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〇〇 宣誓

2024-10-08 12:28:00 作者: 歐陽山

  從十七號告訴周炳,支部已經通過吸收他入黨那一天起,周炳就用手指甲在牢房的磚牆上刻鐵錘和鐮刀的花紋。從早到晚,只要有一點亮光,只要沒有獄卒監督,他都非常勤力地用手指甲在牆上刻著,刻著。那鐵錘和鐮刀的黨微在監牢的骯髒的牆壁上一天比一天更清楚地顯露出來。到他將近刻好的時候,他所有手指上的指甲都磨得光禿禿的了。後來,右手的三個指甲都磨出血來,他還是那樣勤奮地刻著,刻著,不肯停止。一直到五一國際勞動節那天的早上,十七號興高采烈地通知他,支部通過吸收他入黨的決議已經被上級批准了,從這一天起,他就是一個正式的共產黨員了。平時傻呼呼的周炳,聽到這個通知以後,忽然變得非常嚴肅起來。照十七號看來,在他嚴肅的時候,他也就變得更加純真,更加可愛了。那天吃過早飯以後不久,十七號就給周炳做監督人,領導他站在黨徽的前面進行宣誓。宣誓的儀式非常簡單,非常肅穆。周炳直挺挺地,莊重地站在離黨徽三尺遠的地方,金端站在他左手旁邊,宣誓就開始進行。金端舉起右手,叫他也舉起右手,金端說一句,他跟著說一句。金端領頭說:「我宣誓」,他也賑著說:「我宣誓」。就這樣,兩個人用很低很低的,剛剛聽得見的聲音往下說道:

  「我自願加入中國共產黨。堅決擁護黨章,服從黨紀,執行決議。為無產階級的革命事業,為實現共產主義奮鬥終身。」宣誓以後,兩個人就緊緊地擁抱在一起,長久地沒有分開。

  往後,十七號的方臉孔、高顴骨上面露出一種得意的微笑,接著,他又用手輕輕地拍著周炳的背脢,表示愛撫的意思。然後,他又回到自己的破蓆子上面坐下,端起瓦缽子裡面的涼水,輕輕地,慢慢地,一口一口地喝著。周炳像一個依戀著自己的母親的孩子似地走到十七號的身邊,輕輕地挨著他坐了下去,兩個人於是談論起國家大事來。周炳用一種懇切的語氣提出他的問題道:

  「對於我們的國家,我真是長久以來,我就是很擔憂的了。一方面,咱們要暴動,要奪取國民黨反動派的政權;一方面,咱們又要抗日,要把日本帝國主義者趕出去,這到底該怎麼辦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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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十七號嚴肅地點點頭,說:「對,你這個問題提得很好,它確實是全中國人民每一個人都關心的問題。」

  周炳說:「是呀,我自己長久以來就沒有弄通這個問題。那時候,我不是一個共產黨員,不好提出這個問題來,我只是擱在心裏面擔憂。可現在不同了,現在我是一個共產黨員了,我對於我們的國家負了一定的責任,有疑問,我就不能不提了。」

  十七號說:「好嘛,好嘛,你有問題當然應該提出來。一個人思想上有認識不清的問理,行動上是很難堅決的。」

  周炳說:「比如這麼說吧,你一隻拳頭要暴動,要去打國民黨反動派;你另外一隻拳頭要去抗日,要去打倒日本帝國主義,這能辦得到麼?咱們想想看——咱們從什麼時候說起?這樣吧,從一九二七年國民黨反動派背叛革命說起吧。從那個時候到現在,足足過了五個年頭了。當然南昌暴動,廣州暴動,——咱們不是沒搞過,可是都沒有搞成功。往後這麼幾年來,咱們天天說搞暴動,要奪取政權,可是,都毫無結果。這個事情該怎麼辦呢?何況如今又加上了一個日本帝國主義。國民黨反動派是決心跟他們勾結起來,一起剿共的了。那國民黨不是更強大了麼?不是比以前更難對付了麼?這暴動跟奪取政權不是比以前更沒有把握了麼?咱們打國民黨的時候,日本人就來幫助他打咱們;咱們打日本人的時候,國民黨就來幫助日本人打咱們,這個形勢恐怕不太妙吧?」

  十七號說:「對,你完全說得對,形勢就是這樣一種形勢。這幾年來,我一直是相信暴動可以成功的,奪取政權是很快的事情。可是到現在,我也懷疑起來了,特別是日本帝國主義大舉侵略咱們國家的時候,這種事情還能照過去那樣辦麼?我們作為一個共產黨員,是應該考慮這些問題的。但是——」過了一會兒,他又接著往下說道:「總之不管怎麼樣,不管我們怎麼想法,在行動上,咱們還是應該按照黨的決定來行動。這是堅決要做到,不能有—絲一毫的動搖的。」

  周炳遲疑了一會兒,說道:「唔,不錯。可是……」

  十七號在臉上做了一個苦笑的表情,接著,把眼睛望著地上,說:「周炳,你提出了一個有爭論的問題,這個問題,不是咱們兩個人能夠解決的。不錯,毛澤東同志有一種主張,他主張在農村建立紅色根據地,他按照這種主張在江西搞了一個中央蘇區——成立了中華蘇維埃的政府。可是,另外有些人卻不贊成他這種做法,還是主張我們一定要在城市裡面搞暴動,奪取國民黨的政權,事情就是這樣。我看,毛澤東同志的想法是很有道理的,可是,我又不知道全國到底應該怎麼做才對。所以,說來說去,咱們還是要按照組織上的決定來行動,這是最可靠的辦法。」周炳露出一種無可奈何的神氣,點點頭說:「恐怕事實上也只好這樣子了。不這樣子,又有什麼別的辦法呢?不過,這樣做了,會給革命帶來很大的損失的,不是麼?」

  十七號點頭同意道:「不錯,是會出現那種情況。因為要進行階級鬥爭,所以要建立黨的組織,這就是把所有個人的活動集中在黨的有組織的活動當中,成為一種集體的行動。有組織的鬥爭跟那種僅僅憑著個人的力量進行的鬥爭是不同的,它要強大得無可比擬,它要有威力得無可比擬,它可以干出移山倒海的偉大事業來。可是,如果領導機關一犯了錯誤,那就不得了了,那就要遭受很大的損失了。所以,領導機關必須力求正確,保持它的最大限度的正確性。周炳,你現在參加了黨了,你是一個階級對另一個階級的鬥爭裡面的成員了。在這種階級對階級所打的總仗當中,每一個人都要成為它裡面的一員,都是按照集體的命令行事的,千萬不能僅憑個人的想法支配自己的行動,這是最要緊、最要緊的。當然,同時你也要堅決地相信,咱們黨是正確的,如果偶然有什麼錯誤,咱們黨能夠很快地加以克服,咱們黨能夠領導咱們從目前的狀況當中找到出路。有這種信心跟沒有這種信心是完全不一樣的。」他說得那麼乾脆、斬截,就傢從前正岐利剪刀鋪的老把式周鐵對他的徒弟們說,「淬火盆放在這裡。」——淬火盆就應該端端正正地放在那指定的地方,上、下、左、右,哪怕只放歪一寸也不順手。周炳頓時感覺到十七號那麼雄壯,那麼寧靜,而自己卻是那麼渺小,那麼猥瑣……

  過一會兒,周炳肅然地站起來,用剛才宣誓的那種神態舉起他的右手,說道:「我堅決相信,我非常堅決地相信,就像我剛才宣誓的時候所說的一樣。」

  就這個樣子,他們兩個難友親親切切地交談著,從上午到下午,整整談了一天,一直到吃過晚飯,他們還在那裡低聲談論著。周炳把他的心敞開了,十七號也把他的心敞開了。在周炳說來,他一輩子也沒有聽到過這許多高明的議論。他希望把十七號所說的每一個字都牢牢地記在心裡,永遠不叫它忘卻。後來,他把十七號一隻手握在自己的手心裡,久久不肯放開。到了晚上二更過後,突然,有兩個背著長槍的,穿便裝的獄卒來到他們牢房的門口,其中一個低聲叫喚著:「十七號」,另外一個低聲接著說:「過堂」。他們兩個人聽見這種叫喚,才像大夢初醒,一下子站了起來,兩個人雙手緊握著,表示告別。十七號忽然低聲對他說:「我有一點預感,覺著這回不是什麼好事情。」周炳笑著說:「沒有的事兒,會有什麼事情呢?」十七號說:「不,不,你聽那兩個獄卒今天晚上說話的聲音特別和善,這裡面就有文章了。」周炳笑著,說他決不相信會有什麼事情發生。十七號對著周炳的臉苦笑了一下,說:

  「你也不要太大意,在這種地方,什麼事情都是會發生的。可能我這一去,就不一定能夠回來了。」周炳挺起胸膛,說道:「你怎麼這樣說呢?我不能離開你,我不管你走到什麼地方,我都會找到你的。但願你很快就回來,咱們還沒有談完呢。」

  十七號點點頭,說:「反正革命的人到哪裡也一樣。萬一我不能回來,你就按著我跟你說的那樣去做,保管你沒錯。」

  周炳爽朗地回答道:「對,就是這麼辦!如果你真地不回來,我一定要把你的全副擔子挑起來,你放心好了。」

  他們兩個人默默無言地拉著手站了一會兒,周炳的眼睛已經噙滿了眼淚。十七號勉勵他道:

  「你不要這樣子,你不賽傷心。革命者嘛,什麼遭遇都會有的。我臨走的時候,還要對你說一句:你今後一生一世,對黨一定要絕對忠誠。——你記住這句話。將來你有機會到外面去的時候,你就找麥榮,跟他接關係。他會知道的,咱們這裡的一切事情他都知道的。」說到這裡,十七號的眼睛也已經噙滿了眼淚,他把臉擰歪,向著一邊,不讓周炳看見。他的嘴裡珍重地跟周炳告別道:

  「再見了,同志!」

  「再見了,同志!」周炳也這樣回答他。於是,他就走出門口,跟著那兩個背槍的便衣,在過道里越走越遠。……周炳趴在鐵門上,從鐵門上面那個圓洞裡往外望著,他希望能夠看見十七號,他希望能夠聽見十七號的腳步聲。可是,十七號走遠了,慢慢地連腳步聲也聽不見了。

  周炳第一次聽到別人這樣稱呼他,覺著有一種無上的尊貴和光榮。現在十七號走了,牢房裡剩下他一個人,他該怎麼辦呢,他這裡站一站,那裡站一站,覺著坐又不是,站又不是,簡直心亂如麻,渾沒個主意。可是儘管他心裏面怎樣難受,那牢房裡也只剩下他一個孤孤獨獨的人。他於是低聲地,頻頻地叫喚起來:

  「同志,同志,同志呵!」

  從二更天到三更天,周炳一直站在黑暗的牢房裡,留心聽著外面的一切聲響。他希望能夠從中發現他所熟悉的那種腳步聲。可是,除了值更巡邏的那個便衣獄卒以外,他什麼腳步聲也沒有聽見。他一次又一次地趴在鐵門上,從那個圓洞口往外望。

  他把他的臉孔整個兒堵住了那個圓洞,拚命使自己的眼晴能夠望得更遠一點。可是,他除了看見過道里那些丟滿地的骯髒的垃圾和微弱的電燈光以外,什麼也看不見。三更過後,他實在忍耐不住了,就向巡邏走過來的便衣獄卒打聽道:

  「喂,老兄,十七號怎麼還沒有回來呀?」他用的聲音非常小,生怕驚動了旁邊的牢房。可是那個獄卒已經聽清楚了,就湊到鐵門邊,同樣地低聲回答道:

  「我怎麼知道呢?你等著吧,他會回來的。」說完了,就走開了。

  三更過去,看看快要到四更天了。周炳一個人在黑黢黢的牢房裡這裡站站,那裡站站……剛坐下去,又起來;剛起來不久,又坐下去。就那麼等著,等著,十七號還是沒有回來。後來,到了五更天,從牆上那個圓洞裡可以聽到遠處有雞叫了,可是,十七號還是沒有回來。最後,一直等到天亮,還是沒有看見十七號的蹤影。他無可奈何,就倒在自己那張破蓆子上,矇矇矓矓地昏睡過去了。

  天已經大亮,便衣雜役提著水壺送水來。那個人剛走到牢房的門口,周炳就被他的腳步聲驚醒了。他猛一跳起來,跑到鐵門口,一看,原來還不是他所希望見到的人。他低聲下氣地問那個獄卒:

  「大哥,你知道十七號到哪裡去了麼?」

  獄卒搓著自己那雙惺忪的睡眼,好像吃了一驚似的反問道:「是麼?他還沒有回來麼?那……我就不知道了。世界上許多人,誰能知道——」

  周炳碰了這麼個軟釘子,只管搓搓手……也沒有別的辦法。他接過了水,把那缽子水放在地上,又小心翼翼地給十七號接了一缽子水,放在十七號的蓆子旁邊。於是,他又在牢房裡焦躁不安地來回走動起來,像一隻困在鐵籠子裡的老虎似的,漫無目的地走過來,走過去;又走過來,又走過去。他不停地用手摸摸這裡,拍拍那裡,根本業不知道自己在做些什麼事。……

  他忽然自己對自己喃喃自語道:「不行,不行;我非得找著他,不管他到了什麼地方,我一定會找到他的。」可是目前的局勢卻使得他毫無辦法。他根本不能離開這個牢房,根本不能越過這個鐵門一步,他上哪兒去找十七號呢?他又怎麼知道十七號如今上哪兒去了呢?儘管他自言自語,心情懊喪,可是他始終沒有聽到什麼反響。最後,他高聲叫嚷出來道:

  「不行!不行!我要出去,我要出去!」後來他又吟吟沉沉地自我解嘲道:「看你急成那個樣子,你急什麼呢?說不定十七號已經出去了,正在外面等著你呢。」可是他回心一想,又覺著沒有這麼好的事情,那敢情是想得太美了。他於是又自己駁斥自己道:「你別痴心妄想了,哪裡有這麼好的事情呢?唉,真是……」

  就這樣,周炳帶著滿腦子的胡思亂想,一天又一天地等著,等著,十七號終於沒有回來。他希望聽見他那種熟悉的,自遠而近的腳步聲,可恨他始終沒有聽見。……大概過了一個月的光景,周炳完全失望了。他知道,所有的幻想都不過僅僅是——不提了吧,金端同志可能已經遭到不幸了。……在周炳的回憶里,金端的幻象是那麼可敬,可愛,勇敢堅定而又充滿智慧……這個幻象一天比一天更加崇高,更加宏偉,成了一個強有力的巨人……正是他,在撫育著自己,在提攜著自己,在教導著自己……這使他覺著十分悲傷,又十分憤怒,還夾雜著數不清的內疚和懊悔。

  想不到,五月三十號這一天,就是上海五卅慘案七周年紀念這一天的早上,那兩個背著長槍的便衣獄卒又在周炳牢房的鐵門外面出現了。一個輕聲叫著:「二十三號」,一個輕聲說道:「搬家」。周炳聽得清楚,這搬家兩個字不是好字眼兒。他想:自己這一天終於也到來了,他將要跟著金端同志朝很遠、很遠的地方走去了。可是這個時候,他反而覺著沒有什麼牽掛,反而十分輕鬆鎮靜起來。他跟著那兩個獄卒走到審訊室。他們這一回卻沒有貫英出場,也沒有那些打手出場,只有那個審訊錄事站在門口,對那兩個便衣獄卒說:「把他的眼睛蒙起來。」於是,那兩個人就用一塊白布把他的眼睛緊緊地蒙住了。以後,他們又把他推上一部運貨卡車,接著,就把那部汽車轟隆、轟隆地開動了。周炳雖然泰然自若,終於免不了有點詫異起來。他心裏面想道:「這是怎麼回事?搞的是什麼鬼把戲?還要把我弄到這麼遠的地方去麼?」他完全沒有想到,他們是在把他帶回省城,並且是在把他帶回憲兵司令部。

  當天上午十點鐘,楊志朴就帶領胡杏、區卓、楊承榮、何守禮四個人到憲兵司令部把周炳保釋出來。那四個年紀都不上二十歲的少年男女一看見那個今年已經二十五歲,長得像個大人樣子,並且滿臉鬍鬚的年輕人周炳,也不管當時是在什麼地方,就一起撲上前去,把周炳緊緊地摟抱著,大哭不止。老中醫楊志朴年紀雖然大了,看見這種情況也覺著十分動情,悄悄地擦著眼淚……

  剛一出憲兵司令部門口,周炳就感覺到一陣頭暈。他很不習慣這個吵吵嚷嚷的人世間,覺著眼花繚亂,忍耐不住。他走到人行道上,連腳步都不敢邁出去。他的腿一直哆嗦著,覺著發軟,提不起來。看見那個許久沒有看見過的太陽,他的眼睛登時一片模糊,白濛濛的,什麼都看不清楚。遇見路上的行人,甚至馬路當中經過的車輛,他都覺著很膽怯、很害怕,想避開他們,挑沒有人的小路走。胡杏貼近他的身邊走著,仔細地觀察他。她發現周炳的神氣今天是很高興的,但是在高興喜歡當中,又帶著一種說不出味道的憂愁。她仔細看周炳的臉,覺著它還是那張象牙色的,光泡溜、圓鼓鼓、端正純潔的臉,但是,上面卻不免有了病容。她又發現,周炳的兩隻腳跟兩隻胳膊都不大靈便;她還發現,周炳整天在嗆咳著,仿佛怕被別人發覺,所以故意把聲音壓得很低。但是,在這一切之外,她還覺著周炳的全身都籠罩著一種很崇高的意態。這是只能夠感覺出來,而沒有法子言傳的。他們每一個人都絮絮不休地問他:這半年多來,身體怎麼樣?他們到底怎樣對付過他,而他又吃過什麼虧沒有?在牢房裡,又碰見過什麼奇怪的事情沒有?等等,等等。他只能簡簡單單地挑幾樣不相干的事情回答他們。周炳拉著楊志朴的手,問候舅舅、舅母好,問候表弟們好;以後,又把他們幾個少年男女一個一個地拉到身邊,跟自己並排走著,在他們身上,在他們的頭上摸著,捏著,問他們每一個人的情況怎麼樣;又想起今天沒有來的那許多兄弟姊妹,一個一個地提著他們的名字,間他們的情況。就這樣,他跟在老中醫楊志朴後面,叫幾個年輕人簇擁著,從廣大路一直走出那從前叫做惠愛路的中山路。不管怎麼說,周炳心裏面還是異常高興的。他自負地在心裏面自言自語道:

  「哼!你們把一個普普通通的老百姓關了進去,可是,把一個真真正正的共產黨員放了出來。」這個時候,他心裏面有一種長時期以來沒有過的感覺,他覺著自已的心情十分痛快,又十分舒暢,這種舒暢還可以說是一種高濃度的舒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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