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2024-10-08 12:19:00 作者: 王朝柱

  司徒沙舟經過短暫的準備,告別了恩師羅麗丹教授,偕妻子尤妮絲踏上了東去的歸途。尤妮絲給自己取了一個稱心的中國芳名―藝蕾,並且要司徒沙舟離開法國後,不要再叫她尤妮絲。行前,羅麗丹教授除去向女婿、女兒捐贈了一筆可觀的工作資金外,還把西方研究敦煌藝術的著述送給他們做工具書。在一個春光嫵媚的上午,羅麗丹教授乘車把司徒沙舟、尤妮絲―藝蕾送到馬賽;又在一個晚霞染天的傍晚,把女兒、女婿送上駛往中國上海的郵輪,依依揮手告別……

  司徒沙舟這位雕塑家,對祖國的文化遺產幾乎是一無所知。他在歸途的郵輪上研讀了羅麗丹教授贈送的全部書籍。他越讀心情越沉重。當他明了了下述的歷史之後,他就像是一頭剛剛醒來的睡獅怒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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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敦煌位於絲綢之路的南側,陽關古城以西的廣漠沙原上。習稱千佛洞的莫高窟,是人類最偉大的藝術靈宮。據唐碑記載,始鑿於公元366年,到唐代武則天女皇統治時,莫高窟已有窟A-千多個。它保留著北魏到元代近十個朝代開鑿的佛家洞窟近五百個,內藏壁畫四萬五千多平方米,彩塑兩千多座……在中外的著述中有這樣的讚譽之詞:「莫高窟是世界上現存佛教藝術最偉大的寶窟」,「敦煌藝術是人類文明的曙光」,「如果把莫高窟的壁畫連接起來,那將是世界上最長、規模最大、內容最為豐富的畫廊」……近半個世紀以來,這樣一座記載著人類文明、凝聚著東西方人民心血的文化寶窟,卻遭受了一場文化侵略者們的無情浩劫。光緒年間,腐敗的清朝統治者賣國求榮,引進了形形色色的文化強盜。自從英人斯坦因、法人伯希和等國際文化盜寶者把賊手伸向敦煌之後,各國的文化盜寶者紛至沓來。一尊尊彩塑被抬走;一幅幅壁畫被膠布從石壁上粘下,然後裝箱運走;最珍貴的宋代佛經、古蘭經……被強盜趕著沙漠之舟―駱駝運往歐美各國。而彩塑奇葩敬慕仙子又運抵法國的巴黎,斯坦赫爾還聲稱要尋覓到國之瑰寶《薩睡那王子捨身飼虎圖》,並要在法國為他們完婚……

  司徒沙舟的心異常沉痛,他無法理解政府當局為何不愛惜、尊重自己的文化遺產,任歐美的文化強盜肆意搶劫、販運異邦……當他想到回國後如何開展工作時,真是茫然無知,甚至有點不寒而慄之感。他無心賞閱紅海的絢麗風光,也無意上岸去憑弔埃及的金字塔,印度的大佛塔,他只想儘快回到祖國,一頭扎進敦煌莫高窟,伸出赤子的雙手,緊緊地擁抱著埋藏在漠原深處的《薩睡那王子捨身飼虎圖)……

  尤妮絲―藝蕾第一次離開法國,沿途迥異的風光,對她都有著極大的吸引力。她一會兒扶著船舷眺望湛藍的海洋即興詠詩;一會兒又站在甲板上抱著畫夾飛筆寫生。她理解司徒沙舟,一路上從不打攪他研讀書畫。直到郵輪上傳出「中國上海就要到了」的消息時,她才和司徒沙舟像孩子似地奔上甲板,指著前方煙霧迷茫的海濱城市,聽著司徒沙舟無比激動地說:「尤妮絲!不,我親愛的藝蕾,你看啊,我的祖國到了……

  上海、華東、大半個中國已經淪落為日寇的殖民地,國民黨政府已遷都重慶,蔣介石也躲到峨眉山上消夏去了。司徒沙舟看,到滿目瘡皮的破碎山河,聽見正在水深火熱中的亡國同胞的呻吟,很自然地聯想到敦煌佛窟不知被踐踏成什麼樣子。他顧不得回故里探視雙親,也無暇去欣賞昔日自己塑成的神像,很快購到船票,偕妻子藝蕾溯長江而上,過三峽,趕到了戰時陪都重慶。翌日,他向有關部門提出保護敦煌藝術的建議,但得到的卻是這樣的回答:「國家都快滅亡了,活人的命都保不住,哪還有力量去管這些死菩薩呢!」司徒沙舟盛怒之下購置了帳篷、有關用品就離開了山城重慶,和妻子藝蕾一塊兒驅車向敦煌進發,想完全憑藉自己的力量去尋找《薩睡那王子捨身飼虎圖》。

  司徒沙舟、藝蕾乘車出劍閣、越西安,到達西北重鎮蘭州。稍歇幾日,然後換車繼續西行,進入了世界上罕見的風光勝地―河西走廊。他們乘坐在顛簸的汽車上,時而側首南望綿亘干里的祁連山脈,被雪峰入雲、銀光耀眼,雪線之下,色如眉黛的壯麗風光所嘆服;時而側首北望龍首山、合黎山、馬宗山的各具雄姿,真是美不勝收;時而翹首遠眺,一望無垠的瀚海戈壁,以及那紅柳如桃、農舍棋布的片片綠洲,銀帶似的溪流則更是巧奪天工……

  汽車飛越長城的起點天下第一雄關―嘉峪關,可見城池建造堅固雄偉,氣勢磅礴。長城似游龍浮動於戈壁瀚海,忽隱忽現,真是無限風光盡收眼底……這引起了司徒沙舟幽古懷舊之情。

  從古代陽關故地玉門,至敦煌一線沒有汽車,就像是千年以前那樣,一些靠引路、運輸為生的駱駝客,帶著行人奔走在絲綢古道上。

  司徒沙舟雇了一位年過半百、經驗豐富的哈薩克族的駱駝客庫熱班當嚮導。清晨,他端起酒杯邀藝蕾、庫熱班共飲,席間悵然地吟了一首王維的《渭城曲》,藉以抒懷:

  渭城朝雨港輕塵,

  客舍青青柳色新。

  勸君更盡一杯酒,

  西出陽關無故人。

  飯後,庫熱班把帳篷、行囊裝在一匹駱駝上,接著又把司徒沙舟、藝蕾分別扶上另外兩匹駱駝。他牽著馱載的那匹駱駝說了一句哈薩克語,三匹駱駝伴隨著叮噹不休的駝鈴的響聲,西出陽關,緩慢地行走在戈壁沙灘上。

  乘騎沙海駝舟雖說富有詩意,但它實在沒有坐小轎車舒服,沒走半天,藝蕾全身就像散了架似地酸疼,最難忍受的是臀部磨得幾乎要出血。浩瀚的戈壁,雖說是入畫的難得素材,但是在此地常走不歇,使藝蕾更容易懷念起在塞納河畔漫步。總之,缺少水分的空氣,變換莫測的氣候,撲面吹打來的飛沙走石……就以飲用的淡水來說,也變成了寶貴的東西;只能飲用掛在庫熱班屁股後邊那隻牛皮袋中的水,其味難聞是可以想見的,而且還不管夠。這使藝蕾的嘴唇乾裂出血,面部被曬得失去了白哲的光澤。原來的獵奇心消失了,天夭掛在嘴邊的是這樣一句口頭禪:「這個鬼地方!」

  突然變壞的天氣耽擱了行程,庫熱班老人那隻牛皮袋中的貯水用光了,要想再見到水,只有到敦煌附近的甘露泉。今天老天爺好像成心和他們為難。戈壁灘上沒有一絲清風,太陽烤乾了人們的汗水,那三隻駱駝渴得無力行走,熱得張口搖頭。詩意十足的瀚海戈壁的駝鈴,此時變得惹人生煩。司徒沙舟渴得口乾舌燥,熱得脫去了上衣,再也沒有氣力勸說泣哭的藝蕾要堅持、堅持就是勝利了。

  太陽偏西了,三隻駱駝突然向前飛跑,庫熱班激動地大聲喊著「甘露泉到了!甘露泉真的到了!」司徒沙舟、藝蕾同時抬起頭遠望,只見前方生出一片清泉水,陽光灑在水面上微然漾溢,活像是一塊破碎了的金鏡,美極了。三隻駱駝跑到泉邊,沒等主人跳到地上,就引頸低頭、張著大口放量地喝起了泉水。

  藝蕾從行囊中取出一隻搪瓷缸子,喜笑顏開地問:「沙舟!甘露泉是什麼意思?」

  「不太清楚!就詞意而言是佛教的術語。傳說有一位觀音菩薩藏有甘露汁,專門用以普救生靈之難用的。」

  「這泉名起得太好了!沙舟,說不定這泉水就是觀音菩薩灑在世間的甘露,為普救你我而存在的呢!」藝蕾說著笑話,拉著司徒沙舟的手跑到甘露泉邊,一人舀了一大缸子泉水,高高舉過額首,旋又笑著用力碰「杯」,仰脖痛飲,意外的是藝蕾剛剛喝了一大口,遂又噴了出來,「呸!呸……」地吐著口水,皺著眉頭連聲說著「好苦了好苦!什麼甘露水,完全是苦水……」

  庫熱班老人一抹嘴上的泉水,十分善意地說:「夫人,喝吧!這甘露泉的水養活方圓百里初生靈,你們夫妻不是要在莫高窟安家嗎?不喝這甘露泉的水可怎麼活啊!」

  藝蕾聽後就像是泄了氣的皮球癱倒在甘露泉邊。司徒沙舟端來一缸子泉水,好說歹說地餵進了愁眉苦臉的藝蕾口中。

  這時,一個矮小、怪誕的禿頭和尚挑著兩隻用亞細亞洋油桶改做的水桶,從莫高窟的方向躊珊走來。他先蹲在泉邊捧了捧清水放進嘴裡,有滋有味地品嘗著。頃刻,他俯身打滿了兩捅泉水,沿著泉邊走到司徒沙舟的跟前,打量著這三位不速之客,合掌施禮問:「善哉!施主從何方而來?又去向何地?」當庫熱班講明來意之後,他又悻悻然地說著「歡迎遠方來的施主到此安家……」就挑著水桶快步離去了。

  「先生!夫人!快看沙漠中的幻影吧。」

  庫熱班的喊聲,驚得司徒沙舟、藝蕾霍然起身,望著荒淇一色的遠方,驀然顯現出奇異的漠野幻景:一座高樓大廈浮游天邊,一隻只倒走的羊群、馬群、駱駝在草地上奔跑,身著奇裝艷服的男女熙來攘去……司徒沙舟贊不絕聲地說:「啊!神奇的大自然啊,你創造了最偉大的藝術……」藝蕾興奮得渾身的勞累,滿腹的煩惱頓然消散,拍著雙手高聲地喊著:「海市質樓!海市屋樓!」而後,孩子般抱著司徒沙舟一邊歌唱,一邊起舞,逗得庫熱班老人哈哈大笑起來。

  海市屋樓消失了。庫熱班望望落日四周昏黃的光環說:『先生!夫人!太陽起風圈了,很快就會颳大風,前邊就到地頭了,快趕路吧!」

  傍晚時刻,大漠孤煙直鑽九天,夕陽的餘輝抹在一望無際的漠原曠野。庫熱班把駱駝趕到一座刀削的殘垣斷壁前,準備休息過夜。司徒沙舟仰望著斷壁上嵌刻的缺首斷臂、袒胸露乳、洋溢著濃郁的魏唐風格的佛像壁雕,心裡悲憤極了。他快步走到石壁前,伸展雙臂,奮力擁抱這被歷史風化、凋毀的藝術珍品,百感交集,淌下了熱淚。藝蕾被這些缺首斷臂的佛雕怪像逗笑了,她望著這座風雨飄搖的石窟的門扉四周,生長著一叢叢隨風搖曳的友友草,盛開的沙蓮花,暗自讚嘆:「真是奇蹟!在這荒漠之中居然還有這麼綠的草,這樣美的花!」這時,遠方突然飛來動情的女高音獨唱:

  沙蓮花喲沙蓮花,

  選在荒漠把根扎,

  迎著烈日放異彩,

  何懼乾旱伴風沙……

  這歌聲真是好聽極了!循聲望去,只見不遠的地方聳立著一座簡陋的勘探石油的架子。正當司徒沙舟驚奇不解時,那位打水的和尚從斷壁背後走來,司徒沙舟忙問:「請問師父,是誰在那兒勘探石油?又是誰在歌唱?」

  小和尚淡然地說:「是一位有志之士,說要在這沙漠底下找出洋油,唱歌的女施主是他的妹妹,叫沙蓮。」

  司徒沙舟思忖著歌曲的詞意,手挽著藝蕾的臂膀,指著石窟破舊的門激動地說:「走!進窟探寶去。」

  小和尚慌忙攔住窟門,道了句「善哉」!接著又說:「施主有所不知,窟中年久失修,石壁風化,窟頂流沙,你們進去可太危險了!」

  說來也巧,石窟門前磕然生起一陣旋風,殘壁脫落,塵土飛揚,嚇得藝蕾抽身後退,懾懦地說:「不、不要進去了吧……餓了一夭啦,還是先找點吃食吧!」

  司徒沙舟向小和尚購買食品,他搖了搖頭,回身指著遠方的勘探架說:「去找菩薩心腸的沙蓮姑娘吧,她一定會盛情款待你們的。」

  司徒沙舟、藝蕾相伴去尋找食品。庫熱班取下駱駝上的帳篷、生活用品,先在窟門旁邊避風處撐好帳篷,接著又將畫具、用品搬進帳篷。他把老羊皮往地上一鋪,蜷縮著身子躺在上面,很快就進入了奸睡的夢鄉。

  不一會兒,一個荷槍實彈的盜寶者和一個馬家部隊在此駐軍的副官賊頭賊腦地探出窟門,相視獰笑,朝窟內一揮手,一個穿著黑色西服、戴著黑色面紗的外國人走出窟門,熟練地操著漢語命令似地說:「要不惜代價,一件不漏地全部運走,我會加倍付給你們美鈔、銀元!」說完沿著石窟的斷壁走去。正當盜寶者和馬副官無計可施之時,遠天沙浪滾滾而來。盜寶者手舞足蹈地說:「真是菩薩保佑啊!風暴一到,就把裝箱的彩塑、壁畫運出石窟,借他們這三匹駱駝運走!」

  頤刻之間,漠原颳起了狂風,滿天飛沙走石,打得人難以睜眼。窟門旁剛剛架好的帳篷大有隨風而去的危險,驚醒的庫熱班翻然起身,雙手緊緊地抓住拴帳篷的繩索。一陣人聲喧譁,把庫熱班的視線引向石窟門口,只見持槍的盜寶者提著一盞馬燈,指揮著兩名彪形大漢,抬著一隻大木箱走出窟門,欲要綁在他的駱駝上偷運。他驚呼了一聲:「有人偷盜佛爺了!」雙手就鬆開固定帳篷的繩索,跑到駱駝的頭前,抓起組繩死死不放。馬副官抽鞭就打。庫熱班的身上出現一道道血印,但他仍不鬆開拴住駱駝的緩繩,拼命地大聲喊著:「有人偷盜佛爺了!有人偷盜佛爺了!」

  遠方隨風傳來了人的呼喊聲。盜寶者聞聲大驚失色,慌忙把馬燈里的洋油倒在帳篷上,頃刻姍起了火,很快就呈現一團風助火威的烈焰。司徒沙舟、藝蕾,還有一名工人裝束的姑娘快步跑來。藝蕾驚慌地說了一句:「我的帳篷―」便趕上前去救火。司徒沙舟奪步衝到駱駝身旁,為奪捆在駱駝身上的木箱,和盜賊展開了激烈的爭鬥。突然,一箱彩塑從駱駝身上滾到地上,數塊彩塑破箱而出,司徒沙舟和盜賊為爭搶一塊彩塑扭打在地上,突然,一聲槍響,司徒沙舟中彈倒地,但他雙手還死死地抱住一塊彩塑。藝蕾被槍聲嚇破了膽,倒在地上喊著:「沙舟!沙舟……」這時,那位著工人裝的姑娘健步跑過去,伏身抱起中彈的司徒沙舟,踉踉蹌蹌地向窟門走去,輕輕地把他放在地上,回身又把負傷的庫熱班扶起,攙到窟門。這時,那漸息的風聲,卻送來了遠去的駝鈴叮叮噹噹的響聲……

  狂風平息了。戈壁灘上又拉滿夜幕。庫熱班忍著傷痕的疼痛,尋來一些乾枯的紅柳,在窟門前生起一堆薄火,把斷壁映得通紅。司徒沙舟右臂上中了一彈,鮮血染紅了衣衫,可他仍然抱著那塊用膠布粘掉的彩塑,望著盜寶者逃去的方向凝思默想,心一陣陣隱痛。

  那位趕來護寶的姑娘就是沙蓮,把司徒沙舟救出險境,又飛快取來紗布、藥物,經心地幫助司徒沙舟包紮槍傷。

  藝蕾坐在舞火旁,看著化為灰燼的帳篷、用具、畫夾在小聲地泣哭,當她想到就在這兒安家、工作、尋找《薩捶那王子捨身飼虎圖》時,昔日的熱情早已降到了冰點;那種為了事業來此獵奇的念頭,也已泯滅殆盡。巴黎的夜景、父親的文藝沙龍、自己的住室、學習工作的環境……不時在她腦海里浮起、沉下。她輕輕撫摸著丈夫受傷的臂膀,近似哀求地說:「沙舟!快離開這兒吧!」

  「為什麼?你想去什麼地方?」

  「這還用我說嗎?事業沒開始,我們所需的衣食住行全都付之一炬,就是畫夾、畫紙也全都燒光了。再說,你我單槍匹馬地住在這兒,能斗得過這些持槍的文化強盜嗎?」

  「就為這些嗎?」司徒沙舟很理解妻子,甚有感情地說:「藝蕾!不要動搖我們的信念、決心,要相信生活的條件是人創造的,我們有手……」

  「對!可這是繪畫的兩雙手,是兩雙藝術家的手。」藝蕾有些激動了,改用法語大聲說:「沙舟!我們是藝術家,不是萬里漠原的護寶者。與其將來落個葬身戈壁,還不如提前返回巴黎。」

  司徒沙舟聽後身體在顫抖,熱血在沸騰。頃刻,幻想中的薩睡那王子的形象閃現在眼前,同時,耳邊又響起了斯坦赫爾那惡意的辱罵聲。他忍住一觸即然的怒火,理智地勸說妻子為了事業要留在他的身邊。然而藝蕾斷定此地無法生存,更談不上開展事業。為此,二人陷入了僵持的沉寂。頃許,司徒沙舟感激地問沙蓮:「你原來的名字就叫沙蓮嗎?」

  沙蓮微笑著搖搖頭說:「不!我是來到這兒以後才叫沙蓮的。」

  司徒沙舟好奇地問:「你為什麼要叫沙蓮呢?」

  沙蓮起身,借著舞火的光芒,指著斷壁上盛開的沙蓮花,感情地說:「你看沙蓮花有多美啊!假如你在這兒生活一段,你就會發現它還有比花形更美的東西。那時我曾想:這兒太艱苦了,人都難以長久地留在這兒生活,可沙蓮花卻年復一年地盛開不衰,把自己最美的東西貢獻給戈壁灘。從此,我改名叫沙蓮,還編了一首歌唱沙蓮花的歌謠。每當遇到困難,我就大聲地唱起這首《沙蓮謠》。」

  司徒沙舟發覺沙蓮的心靈,就像是盛開的沙蓮花那樣美。一幅美術傑作《沙蓮花》的構圖,頓時浮現在他的腦海里,並且暗自說:「藝術傳情的神似,就應當像沙蓮姑娘的精神,像沙蓮花的品格。」他異常感激地說:「沙蓮!我由衷地謝謝你,我要像你一樣在這漠原大地紮根。我不但要尋覓到《薩睡那王子捨身飼虎圖》,還要把莫高窟中的一切彩塑、壁畫臨摹下來,雙手交給我們的子孫。即使這些藝術珍品仍會被強盜們偷走,我們的後代還可憑藉我的臨摹品找回!」

  庫熱班自幼喜歡石窟中的佛爺,從斷壁上摘來三朵既大又美的沙蓮花,分別送到司徒沙舟、沙蓮、藝蕾的手中,寓意深長地說:「我是一個普通的駱駝客,可是我也懂得你們要想做完該做的事,首先得變成一朵沙蓮花!」

  司徒沙舟雙手接過沙蓮花,內心生起了難以平息的波濤。藝蕾捧著沙蓮花卻自言自語地說:「沙蓮花啊沙蓮花,你生長在這漠原僻野,仍然有著賴以生存的沙丘、石壁。可是我們呢?帳篷被燒了,沙舟負傷了,畫具也燒光了,莫說探尋藏有《薩捶那王子捨身飼虎圖》的佛窟,就說今夜的棲身之地又在何處呢?……」

  司徒沙舟掙扎著站起。指著窟門說:「藝蕾!拿出你的熱情、勇氣來吧,我就不信會敗在斯坦赫爾的手下。這座有紀念意義的佛窟,既是我們的畫室,也是我們的住地!」

  沙蓮友好地說:「好J你們生活所需的東西,我們可以幫助你們解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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