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
2024-10-08 12:17:30
作者: 王朝柱
冬天的上海,煙霧籠罩,一片灰濛濛的顏色,再加上難以驅散的陰雲,想見一次太陽是很不容易的。今天上午,老天爺好不容易露出了笑臉,家家戶戶匆忙利用地形、地物,架起竹竿、扯起繩子,涼曬受潮的被褥、衣服。
許廣平一看夭放晴了,放下手中的筆,幫助娘姨把魯迅先生用的被褥,以及穿的衣服拿到曬台上涼好,做了幾下深呼吸,就匆忙趕回魯迅的臥室,坐在魯迅先生的對面,拿起筆,校閱起稿子。
擺在魯迅先生面前的有兩部文稿,一部是已經看完的蕭紅寫的《生死場》,一部就是即將看完的蕭軍寫的長篇小說《八月的鄉村》。後一部書,由於蕭紅抄寫的字兒太小,洋洋數十萬言,魯迅先生看得很吃力。魯迅先生右手握筆,左手翻頁,認真地看著最後幾頁稿子。有時需要給字相面,有時還要改動幾個錯別字。稿子總算看完了,放下手中的筆,把稿子弄整齊,與《生死場》的手稿放在一起,然後點嫩一支香菸,連續深深地吸了幾口,微眯著雙眼,繼續深思《生死場》、《八月的鄉村》這兩部小說的不同內容,以及性格迥異的人物。香菸就要燒著手了,魯迅先生這才從沉思中醒來,棄掉手中的菸蒂,他站起身來,有些激動地踱著步子,明確地認為這兩部小說是兩顆重型炸彈,必將上海的文壇炸出一個嶄新的局面!亡國的人民需要這樣的精神食糧,就要淪為亡國奴的人民也需要這樣的精神食糧,這兩部小說出版和讀者見面後,一定會激起全國人民抗擊日本帝國主義的信心,勇氣!他把這些想法告訴了許廣平,許廣平贊同地點了點頭,小聲地詢問:
「這兩本小說能出版嗎?」許廣平指著寫字檯上的一篇待校的清樣,憂慮地說:
「他們連你這篇小小的稿子都刪去了四分之三,像他們夫婦這樣直接描寫義勇軍抗日的小說,恐怕就更難通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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魯迅先生微微地點了點頭,接著又點燃了一支香菸,繼續沉思著。
許廣平請魯迅先生坐下之後,商量地說:
「先生!我們私自拿出一些錢,幫著他們夫婦把小說出版吧?」
「看來,最後的辦法也只能如此了!你是知道的,『非法』出版印數少,作品的影響也就會小一些。」魯迅先生吸了一口香菸,又慢俊地吐了出來,很是深沉地接著說:「紅姑娘的中篇小說《生死場》,我和生活書店談了,他們表示願意出版、發行。蕭軍的這部《八月的鄉村》,官方肯定是不會通過的,只有我們拿錢『非法』出版了!」
許廣平看著心情轉好一些的魯迅先生,請教似地詢問:
「這兩部小說,你更喜歡哪一部?」
各迅先生沉思有頃,十分肯定地指出:從寫作手法的生動,《生死場》似乎比《八月的鄉村》更覺得成熟些;從蕭紅對生活的細緻的觀察和越規的筆致,把北方人民對於生的堅強,對於死的掙扎,描寫得力透紙背來看,蕭紅更有希望一些!當然,這是比較而言,因為他們夫婦都是很有才華的。
許廣平對此評論是贊成的,他們繼續討論了一會兒這兩部作品之後,她又十分關切地說:
「我認為,從東北流亡到上海來的這兩顆倔強的心,如果這境遇延長得過久,是很可怕的,必然會消失了他們!你是否可以利用自己特殊的身份……」
「我也正在想這件事!」魯迅先生打斷許廣平的談話,吸了一口香菸,心情沉重地說:「我有責任把這兩個落魄的青年送入文壇,發揮他們的戰鬥作用。除去幫助他們修改、刊印作品以外,我還想給他們夫婦介紹一些在文壇有影響的朋友,比如茅盾、巴金,日本作家鹿地亘、美國女作家史沫特萊……」
「好!好……」許廣平有些性急地說:「是應當多介紹幾位有名望的作家幫助他們,我看是越快越好。」
「行!」魯迅先生微微地笑了笑,果斷地說:「由我出面為他們夫婦拉場子,先介紹兒位可靠的青年作家給他們做朋友,使得他們的寂寞生活也增添歡樂!至於一些年老的、有名望的作家,過些天,再由我出面拉場子,幫著他們夫婦介紹。」
室外起風了,許廣平匆忙起身去曬台收拾涼曬的衣被,魯迅先生提筆給蕭紅和蕭軍寫回信。待到許廣平把收回的被褥鋪好,把衣服放好,復又回到桌前坐穩以後,魯迅先生將寫好的信紙攤到了她的面前,她雙手捧起,認真地閱讀:
劉 吟 先生
本月19日(星期三)下午六時,我們請你們倆到梁園豫菜館吃飯,另外還有幾個朋友,都可以隨便談天的。梁園地址,是廣西路三三二號。廣西路是二馬路與三馬路之間的一條橫街,若從二馬路彎進去,比較的近。
專此布達,並請
儷安
廣 豫 同具
12月17日
許廣平看完之後,露出了歡欣的微笑,她把信紙疊好,裝入魯迅先生早已寫好的信封,隨即封好,貼好郵票,與魯迅先生打了個招呼,就匆忙發信去了。