫人百思不得其解。唉,大寒雖然不寒,可是,真叫人不寒而慄呢!"三位年輕姑娘慨嘆著,議論著,結著伴兒緩緩地向東邊走去。看看走到海珠橋底下了,又轉回頭往西面走。她們一面走,一面在談論時局,談論自己應該怎樣起來做點事情。她們都說最近的警報演習越來越多了,甚至有的時候在下半夜忽然聽到警報聲,也不知道是真警報還是演習,弄得大家不得安生。又說到最近廣州市舉行過幾次大規模的防空演習——這些演習實際效果到底怎麼樣,還不得而知,可是已經把市民嚇得神魂不定,日子過得很不安寧。在這種情況之下,敵人還天天造謠,香港報紙也天天造謠,又說哪一天敵機來轟炸,又說全體市民應該到市外某個地方去躲避,等等。甚至,除這些以外,還有更不吉祥的謠傳,說日本人將在某月、某日、某個地點登陸。這一次說登陸沒有登成,另外一次又謠傳在別的時間,別的地點登陸。這一切風聲鶴唳,弄得廣州市更加人心惶惶,不知如何是好。三個人在新堤上並排兒走著,越談越投機,後來又一致同意,這回一定要回家裡,儘可能多搞一點錢出來,捐給培賢中學的抗日自衛隊。這樣的自衛隊那個時候在廣州還不多見;因此可以說是一種英雄事業。何守禮首先自告奮勇,說非狠狠地從家裡搞出一筆錢來不可。張紀貞接著也憤慨激昂地說:「我要是不在爸爸那裡搞到很多很多的錢,我就不算是張紀貞。」只有李為淑有點膽怯地、低聲地說道:「你們兩位都好,你們家裡有錢,光景比我們好得多。可我爸爸,他是沒有錢的,不知弄得到手弄不到手。不過,我也不管了,我也橫下一條心,堅決回去弄錢。」大家商量停當,才高高興興地分手回家去了。

  回到家裡,何守禮看見大奶奶正在和五老爺吵架。她就知道,今天提出向他們要錢的問題,可以說不是時候。原來,在去年的年底,就是在大概半個月以前,他們家裡那個瘋子何守義有一天混到街上去,到處瘋瘋癲癲地遊逛。也不知道怎麼樣,後來才知道,突然之間,他一頭撞在電線桿子上面那個老鼠箱上。這一撞不要緊,卻把腦漿都撞了出來,登時死在那條電線桿子下面。街坊鄰里議論紛紛,都說這個瘋子白活了二十五年,白吃了二十五年的米飯,什麼事情也沒有做出來,這恐怕是老天爺對何家的一種報應。那何五爺聽了這些風涼話,心裏面雖然很不受用,也覺著那瘋子雖說也算自己的兒子,可一直都不成材,也不像個人樣子;何況他又沒有娶親,沒有成家立業,不能當個成人來辦事。所以,何五爺就下了決心,叫人買一副普通棺木,當街把他收殮了,馬上送到郊外白雲莊房去寄存著,等將來査好墳地,看好風水,選好流年再說。大奶奶是何守義的親生母親,對於何五爺這樣看待她的親生兒子,連棺材都不許抬回家來,更不要說做什麼法事了,心中極其不滿。這半個月來,差不多為這件事情天天都得吵架。

  平心而論,這一家人對於那嫡生的,惟一的,合法的財產繼承人的夭折確實沒有表示過任何的哀戚,甚至在那些使媽的臉上都看不到——那怕只是假裝出來的,傷心的表情。只有大奶奶一個人覺著十分傷心……當下何守禮心中有事,急急忙忙地快步走進神廳,看見全家十一二個人都在那裡,有些坐著,有些站著,也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情。看見這種情況,她沒法開口要錢,就也只得被在那裡發呆。這時候,大奶奶何胡氏站在神廳當中,指指自己,又指指何應元;指指神樓上面的祖宗牌位,又指指原來何守義和自己同住的那個房間,高聲哭嚷道:

  「唉,你看我多麼慘哪!我死了這個心肝寶貝的親兒子,命數所定,沒得好說;可他也是你的嫡子呀!他要背起你們這一籮祖宗牌位的呀!他是你們何家的香爐躉哪!有了這個嫡子,將來再養幾個嫡孫,也好給你們何家傳宗接代呀!他正枝正葉的,可跟那些橫枝橫葉的不能相比呀!我是五十幾歲的人了,不能再生養了,這根藤藤一斷,你們何家的嫡親一支就斷了。那些旁枝旁椏的能算個什麼呢?難道能算一個屁麼?我一定要做滿它七七四十九天的法事,少一天也不成!誰敢吭半句話,我就給他拼了,我這條老命也就不想要了!嫡子就是這樣一個嫡子,你們怎麼能夠把他草草裝殮了就算了事呢?那不行,那誰也辦不到!你們誰對待我怎麼樣,我心裏面是清清楚楚的。你們也別幸災樂禍,別高興得太早。我說老實話,老老實實地告訴你們:我是明媒正娶的,大頂花轎過門的,不像那些一頂兩名伕青布轎子抬來的姨太太,也不像那拿一疊妙票買來的丫頭。我有我的辦法,你們等著瞧吧。你們別當我不知道,你們當中有一個好東西麼?你們當中有誰滴過一滴眼淚麼?」

  大奶奶何胡氏越罵越來勁幾,別人都沒有辦法開口。何五爺何應元覺著不必要開口;何白氏、何杜氏覺著不便於開口;何守仁、何守禮覺著不值得開口;陳文娣根本就沒有想過要開口;何汝溫今年才八歲,也不知道什麼開口不開口;剩下阿笑、阿萍、阿貴三個使媽更加是帶著一種看熱鬧的心情,犯不著開口了。於是,就只剩下大奶奶何胡氏一個人一會兒高聲叫罵,一會兒嗚、嗚、嗚地哭泣;一會兒擦眼淚,一會兒擤鼻涕,忙得不可開交。

  正在全家人都感覺到沒有法子收拾這個場面,正所謂欲進不能,欲退不得的時候,何守禮再也不願意等候,跑到自己母親、三姐何杜氏跟前,伸出手來說道:

  「三姐,給我錢。」大家聽了都一怔,覺著很奇特。三姐抓住何守禮的手,把她拉到身邊,問她要錢幹什麼,要多少錢。何守禮也不知道應該要多少錢,就伸出一隻手,把手指扠開道:「五百塊。」大家一聽,譁然起來了。三姐說:「好孩子,我哪裡有那麼多錢哪?我連五塊錢都拿不出來呢。現成放著大奶奶,你不去問,她是管錢的嘛。」何守禮聽了,就走到大奶奶跟前要錢。大奶奶拍著桌子罵她道:「你這臭丫頭,還來向我要錢,我有錢麼?我給你們家裡管錢,我自己一個錢都沒有,我能動用一文錢麼?我要給我親兒子做法事還沒有錢呢。你去問老爺吧!」何守禮又走到何應元跟前,向何應元要錢。何五爺問她要錢幹什麼,她說現在她們要組織抗日自衛隊,要開辦費,所以,五百塊恐怕還不夠用。何應元一聽是抗日自衛隊,看來好像是國家大事,又不好怎麼說,就沉默不語。大奶奶聽說是抗日自衛隊,就跳起來罵道:「還抗什麼日呀?我的兒子都死啦,還抗日幹什麼呀!」她一個人叫嚷著,也沒有人睬她。何守禮見大家都不肯給錢,也就把腳一頓,大哭大鬧起來了。

  她使勁拽著何應元那一件團龍黑緞馬褂的袖子,一面搖擺著,一面哭著叫罵道:「你們是有錢的老財主、財主奶奶,怎麼對於抗日一個錢也捨不得拿出來呢?你們的錢都做了些什麼好事情呀?是不是都做了些不仁不義的事情,傷天害理的事情,吃人不吐骨頭的事情,骯骯髒髒、見不得人的事情?這有什麼道理呢?快給我五百塊錢,大家都會稱讚你們愛國,也不枉你們當財主一場,當財主奶奶一場呵。二哥死了,當然不能做法事,那是封建,那是迷信。做什麼法事?倒是應該多拿幾個錢出來,捐給抗日自衛隊,那就算是愛國、愛民,那就算真正地做一件大好事了。爸爸,街坊鄰里平時都說咱們傷天害理,刻薄成家,你不應該做點事情,證明他們是說謊麼?證明事實不是那樣麼?」

  這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大伙兒正不知道怎麼辦才好,何守仁走前兩步,勸阻他妹妹道:

  「阿禮,這樣子對爸爸媽媽說話,你到底還有一點禮貌沒有?別人說咱們家一些不乾不淨的話,那是出於妒忌。你也跟著這樣說,難道不以為恥麼?你有你自己,好大的口氣,動不動就要抗日,一開口就要五百塊錢,為什麼這樣不知自量呢?你不是一個年輕丫頭麼?欸,你一張嘴就……咱們家裡就算一座金山,也禁不住你這樣花法呵。至於說到抗日的問題,爸爸還沒有開腔,我做哥哥的也沒有開腔,你急什麼?到底抗、還是不抗,抗、又該怎麼抗法,大家都應該跟著政府的道道走。政府說怎麼辦,咱們就怎麼辦。你怎麼能隨便亂來,組織這個什麼隊,那個什麼隊?難道你自己就抗起日來了麼?你知道這是什麼人的口氣麼?我看你簡直就要造反了!」

  何守禮聽見她哥哥這麼說,就放開了她爸爸的馬褂袖子,跑前兩步,挺起胸膛,對著她哥哥何守仁教訓道:「你們這些臭官僚,哪裡會愛國呵!哪裡會抗日呵!你們當然要阻止咱們抗日。你說我是造反麼?算你說對了,我就是造反,你又怎麼樣?」

  何守仁一聽,也氣極了,就伸出右手,使勁地打了何守禮一個耳光。何守禮捱了打,哪裡肯讓,也就還手打了她哥哥一個耳光。這樣子,兩兄妹就互相糾纏著,撕扯著,拳打腳堪,最後扭成一團,在神廳當中對打起來。

  三姐何杜氏看見何守仁動手打了自己的女兒何守禮,就站出來,對何守仁斥罵道:「你做哥哥的好不要臉!男是男女是女,妹妹都這麼大了,二十多歲的人了,你怎麼還動手動腳的?你還知道羞恥不知道羞恥?」二奶奶何白氏看見三姐何杜氏出場了,也就不肯示弱,接著何杜氏的話頭髮話道:

  「哎喲,不要裝得這麼幹淨了。自己養的女兒都造起反來了,自己還不管一管!做哥哥的管,難道還管錯了麼?說到羞恥、不羞恥,難道天下不害羞的人還少麼?」

  何杜氏也不相讓,接著說:「我害羞?我害什麼羞?我不想搶人家的錢財,我們阿禮也不想奪那個嫡子的正位,我害什麼羞?」何白氏聽見她這麼說,恰好戳中了自己的痛處,就寸步不讓地反唇相譏道:

  「還早呢,要想奪那個正位,還遠著呢!什麼嫡子,也不看看自己養出來什麼貨色:扁貨,賠錢貨,別人的人,遲早都要趕走的!什麼嫡不嫡呀,你奪得了麼?」

  三姐看見從這方面和她對陣有點吃虧,畢竟自己養的孩子何守禮是個女的,要爭也爭不來這口氣。於是她換了話頭,對著何守仁斥罵道:

  「大相公,你還不放開手!你看你自己多大年紀,那孩子又多大年紀;你都做得人家的老子了,還跟人家對打麼?」

  何白氏聽見她這麼說,更加不肯相讓,就挨著這個題目做文章回敬道:「唉,真是,阿禮也不想一想:你不過二十來歲的人,卻跟快四十歲的人對打,這到底算妹妹跟哥哥對打呢?還是女兒跟爸爸對打呢?不錯,他其實早應該當你的老子!你自己到底看清楚了沒有呵?」

  滿神廳的活人,不管是六十幾歲的人,五十幾歲的人,四十幾歲的人,三十幾歲的人,二十幾歲的人,一直到幾歲的人,都被這種污穢不堪的語言嚇呆了。誰也沒料到:怎麼堂堂一個二奶奶,就能這樣揭露別人的陰私,就能說出這種不像人樣,不堪入耳的話來。

  最後,何五爺何應元看見這個局面實在是不可收拾,事情越鬧越難堪了,話越來越不好聽了,就叫大奶奶拿出一百塊那種叫做西紙的香港鈔票,交了給何守禮。何守禮接過了錢,有點茫茫然……究竟她開口要五百塊錢是不是算多了,如今這一百塊錢到底是不是算少了;這些錢交給抗日自衛隊,將要拿去買些什麼東西,做些什麼用途,她都完全不知道。但是她覺著,今天的事情,鬧得一場風波接著一場風波,能夠落到這樣一個結局,也總算是勉勉強強了。這樣子,她把錢接了過來,一切都算了事,何家也就有了暫時的太平日子了。到這個時候,眾人才陸陸續續地散開。那最年輕的使媽阿貴對那最漂亮的使媽阿萍做了個鬼臉,說:「哎喲,今天的天氣好冷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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