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4-10-08 12:19:44 作者: 王朝柱

  宣老闆的公開職業是宣記魔術店的老闆。他有時也到城隆廟,外灘碼頭擺擺地攤,耍幾套魔術賺幾個錢,以維持生計。

  宣記魔術店坐落在一條不太繁華的里弄里,白天的行人熙來攘往,給人一種奔命的感覺。魔術店的櫃檯上,擺滿了出售的各種魔術道具。年輕的宣老闆穿著一件半新的長衫,戴著一頂黑緞子圓形小帽,手裡拿著一把用各色布條做成的拂塵,站在櫃檯里一邊撣著貨架上的道具,一邊吃吃喝喝地招徠顧客。

  一位穿著樸素的姑娘,提著一籃子新鮮青菜走進店來,滿臉堆笑地說:「宣大哥,該用早飯了。」

  宣老闆終止了吃喝,情緒低沉地問:「阿芳,今天早飯有些新的花樣沒有?」

  叫阿芳的姑娘莞爾一笑:「家常便飯,外帶你愛喝的紹興老酒。」說完,提著籃子走進了亭子間似的內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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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阿芳的大名叫李頤芳。一年前由於工作的關係,趙阿妹調到高母家當大家閨秀去了,根據宣老闆的請求,組織上又把他一手拉上革命道路,並由他介紹入黨的李頤芳調到宣記魔術店當助手,還給他跑一部分交通。李頤芳的公開職業是評彈演員,在三四流的書場賣唱。她和宣老闆在歷史上曾有過一段傳奇性的相遇,故二人以兄妹相稱,同居在這家宣記魔術店裡。

  陰暗的內室,除去一張簡易的床鋪,一張破木頭桌子和兩把變了顏色的竹椅外,什麼家具也沒有。宣老闆和李頤芳隔桌相對,一邊飲酒吃飯,一邊看著門面上的櫃檯。李頤芳脈脈含情地看著悶悶不樂、一愁莫展的宣老闆,柔聲問:「宣大哥,你還在為昨天的事不高興?」

  宣老闆「嗯」了一聲,又端起一杯酒痛飲落肚。

  李頤芳拿起酒瓶為宣老闆斟滿酒,解勸地說:「神槍手沒有打死許弋夫,說明這個大特務頭子還不該死。我相信他過了初一也過不了十五,遲早還得死在你的槍下。」

  宣老闆端起酒杯又一飲而盡,隨手把酒杯重重地摔在桌上,發起牢騷來:「咳?別嘮叨這些了……處決特務頭子叫盲動行為,我真不知道什麼才叫革命行為衛」

  李頤芳把嘴一撅:「看你,沒頭沒腦地說了些什麼J」

  宣老闆緩緩地站起身來,走到李頤芳的身邊,伸手撫摸著她那油黑的頭髮,悵然道:「阿芳,不說這些了,給我再小聲地哼一段吧!」

  李頤芳仰起她那俊俏的面容,說:「只要你高興就行。想聽什麼?」

  宣老闆信口道:「還是那段《待月西廂下》!」

  趙堅伯是一位頗有些經歷的老海員,年輕的時候隨各國的郵輪、商船跑遍了三大洋、五大洲,深感華人受歧視,因此他決心尋求救國之路。幾經波折,他帶著獨生女兒趙阿妹終於找到了黨,並參加了上海工人三次武裝起義。革命的勝利,老人激動的拋灑下滾滾的熱淚;不久,大革命失敗了,他又把串串的血淚咽到肚裡,隨著黨組織轉入地下。他來到高家,公開的身份是高家的男傭人,實際上卻是中央的機要交通員。

  今天吃過早飯以後,趙堅伯意外地接到了林之俠的電話,要他立刻通知宣老闆到高家開會。由於工作的關係,有一年多的時間沒有見到未來的女婿了,他心裡格外的高興,放下電話,連對阿妹都沒說一聲,就匆匆忙忙地向宣記魔術店走去。

  趙堅伯剛剛邁進宣記魔術店的門坎,纖細的評彈女藝人的歌聲飛進了他的耳朵里,他隨著娓娓動情的歌聲望去,不覺一征,懷疑自己老眼是否看錯了,他用衣袖擦了擦眼睛,定睛一看:只見宣老闆伸出右手,愛撫地摸著李頤芳的面頰;李頤芳緊緊地依偎在宣老闆的身上,微眯著雙眼,動情地吟唱……趙堅伯出於一種本能的反應,心中頓起怒火,真想闖進去大罵宣老闆兒句。然而他的身份、任務,又促使他把心中的怒火壓了下去,理智地換做一副笑臉,向室內邊走邊玩笑地說:「宣老闆!你的日子過得蠻開心啊!」

  宣老闆聞聲匆忙離開李頤芳,非常尷尬地結結巴巴:「你,你

  「不認識啦?」趙堅伯信手從櫃檯上拿起一件魔術道具,熟練地耍了兩下:「才分別幾年嘛,連師叔都忘了?」

  宣老闆順坡下驢地笑著說:「哎呀!師叔啊,你可見老多了!怎麼也跑到上海灘來了?」

  趙堅伯苦顏難述地搪塞:「咱們家鄉不好混啊,來到上海四處打聽,也問不到你的下落。咳天無絕人之路,到昨天才碰到一個熟人,知道了你的住處一快給我弄點吃的吧!」

  宣老闆知道趙堅伯的用意,急忙取出錢:「阿芳,快去打點好酒,多買幾樣上等的好菜,和師叔對飲幾杯!」

  李頤芳收下錢,提起那個菜籃子,朝著趙堅伯點了點頭:「師叔,您坐,我一會兒就回來。」

  李頤芳離去之後,趙堅伯回身看了看櫃檯,方才小聲地說:「老宣!組織上通知,要你立刻趕到高家開會。」

  宣老闆情緒不滿地問:「是誰召集的?」

  趙堅伯搖了搖頭:「不知道。」

  宣老闆情緒牴觸地說:「請轉告組織,今天我頭疼得厲害,不能前去開會;如果是為了我的所謂盲動問題,就說我改天再向組織上做檢查!」

  趙堅伯神情異常嚴肅地批評道:「老宣!你這樣做是不合適的。」

  宣老闆臉色一變,趾高氣揚地說:「你是交通員,無權指責我!」

  趙堅伯無比沉痛地搖了搖頭:「老宣!你變了,你可真地變了「…」

  宣老闆很不耐煩地說:「我一點也沒有變!再說一次,我頭疼得厲害,不能前去開會。」

  趙堅伯一怒之下拂袖而去,剛出門,與買酒肉歸來的李頤芳撞了個滿懷。李頤芳驚詫地詢問:「師叔!您這是怎麼了?快進屋去喝酒吧!」

  趙堅伯越發生氣地大聲說:「謝謝你,姑娘,這酒不喝了!我這個師侄變了,沒說兩句就嫌我混得窮。沒關係。過些日子再讓他看看!」說完就氣呼呼地大步走了。

  李頤芳看了看趙堅伯的背影,轉身走進魔術店,十分生氣地責備說:「宣大哥,您把師叔氣跑了是不對的!」

  宣老闆只是長長地嘆了一口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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